当张思再一次哭起来的时候,白芸还在和景暄吐槽,冷不丁哭声一起,她就没能再说下去。
张思看起来真的很伤心。
她也不怕地上冷,就这么狼狈地跪坐在冰凉的地砖上低声呜咽着:“房租还没交呢,哪有钱再去买个手机啊……呜呜……”
不知道该不该说不愧是吴晋原的女神,白芸看着她了一会儿,只觉得人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也比自己惹人怜爱得多,就连身为情敌的她都下意识地叹了口气,回头问景暄:“现在该怎么办啊?再吓我怕她吓出个好歹来。”
可是就地打道回府白芸又不甘心……她的时间不多了。
“你想怎么办?”景暄问。
白芸想了想:“我能不能入她的梦啊?我这边吓她几次,再让她梦见吴晋原,我觉得就差不多了。”
吴晋原那边不用担心,白芸看了他这么久,知道他对张思有多上心。
但凡张思能有点那方面暗示,吴晋原应该会表白的。
“不行,入梦难度太高,你办不到的。”景暄摇头,“不过如果你守着她睡觉,在阴气的影响下,她会做噩梦。”
“我的意思是,我能不能影响她梦见的东西,比如说特定的人……”
“不行。”
“……那有什么用啊。”白芸有点泄气,蹲了下来,“做噩梦只是持续惊吓而已吧?”
她颇有种自己“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悲壮——人是吓到了,但完全不是她设想过的状态,因为张思看上去精神压力很大,这种情况再持续吓唬张思的话,别到时候红娘没做成,人先出事了。
可白芸来之前完全没考虑过备用方案,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她心里不是不急的。
诚然,她曾经尝试过一些修炼法门,据谢燃说,这样可以让她在这个世界上坚持得久一些,可她仍然处于过一天少一天的状态。
白芸发愁了。
张思哭了快一小时,才勉强止住了哭泣。
她擦干眼泪,换下衣服去浴室洗澡。
社畜的一天是规律而无趣的。张思洗完澡,按部就班地打开洗衣机,把今天穿过的衣服扔进去15分钟速洗,接着拿出来挂到晾衣绳上,这才回房睡觉。
景暄出于礼貌早就避到了墙外,屋子里只剩下白芸。她郁闷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更好的方案,只好先按景暄说的,盘桓在了张思床头,准备守着她睡觉。
一个人待在墙外实在有点冷,景暄刚飘出来就扛不住了,又跑去找谢燃。
他找过去的时候,谢燃正闭着眼睛在小区花园里的石凳子上闭目养神。
景暄刚过来他就听见了,睁开眼睛漠然地问:“不是让你看着她吗,怎么出来了?”
“那个张思要沐……洗澡,我在那里不合适。”景暄盯着谢燃的脸看,“你很困?”
“还好。”
说是这么说,但平时这个时候,谢燃的确已经准备睡觉了。百灵本就不是夜行性的鸟类,从他阖上的眼皮就能看出他在撑。
比较惨的是,身为体型巨大的鸟妖,谢燃不能恢复原型挂到树上睡觉,而化身为人形的时候,自然是用人类的方式睡觉会比较舒服——也就是躺着睡。
景暄想了想说:“要不然……你先回去吧?这边有我看着她,白芸说不定要在这里守一夜。”
“为什么要守夜?”谢燃一怔,重新睁开眼睛。
景暄就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下,接着说:“我本来就不用睡,倒是你,在这里撑一夜不仅不舒服,还休息不好。”
“我的客人哪有让你帮忙看着的道理……”
“这有什么,”景暄笑了一下,“你以为鬼族很喜闻乐见多一个厉鬼出来么?白芸要是怨气入脑,对我也没有好处。”
“……为什么?”谢燃不解道,“我以为鬼族会很欢迎鬼界多一个超级战斗力……”
毕竟怨气这种东西,不像需要经年累月修炼来的阴力,只需要足够恨、足够怨,就能让一个亡魂瞬间变成无匹的强劲存在。
“硬要举例的话,”景暄思考片刻,说,“就像人族不会欢迎他们中的疯子,会把那些人关进精神病院一样吧?”
