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队长被他装得哑口无言,交代几句后走出停尸间,顺便帮元九渊带上门。
无窗的房间昏暗阴森,一盏惨白的灯吊在穹顶,浓郁福尔马林味扑面而来。
墙上嵌入一排排冷冻棺材,用于存放死于非命,无人认领的尸体。
元九渊随手拉出一个停尸抽屉,死尸苍白狰狞的面孔冰霜雪冻,结一层的冰渣子,他凑近端详,没有发现阴灵存在的迹象。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他依次尝试观摩停尸房里的尸体。
隔着一道墙,高队长听见里面的异响,脸色非常之古怪,他当然这是什么声音,温故到底是干什么?
一个人待在停尸间里,不慌不忙的查看尸体,这得是多么强大坚定的心理素质啊!
此时房内,淡淡的一股黑烟从白骨上渗出来,元九渊背对而立,俯身认真地瞧着尸体,浑然不觉身后白骨的变化。
黑烟越来越多,聚成一大团,像水流一样淌在金属床上,顺着窗杆流到洁白的地板,形成一个漆黑扭曲的人形影子,似是在竭力地奔跑一般。
影子一点一点挪动身体,手臂攀上墙面后一下子整个影子被拽了过去,仿佛能收缩一样,它顺着墙面迅速地移动,不知不觉地靠近元九渊身后的墙面。
像是在和元九渊捉迷藏一样,它没有引起任何的声音,顺利地黏到墙上,缓缓地朝他的肩膀伸出手——
就在它即将碰到肩膀的瞬间,突然听到一道冷漠沉静地声音说:“上次就是你吓的我?”
黑影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出于本能的想跑,但就在他有这个想法的一瞬间,一只纤细秀白的手突然猝不及防地探到墙面上,抓着后脖子将他从墙上拽了出来。
像拎着垃圾一样,元九渊轻飘飘提起手里的黑影,深深审视着这个虚弱是阴灵,“上次为何要恐吓我?”
黑影四肢并用竭力挣扎,鬼气森森地喊道:“我被墙挤得喘不上来气,借你的鼻子让我用用啊!”
“……”
元九渊面无表情,单手利落漂亮地翻转,形成一个简单的道印,“最后一次问你,为何恐吓我?”
稀薄的真气凝成的金光薄弱,但在阴灵眼里,这点光芒如同太阳炙热,烤得黑影贴近光芒的半边身体痛苦蜷缩起来,立即不敢阴阳怪气的说话了,“我没有吓你,这是我本来的样子!”
“无稽之谈,你这幅样子能吓到我?”元九渊厉声问道。
黑影很无辜,有气无力地说:“大哥,你是来找茬的吗?”
第四十二章 修仙太简单了!
高队长侧耳贴在停尸间的门上,里面元九渊自言自语的声音模糊,听得人心里发毛。
在温故第一次抓住四个歹徒后,他好奇翻出居民档案,想看看是不是在特种部队服役过,可温故的档案太平常了。
读书、学习、工作、医疗全都常规操作,每一年的档案接洽的天衣无缝,看不出任何问题。
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啊!
试问一个从未接受过正规训练的普通人,怎么可能徒手降服四个亡命之徒,见到持枪的歹徒,还能游刃有余的应对,丝毫不见慌张?
一个从小到大生长在温室里的富家少爷,独身一人待在停尸间里,把里面惨不忍睹的尸体翻来覆去,这一点都不符合逻辑!
除非——他的档案是假的。
高队长猜出温故的真实身份,来自官方的神秘事件调查局的秘密特工,专门负责秘密解决社会上的悬案,试图寻找超自然的力量。
这个答案完美解决了他一切的疑问,除了官方,没有任何机构能将档案做得那么真实完美。
有时候过于完美也是一种缺憾,像高队长这样经验老道的人,能从档案里抽丝剥茧分析出温故的真实身份。
他不得不佩服温故的胆量和智慧,竟然选择明星这个曝光率极高的职业作为身份的掩护,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谁能想到电视里那个温和乖巧的明星,居然是官方的秘密特工?
没过多久,元九渊推开房门,神色镇定自如,“劳务费何时给我?”
“你听见他说话了?”
高队长不可思议地问。
元九渊淡然点头,“此阴灵油嘴滑舌,强词夺理,我费一番功夫才让他开口。”
高队长望向室内,宁晓海的尸骨安然无恙躺在停尸床上,“他说什么了?”
元九渊沉吟不语。
高队长愣一下,才明白过来,拿出手机当面把钱转给他,展示给他看转账成功界面。
元九渊简短地道:“他只记得临死之前有人掏走了他的心。”
等了半晌,高队长没等到下文,“这就没有了?”
