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钟里他要看十几次表,时间竟然过得这样漫长,一分钟比之前的三个小时还要漫长,但时间又过得很快,他甚至希望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这样他就不用去面对可能到来的结局。
他像极了一个等待死刑的囚犯。
但宣判最后还是下来了。
房内传来陆昔的声音:“夏白渊——”
声音很轻,像是累极了的样子,虚弱又缥缈。
夏白渊浑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手抖得几乎打不开门。但他最终还是止住颤抖,打开门。
雌父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夏白渊不确定他到底是怎么样,他呆呆地看了三秒,然后跌跌撞撞地走过去,俯身将耳朵贴在他的胸膛上。
他太害怕了,以至于听不见夏野的心跳声,还以为陆昔失败了。这样的想法让他浑身如坠冰窖,睁大眼看着即将熄灭的夕阳,像极了他逐渐熄灭的希望。
……
就在他极度绝望的时候,微弱的震动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是……心跳声?
不,也许是听错了。
夏白渊强行压住情绪,仔仔细细地辨认着那震动。
“咚咚。”
“咚咚。”
“咚咚。”
确实是真真切切的心跳声,他的雌父活下来了。
一个高挑的身影来到他身边,陆昔背着手,露齿一笑:“咳咳,这位家属,恭喜你。”
“手术很成功。”
“……”
“……嘿,家属?”
“……”
“我说的是成功哦。”
“……”
完了,傻掉了。
陆昔无奈地伸手,捏了捏夏白渊的脸颊:“你别压着了,你雌父现在还很虚弱。”
话音未落,眼前一道影子掠过。下一刻,陆昔就被结结实实抱了个满怀,力道太大推得他踉踉跄跄往后退了几步,后背抵上柜子,发出哐当一声。
柜子没有关紧,里面的药罐翻倒,又哗啦啦掉出来,一地狼藉。
陆昔:“夏——唔——”
他的声音消失在了唇齿间。
这个吻没有丝毫技巧,陆昔甚至觉得这像极了一只小猫在舔舐他,没有一点章法,纯靠本能。
好吧好吧,谁让他出门前也这样干过呢。
啊,原来是这种感觉吗?真丢人。
原本陆昔觉得这没什么,高兴嘛,亲亲抱抱没事,再说了这可是夏白渊的亲亲抱抱!
陆昔都快飘飘欲仙了。
就很得意。
但很快事情就不对劲了。
“等等!夏白渊!这里是病房!”
“啊啊啊别扯!”
“不行,你别过来你走开!”
噼里啪啦,这是纽扣掉落的声音。
刺啦刺啦,这是布料破碎的声音。
陆昔被攻城略地,毫无反抗之力。现在他才知道,之前夏白渊被他按在沙发上,被他逼着重复那些话,完全是夏白渊没有反抗。
陆昔捂住脸,最后挣扎道:“你雌父在这……”
夏白渊的动作一顿,他好像终于清醒了。
但不幸的是,身后的床上传来了细微的声音,夏白渊僵硬地转过头,只见夏野半依靠在床上,朝他暧昧地一笑。
“朋友?”
夏白渊的脸色涨红,连带着露出的肩颈都染上了粉霞。
陆昔拉好衣服,默默退开三米远:“我说了不要的。”
幸好他们还在脖子以上停住了!!万幸!!
夏野又看向陆昔:“朋友?”
“嗯。”这个不要脸的雄虫理直气壮:“确实是朋友。”
夏野恍然大悟:“哦,原来是朋友。”
夏白渊的头越来越低,蹲在地上将脸埋进了膝盖,但他露出来的地方全都是淡粉色的。
像一朵粉红色的绣球花。
第39章
医院里的异象来得突然,消失得更加突然。
几乎只是一个呼吸间,那潮水般的压力就倏然消失,仪器恢复正常,找不到一丝痕迹。唯一能证明的就是,医院里的重症病人,病情都减轻了不少。
而更加令院方感到震惊的是,住在二十五层特护室的病虫——按照医生的判断,他余下的寿命不会超过一个月,哪怕是把虫族最顶级的雄虫全部召集来,夏野也绝无生还可能。但就是这样的一只雌虫,他的病情竟然大大好转了。
不,不止是好转,应该说是完全好了。
连年的病痛让他的身体还有些虚弱,但除此以外,他竟然完完全全是个健康的雌虫了。
这个检测结果出来后,整个诊断室鸦雀无声,所有医生面面相觑,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他们都认为,这和那个神秘的力量有关系。
夏野久病成医,自然也看得懂那些检测数据,都代表了什么。他礼貌地问道:“既然如此,那我现在就可以出院了吧。”
这种特护室,住进去就是大把大把地烧钱。
“不!”
