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回到宿舍前,夏白渊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下决定,他踌躇地打开了门。
陆昔坐在客厅里,表情严肃,十指飞舞出残影,打字声噼里啪啦好像在下冰雹。
他越打越激动越打越激动,最后索性啪的一下点了视频。
“雌虫和雌虫不能结婚,好这个我已经理解了——百分百的理解了,我现在跟你说的是这件事吗?不是!”
“我说过我是雄虫,我只是信息素闭塞!虫神啊我忘记你连信息素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不需要什么补贴什么特权,我!不!需!要!我就是想跟夏白渊结婚——和雌虫结婚也算特权?”
陆昔气得挂掉了视频:“冥顽不灵!顽固不化!”
一抬头就看见夏白渊,陆昔在看到他的一瞬间怒火就消掉了大半,只剩下了满心的委屈。
夏白渊穿着一身黑,衬得他露出来的脸更加白皙,陆昔趴在夏白渊的身上,恹恹道:“破规矩。”
他原本还计划了一堆。
关于婚礼,关于虫蛋【】,关于他的身份,他计划得非常翔实。
没想到卡在了第一步,他和夏白渊甚至不能登记结婚!
怎会如此QAQ。
陆昔的下巴枕在夏白渊的肩膀上,一句一句地抱怨。
“盖个戳而已,有那么难吗?”
“这破时代。”
“还问我户口,我拿出户口本吓死他们。”
“……”
唠唠叨叨,黏黏糊糊,又像抱怨又像撒娇,陆昔的体格比夏白渊打了一圈,看起来就像一只抱着他不肯撒手的大金毛。
夏白渊被他推得一个踉跄,向后双双倒在了沙发上。
陆昔的脸埋在他的颈窝里,小声比比叨比比叨,热气喷吐。
夏白渊的心也跟着软了下来。
陆昔却突然安静了下来,夏白渊微微侧过头问道:“怎么了?”
陆昔抬起头,困惑地看着夏白渊:“你换了沐浴露吗?”
夏白渊身上的气息好像变了。
从前是一种轻微的冷香,清冽又飘忽,不仔细闻就很容易忽略。但如今却变得像是一种——果实熟透后散发出的,带着轻微酒味的甜香。
陆昔对酒味很是敏感,光是闻着都觉得有些微醺。
“没有啊。”
夏白渊疑惑地低下头,闻了闻衣袖,但什么也没闻到。
陆昔并没有多想,抱着夏白渊打了个滚,烦恼极了:“到底要怎样才可以登记啊……”
他愁得眉毛都垮下去了。
夏白渊呆呆地看着陆昔。
见到陆昔之后,他的心跳越发快了起来,原本想好的计划统统都抛之脑后,夏白渊只想将一切都告诉陆昔。
这个冲动是如此突然,从升起的一瞬间,然后达到顶峰,只是一眨眼的时间。
但这个冲动又是如此强烈,让他的心突突跳着,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去。
“陆昔……”
夏白渊听到了自己有些突兀的声音。
“嗯?”
夏白渊笑了笑,连他自己都知道这笑是多么地僵硬,趁着那突生的勇气还未消失,他道:“在登记之前……你要不要去见我的雌父?”
陆昔:“……”
陆昔傻了。
见、见、见见见家长的意思吗???
啊,是啊,都要结婚了,当当当当然要要要见家长啦!
这是必须的嘛,自己也有列入计划啦。
他一把抓住夏白渊的肩膀,严肃道:“什么时候?”
夏白渊的脸更严肃:“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就动身吧。”
陆昔:“……”
救命,他无法呼吸了!
