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该这样画的,不该这样画的,这两位好心的雇主这样帮助自己,但这样的画充其量只能算是糊弄。
“我、我再拿回去润色一下!”
但一直看着画布的黑发虫族却按住了摊主的手。
他直起腰,眼神没有离开过画布,喃喃道:“这不是挺好的吗?”
摊主一愣:“诶?”
陆昔取下画,沉默地看着它。
历史上没有这幅画的记录,没有这样的流派。
但他很喜欢,非常非常喜欢。
在看到的一瞬间,他仿佛全身都在过电,酥酥麻麻的。
夏白渊:“我觉得它挺好的。”
陆昔抬起头,微笑道:“我也觉得,这幅画真好看。”
“……”
“摊主,你能多画一些——啊你怎么哭了!”
“陆昔,我们说了什么话吗?”
“我保证没有。”
“可他哭得鼻涕都出来了……”
……
……
在两人惊慌失措的安慰下,摊主结结巴巴断断续续的说着话,终于让两人明白他不是伤心。
是感动过头哭成了狗。
“从、从来没有人这么肯定过我呜呜呜——他们都说我画的是狗屎……”
陆昔和夏白渊整一个手足无措。
两个人都不是吸引弱小的类型,流浪的小动物见了他们三十米外就尖叫着逃远了。
狗嫌猫厌的。
乍一下遇到摊主这种类型的,就很……
陆昔抽出一张纸巾递给摊主,摊主呜呜咽咽地终于止住了哭声。
狠狠地擦了一下鼻涕,这才不好意思道:“见笑了。”
“不要紧。”陆昔指着画布的右下角道:“能给我在这里签个名吗?”
摊主又是狠狠地感动了一把子,他连钱都想拒绝了。
夏白渊:“你应该还有欠款吧?”
摊主:“……”
回归现实好痛苦哦。
他讪讪地收下了钱,一边在画布上留下签名,一边小声道:“以后你们找我画画可以打个八折。”
“多谢。”
陆昔看了眼签名,摊主名叫“莫良”。
这名字确实没听过,莫良并没有在历史上留下任何痕迹。
这让陆昔感觉有些可惜。但他并没有多做感伤,毕竟艺术这东西,谁能说个准呢?
“走吧。”
“嗯。”
他们带着一堆画,在漫天的火烧云下悠悠往回走着。
夏白渊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刚刚想说什么?”
“……”
“陆昔?”
“啊……那个啊……”
陆昔伸手挠了挠腮帮子,脸颊被夕阳镀上一层红霞,他眼神闪烁,吞吞吐吐了好几秒。
夏白渊耐心地等待着。
“我想说,虽然我们现在还是学生,但已经成年了……”
夏白渊的心脏跳了一下,有一种预感逐渐涌上来。
他呼吸都停滞了。
“这种话真的很需要看气氛啊!”
陆昔用力抓了抓头发,终于一狠心说了出来:“夏白渊,你、你和我结婚吧!”
哗————
所有的声音都在远去,如同退潮的海水。
天地间只剩下了陆昔,他披着彩霞,朝自己伸出手。
“成为我的雌君吧!”
夏白渊如同被抛到最高点,轻飘飘地落下,终于踩到了实地上。
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笑,但嘴角似乎在上扬。
“好。”
他握住了陆昔的手:“我答应你。”
——————————
三千年前的夕阳,似乎和三千年后没有什么区别。
但在某个瞬间,日光下的世界,发生了一些小小的变化。
雌虫陆昔从梦中惊醒,他擦去一脸的汗,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就这么趴在书桌边睡着了。
他呆坐在椅子上,好半晌才低下头,继续看起了书。
【这是一位堪称传奇的艺术大师,他以一己之力改变了整个艺术界的走向。但很少有人知道的是,他曾差点放弃自己的天赋,在那个时代,没有人能理解他的伟大……】
【但就在他生涯最艰难困苦的时候,他遇到了改变他一生的机遇。】
【至今为止我们仍未知晓的是,究竟是谁买下了这位大师的画,但他们留下的鼓励却贯穿了大师的一生,成为了他的精神支柱之一。】
【这位大师,名叫莫良。】
左边的配图上,隐隐约约能看到两个人互相对视。
只是看不出这到底是谁。
在最下面有一行小字:【莫良后期凭印象画出的复制品,初版已佚失】
陆昔皱了皱眉。
在睡前,似乎看到这段话扭曲了一下,原本并不是这样的……
想了很久,他还是拍了拍额头,放弃地翻开了下一页。
大概是错觉。
他看得很专心,并没有听见门口轻微的脚步声。
走廊里留下陆墨的一声轻笑。
第36章
狄宴推开训练场的门,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他向来起得很早,这时候训练场里空得很,他一眼就看到了夏白渊。
夏白渊穿着宽松的外套,领口的拉链一拉到底,立起来遮住了下半张脸。
他坐在角落的塑料椅上,脚边放着他的包,地上散落着几个喝完的空水瓶。在这寒冷的冬天里,夏白渊在微微地冒着热气,大约是刚练完。
他看起来就像一碗热气腾腾的白豆腐。
狄宴当然不会放过夏白渊,他走过去将自己的包扔到地上,朝夏白渊斜斜地歪了歪嘴角:“来练练?”