“……你懂的还挺多。”
“在来你这里之前,我曾经在一间疯人院住了三个月。”
谢燃:“……”
景暄:“还挺有趣的。”
谢燃正要说话,突然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呵欠。
景暄皱起眉说:“你还是回去休息吧,这样怎么休息?这里有我。”
谢燃揉了揉眼睛,慢吞吞地从石凳子上站了起来,手在身上摸了摸:“……那多不好意思,唔……”他摸出一根蓝色的翎羽递了过去,“那就麻烦你了——这个就当酬谢。”
景暄愣了愣,接过那根明显是从谢燃身上拔下来的羽毛,感受到那上面传来的灼热温度。
百灵属火,连一根毛都是热的,跟他这种四肢冰凉的鬼族简直像是两个世界的存在。
“虽然一根毛不够给你暖手的……不过聊胜于无。”谢燃打了个呵欠,“麻烦你了,我就先回去了。”
“……行。”景暄点头。
夜深人静,谢燃也不怕被人看见,很快就用上了一点“非人类”的小手段,消失在景暄的视线中。景暄拿着那根蓝色翎毛沉默半晌,转身向张思家飘了回去。
第32章
这一夜,张思果然睡得不安稳,第二天起来的时候眼睛底下都挂着两圈青黑色。
白芸功成身退,被景暄提着回去塞回了阴昙花丛里休息,晚上再出来吓人。
就这么过了两天,到了周末值班的日子,张思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一圈。
白芸亲眼看见有好几个一起干活的同事跑来对张思嘘寒问暖,别管那些人是真情是假意,至少张思看着挺可怜是真的。
她这个样子,吴晋原看见了当然会心疼。
白芸猜都不用猜。
这天,她特地和谢燃景暄一起早早到了商场等待。
商场里灯火通明,人不多,所以谢燃并没有对这种喧闹环境表达出过多的反感。他带着两只旁人看不见的鬼进了一家能够看见张思工作的店铺的糖水店,点了碗芋圆坐下,慢条斯理地吃。
景暄在一旁幽幽地说:“我没吃过这个……”
他对一切没尝过的人族食物都很有兴趣,然而今天他没有化形,这里时不时有人路过又不方便,谢燃是绝对不会分给他吃的。
谢燃果然没搭理他,全程目光都落在远处的张思身上。
这日是张思白班,下班时间是下午五点。吴晋原放假,掐着时间过来了。
两人一周没见,看见张思的模样,吴晋原惊讶极了:“怎么了?生病了?吃药了没?”
张思摇了摇头,把他往外拉:“我们出去说吧……”
她声音很轻,显然不想被同事听见。
这两天总有人因为她憔悴的状态问她发生了什么事,甚至还有平时跟她不对付的同事不停在背后编故事瞎猜,张思不太想在店外面和吴晋原说这些,免得落进有心人耳朵里。
出来工作了一段时间,吴晋原也没那么愣头青,很配合地跟张思一起朝外走去。
谢燃刚拿到自己打包的另一份芋圆,见状立刻默默地跟了上去。
直到离开商场好长一段距离,张思才终于放慢了脚步。
“你让我想想该怎么说。”她垂眸想了一会儿。
“不急,”吴晋原温声说道,“慢慢想。”
“我这两天总是看见奇怪的东西……”张思顿了顿,情绪有点低落,“先是前天晚上下班回家的时候……”
她慢慢地将这几天撞鬼的遭遇一点点说给吴晋原听,还说到了晚上做的噩梦,夜里睡不好,外加白天工作不顺心,连带着她食不下咽,自然是憔悴了很多。
两人一边说,一边向前走着,步履缓慢,像一对饭后出来散步的小情侣。
城市的夜灯逐渐爬满大街小巷的每一寸角落,他们前方的路成了童话里的仙境,如果不是谈话的内容过于沉重,此时的气氛其实很不错。
白芸悄悄地说:“他们再往前走就是一段没什么人的小巷了,我觉得可以在那边吓他们一下……希望吴晋原不傻,能记得表现自己。”
只要不是伤天害理,谢燃对自己的客人要怎么做这种事一般不太发表意见,因此什么都没说。景暄倒是笑了一下,用熟稔的态度和白芸开起了玩笑:“你鬼点子倒是多。”
“都是小说里看来的……”白芸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冷不丁眼睛里飘进了奇怪的景象,“咦”了一声。
前方,张思和吴晋原已经走进了那段小巷里,然而本该风平浪静的小巷竟然突然刮起了一道阴风,前后巷口的景象骤然变得模糊,接着,从小巷的岔路里莫名跳出了一个拦路的歹徒。
“站住!”那个歹徒一亮明晃晃的匕首,凶神恶煞地说道,“再敢往前走我就给你们脸上开两道口子……把钱交出来!”
