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年轻人带这样的牌子是会显得不伦不类的,骆文端也没有指望万乐会每天都带,但是此时看见万乐戴上,却感觉有种莫名其妙地和谐,这可能是因为万乐身上从一开始就带了神棍的气息,有种不伦不类的江湖气。
万乐自己也比较满意,只是看了这块牌子上雕刻的黑白无常,还是觉得搞笑,说道:“你比奇葩男友还奇葩啊,我真想上网上投稿你。”
骆文端说:“什么?”
万乐也不管他听得懂听不懂,自己觉得还挺满意,站起来说道:“吃饭去了。”
骆文端想解释一下,他刚开口,万乐嗯嗯啊啊地假装在听,客厅的门响了,欧阳雪风和骆武端一起回来了,手里拿着超市的购物袋,塞得满满当当。
万乐说道:“回来了?正好开饭了。”
“干什么去了?”
骆武端举了下手上的购物袋,说道:“还张得意的。”
下午骆武端在家待着没事,被万乐赶出去买上次偷吃的饼干,骆武端回来的路上碰见了今天又无功而返的欧阳雪风。
欧阳雪风说道:“我去找单秀了,今天又死人啦。等等,你牌子新买的?这什么?黑白无常?你有病吧,买这东西。”
万乐:“……”
万乐看见骆文端肉眼可见地脸变黑了,笑得想死,欧阳雪风这才看出不对劲来,说道:“啊。你送的啊。”
骆文端说:“这有典故。”
“哦哦。”欧阳雪风显得不耻下问,“什么典故?”
骆文端显得非常不厌其烦,又讲了一遍。
骆武端说:“给我瞅瞅。”
万乐凑过脖子去,骆武端拿起来端详了片刻,说道:“太吓人了吧。”
骆文端:“……”
万乐替骆文端找补道:“挺好看的,我喜欢。”
骆武端不轻不重地看了万乐一眼。
万乐假装不知道,踢了骆文端一脚,让他去叫张得意吃饭,骆文端却拿出来了两盒饭,说道:“你们吃,我去陪她。”
和孩子讲道理是件挺难的事情,何况张得意又不是聪明小孩,所以一直到第二天她妈来接人的时候,张得意也都没有哄好,哭得眼睛肿得像核桃,看也不看骆文端一眼,接过书包就跑了。
万乐觉得有些心酸,骆文端倒是适应良好,已经拿起手机打开了短视频软件开始刷了起来。
万乐说:“你啥时候也玩这个了啊。”
“找找她妈的账号,”骆文端说的话让万乐静音了,“没准能更新点张得意的视频。”
万乐无言地看了眼骆文端,最后比了个大拇指。
张得意的房间空了出来,骆武端自发地退了酒店住了进去,屋里住着四个大男生,除了骆文端每天在书桌前学习之外,其余的几个人基本不着家。
这一天,万乐等人出门了,骆文端又是自己在家,门铃忽然响了。
这扇门在骆文端自己在家的时候很少会被敲响,几乎所有朋友都是来找万乐的,只有在万乐在家的时候才会过来。骆文端忙于照顾张得意和学习,在学校的朋友几乎没有朋友,这时候张得意走了,他就更没社交了。
此时门铃响了,骆文端站在门前听着外面的动静,透过猫眼看向门外。但是猫眼似乎被黑色挡住了,什么也看不见,与此同时,门铃又催促一般地响了起来。
骆文端犹豫片刻,从鞋柜上找到了万乐留下的护身符,揣到了兜里,攥在手心,然后单手打开了门。
门外站了三个男人,两个人三十岁左右,还有一个年纪小一些的,看着只有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在揭阳这样的天气下,三人都穿得非常正式,白色的衬衫款T恤,黑色皮鞋,二十七八岁的男性长相文质彬彬,推了推眼镜,笑道:“骆文端,你好。”
骆文端侧身,问也没问,说道:“请进。”
年轻男人说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许斌。”
“道教协会秘书长,正一派六十五代传人,”许斌伸出手来,和他握手,“打扰了。”
骆文端说:“朱小炜他们……”
许斌笑着说道:“本家。”
几人坐在沙发上,许斌说道:“这位是广东省道教协会会长,许寒光,这位是中国道教协会副会长,李戒。”
骆文端想了想,还是主动伸出手去,握了握,然后说道:“喝什么?”
