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你小子……”
　　“林老师怀秋小傑，我先走一步啊！下次录制见！”林哲话没说完就被郑琪琪打断，忙着赶飞机的她休息室都没回，打了个招呼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下次见……”看着粉红色的波波头逐渐远去，林哲也抬手看了下表，“我也得抓紧时间了，早点回燕京还能眯一会。”
　　“早八吗？”江怀秋问。
　　“不是，但是节大课。”
　　“那确实不好迟到，不过我还挺好奇大课到底是什么样。”
　　“茱莉亚录取率太低，也难怪你好奇。有机会，老师带你蹭课。”
　　“一言为定？”
　　“嘿，你是怕我跑了还是怎么？”
　　师徒俩你一句我一句的斗起了嘴，任傑则默默地跟在后面，安静地看着。
　　与此同时，陈芝芝却忧心忡忡地跟着他，担心得头发都白了几根。
　　任傑身边本来就只有一个经纪人跟着，现在这唯一的帮手不见了，让他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孩怎么办？回酒店都找不到车！也不知道能不能让节目组的大巴帮忙送一下……
　　不行，他一个明星，却跟她们乘大巴回酒店，这也太掉份了！传出去妥妥被嘲啊！
　　可要是不搭便车，要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打到车，难度和中彩票也差不多了……
　　陈芝芝愁得不行，一进休息室她就忍不住问道：“一会你怎么回酒店啊？”
　　任傑愣了一瞬随即笑道：“坐康哥的车啊。”
　　“你别骗我了，他到现在都不见人影，也没有一个电话，你上哪去坐他的车？”
　　任傑沉默了一会：“……他毕竟是我的经纪人，不会扔下我不管的。”
　　“可是……”
　　“陈姐，你就不要担心了。时间也不早了，麻烦帮我卸妆吧，你也好早点下班。”
　　陈芝芝还想说什么，但看任傑的表情，她最终还是闭上了嘴，默默上前开始卸妆。
　　另一间休息室里，Yuki一进屋就把江怀秋摁到化妆桌前，仔细但快速地帮他卸了妆。
　　江怀秋也没觉得奇怪，等妆一卸完，他便起身道：“大家都辛苦了，收拾一下就准备走吧。”说完就进了更衣间。
　　等他换完衣服出来，Yuki趁着收拾衣服的动作，将一些小东西留在化妆桌上，出门见任傑休息室的门还关着，她立刻做作地啊了一声：“啊！等我一下！”
　　李笙正在给看车的老何大秦发微信，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了？忘带东西了？”
　　“嗯……”Yuki含糊地应道，转头就朝化妆桌走去，其他几人不疑有他，就在门口等着。可等了一会见她还在化妆桌那磨蹭，李笙就觉得有点奇怪了。
　　Yuki看着叽叽喳喳大不咧咧的，但在专业上却是十分细致。以前哪怕再忙，她也没在工作上出过什么纰漏，今天怎么突然就丢三落四起来？
　　还没等李笙抓住心里的那一点疑惑，斜对面的门突然开了，陈芝芝背着化妆箱一步三回头地走出来，满脸都写着担心二字。
　　“真的不跟导演说一下吗？”
　　卸完妆换回自己衣服的任傑将她送到门口，笑着安抚道：“没事的陈姐，真的不用。”
　　Yuki在屋里隐约听到陈芝芝的声音，立刻拿起放在桌上的发型夹，装作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快步走到门口。
　　“终于找到了，走吧……诶陈姐！好巧，你忙完啦？”
　　李笙强忍住扶额的冲动，微笑地看着眼前这做作的一幕，但很快就察觉到不对——任傑的经纪人不在。
　　录制时不在还能用偷懒来解释，这都录完了，人还不在就说不过去了。再回想录制开始前孟康平的胡言乱语，和任傑出现后他的表情，李笙已经大概能猜到发生什么事了。
　　听到Yuki的声音，陈芝芝十分勉强地对她扯了下嘴角：“嗯……”
　　“怎么了这是？出什么事了吗？”Yuki看看陈芝芝，又看看任傑，一脸关切地问。
　　没等陈芝芝和任傑开口，李笙抢先问道：“小傑，你经纪人呢？”
　　听到这句话，一直装作局外人的江怀秋这才看了过来。Yuki见状在心里给李笙点了个大大的赞，连忙接话道：“对啊任老师，怎么没看到你的经纪人呢？看你的样子也是要走了吧？他去开车了？”
　　陈芝芝这个时候也反应了过来，冷哼一声：“开什么车，灵车吗？人早就走了！”
