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文端对女人说:“你先出去,不要让她看见你。”
女人一步三回头地出门了,骆文端又试图去拉张得意,张得意还是不愿意看他,光顾着哭。
万乐说道:“别嚎了啊,嗓子不要了?”
骆文端大声地说:“你周六日可以回来找我!”
张得意也大喊:“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放开我!别碰我!”
骆文端深吸了口气,说道:“你随时可以回来,寒暑假也可以回来,你算算,你才离开几天?”
“你不要我了!”张得意哭得快要背过气去了,绝望地喊,“你不要我了!你也不要我了!”
骆文端似乎被她戳到了痛处,眼神暗了暗,说道:“我没有不要你。”
可能孩子不能明白到底是抛弃,但是在场的几个半大不小的男生都明白,并不是骆文端不要张得意了,而是张得意离开了骆文端。
骆文端还是那么不自私的选择了让张得意会更好过的一条路。让张得意跟在自己妈妈身边,拥有完整的家庭,不用再每天吃外卖,喝果蔬汁补充营养,也终于有人能接送她上下学。
骆文端在和他妈妈的竞争中毫无优势可言,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没有照顾好张得意,看见女人的时候,即排斥,又羞愧。
张得意现在是不会明白骆文端这样复杂的想法的,她压根没有感觉到自己跟在骆文端身边已经吃了很多同龄人不需要吃到的苦头,所以也不明白骆文端下的决定,只是觉得自己被抛弃了,又一次被抛弃了。
骆文端说:“你可以再住几天,等想走了再走,也随时可以回来。”
张得意还在喊,骆文端伸手给她擦眼泪,被张得意拍开了。
万乐分明看见骆文端瞬间眼睛红了,一滴眼泪掉了下来,但是骆文端马上低下头去,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恢复成很坚决地模样,说道:“不许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066章 黑暗围城(十五)
万乐发觉自己还是更心疼骆文端。
他又觉得何必这样,骆文端只是个俗世中人,何必追求把事做得如此大公无私,至善至美,以张得意的智商,可能就算是成了年,也不会明白骆文端的良苦用心,只把他当成一个没有担当的叔叔。不光张得意不会理解他,就算是其他人,可能也会觉得骆文端是在推诿责任,假装伟大。
而在这个故事中,骆文端之前的所有付出,那段他们互相陪伴的时光最终会画上一个不完美的句号,这个故事的结局变成了骆文端抛弃了她,她的童年也变得真的不幸了起来。
可是骆文端并没有要和万乐商量的意思,他自己已经做好了决定,不需要别人教他怎么做。
万乐完全明白骆文端并不是在假装伟大,骆文端一定是真心地希望张得意幸福才让她回家,因为骆文端觉得和自己在一起,并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下午的时候,女人先离开了,离开前交代了明天下午会来接张得意,如果张得意实在不愿意走,也可以再推迟几天。但是因为涉及到转学的办手续问题,最好是要快一点。
张得意下午的时候自己在房间里,似乎是一直在哭,万乐再进去的时候,她也要赶出去,她妈妈走了,现在暂时谁也带不走她了,她就开始谁都不亲近了,觉得他们都是敌人,预谋着要把她送走。
万乐从张得意的房间出来,骆武端在沙发上吃薯片,万乐说:“骆文端呢?你长在沙发上了吗?”
“这是我愿意的吗?骆文端他妈找他,走了。”骆武端说,“怎么这么多破事?”
万乐叹了口气,垂头丧气了起来。
骆武端说:“跟师兄走吧。”
万乐莫名其妙地道:“去哪儿?”
“回家啊,”骆武端说,“回山上,清净清净。”
万乐听到这话都觉得自己可能是听错了,难以置信地看着骆武端。
万乐感觉骆武端似乎并不是那么的关心骆文端,下山之前,他一直觉得骆武端其实是很喜欢自己的弟弟的,但是这些天慢慢地,万乐发现骆武端对骆文端的关心都是淡淡地,点到为止的。就现在此刻,骆文端遇到这种事情,骆武端居然还劝他回山上。
万乐满不在乎,骆武端严肃道:“万乐,你什么时候回山?”
万乐也生气了起来,说道:“我不回了。”
“?”
