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顾浔微哑的声音重了许多,强调似的,“我最重要的就是你。”
从来到这里,到或许离去,都是因为你。
西辞哑言了。
算他有错在先,他不该凭借熟悉的感觉就把人带回家的,引人误了途。
“算了。”顾浔苦笑道,“你怎会明白,我对你有多喜欢?”
西辞想说,其实他明白的。
“我回去,我不胡闹,你说什么我都听。”顾浔不想西辞为难,发泄完便哄道,“就应我一件事,别入那轮回。”
顾浔不希望西辞再入轮回和什么阿元阿扁再续一段前缘,他更害怕轮回中会出现什么变数。
毕竟妄念镜的出现,好像就是为了两人而来的。
顾浔掌间化出万声枯骨铃,怅然道, “你把我惯坏了,我在你这见过人间,哪里还想回地狱?”
西辞不由心惊,他信顾浔不会伤人,可炎岭之巅的血流成河一下就随着这万声枯骨铃被勾起,西辞刚想出身制止,却见顾浔将万声枯骨铃化作一个白玉色的小铃铛。
“你曾说过,允我一件事,过分了也不反驳。”顾浔将这个白玉色的小铃铛递到西辞面前,“你也曾说过,会有人陪着我,将我拉出地狱。”
西辞恍然抬头看他。
万声枯骨铃意味着什么,谁都知道,这是魔尊的法令,是整个炎岭。
天边在微微变色,海岸线上挣扎着的赤红落日终于垂落。
“现在,我把我的罪孽和救赎都交给你了,”顾浔凝着那双在薄辉中微亮的眼睛,见西辞毫无防备坠入自己的迷阵,咕嘟化出的迷雾渐渐圈绕在西辞周围,在他清醒之前,彻底让他动弹不得,“你要替我好好保管,等我回来,给我点光。”
顾浔用所有灵力值兑换了这个可以禁锢人很久很久的卡,包括西辞。
“小浔,”西辞回神过来,发现自己困于一团白雾中,忽然意识到什么,“不要胡闹!”
“好,我听你话。”顾浔勾起个好看的笑意,把白玉色的铃铛挂在西辞腰带上,手扬到身后扯下西辞曾给他的半截发带,墨色长发垂落,却不再是渗骨的邪气,海风吹起几分浪漫的爱意。
顾浔轻轻抬起西辞的手,宛若一场庄重的仪式,月白绸带一圈圈缠绕上去,最后,顾浔仔细系了个死结,“给你做个标记,等我回来找你。”
顾浔指尖抬起,那发带化为一条细细的红线,缠在西辞素白的手腕上,扎眼得像一道细细的刀口。
顾浔直起身时,若有所思看了一眼西辞的唇,想亲一亲,最终还是忍住了,只用指尖落在西辞唇角,将唇线抬起些,“仙君要笑起来才好看。”
“小浔!”西辞想化出寒霜降,身后那团雾气圈得他并不紧,甚至有几分温柔,可奈何怎样都使不出力气,“你——”
“嘘。”顾浔食指一挪,抵在西辞唇上,堵住了他的话,“你再说话,我亲你了啊。”
落日沉入海底,世界落入夜色,碧海的星空特别美,仿佛可以徒手摘星辰。
顾浔不是个浪漫的人,却喜欢和西辞待在一起看过的星空大雨和萤火。
他替西辞奔赴一场轮回,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了。
生命线告罄,他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游戏的缺憾就在于,它给你构造了一个美丽的世界,可故事的终点,却不会是你的终点。
两个世界永远在错肩。
顾浔把西辞打横抱起,放到一边,让咕嘟化形成软垫,将人放了上去,两人并肩坐着,顾浔打了个响指,他把最后一点灵力散成灵萤,像把最后的时间,也散成了细碎的星点,“好了,我要走了。”
顾浔屈膝半蹲在西辞面前,仰头看着西辞,“哥哥,如果这里就是结局,千万别把我忘了,我好努力才来到这里,奔赴这场只属于你的约定。”
可顾浔用系统购买的最后一张卡,就是强制消除卡。
记住一个人好难,时间用沧海桑田诘难,可忘记却很简单,抹去一串数据,就彻底死去了一个人。
“后会有期了。”
我的NPC。
*
顾浔把两个骷髅头放在玄鹤面前,抬指点点,“还有一个时辰,你们谁先死呢?”
问询无果,顾浔耐心已经快耗尽了,指尖在燕无的骷髅头上轻轻敲着。
“杀另一个。”玄鹤怀里圈着一个用极强结界护着的浅蓝色灵识。他总是骗他,就连这百年后的重见,都是骗他脱出灵识。
浅蓝色的灵识禁锢太久了,重获自由后一直胡乱蹿着。
顾浔听从玄鹤的意见,指尖挪到楚喻头上,遗憾地对燕无说,“他还没你师兄在乎你,你说你图什么呢?”