　　江怀秋终于忍不住了：“走了？什么时候走的？”
　　“早就走了，转场的时候就没看到他，回休息室也没见着人，”陈芝芝忿忿不平地说，“任老师还帮他说话，这样不称职的经纪人我真是第一次见！”
　　江怀秋闻言眉头一皱，下一秒他转身就要离开。还没等演戏的几个人反应过来，他又回头瞪了任傑一眼：“愣着干嘛？想在这过夜啊？”
　　Yuki眼睛一亮，连忙伸手拉住任傑的胳膊：“对啊，任老师可以坐我们的车走啊！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走走走，早点回去早点休息！”
　　任傑被Yuki拉着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我的包……”
　　“我给你拿！”生怕任傑慢一步就被江怀秋拒之车外，陈芝芝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回休息室又冲出来，把包往任傑怀里一塞，用托孤的口吻对Yuki说，“那就麻烦你们了。”
　　Yuki重重地一点头：“放心吧陈姐！”
　　任傑：“……”
　　直到坐到江怀秋身边任傑都没反应过来——事情是如何发展成这样的？
　　车还是上次那辆车，人也是上次那些人，甚至连座位的顺序都没变。
　　任傑舔了舔唇，无处安放的视线和老何在后视镜里对个正着，憨厚的司机冲他笑笑：“还是回白帝酒店吗？”
　　“是，谢谢您。”
　　“好嘞。”
　　短暂的对话后，车内又安静了下来，任傑在柔软宽大的皮椅里坐得笔直，想看江怀秋，又怕被发现，只能梗着脖子直视前方。
　　眼看气氛一路往下滑，Yuki有心想打破沉默，却被李笙摆手阻止，只好拿出手机又开始发微信。
　　UQueen：为什么不让我说话啊？笙哥你不觉得气氛越来越尴尬了吗？
　　李笙：尴尬好啊，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UQueen：？？？
　　李笙：总之，你别说话，看着就好。
　　Yuki将信将疑地放下手机，看向前排的两人，却发现他俩一个坐得跟菩萨似的笔直端正，另一个却撑着脑袋看着窗外，仿佛乌漆麻黑的夜色中有什么绝美风景一般。
　　因没人说话，车内气氛越来越沉闷，Yuki转头看着李笙，眼睛瞪得像铜铃：这就是你要的效果？
　　没等李笙有所反应，江怀秋突然扭头看向任傑，表情严肃地问：“你那个经纪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实在是忍不了了。原本以为李笙会问，再不济Yuki也是个憋不住话的，却没想到他们一个比一个安静。
　　本想置之不理，可他越想越气，越气就越放不下，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任傑没想到江怀秋会突然说话，还是跟他说，愣愣地看着那张卸了妆却依然眩目的脸：“……啊？”
　　“啊什么啊？”江怀秋瞪了他一眼，“说啊！”
　　“他就是……咳，”任傑心底没由来地高兴起来，好不容易才控制住嘴角没有往上跑，“他就是觉得委屈吧，被公司指派带了我，而我之前一直没什么工作。”
　　“委屈？你还挺会给他找借口啊！”江怀秋冷笑一声，“给你个忠告，如果还想在这个圈子里发展，最好换个经纪人。”
　　任傑看着江怀秋，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如果不想呢？”
　　江怀秋眉头一皱，硬梆梆地回道：“那随便你。”说完，便扭头看向窗外，似乎完全不想理他了。
　　任傑顿时有些后悔。尽管他说的是真话，但也犯不着这个时候说出来，难得江怀秋愿意和他说话……
　　就在任傑进行深刻的自我批评时，江怀秋忽然又回头看着他，正色道：“我不知道你刚才那话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但你明明条件这么好，为什么会说出这种丧气话？就因为之前遭遇的那点挫折吗？
　　“无论当初促使你进圈的理由是什么，在出道的这两年里，你真的一无所获，没有找到任何值得追求和铭记的东西？如果真是这样，那离开这个圈子要做什么你确定想好了吗？”
　　任傑愣愣地看着江怀秋，他眉头微蹙严肃又认真的样子，奇妙地和八年前重合。自己仿佛又变成了那个在中央公园哭泣的小男孩，站在人生的拐点，被偶遇的他轻轻一推……


