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回家好不好。”
祁九死死地掐住自己的虎口,以使自己的大脑保持清醒:“不好的。”
他看着沮丧到尾巴都耷拉下去的晏时清,又生出一点不合时宜的心软:
“...... 能让你在我这里住三天已经是最后的底线。”
晏时清觉得不好,没能让自己计划得逞。
他主动离开祁九,抽着鼻尖在屋内转了两圈,把能看到的大型物件都推翻掉,将屋里搞得一片狼藉。
——这里不好,一件自己的东西都没有。
但是他又想,自己的家里没有祁九。
于是他转过身子,认真地问祁九:“哥哥喜欢什么颜色的麻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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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九家里没有麻袋,于是找了个粉色的书包,让晏时清背在身上。
晏兔子说得那么恐怖,实际上只想出去买点东西,让祁九的家里也能有自己存在的痕迹。
他买得极为夸张,所有的衣服只要是觉得祁九穿上好看的都要买,再加大两个码子给自己买一模一样的。
祁九死命拉住他,最终只买了一件带兜帽的卫衣,欲盖弥彰地把那对只能自己看见的兔耳朵遮住了。
但这也使他被迫与晏时清穿上情侣装,两人各戴了一副圆墨镜,在商场里奇怪且打眼。
祁九想快速买完速战速决,晏时清却不慌不忙,注意到祁九分心还故意凑到他耳边问:“哥哥在想什么?”
祁九面无表情,心里念叨:
我在想什么?我在想怎么才能在大润发苦练杀鱼十年,好让我的心和刀子一样冰冷。
他一边走神一边推着购物车,却发现晏时清突然不动了,定定地立在玩具区。
祁九过去一看,入目皆是黄澄澄的胡萝卜玩偶。
晏时清显得格外亢奋,耳朵兴奋得在打抖,看向祁九的眼神在发光:“萝卜。”
“买回去,给哥哥搭床。”
祁九哭笑不得,到相邻的货架取下一个与晏时清相似的兔子:“这个不可爱?”
晏时清的表情瞬间变了,他眼睛眯起,臭着脸夺过那只兔子放得老远。
在他转过身的时候,祁九听到他在小声嘀咕:
“哥哥只能要我这只兔兔。”
等两个人提了四个袋子的萝卜玩偶回家,门已经被师傅修好了,正等着两人回来。
师傅是个很老的技术工,也没认出他俩是谁,只当他们是一对恋人,于是一人给了一把钥匙。
祁九没来得及解释,兴奋的晏兔子夺了钥匙跑得飞快。
他进了屋,把萝卜呼啦啦都堆在祁九的床上,又很自觉地把之前搞脏的一切打扫干净。
他显然很不擅长做这些,地面搞得全是水渍,物件也都错了位。
但他做完后眼里亮晶晶的,抖了抖身上沾的水珠,无不期待地盯着祁九,等待一个奖励。
祁九装石头,视而不见地绕开。
于是晏时清主动上前,从背后环住祁九的颈项,在他的后脑上留下一个响亮的吻。
祁九脑里轰隆一声。
他脸红到耳朵根,转过头气急败坏地想凶他。
兔子眨眨眼睛歪着头,无辜地盯着他,似乎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坏事。
他甚至还能兴高采烈地,拉上祁九一起滚进胡萝卜堆里。
他紧紧搂住祁九,却不敢做多余的动作,期冀而胆怯地问:“我明天还会见到你吗?”
祁九不说话,看着兔子在漫无边际的沉默中闭上眼睛。
在确认晏时清睡着后,祁九轻手轻脚回到沙发,总算是长舒一口气。
直到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这漫长的一天总算要结束了。
只不过与晏时清保持了十米的距离,祁九却极大程度地放松下来。
他本想再仔细回想今天发生种种,没想倦意终于在神经松弛后滚滚而来。
有关晏时清的所有像走马灯般袭来,裹进祁九的重重心事,让他做了一个遥远而漫长的梦——
第12章 相遇的第十三天
八年前的燕城春季来得迟,前两日才萌出丁点暖阳,又被浩浩荡荡的倒春寒打乱。
祁九已经两个周观察后桌的转校生了。
转校生长得好看,整个人瘦高瘦高的,眉眼都生得精致,就是不如何爱搭理人。
他被老师安排在最后一排,孤零零地坐在窗边,像把自己和周围隔出一片小天地。
自习课之前发来试卷,祁九往后传时故意转了大半身体,又看了眼对方的名字。
晏时清。
祁九觉得这个名字生得好,舌尖卷起再放平,念起来像唱在一首歌。
“你名字好好听喔。” 祁九企图与对方产生话题,“有人告诉过你吗?”
