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解决之后,”许斌抛出橄榄枝,说道,“有兴趣来找个工作吗?”
这也不仅仅是因为骆文端的记忆里好一点,许斌对骆文端的资料已经很清楚了,从骆文端从小学到现在的成绩单也都在手里,他们早就知道骆文端是一个什么样的男生,但是那都不比今天一见来的直观。
比聪明更难得的是骆文端的冷静慎重。
许斌不禁奇怪,说道:“万乐为什么会选择你呢?”
“你们不知道吗?”骆文端说,“我以为是不得不选择我。”
许斌:“征凶要满足两个条件,确实你都符合,不属于任何一个阵营,不能有灵根。这些你确实都没有,但是符合这两个条件的人有很多,我们至今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他会选择你。”
说着说着,他又笑道:“难道是因为你长得比较帅?”
骆文端也笑了起来,接受了这样的评价。
三个人走后不久,门铃又响了,骆文端以为他们落下了东西,一开门,看见外面是乔巧。
乔巧带着墨镜,看见了他之后,把墨镜摘掉了,眼睛有点红,她笑着说道:“喝一杯吗?”
骆文端在心里叹了口气,转头拿起鞋柜上的钥匙,穿着拖鞋走了出去,说道:“走吧。”
乔巧开车带着骆文端去了一家日式居酒屋,骆文端还是第一次进这样的地方,拿起菜单来看了半天,最后点了一杯梅子酒,一份手握寿司。
乔巧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点得轻车熟路,跟老板说:“看见酒没了,就给我续上,不用我说。”
清酒被放在木头方子里,送了上来,乔巧一口干了一杯,对骆文端说道:“你会喝吗?”
骆文端摇头,乔巧笑道:“你哥会。”
这次乔巧回来,很少会当着骆文端面提到骆武端,这还是第一次。
乔巧说:“我以前在家喝红酒,他好奇,我就让他尝过,他天生就酒量很大,比我还能喝。”
骆文端兴趣寥寥,说道:“是吗?”
乔巧看着他的脸,好像第一次发现一样说道:“你们两个长得一点也不一样。”
骆文端对这个话题兴趣不大,但是没有打断乔巧。
“你哥哥出生的时候和你一点也不一样,”乔巧忽然说,“他很乖,很少哭,很少见那样的孩子吧?就连半夜都很少会把人吵醒。保姆都说,没见过这样的孩子。”
乔巧:“他太听话了,断奶的时候,也只是哭了两嗓子,就不再哭了。他还不到两岁的时候,我和你爸爸吵架了,阿姨把他抱到楼上去了,我哭了,阿姨跟我说,你哥哥在楼上好像感觉到了,也哭了。”
“我还以为所有孩子都像他一样,”乔巧说,“所以才有了你。”
骆文端这才明白,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以为在和哥哥的比赛中,自己已经竭尽全力,原来比赛早就已经结束,在他还没懂事之前,他就已经输了。
乔巧也想到了过去,笑着喝了一杯酒,说道:“你可太不老实了,每天都在哭,你一哭,我就生气,没忍住打了你两下,没想到你就记仇了,后来只粘着阿姨,也不找我。”
乔巧:“阿姨见过太多小孩子了,她当然很有耐心,可是我只养过你哥哥啊,我那时候每天想,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小孩呢?生你哥哥的时候,周围的亲戚朋友都羡慕我,结果到了你,大家背地里都笑话我,说你不喜欢我,说我总把你扔给保姆。”
骆文端听完评价道:“我确实挺烦的。”
乔巧却摇头说道:“不,不是你的错。”
“我只是最近有些不明白,”乔巧说,“为什么我们就走到这一步了呢,然后我就想,我是什么时候开始跟你不亲近的?好像是很小就开始了。后来你哥哥又生病,我一心都想当他的好妈妈,让他更爱我,所以就忘了你。”
骆文端道:“没事,都过去了?”
乔巧看着他,认真地问:“真的吗?”
“真的可以过去吗?”