第37章
【夏白渊:雌父,这周末我来看你。】
【夏野:你不是说最近很忙的吗?不要勉强。】
【夏白渊:半天时间,没事的。】
【夏野:真的不要紧吗?】
【夏白渊:嗯。】
夏白渊持续输入中……
但打了几分钟,也不见他发来消息。
【夏野:啊渊,有什么难处吗?】
坐在病床上的银发雌虫形容清瘦,夏白渊和他的雌父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夏野从前是出了名的漂亮,否则也不会以平民低等级的雌虫身份,被雄虫娶为雌侍,夏白渊完整地继承了他的优点。
只可惜长年累月的流浪和病痛折磨,让他比夏白渊更加清瘦一些,脸上有着遮掩不住的枯槁。
【夏白渊:我最近交了个朋友。】
夏野一怔,但很快就高兴起来。
他从未听夏白渊说过有朋友,他实在太辛苦了。夏野知道自己的病到底有多花钱,但夏白渊执拗地不肯放弃治疗。
他说:“假如雌父死了的话,那我也不知道活着该做什么了。”
雌虫并不善于表达感情,到了这种时候,夏白渊也只会说生硬的话。
他能交到朋友,夏野真的很高兴。
【夏野:是谁?】
【夏白渊:你不认识的,他叫陆昔,是我的一个同学,今天下午我和他一起过来看你。】
他一口气全说完了。
假如现在夏野能看到夏白渊,就会发现自己向来沉默冷静的雌子脸上,表情异常紧绷,肉眼可见的忐忑不安。
但他看不到,自然没有任何怀疑。
【夏野:没问题。】
放下通讯仪,夏野不好意思地对陪护的雌虫笑了笑,道:“麻烦你帮我化个妆。”
对方看着夏野越发枯槁的脸色——他看起来简直像一株即将枯萎的月季,忍不住道:“医生说的话,您不打算告诉您的雌子吗?”
夏野反而很轻松的样子:“说了就会好起来吗?艾利,你别多嘴。”
艾利沉默了。
他陪护这么久,对夏野的身体情况再熟悉不过。能坚持到现在,可以说完全是靠近乎天价的医疗费撑着。难以想象那只小雌虫到底是怎么弄到这么多钱的,但更加奇怪的是,既然能弄到这么多钱,为什么不早点送来看病呢?
但凡早几个月,都能救回来,但病情进入最后阶段以后,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只能算是勉强续着,再也不会好了。
“快点帮我弄一下,时间快不够了。”
“好。”
——————
夏白渊放下手机,一抬眼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凝重的脸色。
这可不行,陆昔已经够紧张了。
他坐在客厅里,陆昔的房间里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不知他在做什么。
夏白渊将脸埋进双手,用力揉散表情,就听见陆昔打开门朝他喊道:“你雌父喜欢什么颜色?”
夏白渊:“……”
陆昔这一身,穿上就可以直接去接受军团长的授勋仪式了。
剪裁合身的长袍勾勒出他优雅的身姿,衬得他原本就帅气的脸蛋简直像在发光。陆昔拿着三根颜色的领结踌躇不已:“黑色端庄一点,但是红色比较配我,绿色更典雅一点。”
他无助地看向夏白渊,结结巴巴道:“怎、怎么办?”
夏白渊:“三根都打上去?”
陆昔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夏白渊捂住眼:“不,我开玩笑的。”
但很明显,他并没有做到安抚陆昔,反而让陆昔更紧张了。
他一边纠结,一边嘟嘟囔囔:“三根?我怎么没听过这种打法?真的可以吗?啊毕竟我不太懂现在流行什么……”
他看着镜子,拿着三根领结在修长的脖子上比划,试图想象出效果来。
但很明显,哪怕他拥有天鹅那么长的脖子,打上三根领结也显得有点拥挤。
夏白渊的嘴角忍不住翘了翘,他拿过陆昔手里的丝带,只留下一根:“我们只是去见雌父,没必要穿得这么——”
陆昔低头看了看自己,迷茫地问:“我穿得有什么问题?”
夏白渊拉下他的外套,陆昔顺着他的力道转了一个身,就将华丽的外袍脱了下来。
里面是一件崭新的衬衣,虽然质地上好,但很适合日常出门。
陆昔有些忐忑:“就这样吗?”
他感觉自己好像上战场前却被卸下盔甲的士兵,身上空荡荡的很没有安全感。
“唔……”
夏白渊站在陆昔的身前,他歪着头打量了一下。然后从陆昔手里抽走红色的领结,绕着他的脖颈系了上去。
他对这事不太熟练,手指在陆昔的后颈处摩挲了一会儿,才终于整理好了领结。
“可以了。”
夏白渊退后一步,对自己的成果很是满意:“外面这么冷,外套穿校服就行,我雌父对这些不介意。”
当他转过身,去找陆昔的外套时,身后的黑发虫族那高挑的身形微微晃动,肌肉缓缓松弛。
就好像一个胀鼓鼓的气球,倏地放了一些气,变得柔软许多。
陆昔捂着嘴,脸色微红,眼睛闪烁不定。
夏白渊,居然就这样给他打领结。
这、这这看起来不就像他的雌父平时对待雄父的一样!!
