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一，”路雪瑶大脑混乱，连忙随意抓了个借口，“万一天雷劈不死他，那我们惹恼了纪随风，岂不是会引起更严重的后果？”
　　她说得在理，可是……
　　“若连天雷都劈不死他，那修真界又拿什么和他抗衡？倒不如趁早鱼死网破，死的痛快。”
　　“的确，比起在魔族的控制下提心吊胆，被抓到虚妄崖生不如死，那我宁愿赌一把，生死有命，全看天道。”
　　此话一出，附和的人越来越多，站在他们的角度，若是天雷也劈不死纪随风，那还真的是迟早都是死。
　　路雪瑶更加着急，两只手都抓在了一起，突然灵光一现道：“那若是纪随风不上当，他不来呢？”
　　这是最致命的问题，如果纪随风不来，那么所有一切布置都是妄言，而这个问题没有人能给出答案，毕竟一个大魔头，谁指望他重情重义深入陷阱？
　　路雪瑶松了口气，天雷是修真界最后的一道防线，就让它先留着，等到最后确认过纪随风是否无辜后在做决定吧，
　　但她这口气还没松完，忽然有人轻笑出声，是张君直。
　　“就算纪随风不来，那顾云空也该杀。”
　　“顾云空放走魔头，导致如今两难境界，无论纪随风来不来，他都该以死谢罪。”
　　路雪瑶震惊，席弘皱眉，但张君直掷地有声，再没人有理由反驳。
　　昔日一门三杰，如今倒因为一个顾云空而各站立场，但显然，多数人支持的都是张君直。
　　易世阁外黑夜悄然降临的一瞬间，路雪瑶看着已经在商议如何布局引诱纪随风的众修士，忽然就理解了顾云空为什么拼命也要放走纪随风。
　　顾云空是自己的朋友，尚且不忍亲眼看他在这种偏颇的环境下接受审判，更何况纪随风于顾云空不仅是师徒这么简单。
　　“要不……我们把顾师兄放了吧。”路雪瑶对席弘说。
　　席弘一愣，被她这脑袋空空的模样逗笑，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头：“你脑袋里整天想什么呢？”
　　“可是我不想看着他死，他帮了我很多次，我上昆仑前的那次试炼就不说了，上昆仑后因为修为低总被那些师兄师姐们欺负，每一次都是顾师兄帮我解围，而且那时候因为是外门弟子，根本没有正经的师父教，也是他给我送来的各种书籍和剑谱。
　　“他也不止对我好，对那些受欺负的弟子也很好，那些被筛选下来其他峰门都不要的弟子他从来不嫌弃，每一个只要用心都会接纳到清俊峰，清俊峰一直被人诟病，但从来收纳的都是些被人鄙夷的‘废物’，那时候的清俊峰，其实很多人都想拜入纪随风门下的吧？”
　　“嗯。”席弘点头回应。
　　路雪瑶继续说：“其实我也是，我听说二师兄和你也是，很多人都是，都曾经想拜入第一剑仙纪随风的门下，就因为他桀骜不驯非要选资质平庸的顾师兄，清俊峰这才从此被人们视为笑柄……”
　　“但顾师兄从来都没有对外埋怨过一句，无论是由于被纪随风选中而成为众矢之的，还是由于天赋不足而遭受他人冷嘲热讽，他都从来没有将这些怨气报复在别人身上，反而对其他人越发赤忱、热心……获得道玄门的一致认可，他比我们难很多。”
　　席弘摸头的手向下落到眼前女孩儿水汪汪的大眼睛，帮她擦干净珍珠一样的水滴。
　　情绪决堤只在一刻，路雪瑶再也止不住的哭诉：“我不想他死，席弘，你不知道，他救过我们很多次……上昆仑前那次试炼，我原本会被妖兽抓伤中毒，修为停滞险些毁容的，万灵谷那一次，原本是你替我挡下的天魔印，受尽折磨修为尽废，纪随风逃向虚妄崖那一次，原本是我被人陷害神志不清，现在该用来整个修真界背锅谴责的人是我！结果阴差阳错的全都应在他身上……”
　　“可是现在，我什么也做不了，我帮不了他，也救不了他，还要亲眼看着他被人利用引诱纪随风死在他面前……席弘，我……”
　　席弘将人一把将梨花带雨的人揽在怀中，轻抚其背缓缓安抚，然后轻声说道：“那就由我们来通知纪峰主吧。”
　　路雪瑶疑惑的抬起头看，不甚明白。
　　“既然他们都决定通知纪峰主了，那由谁通知就不重要了，以纪随风现在的功力，只要不被引诱到清灵台受雷劫影响，想中途救走顾师弟简直易如反掌。”
　　“……”
　　“怎么了？”席弘不明所以的问。