其实万乐根本还没想好,但是刚才忽然就说出这话来,他想了想,感觉他心里就是这样想的,他可以不回山上了,骆文端是要考大学,在俗世中生活的,如果他上了山,他和骆文端怎么办?分手吗?
万乐早就在心里偏向了不会像以前一样一直住在山上了,其实只差正式地告诉大家这个决定。
万乐想好了,就有了底气,说道:“可能会回去看师父和你们,但是我不想回去了。我在这很好。”
“在哪里?”骆武端说,“这儿?”
万乐解释说:“我喜欢骆文端。”
骆武端:“玩玩可以,你认真的?”
万乐说:“当然啊。”
“我玩什么啊,”万乐说,“就算是玩,也是骆文端玩我,我能玩得过骆文端吗?”
骆武端仔细地看着万乐,似乎在看他是不是认真地,片刻后说:“你小子是这么想的?”
“算了,”骆武端说,“你现在还上头呢。”
万乐说:“可能是吧。”
骆武端说:“别荒废自己,万乐,你很有天赋,你自己也知道的,你那几个朋友哪个也比不过你,假以时日,你前途是不可限量的。”
万乐说:“无所谓吧,师兄,你什么时候在乎这些了?”
“当下快乐就可以了,”万乐说,“我现在只想留在这里。”
骆武端还想说什么,万乐忽然说:“我走了骆文端怎么办呢?”
骆武端笑了,说道:“你小瞧他了,他比你聪明,怎么样都可以活得很好。”
万乐心想:“那怎么能一样?”
这笔账真的是这么算的吗?因为骆文端很聪明,很强,所以大家都可以随便对待他吗?
万乐有点想不通,为什么大家总是会忽视骆文端呢。
大家会同情张得意,觉得张得意可怜,可是张得意是回了自己妈妈身边。好像根本没有人在乎骆文端的感受。
而在另一边,骆文端被乔巧叫走了。
乔巧的翡翠丢了,监控又失去了失窃那一段的录像,但是工作室坐落于商圈,楼下停了三四辆车,那一晚没有开走,从行车记录仪上,找到了线索,锁定了一个嫌疑人。
乔巧把复原出来的照片给骆文端看,骆文端皱着眉头端详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乔巧心里早就有了预料,也不是很失望,说道:“没事,警方说很快就可以找到的。”
涉案金额这么大,骆文端也觉得应该是可以找得回来,只是看见乔巧的面色不好,眼下有了黑眼圈,似乎也憔悴了不少,还是说道:“你别太着急。”
乔巧有些意外,感动道:“好。”
“我听说了,”乔巧说,“你舅妈回来了。”
骆文端点了点头,乔巧道:“她要带走张得意吗?你看到她了吗?”
“看到了,”骆文端说,“我同意了。”
乔巧有些惊讶,张大了眼睛,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说道:“张得意要走了?”
“还是待在她妈身边比较好,”骆文端说,“我身边都是男生,不方便。”
乔巧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但是过了会儿还是说道:“那……张得意呢?”
骆文端简单地总结:“哭了会儿,明天给她收拾行李。”
乔巧看他如此冷静,就算是想关心也没话说,她总是有种隐约的感觉,骆文端此刻的冷漠表现,似乎是与她的所作所为有关的。
可是现在想要忏悔,似乎又太迟了,这许多天来,乔巧也终于意识到,骆文端也并没有给她这个弥补的机会。
她这些天经常给骆文端发消息,也时常会约他出来吃饭,想给他买点什么,骆文端回复得并不积极,除非是真的有急事,一般不会见她。
一来二去,乔巧也明白了,骆文端的生活中,已经没有她的位置了。
乔巧说道:“她应该很难过吧。”
“有点,”骆文端说,“习惯就会好了,跟着她妈,总比跟着我强,慢慢就习惯了。”
骆文端忽然提起件似乎不相干的事情:“每次转学的时候,老师都会要求填孩子父母的信息。”
“我会填张得意爸妈的信息,”骆文端说,“但是电话号码都填我自己的,因为如果张得意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联系我。”
“张得意第一次被人欺负的时候,班主任给我打电话,接通之后,问我是不是张得意母亲。”
骆文端静静地看着乔巧,然后说道:“我当时也不是很想解释,说我是她哥哥,但班主任还是要找她妈。”
“给她办转学关系的时候,”骆文端说,“学校需要她的学籍,我去教育局取的时候,那个工作人员要我找户口本上的直系家属来。我感觉正常是不需要这个流程的,应该是看我不太靠谱吧。”
骆文端说:“无所谓了,就算是张得意以后记恨我也无所谓了。”
乔巧发觉自己简直插不上话,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骆文端和乔巧在咖啡厅门口分别,回去的时候,骆文端打了个车,本来想跟司机说回家,但是话都到了嘴边,忽然改成了去翡翠市场。
他已经很久没有自己去过市场了,进去之后看到摊上琳琅满目的翠绿石头,心情终于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以前骆文端经常来,大多数时候只逛不买,看看货就走了,但是这次倒是突然间想买点什么,骆文端认识万乐很久了,但是从来没送过万乐翡翠。
他有了些兴趣,想给万乐挑一份礼物,心里已经差不多已经想好了大概要买什么样子的,一定要冰种,不需要很绿,但是一定要灵动。
骆文端本来是想买一些比较新颖的题材来讨万乐的喜欢,逛着逛着始终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如果想是送给万乐的第一份礼物,就都觉得很普通。
骆文端逛着逛着,忽然有个牌子映入眼帘。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伸手拿着看了起来。
“有眼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头顶说,“没上学?”