第23章 八年前
　　八年前。
　　那天本来是个高兴的日子，任傑刚刚打败来自世界各地未分化的地板舞舞者，夺得了红牛街舞大赛未成年组的冠军。
　　这个奖项在他之前从没有华国人拿到过，MC宣布结果的瞬间，他父母以及来参加成年组比赛的华国舞者们都沸腾了，大家一拥而上将他紧紧抱住、抛起、接住又抛起，闹了好久才停下来。
　　就在大家簇拥着他离开会场，兴奋地讨论着该去哪大吃一顿庆祝时，几个外国舞者路过，冷眼扫了他一眼，用英语大声道：
　　「红牛真是一届不如一届了，瞧瞧他们选出的冠军，这细胳膊细腿，大腿还没我手臂粗。刚和他斗舞的时候，我动作都不敢太大，就怕不小心碰碎他！」
　　「不过就是个少儿组冠军，值得这么高兴吗？」
　　「嗨，华国人，你知道的，他们拿过几个街舞世界冠军？哪怕是小孩子过家家的奖杯也值得庆祝。」
　　「好吧，好好庆祝吧，也就能拿个少儿组冠军了。瞧冠军这身板，分化后和他斗舞我都怕被告性骚扰。」
　　「你想得倒美！分化后他哪有可能和你对上？你见过哪个Omega能过海选啊？」
　　「应该说，哪个Omega能跳地板舞啊？」
　　可能是以为他们听不懂英语，那几个外国舞者说话越来越难听，惹得几个常年在国外打比赛的华国舞者勃然大怒，当即就骂了回去。
　　「你们他妈的说什么呢？有本事来斗舞啊！」
　　「斗舞场上腿脚软得跟面条一样，场下倒他妈嘴皮子利索，有这个功夫不如多练练托马斯吧傻逼！」
　　「别他妈哔哔什么分化不分化的，东东不分化也能把你们打得满地找牙！」
　　「就你这体形就别想着以后还能上场斗舞了，先减肥吧蠢货！」
　　他们一行人里，除了任傑和他的父母，其他参加成人组比赛的舞者都是Alpha，个个人高马大气势十足，以为他们听不懂英语的外国未成年舞者一下慌了，嘟囔了几句便匆匆离去。
　　尽管赢了骂战，庆祝胜利的心情也被搅和得荡然无存。任妈妈强打精神，笑着问任傑：“东东想吃什么？今天听你的。”
　　任傑沉默了一会，问道：“为什么他们说我分化后就不能跳地板舞了？”
　　“别听他们胡说八道，地板舞谁都能跳，只要你喜欢就能跳！”一位舞者伸手摁了摁他的脑袋，“你还是快点想想吃什么吧，吼了一上午我都快饿死了。”
　　任傑被摁得整个人都往前一栽，却并没有放过这个话题：“既然谁都能跳，为什么他说Omega过不了海选？”
　　“你听他放屁……”
　　“算了，他都要上初中了，瞒也瞒不住。”任爸爸叹了口气，主动解释道，“因为地板舞对力量要求很高，而Alpha在基因上占有天然优势，如今世界顶尖的地板舞舞者，几乎全是Alpha。
　　“红牛街舞大赛作为少有的地板舞专项赛事，在判罚标准上和其他街舞比赛不一样，更注重技术。地板舞的技术你也知道，几乎完全依赖力量，因此红牛成人组的比赛，Beta都很难通过海选，更不要说Omega了。”
　　任傑点点头：“我明白了，可是为什么他们认为我会分化为Omega？我也有可能分化为Alpha吧？”
　　在场众人看着他白得反光的牛奶肌，因不爱剪头发而披肩的黑发，一时陷入沉默——就这头发再长点便能直接去演白雪公主的长相，怎么可能分化为Alpha？他全身上下唯一有点Alpha气质的，也就那双单眼皮三白眼了。
　　任妈妈轻抚儿子的头发，语带歉意地说：“虽说不是完全没可能，但妈妈是Omega，爸爸是Beta的情况下，你分化为Alpha的几率非常低……几乎不可能。”
　　“几乎不可能……”任傑呢喃着低头看向手里的奖杯，只觉得刚拿到奖杯时熊熊燃烧的壮志雄心，在这个时候彻底熄灭了。
　　经历了这些事，大家也没什么兴致庆祝，随便找了家店吃完午饭便立定解散。任傑一家取消了原来的游玩计划，直接返回位于中央公园附近的酒店休息。
　　任傑躺在自己的房间里，只觉得胸口憋闷的慌。
　　自从七岁那年在街头看见街舞比赛裁判秀，他便喜欢上了街舞，尤其对地板舞情有独钟，哪怕练舞时再苦再累再危险，都没想过放弃。
　　然而没想到的是，有一天性别会成为他的阻碍，这对一个立志成为世界街舞冠军的少年来说，打击太大了。
　　看着床头边摆放着的冠军奖杯，任傑越看越难过。
　　刚拿到奖杯时，他看着底座上刻的“Nonage”，踌躇满志——总有一天，他会让这个词从奖杯上消失，成为真正的世界冠军。
　　而如今这个单词似乎烙印在他心上，再也摆脱不了。
　　终于忍受不了心中翻腾的情绪，任傑拿起奖杯悄悄离开了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