夏白渊看了他一眼,但狄宴知道他不会答应自己。
那双淡漠的眼里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人的影子,尽管他总是一副安静的样子,但狄宴却莫名觉得夏白渊身上有一股子躁气。
就像是身后有什么鬼东西在追着他,让他永远都无法停下脚步。
对于感觉特别敏锐的一些雌虫来说,夏白渊完全不像其他人说的那样——哪怕出现在盛夏骄阳下,都冻得人打哆嗦。
恰恰相反,他更像是一个过度运转的蒸汽机芯,拖着老旧不堪的火车向前不知疲倦地狂奔。
“来。”
你看,拒绝得如此干脆利落——等等。
狄宴正要迈开的脚步一顿,但他正要离开的倾倒姿势却没有及时调整过来,左脚绊右脚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幸亏他反应极快,一个原地小跳跌跌撞撞,滑稽地爬行了几步,堪堪止住了去势。
狄宴吊着眼皮看夏白渊,纳闷道:“你是谁?”
夏白渊靠在椅背上,两条腿在椅子下向后勾起:“是你亲爱的可爱的同学。”
狄宴的脸色堪称惊悚。
这真的是那个夏白渊吗??
他在跟自己开玩笑?没听错吧!
狄宴面色凝重地站起来,伸手去试夏白渊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一语不发。
夏白渊歪歪头,从他手下躲开,懒洋洋道:“干什么?”
狄宴:“虫之将死,其言也善,你像是回光返照一样和蔼可亲。”
夏白渊沉默了一下,语重心长:“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狄宴:“这就是你洗心革面重新做虫的理由?”
“不。”夏白渊怜悯地看着狄宴,“你没有虫可以抱。”
狄宴:“……”
说得好像你就有一样,撒比啊。
本就冷飕飕的室内,气温再次骤降。
在夏白渊转性的第一天,狄宴已经开始怀念那个淡漠又清冷的冷艳银发雌虫了。
夏白渊拉下拉链,从下往上仰视着狄宴:“还打不打。”
尽管是俯视,但狄宴却莫名觉得他在俯视自己。他咬了咬牙:“打!”
不管夏白渊是受了什么刺激,但能和他切磋的机会狄宴是不会轻易放过的。
条件有限,两人最后选定了最方便的近身格斗技。
狄宴看着夏白渊,对方那双青蓝色的眼眸里充满了不知从何而来的优越感——
到底在得意什么东西???
狄宴无法理解,但他的心里头一次升起了把这张漂亮脸蛋按在地上摩擦的心。
你给我等着。
——两小时后——
狄宴躺在地上,气喘吁吁地看着天花板。
夏白渊盘腿坐在他身边,银发的末梢有些汗湿,他静静地看着狄宴,忽然道:“你还挺厉害的。”
狄宴翻了个白眼,心说你才知道啊。
而且他一点都没有被夸奖的高兴。任谁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之后,再听到这样的话,都只会觉得被嘲讽了。
“你有罗迦虫的基因,”夏白渊若有所思道:“难怪……”
狄宴最烦别人拿他的血脉说事,就好像他什么都不用做,只用靠罗迦虫的血脉就可以躺赢了一样。
他嗤笑了一声:“你今天屁话怎么这么多?”
尽管他们打了那么多次,但每一次夏白渊都是匆匆离开,别说像今天这样,根本是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狄宴瞟了他一眼,半开玩笑道:“怎么,找到雄主了?”