院长下意识地叫出声来,接受到三道视线后,又讪讪地笑着对夏白渊道:“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多住几天观察病情比较好,这样比较稳妥。”
夏白渊挑了挑眉:“我们没钱了。”
“好说好说。”院长紧张地给夏白渊顺毛,这种简直堪称医学奇迹的病人,怎么能轻易放走呢?哪怕是多观察几天也好,说不定他们就能发现解决这个病症的治疗方法!
假如能在别的雌虫身上复制这样的奇迹……
院长的眼眶发红,镜片起了一些水雾。
从医之后,必须要学会的一件事,就是克制。
不是每一个病人都能救回来的,哪怕再如何尽力,总有无法挽救的情况。
假如沉溺在那些悲伤里,又要怎么去救下一个病人?
他们习惯了死亡,面对痛哭流涕的家属,也只是微微鞠躬,说出那句已经说了千万遍的话。
“我们尽力了。”
但习惯死亡,却不代表他们真正接受了死亡。全力抢救后病人依然死亡的巨大无力感;家属们发出的嚎哭声;甚至是明明有救,却因为经济上的缘故只能放弃抢救——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被他们强行压抑在内心的深处,从不去回忆罢了。
院长推了推眼镜,殷切地看向夏白渊,脸上露出圆滑的笑容,一如他平时小心翼翼地讨好奉承那些尊贵的雄虫,卑微地恳求他们来医院里施舍善意,帮助那些还有救的雌虫。
“这个住院费我们当然是全免的,不收你们的钱,这点你们大可以放心。”
医生护士们才反应过来,忍着激动搭话:“是啊是啊,我们拥有最高条件的疗养条件,现在入住还有最新的水疗法!”
就差把“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写在脸上了。
夏野摸着下巴思索了一番,夏白渊和陆昔站在一起,明显是随他自己考虑的样子。
他只考虑了五秒不到,就爽快地答应了:“行。”
众人难掩激动之色,院长当即就开始安排,房间里洋溢着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所有人都恨不得给自己找点大事做,哪怕是提个水果,也仿佛是在为伟大的医学添砖加瓦。
夏白渊和陆昔被挤到一边,两人“……”了一下,悄然退出了房间。
陆昔:“你不多陪陪你雌父?”
夏白渊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他已经好了。”
陆昔嘴角抽了抽,夏白渊到底有多看重他的雌父他是知道的,但这个表现就……
嘶,就很雌虫。
陆昔顿时就有些头大。
他不是很确定……夏白渊会怎么看待他的那些计划。
在陆昔心里,婚礼是必不可少的东西,而且对于重视仪式感的陆家雄虫来说,当然是越正式越盛大越好。
为了一场盛大的婚礼,付出再多的辛劳,奔波再多的路程都不为过。
但假如是夏白渊,估计还会觉得这是多此一举吧……
陆昔偷眼看着夏白渊的侧脸。
那股一直紧绷着的情绪悄然消失了,眼角眉梢都放松下来,乍一看有些慵懒的样子。陆昔印象里决绝又孤冷的战神,和眼前的夏白渊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
“怎么了?”
注意到他的凝视,夏白渊歪着头看他,脸上浮着浅淡的笑。
陆昔心口跳得不行,他避开夏白渊的视线,含糊道:“没什么,我们回去吧。”
夏白渊:“好。”
————
陆昔越发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陆家的雄虫绝不认输,他一定要给夏白渊办一场盛大的婚礼。
他抱着光脑偷偷摸摸跑到阳台打字。
【陆昔:问你个事。】
对面秒答。
【罗诏:怎么了?】
【陆昔:哪里能买到便宜的星球?】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平淡地好像在问“哪里买菜便宜”,换谁听到都要晕一晕。
但幸亏罗诏也不是个正常的,指定哪里有点大病的罗诏瞬间进入了思考阶段。
【罗诏:你有什么要求吗?一般来说便宜的星球都在星域边缘,资源还少,环境也恶劣。】
【陆昔:这些都没关系,我只是想在上面办个婚礼。】
仪式感!仪式感足足的!
