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哗啦——
厨房里传来一阵餐盘碎裂的声响,惊动了在前院里往烧烤架上放烤肉的凌庭柯,他与对面坐着姚沛舟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起身前往了厨房。
嘴里叼着肉的时煊目光也随之追了过去,只看见了岑泽霖蹲下来慌忙捡盘子的背影,问道:“他没事吧?”
“没事,吃你的。”姚沛舟又往他已经堆满的盘子里添了一串烤鸡翅,眼神中却隐隐透着担忧。
但只要是在“楚遇”面前,他就无法将这份担忧毫无顾忌地说出来,哪怕对方今时不同往日,心思细腻、聪明过人,早就不是从前那只整天只知道拽着他衣角到处跑的小人鱼了。
而时煊近来也越发乐得在他面前变成那个万事不愁、天真纯良的小倒霉蛋,毕竟既不动脑也不动手的“废柴”生活真的很舒服,尤其是眼巴巴看着姚沛舟工作之余还要忙前忙后伺候他的时候。
就比如说今天突然被邀请到凌庭柯家里吃饭,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九尾狐仙哪里会亲自烤肉,这一重担就落到了姚沛舟身上。
烤肉的地点在凌庭柯距离岚城有二十公里的城郊别墅;以时煊对凌老板过往的了解,这个男人绝对不会是那种平易近人、邀请下属到自家小别墅里吃饭做客的温情派上司,接到邀请的时候相当受宠若惊。
后来,他才知道这一切其实是因为岑泽霖,最近干什么都兴致缺缺的岑泽霖昨晚念了一句想吃露天烧烤。
数千年前,时煊察觉到凌庭柯下界游历时捡回来的这只小猫对救命恩人有异样的情愫时,还是对方将自己当作假想敌的时候。那时,年轻稚嫩的小猫对靠近凌庭柯的一切人都在努力观察,像时煊这种特别好看的更是重中之重。
每每到凌庭柯宅邸拜访,时煊都要忍受岑泽霖一路的眼神攻击跟敌意,让他恨不得把这只死小孩的毛拔光做一把掸子。
“小孩儿,我告诉你,我不喜欢你师父,这世上比他善解人意、俊俏听话的人多了去了,我是有多想不开才能喜欢上这样的?”时煊烦不胜烦,终于有一天逮着了岑泽霖,拽着他还没来得及收回的尾巴,把人倒吊起来在树下挂着。
岑泽霖都没顾上生气,漂亮得如同宝石一般的眼眸里闪烁着光:“真的?”
“嗯嗯...!”时煊敷衍地点了点头,态度相当不屑:“我即便是缠上隔壁那只没心没肺、清心寡欲的小老虎崽子,也对凌庭柯没有兴趣!”
所以有时候,flag真的不能乱立,打脸虽然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别动,我来弄。”
走进厨房的凌庭柯叫住了正要低头捡碎片的岑泽霖,随后快步走上前,迅速收拾了地上的残渣碎片。
“我......”岑泽霖低头看着他,表情略有些局促不安:“我不是故意的,刚刚走神儿了,然后手滑了一下。”
“没事,一个盘子而已。”凌庭柯站起来轻轻拍了拍他的头顶,沉声道:“走吧,出去吃点东西。”
岑泽霖嗯了一声,但却久久没有动,他就这样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脚尖,仿佛在克制着某种情绪。
凌庭柯问他:“怎么了?”
“我要亲手杀掉驺吾。”岑泽霖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随后只见他的手紧握成拳、骨节分明,看上去格外用力:“我一定会亲手杀掉驺吾,替族人们报仇,所以请不要把我排除在外!”
“我不同意。”凌庭柯说道。
“为什么?”岑泽霖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这是千百年来他第一次听见凌庭柯这么正式的拒绝自己,很多时候无论是多么不合理的要求,只要是他提的,凌庭柯总会叹着气接受。
无论接受得有多勉强——
“没有为什么。”凌庭柯冷冷道。
岑泽霖跟上去追问:“这是我家里的事情,凭什么把我排除在外?”