“不用了,”许斌说道,“不麻烦你了,这次来就是想简单地跟你聊一聊。”
骆文端说:“好。”
许斌对骆文端的态度和反应并不意外,似乎早就知道骆文端的性格,于是便说道:“你学习很紧张,我就不过多地占用你的时间了,你和万乐关系很好是吗?”
骆文端说:“还是有话直说吧。”
“好,”许斌愣了下,推了推眼镜,说道,“我们怀疑万乐是征凶,他设计在害你。”
骆文端一时间脑袋里想到了很多,主要是想到了那个妖怪老板,所以暂时没有说话。
许斌感觉他的沉默似乎并不是代表了怀疑和不信任,便继续说道:“其实不是怀疑,我们已经确定,万乐就是征凶。”
“很多证据都已经表明,”许斌说,“他想要让你跟他换命。”
骆文端点了点头,说:“是吗?”
许斌:“……”
许斌有些疑惑,说道:“什么意思?”
骆文端说:“我知道了。”
许斌伸手要掏出自己的道士证,骆文端说:“不用了,我知道你们是真的。”
“那天的那个老板也是你们安排的吧,”骆文端说,“我一直感觉想不通是从哪来的人。”
许斌顿时看了眼身边两个人的表情,李戒此时开口道:“挺聪明。”
话说得是褒义,语气却似乎有些讽刺,骆文端只当没听出来,说道:“他是人吧?”
许斌似乎有点被揭穿之后的尴尬,笑了声,又推了推眼镜,说道:“是我们的一个员工。”
“但是你之前认识的那个确实是一只鼠妖,”许斌开口道,“是驻扎在你身边的一只妖怪,只不过是在前几天,协会地毯式清理揭阳的妖怪,才把他给拔除,换成了我们的人。”
许斌说:“目的也只是想要给你一个警示,让你知道自己所处的情况。”
骆文端说:“什么时候拔除的?”
许斌有些奇怪,还是说道:“应该是一个月以前。”
骆文端想,那他第一次带乔巧和万乐去见那个老板的时候,那人就已经变成了道教协会的人了。
骆文端说:“那两块石头呢?”
“平安扣是个追踪定位系统,”许斌解释说,“本来是要给万乐戴的,但是……后来发生了什么你也知道,显然他自己没有戴。”
许斌:“本来这个东西是用来检测他的行动的,这件事没有成功,后来就付出了些别的努力。”
骆文端说:“那块乌鸡牌子呢?”
“那东西是给你的,”许斌说,“确实是保平安的,是咱们会长做过法的,专门给你带的,因为你的处境其实比你想象的还要危险。”
骆文端没什么表情,从始至终显得非常震惊,许斌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推了推眼镜,感觉这个高二学生有种说不出的世故和深沉。
许斌说:“你是不信吗?”
“还好,”骆文端说,“相信。”
骆文端道:“那你们想让我做什么?”
许斌:“……”
许斌感觉好像完全被骆文端牵着鼻子走,他重新振作精神,说道:“我们还不知道万乐在计划着什么,他一定还有其他的阴谋,还有眼线埋伏在全国各地。”
李戒忽然开口:“这件事已经做了一百多年了。从上一次征凶现身,死伤了上千人开始,我们就已经在准备这次的清缴行动。上一次的征凶现身,我们才发现,他身边有很多的妖怪在暗中帮他,这些妖怪都已经杀人无数,满身死气,那一次他失败了,这些妖怪也都消失于无形,但是经过一百多年的沉淀,我们也终于掌握了一些主动权,一个月前,我们抓住了一只征凶身边的妖怪,你也见过他。”
他声线很沉,让人感觉有种于外表不符的苍老,因为相貌周正,一脸光明正大之相,让人感觉仿佛是家里的有威望的长辈一样,不由得让人感觉很信服。
骆文端心有所感,说道:“王子谦?”