　　路雪瑶摇摇头，破涕为笑：“没什么，突然发现你其实和顾师兄是同一种人。”
　　“？”
　　“别人都说你们俩一冷一热，是八竿子都打不着边的人，但其实骨子里都一样热心善良，只是他外显，你内敛。”
　　席弘被她逗笑，虽说说的不全对，但自己的确是在这么多师兄弟中，唯一全心认可的只有顾云空。
　　“走吧，我们去把计划告诉顾师弟，让他到时候有些准备。”
　　“嗯！”
　　二人商量好，甜甜蜜蜜来到惩戒堂，依靠着独有的人格魅力拿到了进入堂内的钥匙，对守门的弟子千恩万谢，走进惩戒堂深处关押着顾云空的阵室。
　　“……”
　　“……”
　　二人目瞪口呆，人呢？？？


第47章 胆大包天
　　顾云空知道，纪随风是真的什么都不在乎。
　　他说的愿意为了自己不入魔或许是真的，但他不知道自己不想让他入魔只是希望他能活着；他说让自己跟他走就同意和自己在一起或许也是真的，但他不知道自己想和他在一起只是希望他能因此开心幸福……
　　或许从前顾云空无法理解，为什么他可以漠视自己的生命、周遭的诋毁谩骂，无视沉闷的情绪、悲观的感情观，直到在万灵谷中自己看到了他的过去……
　　顾云空捏着强行唤醒的药，抬手正准备让纪随风醒??，却忽然间瞥见他睫羽微颤，眼角滑落出一道晶莹的泪珠，没入鬓边的乌发。
　　他说不出自己那一刻的心情，巫骨花唤醒的是人潜意识的执念，或美好的过往回忆，或内心极度的渴望欲念，修仙者摒弃俗念许久，因此大多数梦到的都是最珍贵难忘的记忆。
　　那样一段艰苦难堪的回忆，竟成了他两世为人都摆脱不了的执念。
　　梦里满满的都是他的愤怒和无奈，他对母亲的失望和隐忍，对世界的冷漠和绝望，却反过来夹杂着他极短的一生中唯一的疼爱和相依相伴……
　　惩戒鞭带来的伤口火辣辣的疼，顾云空闭上眼，身边路雪瑶留下来的灵药铺在石床上他也不去管，只一心想着纪随风的事，连来人了都不知道。
　　纪随风原本没打算来的，但想着顾云空一个人凄凄凉凉的在道玄门受欺负，没忍住就瞒着众人偷跑上昆仑山了。
　　昆仑山上有诛魔阵，每走一步都要很小心，他虽然曾作为道玄门的八大峰主之一，但这种机密事务永远最后一个知道。
　　如果此时有人跳出来说一句，这么多年对他的防备终究没有白费，纪随风也无话可说，毕竟自???真的入了魔。
　　他沿着季明旸所说的偷偷下山的路上山，果然避开了所有看守巡查弟子直通清俊峰山顶。
　　站在峰顶的那一刻，不由得感叹道：自己这个峰主真是白当了！
　　到了道玄门内就好办了，没有诛魔阵法的干扰，以纪随风的功力，就算想要硬闯惩戒堂都没人拦得住，
　　但他还没打算这么高调，略微隐去身形，“安分守己”的做一个非法闯入者，小心翼翼沿着熟悉的山路走。
　　“唉，”忽然前方走来两名弟子，唉声叹气：“就剩咱俩了。”
　　“再把这边的清理干净，我们也可以走了。”
　　“真舍不得啊，我从入道玄门就被分到了清俊峰，在这里已经整整十年啦。”
　　“你这算什么，我来的时候峰主还没收下明旸呢，眼见着这山峰越变越好了，却忽然一夜之间又全都散了，”
　　“你说，峰主他真的入魔了吗？为什么要入魔啊，二师兄是去找他了吗？还有大师兄，他会被处死吗？”
　　“谁知道呢，大人物们的角逐，我们能参合什么？快来吧，一会儿符灯亮起，你把我的留着，其他的都灭了吧。”
　　“好，你也把我的留着，我写了好多盏呢！”
　　“知道了。”
　　夕阳没入西山，万山即将沉寂，白雪皑皑的山峰台阶上忽然亮起一盏接一盏的符灯，符灯上印着隐隐约约的墨迹，似乎能透过这墨迹看到山上弟子们捏着灯符或写或画的身影。
　　暖黄色的灯光透过墨汁晕染出好看的光影，围绕着冷清又寂静的山头拾级而上，给夜间的山风添了一丝人迹的温暖。
　　而随着这两名弟子的走近，一盏盏符灯被挨次熄灭，每过一处，身后的黑暗便多一步，偶尔留下一盏，也是先熄灭了才放进收纳袋。
　　“哈哈哈，这是谁写的啊，‘上穷碧落下黄泉，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这前后两句明显不是一个韵脚，怎么还硬凑呢！”
　　“这有什么的，弟子们又不考状元做文官，就算下山去也多是做民间侠士，胡诌两句诗怎么了？我这儿还有人画的……等等，这是峰主的！”
