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祁九把便当盒递给晏时清时,对方的表情并不是很好看。
即使两人已经有过交流,晏时清的态度依然很偏激,无情地命令:“拿走。”
于是祁九便拿起来,从包里掏出粉色同款推到对方桌中央。
他看着晏时清一言难尽的表情,揣着明白装糊涂:“我以为你比较喜欢这个颜色。”
晏时清的脸彻底垮下来,语气冰冷:“你什么意思。”
“投食。” 祁九还能无畏地朝他笑,“我昨天和柳河哥聊了一下,好像你只在中午去他那儿,我担心你每天只吃一顿。”
他的担心属实合理,已经超过十八小时没有进食的晏时清眼前已经隐约有了层层黑影。
热腾腾的食物透过食盒向外传递温度,就连香气都会让他的胃中引起一阵痉挛。
但是晏时清却在这时候不合时宜地倔强起来。
他带着一股少年的傲气,用一声刺骨反抗别人带来的好意,将祁九的行为看作是嗟来之食。
“你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他故意要刻薄地说,“施舍?”
祁九并没有被他刺激到,反而能眯着眼睛笑起来,眼睑小痣藏在重重睫毛之中。
“成就感呀。” 他笑容明媚,声音轻快,“你昨天不是这么说的吗,我做的什么好事都是为了满足自己。”
“我好歹为你守住了秘密,也忍住不去告诉老师,起码得让我享受一下帮助别人的快乐吧。”
他说得有理有据,甚至让晏时清没办法反驳。
祁九笑得狡黠,盯着晏时清铁青着脸,抿唇打开铁盖。
食盒铺得满满当当,甚至还考虑了营养平衡,作为一顿早餐而言过于夸张了些。
正中的饭团上用海苔拼了一个笑脸,看起来呆头呆脑的,像面前的祁九一样。
晏时清这么想着,捏着饭团愤愤咬了一口。
当时的他并不清楚,这是自己在昏暗自私的环境中磕绊十七年后,朦胧收到的第一份不求回报的善意。
晏时清像一个长期闷在罐子里的人,自暴自弃的时候有祁九悄悄在罐子上凿出了孔,透出星星点点的光。
有了这一份早餐为基础,祁九变得格外大胆,中午甚至敢跟着晏时清往小黑网吧跑。
哪怕是晏时清在前逃了命一样走,到店了还把门合得严严实实。
祁九还是能凭借其不常有的厚脸皮,敲敲门等柳老板收留。
柳河一见他眼睛都鼓圆了:“你怎么又来了?”
祁九恭恭敬敬地递上自己的饭卡:“您做饭比较好吃。”
“没有你的份。” 柳河挥着锅铲,“自己随便找地儿吃去。”
祁九充耳不闻,歪着脑袋眼巴巴地往店里瞧:“今天吃什么呀?”
柳河板着脸与他对视良久,最终在其可怜兮兮的视线中无奈叹气:“...... 土豆焖饭。”
“我不是慈善家,明天真的不许来了。”
祁九欢天喜地地进屋,还能自觉帮柳河打下手。
他自知这种蹭白食的行为不好,于是按着墙上的价目表,转了两小时的网费过去。
柳河听到收款到账的声音抬头:“你干嘛?”