指尖力度稍稍加重,碾死一个人比碾死蚂蚁还容易,那骷髅头一点点被黑色的火焰舔舐成粉末,燕无在一旁无力地挣扎滚动着,直到骷髅头间露出一截碧玉,上面雕刻着无人能看懂的符文,“啧,果真在你这里。”
顾浔正打算用力捏碎这个东西,忽然听到系统的强烈警告——
【哥!那是楚明修!千万别动手!】
楚明修?怪不得顾浔的生命进度条一直将了未了,原来楚明修没死,而是将最后一丝残识藏进了楚喻体内。
血脉让他那点稀薄的灵识难以察觉。
可乾坤镜已然现形,轮回正在启动——
忽然,一道刺眼的寒光击穿那骷髅头,乾坤镜被它的主人召唤而出。
一道剧烈的光影散开,在碧海海底铺成一个星罗漫布的法阵,法阵中央是星空似的旋涡——乾坤镜启动了!
西辞!
顾浔几乎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见乾坤镜将玄鹤手中的灵识吸纳进去,玄鹤紧跟着跳入其间,这一切只发生在比烟火还要短暂的一瞬,包括那道从顾浔身后坠进去的白影。
“西辞!”
顾浔身体追随意识,随着那道白影一同坠入那团光影。
生命进度条终于念到百分之零。
一切终于在这片宇宙星空中结束……
忽然,顾浔见一团白影从星空高处跟着跳下来——
【哥!新的副本启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阅读~( ̄▽ ̄~)~
呼……终于肥来惹!
修了全文,改了设定,背景设定成全息了,小顾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陪着西辞(:
系统和咕嘟合并了,它现在真的有存在感惹!!(设定相关主要在第一卷 ……重不重看对感情线没影响
下章人间~坑蒙拐骗假道士VS根正苗红小夫子
这卷的阿元是真狠真坏真反派,只在秦临面前乖~
# 人间
第61章 人间
“元十五?十五呐!”
市井喧嚣, 一盲人婆婆杵着拐杖从破旧的老屋里摩挲出来喊人。
贺眠趁天还没彻底黑,窝墙角看着书,见人出来, 忙把书拍拍揣怀里上前扶, “元阿婆, 你歇着, 我去叫十五。”
“小眠啊?”元阿婆摩挲一下抚着自己那只手,细皮嫩肉的,是读书人的手, 不像她家元十五, 一股子糙气痞子味儿, “又耽搁你读书了, 等元十五回来, 我得劲教训他。”
“不耽搁不耽搁。”贺眠虽穿得磕搀, 但胜在气质好,一眼看过去周身都透着书卷气,“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
“哟,贺先生又来我家说书了?”元十五拍拍衣服上的灰, 打了门口井水简单洗了下手,顺道洗了下手里沾灰的铜钱。
“你又去——”赌字还没说出口,贺眠就被元十五推搡开。
“你同我阿婆念什么酸段子?她哪里听得懂你们那些转弯子的话?”元十五上前扶人,道,“阿婆, 我待会儿去砍两斤好肉, 你炖炖?”
“十五?”元阿婆问一声,摸到是元十五那双糙手, 拿起手边拐杖朝元十五屁股就是一杖,她打元十五打得都熟能生巧了,不需要眼睛的,“吃吃吃,你成天就知道吃!除了吃你还会做什么?啊?还躲!你还有脸躲啊?”
“没脸没脸,不躲不躲。”元十五闪不及,又结实挨了一杖,贺眠忙过来拉人,替他挨了一杖,他揉揉屁股,“嘶——疼死我了。阿婆,你都这把年纪了,别一天唠唠叨叨像我娘一样好不好?您也歇歇吧。”
“你没娘!不是我把你捡回来,你现在早被拉进宫作蛊了!怎么?现在翅膀硬了?嫌我唠叨了?”元阿婆也打累了,被贺眠抚到屋檐下歇息,“当初冲大水捡你来的时候怎么不说?”
元十五揉着屁股走过去,“那时候我也说不了啊……”
“哎呦!”元阿婆长叹一口气,拍拍贺眠的手,“看我这是养了个什么东西?怎么就不像小眠一样,又懂礼又听话。”
“他就是个书呆子,早晚得读书读痴傻了。”元十五怕挨打,靠贺眠坐着,趁他不注意,塞了些铜钱在他背书的麻布袋子里,道,“晚上叫上老伯来家里吃肉呗?”