骆文端想了想,说道:“可以。”
乔巧却笑着摇了摇头。
“年纪越大,犯的错误越无法弥补啦。”最终她说道。
骆文端感觉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可是又实在没有什么感慨可发,没有胸怀需要抒。
骆文端觉得,就算是乔巧重来一遍,明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还是无法控制内心的偏向,骆文端这时候不想说任何话,说什么都显像摇尾乞怜。
乔巧喝了几杯清酒,看上去酒量不错,但是明显健谈了一些,她说道:“老板知道玉丢了的事情了,刚打电话,我和他吵了几句。”
乔巧笑着说:“我不干了。”
骆文端:“……”
“钱赔给他,我不是赔不起,”乔巧说,“只是觉得有些不值,我给他们卖命卖了十年。我以为大家是朋友,同行来撬我,我来电话都不接,百十来万而已,就撕破脸了。”
骆文端想到万乐曾经说,武韫他爸欠了工人八万块钱,工人没钱救自己的老母,最后老母死了,工人逼上绝路,杀了武韫他爸。家破人亡,也就仅仅是因为八万块钱,乔巧嘴里,百十来万还只是“而已”。
虽然人就算是关掉自己的水龙头,水也不会流向渴死的人,但是骆文端还是觉得人间有些荒唐,乔巧一直对他来说有些陌生,此时此刻就更加陌生了,仿佛是不认识一样。
乔巧应该是有不少钱的,只是这对她来说仍然不是一个小数目,可能也是她几个月的流水花销。
骆文端也不知道当下这个情况需不需要安慰,按理来说,乔巧确实是损失了,但其实走到乔巧这一步,她已经没有办法被真正的打倒了,她是个手艺人,有人脉,有家底,什么也不能真的伤到她的根本,其实乔巧的痛苦是一种无关痛痒的炫耀。
骆文端问:“那你要回北京了吗?”
“不回了,”乔巧说道,“我订了下周去日本的飞机票,旅游。”
骆文端:“这边的案子呢?”
乔巧有些心累,扶额说道:“随他吧,找到找不到,到时候告诉我一声就可以了。”
骆文端没觉得这案子会这么难破,但是据说就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监控里的人,仿佛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在两截道路的监控录像里凭空消失了。
骆文端忽然想,也许这也是围绕着他展开的阴谋的一环。
但是戏弄乔巧,对他又有什么影响呢?骆文端头回感觉自己的头脑不够用,几乎处在一种卡壳的状态下,目前而言,全部都是谜题,但是一个答案也没有找到。
乔巧忽然用自己冰凉的手握住了骆文端,说道:“去旅游吗?妈妈带你去。”
骆文端说:“下学期高三了。”
乔巧漫不经心:“你总能考上的。”
骆文端失笑,他有时候其实想问问,在这些人的眼里,是不是觉得只要他去考试,就一定能考到第一名?
好像在考试和第一名中,唯一划等号的就是骆文端需要坐在试卷前答题,但是骆文端是如何会这些题目的,就已经不在他们思考问题了,骆文端好像是一台永动机。
骆文端说:“不去了,最近很忙。”
乔巧终于有些醉了,她撑着自己的头,头发滑落下来,遮住眼睛,朦胧之下,她的长相完全看不出老态,仿佛是二十七八岁的年轻女性。
乔巧说道:“你忙什么?怎么每次找你,都感觉你不开心?”
骆文端说:“哪有?”
“前些天很开心,”骆文端想了想,又改口道,“前些天是我最开心的一段时间了。”
乔巧说:“是因为你的小男朋友吗?”
骆文端心里一跳,乔巧却暧昧地笑了起来,手指放在嘴边,示意自己会保密,说道:“我看见你俩悄悄牵手了。”
乔巧:“别担心,我支持你们。”
骆文端:“……”
乔巧说道:“放心吧,不会跟你爸说的。”
骆文端忽然明白了乔巧和骆明就是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乔巧后来离开家庭,找的男友一个比一个年轻帅气,共同点是那些男人几乎都是国外镀金回来的,乔巧从小家境殷实,在上流社会中长大,她看不起骆明的闭塞和保守。
骆文端想:“人与人之间即便看上去那么相似,但身上也可能流着背道而驰的河流。”
俩人这顿饭从天亮吃到了快天黑,乔巧挥手给骆文端打车的时候,看上去还很清醒,只是稍微有些精神亢奋,显得有些醉态,但是意识很清晰,甚至还记得交代骆文端:“到家给我打个电话。”
骆文端还是第一次收到这样的关怀,说:“好。”
出租车慢慢地驶离,骆文端从后视镜里看见乔巧裹紧身上的针织衫,显得身材非常纤细,而黑暗的夜色仿佛是将她包裹住,但乔巧又像是很有力量,很强大的女性,在黑暗中仍然在闪着光,不被吞下。
作者有话要说:
第070章 黑暗围城(十九)
傍晚,骆文端还没回来,只是发了短信给万乐,说是和乔巧在吃饭,会晚一点。万乐等着他,一直没洗漱,收到消息之后决定不等了,先去刷牙洗脸,欧阳雪风刚洗完澡,把头发用浴巾全部包起来,在餐桌上翘着一条腿刷手机,吃冰棍,骆武端在客厅看电视。
姜琦在骆武端身边,战战兢兢地蹭电视看。
欧阳雪风忽然大叫了一声,万乐从卫生间凑出头去,看见客厅的灯灭了,好像是坏了。
万乐有些无语,一嘴牙膏沫,说道:“叫什么啊。”
欧阳雪风:“吓我一跳啊!”