“阴灵会逐渐忘记生前发生过的事,他能记得这一段已经不错了。”元九渊说完,心安理得地说:“时候不早,我要回去拍戏了。”
高队长的心在滴血,颇为无奈地道:“我送你回去吧,等等——”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元九渊手中拎着黑色塑料袋,停尸间里的垃圾袋,袋子圆鼓鼓的,像装着一个气球。
不会是人头吧?高队长头皮发麻,联想到他拿手术刀割下尸体的头颅,一脸兴奋的装进垃圾袋里,拿回家放到冰箱里欣赏。
元九渊若无其事地松开袋子,里面空无一物。
高队长松一口气,打趣道:“搞这么神秘,我还以为是鬼呢!”
元九渊颇为意外地睨他一眼,修白手指迅速地在垃圾袋上打个结,阴灵可是难得一见的宝贝。
道家广为流传的五鬼运财术,便是捉来五个阴灵,结合符咒催动法阵,强制命令阴灵为自己带来财运,还能将命里的劫数转移到阴灵身上。
阴灵乃任劳任怨,任打任骂,永不会背叛的奴隶,元九渊寻找许久,才找到这一个,怎会轻易地放过他?
……
千鹤峰。
殿宇里青烟袅袅,一只白鹤蹲在神台悠哉啄着雪白的羽毛,时不时好奇地瞄一眼殿上师徒三人。
温故坐在蒲团上,此次修行之前,重真人让他服下几瓶名贵丹药,再配上镇神的无垢冰玉,很快地再次进入气海之中。
涅槃之体是千年难遇的修仙奇才,经历狂喜之后,重夷道为他定下专属的修行方法,那就是——嗑药。
灵才宝药虽好,但一般的道修吃多了身体遭受不住,会反噬自身,所以只能适量服用,但涅槃之体不一样,无论吃下多少灵才宝药,只会滋养肉身,充沛灵气,绝对不会出问题。
重夷道身为宗门的峰主之一,手里的灵才宝药多种多样,平日里偶尔赏给弟子一两颗,已经是天大的恩赐,现在一股脑全喂给温故。
效果立竿见影,温故走在气海浅金色的台阶上,周身虚无缥缈的云彩托着他向前一步一步走。
镌刻符咒的台阶比上次更长,不知走了多久,始终没有来到尽头。
“上次见到的门是什么东西?”
温故抬头,遥远台阶淹没在云雾里,什么都看不清,那扇古怪的门令他印象深刻,像是封印住什么可怕的怪物。
他叹口气,可能没有修仙的天赋吧!一听玄之又玄的道文,就开始犯困打瞌睡。
师父和师姐看到他睡着了,一定会很失望吧?温故掐掐自己的脸,疼得肩膀哆嗦,轻轻“嘶”一声,却还在梦里没醒来。
突然,他听见一声遥远的婴儿啼哭。
在万籁俱寂惊悚诡异,温故吓得脊背发僵,小心翼翼地望向啼哭声传来的方向,漫天的云雾之中有一道金光若隐若现。
这是什么?
温故跟随婴儿的啼哭声,谨慎靠近发出的金光位置,雾气渐渐散去,露出里面的蜷缩的婴儿。
婴儿大约两三岁的大小,却像在母亲的肚子里一样低垂脑袋,紧紧抱着膝盖,周身洁白的皮肤泛出淡淡的金光。
呜呜呜——
啼哭声绵长悠远,温故缓缓蹲下身,强装镇定地伸出手,轻轻地碰了一下婴儿的脊背,手指穿透金光,冰凉的触感像玉石一样。
在与他接触的瞬间,婴儿突然抬起头来,露出面无表情的脸,直勾勾地盯着他。
眉眼熟悉至极,正是元九渊幼时的模样,温故脸色泛白,害怕这怪诞的梦境,想要抽回手,可与此同时一股汹涌的热流涌进他的身体里,劈头盖脸的浇下来。
耳后的血管紧绷,勃勃的跳动,过载的大脑蓦然两侧发疼,温故深呼吸一口气,强烈的重压之下视线开始模糊,眼前的婴儿化为虚影。
殿宇之上,他的眼皮剧烈抖动,眉间浮现一道窄长的金光,宛如朝阳初升之际。
见多识广的重夷道瞠目结舌,猛地从蒲团上跃起来,激动地打个踉跄,涅槃之体名不虚传!
金丹期至元婴期至少修行数十年,重夷道算是天资聪颖,二十年便从金丹到元婴期,没想到涅槃之体竟然只需要短短数日!