夏白渊下意识又拉起了领子,眼神闪烁。
狄宴:“……”
艹,原来是这样。
狄宴只觉得自己就像一条狗,在路上走得好好的,突然被人踹了一脚。
本来就累得要死,这一下给气得脑壳发涨,头晕目眩。
半晌后,夏白渊含糊地说了一句:“也不算是雄主……”
狄宴却误会了。
他的眼神沉了下去,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夏白渊,看在你和我多少有点交情的份上,我劝你一句。”
夏白渊:“嗯?”
狄宴:“在没有正式登记结婚前,千万别把身家都交出去了——虽然我觉得你没有傻到那种程度。”
军雌之所以受欢迎,第一个原因是他们的繁衍能力强,第二个原因则是军雌大多自带丰厚的身家。
所以哪怕雄虫们不怎么喜欢军雌的长相,但大多会选择娶军雌。
但假如被哄骗着把财产交了出去,那雄虫事后翻脸不认也是常有的事。
夏白渊这才明白狄宴在想什么。
他半张脸藏在衣领口,但眼睛弯起,狄宴看得出他是在笑。
“他把银行卡都给我了。”
在夏白渊答应陆昔的求婚之后,陆昔简直有些激动过头了。
黑发红眸的俊美虫族涨红了脸,将银行卡强硬地塞进夏白渊的手里,结结巴巴道:“我、我雄父说过,合格的雄虫就要给予雌君安全感,所以我跟你保证,我只会娶你一个的。”
虽然他还勉强保持着镇定,但任谁都看得出来陆昔眼里的小星星。
比夜幕初临时天际的启明星还要亮。
狄宴过于愕然,以至于他一轱辘坐了起来:“你说什么?”
夏白渊又重复了一遍,狄宴只觉得自己又挨了一脚。
他不免有些好奇:“是谁啊?”
夏白渊却打住了话头:“暂时不能说。”
狄宴:“……”
你明明很想说,你眼里想要炫耀的欲望已经呼之欲出了好吗?
“行吧行吧。”狄宴气哼哼地重新躺下去,“不说就算了,我稀罕么?”
夏白渊轻笑了一声,拍拍衣袖站起来。
他用脚尖勾起地上的包,轻轻一踢,那包就服帖地落在了他肩上:“我走了。”
狄宴躺在地上,朝空中伸出手,向夏白渊摇晃:“快滚吧,臭不要脸的雌虫。”
“酸。”
“呵呵哒。”
那张银行卡,现在就躺在夏白渊的包里。
夏白渊不知陆昔从哪里赚到的那么多钱,他明明没怎么离开过学校,陆昔却只是对他眨了眨眼睛:“我是艺术生啊,卖了点艺术品给学校。”
想到展会上那“独特”的油画,还有那贵到离谱的卖价——就这样还听说所有的展品在一天之内售卖一空,夏白渊心有戚戚地点了点头。
他果然还是无法理解艺术。
但夏白渊暂时并不打算挪用那笔钱,而且,他还有没向陆昔坦白的事。
他应该先考虑一下,不要那么快地答应陆昔。至少要让陆昔知道他雌父的事……
但夕阳太过美好,陆昔的眼神过于明亮,等夏白渊回过神时,他已经答应了。
糟糕。
他想,这可真是糟糕。
错过了最佳的时机,这可怎么再和陆昔坦白。
他辗转反侧了一晚上,夏白渊心绪如潮水,波澜起伏不停。
在遇到陆昔之前,夏白渊从未考虑过自己的人生。
病重的雌父,巨额的医疗费,畸形的身体,这一切的一切都压得他喘不过气,别人看夏白渊冷傲又清高,觉得他恃才傲物目中无人。
但恰恰相反的是,在夏白渊的内心深处根植着牢固的自卑。
前半夜,他一直处于深深的烦恼中。
但后半夜,他却不由自主地开始想着陆昔。
陆昔的脸,陆昔的笑,还有陆昔亮晶晶的眼睛。
他就像是一个不小心找到了财宝的人,又想炫耀却又害怕别人发现陆昔的好,生怕别人要同他抢。
夏白渊相信陆昔,但他不太相信自己。
他几乎是有点卑劣地想,要不然,先把陆昔骗到手再说?
这样的想法在他脑海里愈演愈烈,甚至已经说服了他自己。
以至于夏白渊一大早就爬了起来,跑去训练场,闷头将所有的烦恼都发泄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