“就当我是来您这儿上网的。” 祁九乖巧答,“但不用开电脑。”
柳河朝他翻了个白眼:“你给我转这钱还不如去帮我把卫生打扫了呢。”
祁九闻言听话地去拿扫帚,在角落里瞧见一位女顾客一直缠着晏时清。
她估计是个 omega,身上的信息素放得又浓又烈,衣领开得很低,手一直顺着晏时清的小臂往上摸:
“哥哥,你给我留个微信嘛,你昨天帮了人家,人家还没报答你呢。”
晏时清岿然不动,冷漠得像个石头。
他半曲着身,鼠标挪得飞快,把电脑修好后一推:“下次建议直接重启。”
他说完便扒开美人的爪子利落离开,一点面子都不给对方留。
祁九看得直乐,下一秒看见美人朝自己投来视线。
“弟弟。” 她红唇轻张,风情万种地撩着头发,“你们是同学对吧,我昨天听到你们聊天了。”
“你把他微信给我,我下来请你吃饭。”
祁九比晏时清还大好几个月呢,被一声弟弟喊得不知所措,心说这辈分真乱。
他飞快地摇着脑袋跑开,凑到柳河身边耳语:“那是晏时清的新桃花吗?真好看呀。”
“哪是新桃花啊。” 柳河朝屋后一瞟,也扯着嘴跟着打趣,“晏时清打工第二天她就来了,啥也不做就光看晏时清,这破网吧 KPI 她一个人奉献一大半。”
他说着又气又乐:“我甚至都在怀疑昨天那 Beta 是不是她请的演员。”
祁九八卦极了,直往那边看:“晏时清真厉害,能被这么成熟的姐姐看上。”
“你管她叫姐姐啊。” 柳河哈哈大笑,“人家才 16 岁,只是打扮得成熟了点。”
祁九惊呼一声,还想接着唠嗑,瞧见晏时清朝这边走来便噤了声。
他还想打个岔与对方聊几句,没想晏时清端了碗就走,自始至终不给好脸色看。
晏时清大概对祁九出现在这意见很大,吃饭时坐得很远,几口刨了饭又匆匆回归自己网管的身份。
柳河揉着肚子,毫不内疚地指使两位童工干事:“去把碗洗了。”
祁九点点头,端着脏碗往网吧深处走。
柳河在网吧背后挂了个帘子,草草把空间分割成两个区域。
一边做生意,另一边搭个架子床,再塞些锅碗瓢盆,就是个草率的住宅。
祁九走过去,第一眼瞧见墙上挂着的木吉他。
他搓着碗,分心问:“您还会弹吉他呀?
“那是,年轻的时候什么赚钱的事情没搞过。” 柳河撑着门框晒太阳,声音拖得长长的,“现在早忘完了。”
祁九便探出个头,无不期待地问他:“那我可以玩一下吗?”
看到柳河随意地挥手后,祁九小心翼翼地取下吉他。
他在屋内找了一个木板凳搬到屋外,半截身体在阳光外,舒服得眯起眼。
柳河的吉他音准还在,祁九随意按出几个和弦一拨,弹出的便已经是半截叫人身心愉悦的歌。
柳河挑眉:“嚯,没想到你真的会啊。”
祁九毫不谦虚地点头:“我弹这个可厉害了。”
他这时候露出一点自信和骄傲来,指节上下挪动,随心哼起一段没有名字的歌谣。
阳光照得粉尘发亮,晃晃悠悠落上他的发尖。
西街的一切都慢腾腾的,房檐老猫住了脚,周围一片安安静静,仅剩祁九干净的嗓音在回响。
就算是没有歌词,祁九的声音也依然舒适且快乐,是听了连精神体都会被安抚的地步。
他弹完一段睁眼一瞧,晏时清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侧。
晏时清猝不及防与他对上眼,条件反射地挪开视线。
他的校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要故意扮酷单手插兜,永远是一副清清冷冷的模样。
他不看祁九,好一会儿才抬起手遮住半张脸,模样意外地别扭。
他说:“再唱一个。”
第15章 晏时清
祁九如此和晏时清平平淡淡过去两天后,第一个提出不满的是周青先。
“你都多少天没和我一块儿吃饭了。” 周大少爷拉着他直翻白眼,“你干嘛一直跟着晏时清追啊?”
他堵着出口不让祁九动,眼见着晏时清不等自己又要走远了,祁九急急忙忙地开口:
“...... 你要不和我一起?”
周大少爷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纡尊降贵地同意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教室,迎面一位埋头走路的学生撞在祁九身上。
对方连连后退几步,黑框眼镜被撞落在地。
祁九替他把眼镜捡起来:“抱歉。”
对方并不领情,脸拉得马一样长,夺过眼镜飞快地绕到正门走了。
周青先看着这人的背影无奈道:“他还和你闹矛盾呢?”
祁九晃晃脑袋,不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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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柳河在打开门,门口又多了一位不爱好好穿校服的学生。
“你好。” 周青先风骚无比地撩了下头发,“听说你这儿二十块包三菜一汤。”
柳河绷着脸生无可恋:“你听谁说的。”
祁九从周青先后面探出头比了个耶。
周贵公子打开微信,转了两千过去,豪气地包了自己和祁九这一个月的午饭。
他晃着手机冲晏时清臭嘚瑟:“不像某些人,以为卖点体力就能混到饭吃了。”
晏时清二话不说跑到里屋去电闸关了:“你懂不懂什么叫网管。”
柳河在一片昏暗中捏着锅直抖,还没来得及说话,祁九已经把两个人赶出网吧。
“不许吵架!出去吵完了才能进来!” 他嚷嚷完,还要回头朝柳河眨眨眼,“柳河哥,你看我做得对吗。”
柳河想秉持自己老大哥庄严的形象,但一看晏时清翘着下巴的狂妄样子还是忍不住笑了:
“你在拽个啥?你关我电闸干嘛!我重金聘你做网管就是干这个的?”