妙真双目圆睁,捂住起伏的胸口,缓缓露出一个笑容,紫衣真君果然博古通今,她曾暗自怀疑这世上真的有涅槃之体吗?此刻被涅槃之体的威力深深折服。
温故从噩梦中睁开眼,两张欣喜若狂的脸映入眼帘,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似乎又帮元九渊突破了一阶。
“师父……师姐……”
重夷道收敛神色,佯装淡定地点点头,“不错,你已到了元婴期。”
“小九,你的涅槃之体果然霸道!”
若是旁人,妙真心里难免艳羡,可这份福源在小师弟身上,她只觉得老天有眼,非常开心快活。
温故心想,并不是他自己厉害,而是元九渊的涅槃之体厉害,随随便便就突破金丹,到达了元婴期。
龙傲天真是天赋异禀,不但拥有天下无双的资质,还有师父和师姐的疼爱,遇到的每一个都喜欢他,真是人生赢家!
过了片刻,重真人的欣喜渐渐平息,“我这便去奉告紫衣真君,你的涅槃之体觉醒了!”
水镜峰的水榭。
紫衣真君慵懒靠坐在软榻上,手中端着彩绘画本,一只玉润的手捻起碟中的乌梅,漫不经心地抛进嘴里。
正看到精彩之处,听到破水而来的声音,此人来得极快,脚下踩起波浪滔天,宗门里似乎又出大事了。
一切大事对他来说皆是小事,千百年来司空见惯,没有什么事能令他惊奇。
紫衣真君翻开一页画本,兴致阑珊地瞧着打斗的小人,瞧也不看门口,“夷道,我哪个徒弟死了?”
“师尊!”
重夷道单膝拜倒在地,毕恭毕敬地说道:“我的徒弟元九渊涅槃之体觉醒了!”
“咳咳咳——”
乌梅卡在紫衣真君的喉咙里,他掩着嘴干咳几声,蓦然从软榻上坐起来,“你说什么?”
重夷道压抑住喜色,郑重其事地说:“小九刚刚突破金丹,已是元婴期,师尊所说的涅槃之体果然霸道!”
紫衣真君怔忡地瞧着他,“涅槃之体?”
“是啊!小九果真是涅槃之体,我从未见过有人突破如此迅速。”重夷道隐隐地笑起来。
紫衣真君一手扶住额头,良久喃喃道:“你先回去吧,晚些时候我去瞧瞧这涅槃之体。”
什么是涅槃之体?
紫衣真君自己也不知道,元九渊修为止步不前,只是因为他身体一半魔族的血作祟,那日天道峰的薛老三以此事发难,他不过随口一说,替同病相怜的朋友解除危难。
没想到元九渊竟然能短短数日,从金丹期到了元婴期。
紫衣真君可太好奇了。
这天夜晚,被玄月宗当做吉祥物观摩一天的温故,终于可以一个人清净清净。
温故趴在桌子上,像猫一样用脸蹭着自己的手臂,澄澈的脸颊被蹭得泛红,他不好意思地将脸埋在臂弯里,暗暗地发笑。
他心里很高兴,元九渊帮他赚钱,帮他拍戏,帮他处理和商则的混乱关系,这次他算是帮元九渊做了一件好事。
全然不知他已经帮元九渊做了多少好事。
温故呼吸不上来,抬起闷湿的脸,猝不及防撞上近在咫尺的镜非明,正用一种探究的目光端详他。
吓得温故心跳骤停,“你什么时候来的?”
镜非明拎起椅子翻转,从容自如地坐下来,如云的袖子压在椅背上,“你就住这种僻壤之地?”
“这地方挺好的。”
温故低着头,随意抹抹脸上捂出来细腻的薄汗。
镜非明斜睨他一眼,“你住这种地方,难怪人家杀到门口了,你师父还浑然不知。”
“你可以说我不好,但别说我师父。”温故不满地咕哝。
镜非明发现了,今天是不那么聪明版的元九渊,他兴味十足地问:“你是怎么短短数日突破了金丹期?”
温故很诚实地回答:“没有数日。”
“哦?你用了多久?”
“两个时辰。”
镜非明浅淡的笑容凝滞在嘴角,“你可是用了什么秘法?”
温故抿住薄削嘴唇,羞怯地笑一下,将如何进入气海,又是如何碰见婴儿的经历原原本本地说出来。
听完,镜非明撑着下颚的手,改为撑住额头,“就这么简单?”
“我上次就是这样到达金丹期的。”温故很认真地说。
镜非明盯着他看良久,说谎的人逃不过他的眼睛,温故说的每一句话原都是真的,他扶住椅背站起身,低首吃吃地笑出声,三千白发上的金冠随之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