“你认为他会来?”贺成书不是白叫那名字的,一门心思扑书上,最讲究这些有的没的礼节,“你自个儿吃吧。还有,别有点钱全糟蹋了,不知道攒点修修房子,你看这房上的瓦都快塌了,阿婆一个人在里面的时候你放心?”
“塌不了。”元十五抬眼看看漏风漏雨的屋顶,“赶明儿我修修,还能再撑一个冬天。”
“混死你吧!”贺眠起身,整理好衣容,同元阿婆道了个别后回隔壁了。
隔壁也穷,不过比元十五家那摇摇欲坠的屋子好些。
“你也听到了,这次不是我说让修,你宝贝小眠都看不下去了。”元十五挪近,不知从哪里摸来个梨,擦干净递给元阿婆,“再不修缮修缮,别说你了,就连我都得砸死在里面。”
“你瞧瞧你那个嘴!”元阿婆又想打人,被元十五摁住,“我去买肉了,顺道给你捎两幅药!”
中洲雍都是这天下最繁华之地,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除却这条永安巷。
永安巷隔条河就是长安街,两岸却是孑然两种景象。
那边笙歌燕舞,这边地痞流氓。
幽黑的巷子没人点得起灯,黑得就像地狱。
“元小哥,今儿在我赌坊赢了钱就跑?”阿大手里拿着根木棍,若有其事地敲敲,“江湖上没这个道理吧?”
暗夜里,元十五勾着嘴角笑笑,“多大点儿年纪,就想着混江湖了?”
“你别一副老人家腔调!”阿大说,“你也不过十来岁,我要是有钱娶老婆,儿子都比你大了!”
“别磕碜你爷爷。”元十五不知何时走到了阿大面前,抬腿扫了一脚,阿大一踉跄跌倒在地,还未来得及起身,只觉得颈间一凉,低头一看,“扇、扇、扇子!”
“嗯。”元十五点点头,他往前走一步,阿大吓得往后缩一步,身后的人也跟着退,他笑笑道,“你们不是最信流言吗?怎么,没听过这扇子的故事?”
“听、听过。”阿大勉强镇定住,说,“不就、就是把破扇子吗?我阿大能怕了你不成。”
“你自然可以不怕。”元十五掀起眼,看向阿大身后,“他们呢?”
“啊!啊!”阿大只听身后一阵阵惨叫,冷汗顺着额头冒,白眼一翻就晕过去了。
元十五收起折扇,眼神示意咕嘟化回原形,又变成一小团雾气钻进元十五的袖子里。
元十五看着倒地的一群人不屑勾唇笑笑,拎着手里的肉和药,若无其事回家去了。
进门看到贺眠又来借光,永安街就元十五这有钱通宵点灯,永安街也就贺眠这么一个读书人,又是邻居,常来凿壁借光。
元十五打了声招呼,“怎么不进去看?阿婆生火了。”
“不了,本就借光,怎好叨扰。”贺眠有礼有节的,手都快冻成红爪子了。
“得了把你,搁这儿给我接着装。”元十五笑笑,进门时拍了拍贺眠的肩膀,“进来吃肉!”
贺眠摇了摇头,道,“一腹不饱,何以饱天下?”自我安慰安慰跟着进屋了。
这小破屋虽然破烂,但暖得很,元阿婆不让大修房子,元十五只得给内里安置得好好的,不比对岸大户人家差。
贺眠喜欢来这地方读书,还有肉吃。吃饱了,元十五又打包了些上好的给贺眠拿着,让他带回家给贺成书。
“这肉我断断不可再要了。”贺眠推搡。
元十五学腔,“可我断断要给啊。这样,你教我念两段儿书,就当给你的讲学费。”
“这样……不好吧?”贺眠犹豫。贺眠本就十四岁,虽然贺成书打小教育严苛,但心性终没多坚定。
“好得很,怎么不好。”元十五把肉扔给贺眠,盘腿坐地上,“上次讲到哪儿了?狗富贵?”
“……”一提到书,贺眠一副虔诚样,认认真真拿出来,仔仔细细翻开,“是‘苟富贵,勿相忘。’说的是,若有朝一日你飞黄腾达了,一定不要忘了同甘共苦的我。”
元十五哪里听得进书,才两句就靠着墙柱昏昏欲睡了,被贺眠用书敲醒,问,“你怎么看?”
“不忘不忘!”元十五困得很,打马虎眼儿。
“不是那句了!”若在这里的是贺成书,可能要被气背了去。“‘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这句你怎么看?”
“我能怎么看,我既不是燕雀,也不想当鸿鹄。”篝火的光亮正好,照在这个十二岁少年的脸上,稚气面庞上的神情,闪过一刹老成,“我就想找到他,守他这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