　　“什么什么？峰主的是……峰主？”
　　“峰主写的是‘一生顺遂，平安喜乐’，也不是什么稀奇的愿望嘛，你拉我做什么？”
　　“峰、峰主……”
　　“我知道这是峰主……峰、峰主？”
　　纪随风一身鬼魅红衣，在弟子们面前突然现身，他也不是想吓他们，就是看到那盏属于自己的符灯，没忍住罢了。
　　“谁让你们把符灯灭了的？”纪随风开口。
　　那两名弟子被他神出鬼没的身影吓到，年纪大些的于纪随风接触的多，慌了一下便稳住了心神，年纪小的则抓着人吓得直发抖。
　　“是碧华峰的张师兄让灭的，说……清俊峰如今无主，让打扫干净后等待新主管理。”年纪长些的开口说。
　　又是张君直，纪随风俊眉一抬，十分不屑，命令道：“符灯不许灭，白天里又看不到，你们不说旁人不会知道。”
　　年纪小些的闻言皱了皱眉有些犹豫，那年纪大些的则堆满笑容：“是，都听您的！”
　　纪随风十分满意，抬手正要敲晕这俩人时，忽然那年纪大的弟子道：“你今晚看到尊主了吗？”
　　“啊？我……”
　　这小弟子还没反应过来，又听见大弟子道：“我反正没看到，我俩去把练武台收拾一下吧，这符灯白天又看不到，碧华峰的人总不能大晚上来检查弄得干净不干净吧？”
　　“这……是吧……”
　　“嗯，走吧。”
　　这俩人一个抓着一个跑得飞快，恨不得立刻就学会御剑飞行远离此地。
　　纪随风：“……”
　　算了，正事要紧，自己是来绑人的，别在这儿耽误时间了。
　　路过自己那盏符灯时，他犹豫了一下没有带走，而刚才那盏被弟子们嘲笑韵脚不对的那盏符灯就在自己的对面，一句唐诗一句宋词，也难怪弟子们会发笑。
　　未及多想，纪随风便再次隐去身形往惩戒堂去，这地方他熟。
　　不知是什么原因，惩戒堂所在峰门上看管并不严厉——比起关押自己的神宁峰来说。
　　纪随风轻松绕开大队的巡逻弟子，来到惩戒堂门口就只看到了两名尽职尽责看守的惩戒堂弟子。
　　拿出上次姬如雪前辈临死前赠送给自己的巫骨花灵，纪随风一人给他们来了一小捧，再在每人身后贴一张木头人站立的符咒，摸了二人世界身上的钥匙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他虽然不知道顾云空被关在哪一隔，但顺着找过去很容易就看到了身着蓝白相间道服的大徒弟。
　　纪随风本想吓他一条，谁知抬眼入目的就是一道血淋淋的鞭痕。
　　“这是谁弄的。”纪随风眯了眯眼，恨不得将人捉来狠狠抽个百十来鞭。
　　顾云空大概是没想到有人会突然出现，愣了好几秒才猛然睁眼，就看到纪随风阴沉沉的脸盯着自己。
　　“你……师尊？”
　　“我问你，这是谁弄的？”纪随风再问。
　　顾云空像是并不在意，叹了口气：“师尊还是走吧，我不会去虚妄崖的。”
　　这下是真的激怒纪随风了，他冷道：“你不去虚妄崖，就留在这里等着人欺辱完了然后处死？”
　　说完，又像是想到什么，忽然俯身抬起人的下巴笑道：“你当初说，不想让我死，我现在也过来告诉你，我也不想让你死啊~”
　　顾云空蹙眉不解：“师尊这话是什么意思？”
　　纪随风歪头一笑，伸手拿出一张画满了符号的符纸，捏诀点燃，同时捻起巫骨花粉熟练的撒向顾云空。
　　他点燃符咒时脸上的笑容十分狡黠，仿佛一个顽皮的小孩因为报复了前天欺负自己的小朋友而露出的小得意，嘴角都带着报应不爽的亮晶晶的弧度。
　　顾云空看得一呆，迎头就被撒了一把紫色灵光的粉末。
　　“这是……巫骨花粉？”等他反应过来，已然吸了大半，“你怎么……”
　　纪随风丢掉手里燃了一半的符纸，接过人软绵绵倒下的身体时笑出了声：“没事，睡一觉做个好梦，很快就到了。”
　　他抱着人运足功力脩地消失在原地。
　　门口弟子猛然惊醒，只感到一阵彩色光影从身侧一晃而过，连忙揉了揉眼睛再看，除了一阵微风刮过，什么都没有。
　　互相都以为自己打瞌睡脑子迷糊了，惭愧不已，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继续值守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