“是他,”李戒说道,“一只狗妖。”
看骆文端面露怀疑,许斌赶紧解释道:“王子谦根本就是万乐养的狗,他脑袋有关于这件事的全部记忆,我们就是通过这个记忆,才确定了征凶就是万乐。”
许斌说:“你不信的话可以去看一看,王子谦就在我们所里。我们查了他的记忆发现,去年万乐指派他来到揭阳,对外谎称是找自己的主人,但其实是在观察你,摸清楚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然后他来到了揭阳,用他了解到的这些你的喜好来接近你……”
许斌可能是想说“勾引你”,但是半路停了,改了个说辞,他咳了声,说道:“你很聪明,能听得出谎言,我可能不需要再多说了。”
骆文端道:“其实不太明白。”
李戒的语气带着高高在上的和蔼,说:“你尽管问,今天就是为了解决你的问题才来的。”
骆文端并不吃这套,说道:“你们王子谦的主人是万乐?”
“是。”
当初王子谦和万乐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骆文端正好在身边,同时在场的还有欧阳雪风,但是万乐表现出来的厌恶和恐惧的感情并不像是作伪。
骆文端倒是没有感觉自己看人有多么准,一定不会出错,但是万乐对王子谦的感情从始至终都很抵触,王子谦在危难的时候,也毫不犹豫地抛弃万乐跑了。
尽管这也可以说得通,如果万乐是背后的主使,他自然可以自保自己不出出现任何危险,但是一切就是冥冥之中有种感觉,骆文端觉得这里有问题。
但是骆文端什么都没说,全都压在心里,面上说道:“原来是这样。”
他这个态度属实是要把许斌搞得焦头烂额,许斌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和这个人交流,好像无论说什么,他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许斌说:“你知道吗?如果他真的得逞了,他不是要了你这一条命,而是你就变成了他,你会生生世世的受折磨,像他一样。这件事问题真的很严重,我们已经专门成立了小组来解决这个问题,你身边的人,包括也有我们安插的人手。”
骆文端忽然说:“很受折磨吗?”
许斌说:“至少是不会好受。评价一个人命运的好坏,很简单,就看有没有人想要成为他,我猜没有人会主动去接受这样的命运。”
骆文端说:“你说安插了人手,是谁?”
“暂时不方便告诉你,”许斌说,“不是不相信你,而是如果你知道了,就会影响你以后和他的相处,怕被万乐发现破绽,所以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骆文端没有异议,只是点了点头。
他今天实在是太过于平静了,让三个人都觉得有些奇怪,和他们所预料到的不太一样,他们来之前多少都会觉得骆文端至少会感觉非常愤怒震惊,但是这些都没有,骆文端从始至终都很平静,甚至比他们还平静。
这让他们一时感觉有些尴尬。
“我们需要你继续留在万乐身边,”许斌说,“等待我们的进一步指令,等我们把他手下的所有妖怪都摸清楚之后,一起扫清,这样就可以不留隐患。”
骆文端笑着说:“好,听你们安排。”
许斌说:“……”
“那就这样?”许斌对身边的两位领导说。
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许寒光说道:“揭阳盛产美玉,你家里世代都是翡翠商人,应该听说过一句话。”
“神仙难断寸玉。”
骆文端几乎瞬间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许寒光的普通话带着潮汕的口音,但是说得每个字都很清楚,他说道:“无赌不成玉,再老道毒辣的翡翠商人,都无法通过皮壳百分百的保证里面可以开出什么样的翡翠来。”
“每一道绺裂,每一处砂皮壳,尽管都看上去像是里面会有好翡翠,但不到下刀的那一刻,谁都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我敢保证,从来没有一个老商人,一辈子从没看走眼过。”
“我说人心隔肚皮,你可能不会听进心里,”许寒光说道,“但是我跟你讲玉,你也许就会懂。”
许寒光道:“征凶是非常凶险的东西,他积压了太多的怒火,早就已经变得阴险狡诈,面目全非,你无法想象他为了摆脱命运,会把自己伪装成什么模样。他已经活了几百岁,你有多大?十七?十八?”
骆文端停顿片刻,说道:“好,我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069章 黑暗围城(十八)
许寒光看出了骆文端的不信任,但还是很有礼貌地点到为止,临走之前,许斌给了骆文端一个联络电话,说如果出现紧急情况,可以打给他。
许斌说:“电话随时都可以打,但是不要存到你的手机里,你背下来,然后把纸烧掉,不要被人看到痕迹。”
骆文端点头,接过来之后扫了一眼,已经记了下来,直接把纸还给了他,说道:“你带走吧。”
许斌有些意外,确认了一遍:“背下来了?”
骆文端复述了一遍,许斌有些惊讶,笑道:“你记忆里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