【罗诏:好,我去找找。】
陆昔感动不已。
罗诏,好兄弟!!
别看罗诏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但他向来乐于助人,陆昔觉得找他准没错。
啊——他的眼光真不错呢,陆昔得意极了。
不久,也就是短短的五分钟后,罗诏发来了一个链接。
【罗诏:这是专门售卖星球的会所,你找个时间和夏白渊一起去。】
诶?
陆昔一愣,随后打字。
【陆昔:……你知道是夏白渊?】
【罗诏:大家都知道。】
诶?!!
陆昔抱着光脑,啪叽一下倒在地上,脸上热度飙升。
他坐在阳台上,寒风也吹不散他脸上烧灼的热意。透过落地窗,他看了看紧闭的浴室门,咬着有些干燥的嘴皮继续打字。
【陆昔:有那么明显吗?】
【罗诏:嗯。】
【罗诏:你知道班上有同学设了赌局,赌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吗?】
【陆昔:……】
【罗诏:我押了十万星币赌这个月。】
【陆昔:……】
【罗诏:一夜暴富真的很简单。】
陆昔:=口=
他“啪”的一下合上光脑,捏着耳朵蹲在地上想了半天。
两个当事虫都是最近才想通的,你们哪来的自信??
他没什么底气地想: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不多时他又打开光脑。
【陆昔:但是我暂时不打算让夏白渊知道……我想给他一个惊喜。】
虽然更可能偏向惊吓。
【陆昔:能麻烦你带我去一趟吗?】
【罗诏:可以,就明天吗?正好周末。】
【陆昔:好。】
——————
第二天的天气不是很好,铅灰色的云大块大块地堆积在天边,沉沉地压下来,偏偏又不下雪。哪儿都显得灰蒙蒙的。
陆昔穿上外套,对夏白渊说:“我出门一趟,班里有点事。”
夏白渊坐在餐桌边,脸上还有睡觉压出的红印子,眼神呆滞地盯着杯子。
确实是进入冬眠状态了吧!
他缓慢地抬起头:“好。”
陆昔强忍住去捏他脸颊的冲动,顺手拿起帽子出了门。
在校门口,罗诏穿着一身厚实的风衣在等他。
他微低着头,淡金色的头发向后梳去,露出精致俊秀的五官,看上去像是皇子一般。
路过的雌虫都纷纷驻足,跃跃欲试想要上前搭讪,但都被罗诏一一拒绝。
陆昔加快步子走去:“罗诏。”
罗诏:“走吧,挑选星球是很麻烦的事,我们今天有的忙了。”
走过拐角,在不远处的街道边,停靠着一辆很是奢华的轿车。那是罗诏身为雄虫所专属的车辆。
陆昔:“那是你家的?”
罗诏:“嗯。”
他的视线快速从陆昔脸上掠过,并没有发现异样,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罗诏很担心,这会让陆昔想起他当初瞒下事实的行径。原本他只想和陆昔坐公交车去,但照顾他的管家坚决不允许。
“少爷可是尊贵的雄虫!平时在学校里和那些低贱的雌虫待在一起也就算了,出门可得小心点。”管家絮絮叨叨,“您要是出了哪怕一点擦破皮的伤,我一定会被解雇的。”
罗诏听得头疼,只好答应了管家。
“我们坐后面吧。”一边说,罗诏为陆昔打开了后座的门,但后座上却坐着个他不认识的雌虫。
这只雌虫十分高大强壮,穿着普通的礼服,看不出什么身份。
罗诏看向驾驶位上的管家:“这位是……”
“哦,他啊。”管家连忙解释道:“这是为了保护少爷的安全配备的保镖。”
罗诏:“……”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管家看起来,像是有点……紧张?
“少爷,后面挤,你坐前面来。”
罗诏犹豫着,陆昔无所谓地点头:“就这样吧。”
他俯下身,这种车很是宽敞,坐起来会非常舒适。饶是如此,这样的车顶对他来说还是逼仄。坐下后一双长腿显得非常拥挤。
陆昔友好地朝这位同行的猛雌打了个招呼,得到的却是冷冰冰的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