晏时清与往常的无数次一样,视线仅停留在桌面,无论祁九说什么都不回应。
祁九等了一会儿才扭过头,用肘关节抵了抵同桌周青先:“我觉得晏时清好难交流。”
“谁?” 周青先低着头玩手机,闻言迷惑地抬眼,“那个拽王后桌?”
他留了个骚气的狼尾,绕着发梢漫不经心地向后看去:“你还想着和人家搞好关系?”
“对呀。” 祁九理所应当地点点头,“陈老师专门和我说了,让我和他好好相处的,要带他融入班级。”
“别了吧小班长。” 周青先说话慢腾腾的,“别什么场面话都听进心里去。”
祁九不置可否,瘪着嘴画参考线。
咚咚。
视野里跳出一枚黄色的橡皮,是后桌掉的。
祁九心中一动,任何与对方接触的机会都不肯放过,立即弯下腰。
晏时清先他一步,已经提前朝橡皮伸出手。
他的校服洗得发白,带了很清淡的皂角香,瘦弱的手腕从袖口露出,露出了一大片紫青的痕迹。
祁九如临大敌,手悬在空中半天没有动作。
直到听见后桌窸窸窣窣的铅笔声再响起时,他才意识到不对劲,急急忙忙转过头。
他又急,又不敢大声说话,于是转着自己的手腕与晏时清示意:“你、这...... 你手上——”
晏时清一声不吭,仅瞟了祁九一眼,又迅速低下头。
那眼里平平淡淡的,像一片安静的湖。
祁九猛地转回座位,朝周青先耳语:“我觉得转校生有点不对劲。”
“他身上好多伤。” 他咽下唾沫,“不会是在被家暴吧?”
“那你怎么办?上报未成年人保护协会?” 周青先不愿趟浑水,随便找出点话应付,“我记得他是不是还没有分化,年龄好像有点小。”
“我不知道。” 祁九直犯难,“我要不再接触试试看吧,如果我误会了给人家造成麻烦也不大好。”
但晏时清并没有给他接触的机会,响铃后立即离开教室。
祁九赶紧把试卷塞进书包,急急忙忙地跟上他。
晏时清走得很快,视线只看向地面,走路紧挨建筑物那侧,总感觉一眨眼就要消失在人群里面。
祁九跟得很吃力,在某个路口. 交界处发现晏时清不见了。
两个打扮花里胡哨的青年架住了晏时清,嘻嘻哈哈往巷子深处走。
他不敢轻举妄动,赶紧给周青先打了个电话再发送定位,自己鬼鬼祟祟地跟上前。
晏时清被拖得踉踉跄跄,他的指甲狠狠地掐进青年的肩膀,做着微不足道的抵抗。
青年被抓得疼了,索性将他甩到墙上。
晏时清昨天被打的地方受到二次创伤,震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
“靠,这丫真的不长记性。” 红发青年捂着自己肩膀,“收拾了一个周了还这么不老实。”
“接着教训呗,孙哥就给我们安排了这一个任务。” 鸡冠头流里流气地开口,抬腿将晏时清抵在墙上,“今天想说了吗,你舅舅在哪?”
晏时清动作迅速,屈膝在对方裆上狠狠撞了一下。
“啊!!” 鸡冠疼得四处乱窜,缩到一旁骂爹喊娘。
红毛脸色一沉,见不得自己兄弟吃亏,气急败坏地朝着晏时清动手。
他的拳头自左前方而来,一般没打中之后会多补一脚攻击对手下盘。
——这是晏时清与两人交战一周后得出的结论。
他算好时机,闪过红毛的拳头,再抬腿扫过对方膝窝,将其撂翻后用力踩在红毛背上。
这一串动作被他做得极快,甚至多出几分利落的优雅,一时间巷子里只听得见红毛的惨叫。
他刚站定,便感受到身侧传来一阵利风,在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是一副天旋地转——
哗啦!
晏时清被恼羞成怒的鸡冠直接踢倒在地。
墙角的玻璃瓶子被推翻,掀起大波灰尘,噼里啪啦砸出混响。
晏时清本就营养不良,大脑被撞得出现短暂眩晕。
他掌心抵住额角,再放下时才注意到满手都是鲜血。
他却没太大反应,捡起地面的碎玻璃对向鸡冠,视线冰凉冷漠,无情得不像在看一个活物。
“这小 b 崽子。” 鸡冠眼中布满血丝,“真的欠收拾!”
