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鸣谦屈起食指摁了摁自己的额头,叹了一口气,他不应该同江浮清争吵。江浮清早就被他的“反复无常”折腾得心焦力瘁。
江浮清睁开了眼睛,侧着头轻咳了一声,商鸣谦将他慢慢地扶起来,替他披上外衣。商鸣谦将药碗拿过来,用勺子舀起一勺药汁放在唇边吹了吹,又递到了江浮清的唇边,劝道:“张嘴。”江浮清也不要他喂,伸手接过药碗,放在唇边准备一饮而尽,只是那药的味道着实冲鼻,闻起来就不太舒服。江浮清端着那药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蹙着眉头,强行闷了一口。只是他喝得太急,又被呛到了,扶着床沿咳个不停。商鸣谦连忙扶住他,替他拍背顺气儿。江浮清却抓着他的手臂,把他往外推,沉声道:“药我已经喝了,你走吧。”他态度坚决,急不可耐,商鸣谦也没有办法,只好叮嘱他好生休息,随后便离开了,离开时帮江浮清虚掩上了房门。
看见他走了,江浮清的情绪才略微平复下来,只是那药汁的苦味一直消散不去。他从未吃过这么酸苦的东西,蔚蓝星的药剂大都已剥离了这种苦味,刚才一时心急逼着自己灌下了,此刻却在肠胃里翻江倒海着。江浮清忍耐了半晌,还是吐了出来。
江浮清又自己收拾了一通,不想让人看出端倪。随后筋疲力尽地倚靠在床头,漫无目的盯着青绿的床幔,眸中不觉氤氲出一层水意。他用手揉了揉眼睛,长舒出一口气来。
此后每天都有人送药过来,江浮清看着那药碗实在难以下咽,又觉得自己不过是偶然如此,悲极攻心罢了,就算不吃药,平心静气,也可以好起来。不过他看了药碗里的残渣,里面似乎有一味药,是用作安神入眠的,倒是好药。
念及此处,江浮清也会喝几口,但是实在喝不完,喝到一半就会吐起来。因而每次下人来收药的时候,就会看见汤药剩了半碗,于是把这件事告知了商鸣谦。商鸣谦知他本就身子弱,再不喝药,哪里能行?
于是便亲自端着药来,想看他喝下去。
江浮清像往常一样,自己勉力喝了半碗,实在是喝不下去,转手就要把药碗放在床头的桌子上。商鸣谦蹙起眉头,又把碗药端了起来,慢声劝道:“药有剂量,你不好好喝完,怎么会好呢?”
江浮清别过头去,死活也不想再喝,汤药在胃里翻来覆去的滚动着,十分不舒服,再喝一口都不行,而那边的商鸣谦却非逼着他喝药,一时气怒,便索性将那碗直接摔在了地上,“碰”的一声巨响,在空旷的房间里炸响。
商鸣谦一愣,从未见过江浮清发这么大脾气,又想起那大夫的话,不应再令他动气,便叫人进来把屋子收拾了,安慰道:“那我做些吃的给你?”
江浮清却不想在听他说话,就要把他推出去。
商鸣谦愈发觉得他脸色惨白,身体羸弱,即便是这样全力推着自己,也并无什么力气,就跟柔弱的小鹿一般。那手腕儿也纤细得可怜,一不小心就会折断似的。商鸣谦只好出了门去,又在他的卧室门口站了一会儿,随后离开了。
江浮清看他出去了,才放松下来,脱力倒在床上,牵过被子蒙住脑袋,蜷缩起身子,眸中水雾氤氲。
商鸣谦又送了些补药给他,希望他按时服用。江浮清却没有去管那堆药材,只是睡得昏天黑地,浑浑噩噩。
他这边正黯然神伤,那边的柳不嗔倒是十分闲,有日子没有同江浮清说话了,突然想起了他来,问:“你怎么了?你还好吧?”
江浮清迷迷糊糊听见耳边有人吵闹,恍惚又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睡在蔚蓝星的床上,正在与人通话,便含糊回应道:“不买产品,不贷款,不投资,快递放家门口,谢谢。”
柳不嗔懵了,以为自己听错了,又喊了一声,“江浮清?”
江浮清不想睁眼,头在枕头上拱了拱,抿唇,道:“智能管家,门外是谁?”
柳不嗔沉默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完了完了,江浮清也出问题了。我还打算询问他怎么在灵枢谷开设心理咨询科的问题呢。”
江浮清陡然清醒过来,睁开眼睛,看着熟悉的青色床幔,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才想起自己早就没在蔚蓝星了,耳边传来柳不嗔的声音,有几分焦急,连忙回复,“柳不嗔?”