最后四人围在小方桌,晏时清和周青先既不想挨着,也不愿对桌一抬头就是那张讨人嫌的脸。
柳河总算忍不住发脾气了,给他俩一人头上糊了一下:“我辛辛苦苦做饭出来不是给你们摆臭脸看的,不想吃饭就赶紧滚蛋。”
两人对视一眼,谁也不服软,瘪着嘴各自捧着饭碗头也不抬专心干饭。
祁九左看右看,主动提起个话题让气氛不太僵硬。
他拍拍周青先问:“你和那位威猛先生怎么样了?”
这指的是之前假扮老陈救晏时清的那位猛男 alpha,周青先闻言勾起唇:“挺憨的。”
他顿了下,又补充:“也挺好的。”
周青先身为一个 beta,进能帮 omega 打架,退能牵 alpha 看花,小小年纪便将沾花捻草的渣男本质学到个精髓。
他语气毫不在意,但是祁九看他表情便知道他对这个新男友很满意,倒是柳河听了直咳嗽。
“...... 你们都不搞学习的吗。”
祁九捏着筷子,老老实实地回应:“周周老爸是云昭娱乐董事,他毕业是直接去继承家产的。”
周青先还很配合地朝他抛了个媚眼。
柳河听得心惊肉跳,没想自己离资本这么近。
他抽搐着嘴角,把周青先面前那盘肉端远了一点:“资本家休想再吃我血肉。”
周青先又挪回来,语气十分猖狂:“今天的午饭钱我给你双倍。”
晏时清冷冷地抬手打断他的动作,碗碟恰好落在祁九面前。
眼见着他俩又要打起来,祁九赶紧把两人推开,奶凶奶凶地警告:“真不许闹了!不然周周明天不许来了!晏晏……”
他歪着头想了好一会儿,才犹豫地补充:“晏晏明天早餐没有蛋。”
-
而第二个提出不满的,是祁燕。
她在周四晚上疲惫而归,对着祁九欲言又止。
“我知道晏时清是怎么回事了。” 她缓慢地开口。
她对着自己天真的儿子,闭上眼狠心道:“我认为你不能再和他继续接触。”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小雨,滴滴答答,每一下都像砸在祁九心上。
始终对晏时清这个名字耿耿于怀的祁燕,最终还是托人去查了晏时清的档案。
事情远比想象的复杂多,在看到晏时清四次被未成年保护协会机构收留的记录后,祁燕再次确认了这一念头。
最近两次的收养记录都在燕城南区,一次为三天,另一次为半年,晏时清因涉嫌暴力而被协会取消收留资格。
祁燕大致扫了眼资料,直接当面拜访了燕城南区的协会会长。
会长是个胖乎乎的小老头,信息素是软绵绵的甜香,请了祁燕坐下便忙不送跌地讲当年的事。
“当时那孩子好像就十四五岁,性格很孤僻,不怎么说话。” 会长局促地搓着手,“他那天甚至是自己来联系的协会,说自己受到了监护人家暴。”
听到家暴二字,祁燕眼皮一跳。
会长现在都还在记得晏时清当年的样子。
燕城的冬天湿冷,晏时清只套了几件卫衣,嘴唇发紫,鼻尖耳垂冻得通红。
空气中有散不去的霉味,晏时清呼吸带出一小团白雾,在氤氲中指着黑亮端正的协会招牌,指尖正对 “保护” 二字正中。
他说:“我需要帮助。”
他的模样看起来确实吓人,会长赶紧将他带进房间,查实其身份与情况属实后将其安定下来。
但问题是,三天过后,他的监护人找上门了。
“他监护人叫王流蔺,应该是和他关系很远的亲戚。” 会长想到这里时眉头紧锁,谨慎地选择言辞来形容,“是一个...... 有点难对付的 beta。”
会长在办理入住前有查过晏时清的资料,在其 6 岁双亲去世后暂时被机构收留待过一年,后被王流蔺收养。
16岁时,王流蔺因没有经济能力抚养晏时清,主动将其送回收留所,但在半年后又带着存折上前,坚持要带走晏时清。
会长当初不理解,为什么协会放心把晏时清再次交给一个有隐患的成年人,直到他见到了王流蔺本人。
王流蔺是个个子矮小的 beta,说话时喜欢阿谀地笑,先是带了很多食物烟酒向会长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