骆文端抬起头看见正是上次他带乔巧来买翡翠改口料的那个老板。
上次这个老板把改口料卖给乔巧,又讹了万乐六千块钱,回去之后石头还丢了,这次骆文端居然又一眼看中了他摊位上的东西。
这是一块冰乌鸡种水牌子,像是山水画一样的黑白色翡翠,料子并不出奇,水头虽然不错,但是乌鸡本身价不高,不过骆文端主要看上的是它雕的题材却很少见——黑白无常。
在翡翠行业中流传着一句话:玉必有意,意必吉祥。
黑白无常这样的题材虽然听上去可怕,但是真正懂行的便知道,这是一个真正吉祥的寓意。
相传白无常名叫谢必安,黑无常名叫范无救,二人生前关系亲密,情谊深厚,有一天下雨,谢必安忘记带伞,便让范无救等自己回去拿伞,等谢必安走后,忽然雷雨大作,范无救不想失约,依旧在桥下等谢必安,谁知道雨越下越大,范无救竟然被淹死了。等谢必安返回的时候,范无救已经不见了踪影,谢必安悲痛万分,吊死在桥上。
后世有人说黑白无常是一对兄弟,有人说是一对兄妹,也有人说是一对眷侣,在这一方面,并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但二人担负的职责却是明确的:谢必安,就是酬谢神明则必安;范无救,就是犯法的人无救。
是以,这样的题材做玉,其实寓意很吉祥,代表了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祈求天下太平,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骆文端虽然也觉得寓意不错,但想买这块玉的主要愿意还是,世人传言谢必安和范无救其实是一对情侣,一个人死了,另一个人也不愿意苟活。
万乐是道教中人,他一定知道这个故事,可能也会明白骆文端送他这块玉的意思。骆文端总觉得万乐最近没什么安全感,这个东西没准能让他开心片刻。
骆文端说道:“多少钱?”
“一万。”老板说道。
骆文端听了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仔细地在灯下看着这块石头。这块牌子雕刻得很漂亮,看得出师父的功夫很强,在飘花的部分,白色的地方被巧雕成了谢必安手中的一盏灯和他头顶的帽子,黑色的部分雕成了范无救的袍子。骆文端正要还价,却好像突然发现,玉上的范无救的眼睛好像是闪动了一下。
骆文端愣了下,再看的时候,那双眼睛已经恢复了原样。
骆文端不动声色,看了眼老板,老板正眯着眼睛,打量着骆文端。
骆文端说道:“你想干什么?”
老板骨瘦如柴,目光如鼠,说道:“什么意思啊?”
骆文端陪着万乐等人经历了那么多,如果此刻还认为这是错觉,那就太蠢了。从那天这个老板逼着万乐买下那块平安扣,并不允许把平安扣送给骆文端的时候,骆文端就已经感觉出奇怪来了,但是当时万乐什么都没说,好像并没有任何异常,骆文端也就把这件事放下了,而此时此刻,骆文端的心里又浮上了那样古怪的感觉。
他感觉这个老板好像忽然变得很邪恶,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手里的翡翠牌子也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