他说着从兜里翻出一把匕首,猛地朝晏时清冲去。
在刀刃即将触到晏时清时,巷口传来一声尖叫:“陈老师!就是这儿!!”
鸡冠一个恍神,条件反射地回头,却感到手里一松,匕首已经被晏时清夺了去。
刀锋在空气中转出一个花,晏时清抢到刀之后丝毫不犹豫,狠狠甩手朝鸡冠胸口划去。
他劲用得巧妙,伤口卡在十公分宽三公分深的以内,以保证自己不会被划进故意伤人的范畴。
直到鲜血流出来,晏时清才微不可查地翘起嘴角,眼睛亮得吓人。
他同时迅速翻过鸡冠的手腕箍紧,刀刃对准了鸡冠颈侧动脉。
“我靠!!” 鸡冠面红耳赤,青筋暴起,另一只手想掐住晏时清以反抗。
晏时清威胁性地推着匕首逼进,在他的颈侧留下一条血痕。
红毛左顾右盼,站在原地半分钟没见到有人来,于是骂骂咧咧冲向祁九:“你他妈的!”
他哐啷一声踢掉祁九面前的废纸箱:“搁这演是吧?!”
祁九全身都在颤抖,死死捏着手机,紧咬着唇一句话也不敢说。
红毛揪着祁九的衣领把他提起来,在动手前听到凌乱的脚步声自远而来。
“陈老师,就是这儿。” 周青先带着一个猛男跑进巷子,“有人欺负我们学生。”
“哪些个不长眼睛的!” 猛男发出一声咆哮,“我已经找了学校保安了!”
几个人在巷子里面面相觑,反倒是鸡冠恶人先告状。
“你怎么看见的是我们欺负?” 他狞笑道,“我这不是被他用刀抵着吗?”
祁九鼓着眼睛,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机:“我...... 我录像了,是你们先动手的。”
猛男义愤填膺地叉腰:“你们干这种事都不是一天两天了,我遇到的情况都不下十次,我警告你们,不许对我的学生出手!”
“我还报警了。” 周青先双手插着兜,仰着下巴补充。
这些说辞都是周青先临时编的,但是见在场所有人的表情,信服力应该不差。
猛男体型比两个混子大了两倍,看上去唬人得很。
随着门口的围观群众也越来越多,鸡冠和红毛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决定息事宁人。
鸡冠感受到晏时清的手有松动,于是挣扎着解脱出来,骂骂咧咧地捂着伤口走开。
临走前他回头瞪着晏时清,恶狠狠地威胁:“别让我单独逮到你。”
晏时清一点反应都没有,将匕首扔在地上,自己慢条斯理地抖落衣服上的灰尘。
等着两人走远,猛男才突然跨下肩膀,怪老实地揉着头:“我戏演得不错吧?”
“有点做作。” 周青先点评道,走上前挽住他,再偏着头看向祁九,“我接着约会了,你......”
他扫了眼漠不关心的晏时清,一字一顿道:“你少管别人闲事。”
祁九的表情呆滞,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周青先疏散围观群众离开,将空间都留给祁九和晏时清两人。
祁九两腿没了力气,连自己是什么时候跌坐在地的都不知道。
他的视野里只看得见晏时清的脚踝,只觉得一切都发生得不可思议。
对方稳步向自己靠近,祁九屏住呼吸,期待能得到一个解释。
但是晏时清仅仅是绕过他,步伐没有一丝一毫被打乱。
似乎祁九在他看来,就是和墙角的玻璃瓶一般,无用而累赘的东西。
祁九微张着嘴,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向晏时清的背影,只觉得自己从来没遇见过这么奇怪的人。
祁九热爱亲切待人,能和学校几乎所有人都好好相处,认为只要自己认真做好事,别人就会回以笑容。
这项规则在晏时清处被打破,从没见过社会险恶的祁九傻了眼,心里又气又难过。
他觉得晏时清太讨厌了,为什么自己帮了他,连一句谢谢都没有得到,还被别人无视得彻彻底底。
眼见着晏时清也要消失在巷口,祁九立即起身去追,心里却越想越委屈,眼泪不知觉便涨满了眼眶。
他胡乱地抹着眼泪,跌跌撞撞地跟在晏时清身后,一边还想要极力与他交流:
“你、你为——呜、你到底怎么了嘛。”
“你、呜啊...... 你为什么不理我呀。”
祁九脸圆圆的,有鼓鼓的两团婴儿肥,生得十分讨人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