柳不嗔听他回答,松了一口气,“你没事呀。”
江浮清点头,说:“嗯。”
柳不嗔说:“听起来,你怎么失魂落魄的?”
江浮清摇头,不想谈论这个话题,说:“没事。”
柳不嗔点点头。
两个人又聊了些有的没的,就修真界与未来科技的医药知识进行了交流,收获颇丰,但江浮清并不是就读医学专业,只是平时爱看些杂书,一知半解罢了。柳不嗔却觉得十分新奇,于是缠着他问个不停。
江浮清觉得和他说话十分轻松,不用东想西想,柳不嗔无外乎就对三样东西感兴趣,吃、玩儿、医药。于是和江浮清聊得投机,江浮清也一扫之前的阴郁,不觉与他又说又笑,天马行空地谈论了许久。
柳不嗔又问:“你说我们飞升可能是飞去外太空?”
江浮清点头,说:“不过要小心点黑洞。”
“那是什么?”
“高密度具有强大引力的天体,连光都无法逃脱。”
“光?”
“波粒二象性。”
……
他们聊得正起劲,江浮清却没有察觉有人站在门口。
商鸣谦推门进来,将手中的食盒重重放在桌子上,发出一声闷响,脸色不太好看,沉声道:“他是谁?”
第五十九章 那个男人是谁?
江浮清听见那阴沉的语调,手一抖,惊愣了片刻,随后结束了通话,呆呆地看着商鸣谦。
商鸣谦本想做点吃的,好让江浮清高兴点。但是走到门外,却听到江浮清自言自语,有点担心,听了半耳朵,才听清他是在和其他人说话。没有其他人的影子,用神识一扫,才发觉一丝异常的灵力波动,应该是其他门派的弟子,用传话术在和江浮清讲话。
于是便用神识介入,听见了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柳不嗔也发现了他,心知自己被发现了,恐怕惹出麻烦,也连忙收回法术,断了神思,心里还道:怎么搞得跟偷情一样?他不过就是找江浮清聊聊医学常识,顺便思考怎么解决商鸣谦的多重人格罢了。一时也十分郁闷。
江浮清看到他这样,心中有些许惧怕,索性也不再理他,一头扎进了被子里,躲到了床的边角处。
商鸣谦纹丝不动,过了一会儿,又走进了一步,俯视着江浮清,问:“那个人是谁?”
白色人格根本也不知道柳不嗔的事情。
江浮清不想理他。
商鸣谦把他从被子里扒拉出来,双手摁住他的肩膀,问:“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你怕我找他的麻烦?”
江浮清被他问得烦了,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没好气道:“我当然怕了!你上次就把他打吐血!”他还一点不记仇,反而帮你想办法想治好你,还主动保密。
商鸣谦此刻也在气头上,没有细思江浮清的话,只是问:“你护着他?”
江浮清没说两句就要赶他走,前两次商鸣谦就乖乖走了,这次却怎么也无法消气,质问江浮清,“你喜欢他?”
“随你怎么想,我要睡觉了。”江浮清重新将被子蒙在头上,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不想同他争辩。
商鸣谦定定看着他,半晌,忽然露出一个冷笑,道:“原来你这般食不下咽,六神无主,都是为了他呀。”
江浮清气极,掀开被子爬起来,平日里的怨气也一股脑地发泄出来,指着商鸣谦道:“你还有脸说我?你不是心里喜欢白初霁吗?你不是觉得我和白初霁长得像,把我当作他的替身吗?现在还假惺惺地做出一副痴情的样子?你糊弄谁呢?”