吴晋原&张思:“……”
白芸:“都这年头了,竟然还有这么直接拦路抢劫的人吗?这里可是闹市区诶!”
景暄低头笑了一声。
“……笑什么?”白芸疑惑地转过头。
“那是你那个‘东哥’。”谢燃淡声说了一句,“你们什么时候说好要一唱一和打配合的?”
虽然因为摘花的事情,谢燃对这个“东哥”的印象不太好,不过对他的能力却是挺刮目相看的——要知道,如果不是夺舍,化出人形对亡魂而言并不那么容易。
特别是还要改变自己的容貌,就更不容易了。
“什么?!”白芸震惊了,“我没和他联系啊?天呐,他在做什么啊……我、我得去拦住他!”
情急之下,白芸也没来得及细想,发自本能地就扑了过去。
“别笑了,”谢燃站在隐蔽处冷眼旁观,把那碗打包出来的芋圆递了过去,“赶紧吃,说不定吃完还得我俩插手。”
景暄接过那碗芋圆,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我就知道你还想着我一口吃的。”
“……只是顺手罢了。”谢燃说。
吴晋原和张思面面相觑——眼前这个男人双目充血,一脸“亡命之徒”的凶相,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他还带着刀,如果硬碰硬,身为良民的两人肯定不是对手。
脑子清醒的现代人都知道暂避锋芒的道理,吴晋原权衡利弊,倒觉得给钱反而是小事。他强自镇定,冷静地和歹徒对视:“如果我们给钱,你就会顺利放我们走吗?”
“那当然,我……”
歹徒话音未落,忽然全身一僵,脖颈拉出诡异的弧度,双目泛白——
正是白芸扑了上去。
“东哥?是你吗?”白芸试图撕扯那张“画皮”,“你来这里做什么啊!”
“歹徒”那张狰狞的脸被肆意捏圆搓扁,落在吴晋原和张思眼里,就是那个人突然被一双看见的大手疯狂□□了片刻之后,忽地一下消失了。
在他们看不见的世界里,“东哥”露出了他原本的模样,崩溃地朝白芸吼:“你才是,打断我做什么啊!你不是想撮合他们吗?我在帮你啊!”
“可我们不是说好了,让你不要过来的吗?他们的事我自己能解决的,你没必要……”白芸咬着下嘴唇,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蓦地像是泄了气,“东哥,我已经回不了头了……很快就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你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也不会有结果的。”
这是她第一次正面说出他们之间的事。
小巷里没了歹徒,巷口的雾却没散。
吴晋原和张思愣了愣,虽然没太明白发生了什么,却也打算立刻逃跑,然而往回跑了几步,却发现根本就出不去。
跑到小巷的另一头也是一样的结果——当他们穿过黑雾的时候,总是会从小巷的另一头重新回到巷子里。
联想到前两天的“撞鬼”事件,张思很快就害怕起来,缩着脖子说:“是不是……又‘闹鬼’了啊?”
“这世界上哪有鬼,”吴晋原反倒是镇定了下来,他笑着在张思肩膀上轻抚几下,柔声说,“别怕,总有办法出去的,我们再想想办法……诶,那边有人。”
却是谢燃走了进来。
他暗中拍了拍景暄,让他过去把那两个对峙中的亡魂拖走,自己则面无表情地从巷口走到巷尾,而后包围着小巷的黑雾便倏地散去了,重新露出车水马龙华灯初上的繁华街市。
谢燃走得很悠闲,速度却飞快,几下便不见了踪影。
吴晋原这才回过神,一拍同样怔怔出了神的张思说:“可以出去了!我们走!”
谢燃和景暄在另一条没什么人经过的小巷中会合。
他过来的时候,白芸和那个“东哥”皆是沉默着,神色复杂地望着彼此。
“你们吵完了吗?”谢燃问。
“吵完了,”白芸忙说,“我们……”
东哥:“没吵完!”
他红着一双眼,直直地望着白芸,“小芸,我做这些,根本不是为了一个回应……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那又怎么样?难道你不喜欢我,我就能头也不回地走了吗?”
这句话的情感太过饱胀,听得谢燃一愣一愣的,他和景暄对视一眼,两个“老怪物”同时后退一步。
就好像这样能降低些许存在感似的。
“东哥,你没必要这样的。”白芸的语气带着抱歉,“你对我已经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