“这不光是你的家事。”凌庭柯回头看了岑泽霖一眼,表情格外凝重,虽说这千百年来的修炼与磨砺下他的性格和从前不一样了,可是现在的这一眼,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个青龙,他说:
“这件事情关系到苍生万物,不是你可以决定的,你能做的就是乖乖在这里待着,等我的消息。”
“我不要!!!”岑泽霖嚷了一声,随后推开凌庭柯冲了出去。凌庭柯没防备,后背重重地撞在厨房的玻璃门上,发出厚重沉闷的声音,他回头看向冲向前院的岑泽霖,眼底里翻涌着层层暗涌。
然而,岑泽霖根本出不去,他伸手去拉前院的大门那一瞬就被一股力量牵扯着弹了回来,从门把手上延伸出来的藤蔓迅速包围了他,将他结实地缠在了烧烤架旁边的椅子上。
“你干什么?你放开我!”岑泽霖回头瞪他,被激怒的他双眼通红,语气相当强硬。
比他更强势的是凌庭柯的态度,只见后者慢条斯理地坐回了烧烤架前,将一条刚烤好的、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烤鱼递到了岑泽霖嘴边,说道:“吃饭。”
“你......!”岑泽霖梗着脖子,努力不去看这条色泽金黄、秀色可餐的烤鱼,相当有骨气的咽了咽口水,艰难地别过头去,一字一顿道:“不!吃!”
这画面,像极了青春期叛逆儿子和面冷心热老父亲的日常。
不用猜也知道这俩在厨房里说了些什么,时煊手里捧着一杯肥宅快乐水喝了一口后满足地砸砸嘴,笑吟吟地伸手要去接凌庭柯手里的烤鱼:“你不吃啊?那正好,我不客气了。”
“你放手!!!!”岑泽霖声音又大了几分,他挣不开身上的绳结,只能冲着“楚遇”嚷嚷,若他此时是原型,一定已经亮出了獠牙和小爪子,他说:“你这小鱼干,那是我的!你要是敢碰,我明天就把你抓了下锅清蒸!”
这会儿的岑泽霖根本不管姚沛舟还在旁边坐着,满脑子都想着护食。
“你不是不吃吗?”时煊完全不理会他的警告,直接从凌庭柯手里抢过了那条烤鱼。
“我跟你讲,我......”
然而他还没说完,那条鱼就被时煊趁机塞进了他的嘴里,把他没说完的话全部堵在了喉咙里。鱼肉鲜嫩肥美,搭配上适当的调料,味道相当不错,正是岑泽霖喜欢的味道。
吃到了烤鱼,岑泽霖也稍微老实了一点,原本炸开的毛也变得顺滑了不少,迅速将那条筷子长的鱼塞进嘴里吃干净肉,然后把鱼刺完完整整地吐了出来。
这吃鱼的本事基本上空前绝后、前无古人了——
“还吃吗?”时煊笑眯眯地问他,小人鱼这张脸生得人畜无害、纯真善良,基本上很少有人能对着这样一张脸发脾气,“团宠”这个名号可不是白叫的。
以往还是小人鱼本鱼的时候,就已经是特案处众人捧着的小可爱了,更何况现在有了个人精儿一样的灵魂。
岑泽霖一肚子气没来由的就散了,用舌头迅速卷干净唇边残留的调料粉,回答道:“那...那就再吃点儿吧。”
骨气在烤鱼面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然后,叛逆期少年岑泽霖就跟着姚沛舟和时煊走了,说要体验一下外出过夜、离家出走的生活——这理由可以说相当的幼稚。
凌庭柯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看着他们上了车然后转身了回屋子里去了。坐在车里的岑泽霖看着他的背影,冷哼了一声,抱怨道:“独裁!”
平心而论,凌庭柯在岑泽霖面前的表现真的不能用独裁来形容,可以说是他为数不多的民主和退让了;岑泽霖喜欢空间大一点,方便他时常上蹿下跳,城郊的别墅与市中心的大平层都空出了相对宽敞的地方,装修成了他喜欢的样子。
岑泽霖喜欢吃鱼、吃海鲜、吃肉,而凌庭柯早就辟谷多年,别说荤腥了就连素食都不怎么碰,但还是会为了配合对方的饮食习惯偶尔吃一点,免得他又抱怨一个人吃饭没胃口。
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就不是单纯的救助与被救助,师父与徒弟,可是更进一步却又没有了;凌庭柯把自己完完全全固定在了原地,不允许自己再往前多走一步,也不允许岑泽霖再上前试探。
“他根本不知道,我想要什么。”躺在姚沛舟家宽大的客房床上,岑泽霖冲时煊抱怨道,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眼前这只小人鱼“楚遇”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好像他可以在对方面前肆无忌惮地吐露心声。
时煊躺在他旁边,忍不住感叹:“你听听这话,多么欠揍啊岑副组长。他能给你的东西,这世上芸芸众生求都求不来,你还要跟高级凡尔赛似的在这儿抱怨,不知人间疾苦。”
“.........”岑泽霖突然撑起上半身来,用相当严肃的表情盯着他:“这话非常耳熟,你知道以前谁说过吗?”