【】
“啊,外套在这。”
在夏白渊回过头的一瞬间,陆昔立马放开手站得笔直,眼神凛冽,看不出一丝异样。
夏白渊:“穿上这个走吧。”
陆昔一动不动。
夏白渊用眼神询问陆昔,陆昔轻声咳了咳,抬起手来。
想、想要夏白渊给自己穿衣服,就像雌父平时做的那样。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在陆昔越来越游移的眼神里,夏白渊恍然大悟。
他抓住陆昔的手道:“我跟雌父说,我们是朋友……我们慢慢来。”
陆昔的一切表现,在夏白渊看来,就像是因为过于恐惧,害怕被世俗的眼光歧视,害怕被爱人的雌父指责,最后紧张到不愿出门一样。
同性相恋是一件惊世骇俗的事,但对于夏白渊来说,和他身上那骇人的秘密相比,这些根本算不了什么。
当陆昔向他求婚时,夏白渊就已经决定好了。
无论世俗如何,无论他人如何,他要和陆昔在一起。
站在这尘世之间,只要有陆昔,他就不会再感到迷茫。
然而内心明明是这样浓烈,如同地心熔岩般滚烫翻涌,夏白渊却一如平常。
“陆昔,不用怕。”
陆昔张了张口,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他才逐渐认识到了这个事实。
——不管他如何强调,在别人的眼里,他就是一只妄想症的雌虫。
从前的一切都浮上心头。
“我喜欢你,和你的性别没有关系。”
“我喜欢的是陆昔。”
……
“好,我们结婚吧。”
……
他沉浸在自己的无奈里,却没有注意到这样一件事。
在这个时代,夏白渊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才会那样平淡地说出来呢?
陆昔望进那双青蓝色的双眸里。从前他觉得夏白渊的眼眸,好像雪山上的青空,清透又辽远,但现在他却觉得,那更像是深海的颜色。
深沉,广阔。
暗流汹涌,表面却风平浪静。
夏白渊又走近一步,关切地看着他:“怎么了,你还是觉得唔——”
陆昔突然握住夏白渊的肩膀,低头吻住了他。
灼热的温度中,带着陆昔的气息,但和从前那温柔又羞涩的力度不同,陆昔用力地抱紧夏白渊,呼吸间都是满溢的急切。
夏白渊有点懵,但还是伸手环住了陆昔的肩膀,乖顺地仰着脖子。
直到数分钟后两人才分开,夏白渊深吸一口气:“你怎么了……”
然后就被陆昔亮晶晶的眼睛盯上了,陆昔拉着他的手,放松地将下巴枕进了他的颈窝里。
夏白渊听到他喟叹般的声音:“怎么办,夏白渊,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每一天都以为我不能更加喜欢你了,可是每一天都会发现,我比前一天要更深地喜欢你一分。
夏白渊:“……”
他已经发现了,陆昔说起这些话,好像从来没有任何顾忌的。
直白得不像一只雌虫。
陆昔抱着他,抱了一会儿没得到回应,有些不安分起来:“你呢?”
夏白渊:“……”
要命。
他含糊地说:“我?我也是。”
但这样的回应显然满足不了陆昔,他抬起头,尽管脸上表情起伏微小,但夏白渊却看出了他的期待。
陆昔:“上次你说的那个,能再说一次吗?”
夏白渊知道陆昔指的是哪个。
但现在他恨不得自己失忆了。
他移开视线:“上次?哪次?我不记得了。”
但陆昔却不依不饶:“就是上次在那个竞技场的整理间里,你说的。”
夏白渊知道自己的耳朵红了,他狼狈地想要逃走,但陆昔却不知为何在这件事上特别固执。他能打得狄宴骂骂咧咧,能在竞技场上立于不败之地,但他偏偏拿陆昔没有办法。
最后,他被陆昔按在沙发上,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天说的话。
陆昔裹着毯子,盘腿坐在沙发上,眼睛亮亮地盯着他。
好吧,也不算太糟,夏白渊无奈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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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陆昔的胡闹,两人比预定时间迟了半小时才到达。
“我雌父在二十五楼的特护室。”
夏白渊按上电梯的五楼,银白色的金属门在他们面前缓缓关系,随着一阵超重感,两人向上爬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