江浮清说得激动,一瞬间一股红晕爬上脖子,身体微微颤栗起来。
商鸣谦后退一步,有口难言,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我?”他定了定神,过了好一会儿,露出一个讽笑来,瞧着江浮清的面庞,眸光沉了沉。
江浮清见他无从辩驳,以为他是默认了,更进一步,说:“既然如此,你还把我带回来干什么,不如我们一拍两散,老死不相往来。”
商鸣谦看他说得决绝,心中又气又怒,不知他为何说出如此诛心之言,心中酸涩无比,话语中带了几分薄怒,盯着江浮清,道:“你们确实相像,都是心狠手辣之人。”说罢,商鸣谦拂袖转身离去,一身白衣犹如惊鸿,消失在江浮清的视线里。
江浮清跌坐在床,看着桌子上的食盒,茫然无措,舌头发苦,脑子里一阵阵发晕,不得已单手抓着床框,稳住身形,差点在上面抓出两道划痕来。
……
此后,江浮清的药还是每日有人送来,只是商鸣谦却再不来见他了。江浮清挨了两日,也觉得索然无味起来,想着早日离开这个漩涡才好。江浮清突然想起,某本医书上写过一种药,只要吃了它,就会陷入假死昏迷的状态,呼吸心跳全无,任谁也看不出其中缘由。
江浮清连忙去翻看那本书,找了这个方子。这方子简单,其中最关键的药材就是他现在喝的药中的一味。其余的药材,他这里也有,是此前学习医术的时候存下来的。
江浮清计上心头。
后每次有人端药来,他都把那味药的药渣挑出来,好生存放,也没有引起别人的警觉。那些下人看到江浮清乖乖吃了药,他们的任务也就结束了,哪里还会管药渣的问题。
半月下来,江浮清便存好了药。按照医书上面的方子,做好了一颗假死药。随后把这颗药小心贴身藏了起来。
如此便可一了百了,永绝后患,和商府再也没有瓜葛了。他已经烦透了商府的尔虞我诈,还有商鸣谦的反复无常,懒得去想白初霁的破事了。出了商府,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从此形同陌路,再不相见。
他此时虽然想得轻松,但却迟迟没有行动,心中留恋不舍,百转千回,脑子里仿佛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要他走,一个要他留。他心中十分憋屈,又无处发泄。
自从柳不嗔被发现之后,他怕引火烧身,便很少来和江浮清说话了。江浮清也没联系过他。与商鸣谦陷入了僵持的境地,也不知道商鸣谦那话什么意思。莫不是承认了自己和白初霁相像?
江浮清越想便越是气愤,心说自己才不愿意做破坏别人感情的恶人。明明是被赶鸭子上架,却像是自己早就预谋已久,誓要抢了白初霁的位置似的。书中白初霁是个好人,倒不至于是自己的锅,才让白初霁变成了现在这般穷凶极恶的模样吧?
他念头一起,便停不下来。
不会是他的出现,才让白初霁从一个好人变成了一个坏人吧?
不会是自己抢了白初霁的夫人位置,才让白初霁怀恨在心,丧心病狂吧?
如此以来,他倒成了罪魁祸首了?
不行,他得去找白初霁说清楚,免得他一错再错,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从此走向丧心病狂地道路。如此一来,江浮清便又起身去找白初霁了。
……
白初霁远远看到江浮清过来,毫无血色地唇角弯了弯,掩唇戏谑笑了一声,眸中狠毒之意溢于言表,自言自语道:“我还没去叫你,你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江浮清走到白初霁的屋子前,端详了白初霁半晌,白初霁的身体似乎更加不好了,像是病入膏肓,无药可医,那手十分瘦,瘦得仅仅一张皮包着骨头,吐气也是游丝一般,将断未断。
第六十章 我一点都不讨厌你
“我来想和你说一件事情。”江浮清开门见山道。
白初霁悠然一笑,刚要取笑他几句,却低头咳嗽了起来,他连忙捂住嘴,别过了头去。即便如此一副病怏怏的样子,江浮清也不敢离白初霁太近,只是静悄悄地看着他。
白初霁声嘶力竭地咳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展开自己的手掌心一看,上面尽是血迹,他似乎是习以为常,抬手用手背擦去了自己唇上的血,又拿起桌子上的帕子擦了擦手,抬头,习惯性地露出一抹笑意,游刃有余地对江浮清道:“你说罢,我听着。”
这是人精吧?江浮清在心里道。
江浮清直来直去,从来也不会绕弯子,说:“不是我非要缠着商鸣谦。”
白初霁似乎并不在意,只是点点头。
“是他说要找人帮他挡桃花,才提出和我成亲的。不是我非要和他成亲。”
白初霁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又点了点头。
“所以你不要把我当成你的情敌,行吗?反正他又不喜欢我。”
白初霁闷笑一声,一手支住头,忍笑忍得幸苦,肩膀也忍不住微微耸动着,盯着江浮清出神,道:“你同我说这些废话干什么?”
废话?
江浮清不明所以,问:“你不在乎?”
白初霁端详他半日,从头到尾地细细打量,说:“我在乎这个干什么?”
江浮清不可思议,觉得不太理解,问:“你不是喜欢他吗?”
白初霁弯唇一笑,“也对呀。”
他说话模棱两可、颠三倒四,倒是把江浮清弄糊涂了。觉得白初霁可能是病得太严重,以至于出现了什么逻辑思维上的硬伤。只是一眨不眨地端详着白初霁,希望从他的神态中看出什么破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