时煊:“......?谁”总不会是他自己吧。
“曾经外勤一组的组长,我最好的朋友,时煊。”岑泽霖一本正经地说道。
还真是——
时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他清了清嗓子,大脑转得飞快:“当年就有凡尔赛这个词了吗?这不是最近才火的吗?”
“是啊,只是没有这个词而已,其他的话都一模一样。”岑泽霖说道,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难道说——”
时煊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他静静地看着岑泽霖,正在准备编一个相对来讲比较合理的解释。
“时煊他丫的背地里跟老大吐槽了我,老大把这话记下来了,又在你面前也用同样的话吐槽过我???”岑泽霖问道。
“.........”时煊一时语塞,合着他跟姚沛舟正经事儿不干,就连环吐槽他来玩呢。面对岑泽霖坚定地、自以为抓住了真理的表情,时煊懒得编了,顺势点了点头:“你要这么说,好像是的。”
“哼,没想到他是这样的老大!”
姚沛舟莫名其妙就背了一口大锅。
岑泽霖抱怨完继续说:“你们都不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我想要梨,凌庭柯一直给我苹果,我拿在手里吃也不是扔也不是。亲手杀了驺吾是我这数千年来苦心修炼的动力,可现在他竟然要把我排除在外。”
“因为我们都很担心你,有人在暗中操控这一切,是你抵御不了的幻术。”时煊的表情也变得非常严肃,他看着岑泽霖认真地说道:“那人的幻术很高深,你两次都差点中招,谁也不能保证没有第三次。”
“我会小心的。”岑泽霖说:“之前我的确不知道这小孩想干什么,但是窈姐那天把噬魂印指给我看,我就明白了。”
姚沛舟的声音突然穿插进来,说话间他人已经进了屋子:“你明白是一回事,能避开他的幻术是另一回事。泽霖,这一次不比以往,藏在幕后的人不简单,他熟悉我们每一个人。这个会幻术的小男孩是受他指使的,这世间能操控人心的种族不少,可能操控你这个修为的屈指可数,基本上都是叫得出名号的上古神兽。”
岑泽霖心里很清楚,可正因如此,他才拼了命地想要了结这一切。无论是杀掉驺吾,还是揪出这一系列事件背后的主使。
他沉默了片刻,慢慢开口道:“因为他让我感觉我弟弟锦霖好像还活着,就在某个地方等我去救他。”
“那是他带给你的幻觉,不是真的。”姚沛舟说。
岑泽霖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幻觉,可那是我的亲弟弟,他拼了命把我送出去,我才能活到今天。如果你在这世上也有这样一个独一无二、为了你付出一切的兄弟,你就会明白我的感受了。”
时煊抬头看了一眼姚沛舟,心说岑泽霖还真会聊天,正好一脚踩在对方的雷区上。
果然,姚沛舟顿了顿,表情冷了下来,而后缓缓开口道:“正因为我明白,才不会让你以身犯险。”
第64章
轰——
平地一声雷,惊得丛林中鸟兽四散,距离岚城千里之外的晋湖州被这道雷劈亮了夜空,给原本平静的夜晚增添了几分不同寻常的色彩。
加班到深夜的白领带着满身疲惫与对无良老板的抱怨走在工业园区,周围早就没有了白日的喧嚣热闹,空旷又安静。
路灯将她的身影拉长,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原本只是在碎碎念一般抱怨生活不易,却被这一声惊雷吓得魂都要丢了,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尖叫蹲在原地,心跳砰砰砰地撞击着胸膛。
恐惧无助紧紧包裹着她,而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在害怕什么。直到背后传来了缓慢的脚步声,她脸色惨白,浑身颤抖,拼了命地想要逃离,可她的双腿却使不上劲,就连站起来都变得有些困难。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随之而来的是一片漆黑的阴影,将她完完全全笼罩住。她壮着胆子慢慢回头,视线顺着身后人的腿一路往上看,最终定格在那张脸上。
来者是一名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穿着一身黑,戴着兜帽。他的肤色白得几近透明,那双眼像是一对极其漂亮的宝石,清澈透亮,可他看上去却病怏怏的,薄唇呈毫无血色的白,身形也相当瘦弱。
“你......”也许是发现背后站着的是一个长相俊美的年轻男孩,这位白领的紧张情绪稍稍放缓了一些,她喘匀了气,开口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啊?”
“我在找东西呀。”男孩歪着头看她,表情相当无辜,他似乎是想微笑,但也许是脸上的肌肉太过于僵硬,导致这个笑容看上去相当诡异。
女白领也注意到他过分怪异的表情了,心头一凉,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冷汗顺着她的脊背一路往下淌,浸湿了她的衣服。她强压着颤抖的音调,开口道:“你...你在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