“你抓鬼的啊,怕什么。”
“因为抓鬼的所以才怕啊,”欧阳雪风说,“因为知道这世上真的有鬼啊!”
万乐:“……”
欧阳雪风说:“这怎么办啊?”
电视里放着脱口秀节目,骆武端和姜琦笑得狂拍大腿,万乐说道:“下楼去便利店买个灯泡。”
欧阳雪风:“谁去?”
万乐:“?”
欧阳雪风指着自己的木乃伊头,然后又指了指二两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管看电视的骆武端,万乐说:“我去?”
欧阳雪风:“快一点哦,我会怕。”
万乐吐了牙膏沫,冲他比了个中指,认命地趿拉上凉拖,拿上手机去买灯泡。
傍晚的空气又潮又闷,吸一口气仿佛都能把肺拧出水来,万乐还没洗澡,白天又出去跑了一天,感觉一身臭汗,粘得要死,连着去了好几家超市,都没有家里需要的灯泡,最后到了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里,门开着,店长却不在。
万乐想着先看看再说,逛了逛,居然真的找到了灯泡,他拿起来走到收银台,喊了两声“老板”也没人应,打开门又喊了两声,还是没人应。
欧阳雪风发消息问:“买到了吗?”
万乐只好去找付款码,打算自己扫五十块钱,然后拿走算了,结果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付款码,只看见一个超市扫码的机器,他尝试着拿起那玩意儿,对着包装盒下的码扫了一下,居然真的在显示屏上弹出了价钱。
万乐一看有戏,转到收银台前,不太会操作,先尝试按了下回车,看看有没有扣钱,结果屏幕上问他:“是否确认?”
万乐心想:“还得问两次?”
他一点回车,“哐当”一声,收银抽屉弹了出来,一张张的百元大钞出现在万乐的眼前。
万乐:“!”
等他还没有反应过来,门帘响动,他一抬头,和一只手里拿着一个西瓜,一只手里拿蒲扇的老板面面相觑。
老板看了眼收银机,看了眼万乐,万乐看了眼老板,低头看了眼收银机。
老板退后了一步,万乐马上伸出手说:“你等会,不是你想的那样。”
老板道:“你想干什么?”
万乐拿着自己的灯泡,说道:“我想付款,真的,我就想自己付个款而已。”
他忽然想起来这里应该有监控,说道:“你去看监控,我真的是想付款,找不到付款码。”
老板有些疑狐地看着他,说道:“你哪里人?”
“我就住在这儿!”
老板:“压根没见过你。”
“我刚搬来,”万乐说,“2号楼4单元,我没骗你,你看监控啊!”
老板:“哪有监控?早坏了。”
万乐:“……”
老板走进来,问万乐:“你有武器吗?”
万乐:“?”
万乐说:“我都说了我是买东西的!你开店怎么不在这看着啊!”
“买瓜啊,”老板说,“只有这时候才卖,用你管吗?让开,我数数钱。”
万乐给他让开,让他看自己的衣服,浑身上下连一个兜也没有,最后连袜子都脱了,才证明真的没有偷钱。
老板一边摸一边说道:“真没偷啊?咦这东西怎么在你身上?”
万乐一低头,看见老板摸到了骆文端送自己的乌鸡牌。万乐:“?”
万乐:“你认识?”
“不不,”老板马上意识到说漏了嘴,“不认识,没想到还有翡翠,看来不缺钱嘛,哈哈,走吧。”
万乐感觉自己这一晚上简直是莫名其妙,最后被赶出来了便利店,一低头发现灯泡给带出来了,忘了付钱了,他重新返回去,听见老板正在打电话:“不知道为什么在他身上……我操,你怎么又回来了?”
万乐拿出手里的灯泡,说道:“多少钱?”
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