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言乱语些什么?”
他们七嘴八舌,非要和江浮清论个长短。江浮清沉默了半日,不想与他们争辩,但他们还是喋喋不休地说着,江浮清便连一顿饭也吃不安生,索性便也与他们详说起来。
江浮清放下筷子,右手手指无意识地在木桌子上敲击着,慢慢道:“既然你们执意如此,那我就献丑了。”
“哟,你献。”
“请。”
江浮清清了清嗓子,理了理凌乱地思绪,说:“这要从一个存在又不存在的点说起。”
“什么点?”
江浮清微笑,“奇点。”
于是江浮清从宇宙大爆炸开始讲起,滔滔不绝,有理有据,听得几人是五迷三道,脑子仿佛不太够用。江浮清偏爱看些杂书,平时不爱与人交际,默默无闻,沉默寡言。但是真要同人闲扯起来,那是绝不词穷的。
几个人起先还会和他搭两句话,到了后来,全然听入了迷,眼睛瞪得滚圆,直勾勾地盯着江浮清。
“晴朗的夜晚,抬头仰望星空,肉眼可见的绝大部分发光的星星都是恒星。而那些肉眼可见并不怎么显眼的星星,并不代表它们的发光本领差。视星等和绝对星等是不一样的。如果把夜空中的星都放在32.6光年的距离上比较,就可以得到绝对星等了……”
几个人连连点头,表示:虽然听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江浮清假咳了一声,收敛了一下情绪,说:“综上所述,我个人认为飞升就是通过修炼不断改造自身基因,以达到能适应各种宇宙环境的境界后,脱离母星,飞往宇宙的一种过程。”
“挺有道理的。”一人点头。
江浮清讲得有点饿了,对他们摆摆手,蹙眉道:“不说了,饭菜凉了。”
几个人连忙叫小二过来添些热菜,好让江浮清吃饱喝足之后,继续和他们闲扯些奇奇怪怪的理论和知识。江浮清被他们几双眼睛盯着,倒是有些食不下咽。奇怪,他以前从来不在意别人的目光的。
玄雾听得昏昏欲睡,前不久才听了他一通哲学小课堂,现在又听他胡吹宇宙观,实在是提不起什么兴致,只想整点小鱼干。此刻突然闻到香喷喷的酥炸小鱼儿的味道,耳朵动了动,从江浮清的腿上蹦到了桌子上,小心从盘子里拖出一条小鱼儿来,在旁边细嚼慢咽起来。
江浮清伸出左手摸了摸它,叮嘱道:“有刺。”
此时他又想起,从前商鸣谦也这样叮嘱他,怕他吃得太急被鱼刺卡住。一瞬怅然若失,觉得口中的红烧肉都索然无味起来,也没有了继续聊天的兴致。
玄雾在桌子上吃着小鱼干,一边不忘分神留意江浮清的脸色。刚才他虽然睡得迷迷糊糊,但是分毫不差的把江浮清的话转给了远方的商鸣谦。
江浮清长得好看,那几个人喜欢听他闲扯也有这方面的原因,谁又不喜欢看美人呢?其中一个胆子稍大了一点,抬手就要去拉江浮清的手腕。江浮清下意识地缩了缩手,没有让他得逞。玄雾立即警觉起来,龇牙咧嘴,爪子也亮了出来。那人见如此神兽,哪里敢造次,只好作罢。
江浮清笑出声,又奖励了它一条小鱼儿,微笑道:“还是猫猫靠谱。比……比那个精分商鸣谦可靠多了。”
商鸣谦恰巧听到了这句话,只露出一个笑,随后,笑容凝固在唇边,又似有无限哀伤。
作者有话说:
林末表示:根据我个人的经验,天界漆黑一片,啥也没有。因为作者没写。
第六十五章 越州
“商鸣谦?你刚才说商鸣谦?你认识商鸣谦?”
刚才那几个人还对江浮清有点非分之想,但是一听说商鸣谦的名字,一瞬间就被吓住了,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说错了什么话,传到了商鸣谦的耳朵里去。
江浮清点头,平铺直叙地带过,“认识,怎么了?”
那几个人连连拱手作揖,对江浮清赔不是,又说了好长几段客套话,后又与江浮清告别。江浮清眨了眨眼睛,看来商鸣谦的名头果真响亮,以后怕是可以借着他的光招摇撞骗了。不过他也只是随便想想,却不想再和商鸣谦扯上半点关系了。
玄雾吊儿郎当,想起来会传话给商鸣谦,没想起来可能就十天半个月也不回禀。商鸣谦本就有意回避江浮清,因此也没有对玄雾做硬性要求,全凭玄雾高兴。虽如此,但它保护起江浮清来,却是滴水不漏,如老鸡护崽一般。在它眼中,这个人比自己可弱多了。
江浮清身上的钱虽然还有富于,但料想长期下去也不是办法,总会有花光的一日。于是平常就十分节俭有规划,逐渐开始接取一些看病抓药之类的活计。江浮清于医术一道颇有长进,前段日子本就看了不少医书,又有柳不嗔讲解。一开始是看些稳妥的小病,一拿一个准儿,没有出过一次纰漏。后来便开始给人看一些复杂的病症。
去越州的路上,遇到了一些求医求药的悬赏,接了几个,又筹了一些银钱,一段日子的吃喝是不愁了,江浮清紧绷的神经也逐渐放松了下来,心里想着:便是离了商鸣谦,也饿不死了。
一路上也遇到了一些修士,他们高谈阔论着,言辞间多有谈到商鸣谦,或是艳羡或是称赞,都道若是能登门拜会,自然是荣幸之至。江浮清懒得听他们说些崇敬附和之词,若是他们知道真实的商鸣谦是什么样子,还会有这般赞美吗?
江浮清一言不发,埋头赶路,很快就到了越州了。越州虽然不如灵州繁华,但自有一股清雅之气,这里的人说话的声音似乎都比别处的人小一些,体现出斯文的模样,各处都是安安静静的,平淡而祥和。许多人家的门前都摆了花草,常见得有人在院子里忙碌,施肥、浇水、松土。
一路走走停停,江浮清也向人打听了灵枢谷的位置,但是无人知晓。若不是联系不上柳不嗔,也不至于如此掣肘。他那个传音术只能单向联系,他自己又半点法术都不会,自然是没法子了。
此处倒也自在,江浮清手头到还有一些钱,便在越州南城买了一个小宅子安居下来,将屋子里重新布置了一番,收拾干净,又栽种了一些药草,便是一处温馨的小窝。江浮清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在院子里的水缸里洗了洗手,又在帕子上擦了擦。随后便在家门口贴了告示,替人看诊。
此前他接了几个悬赏,名头还是有一些的,而且来越州的人,多是为了寻找灵枢谷治病,灵枢谷找不到,就到江浮清这里来碰碰运气。江浮清脾气好,心肠好,医术不错,人还长得好看,便又有人专程找来。
转眼已经是三月过去,清早又是一片烟雨朦胧的景色,听见杜鹃啼鸣,声声悠长,不知从何处传来。门前池边柳色新,塘中惊鸿影,霎是恬淡动人。
商鸣谦彻底没了消息,似乎那已经是过去很久的事情了。
……
灵州商府。
商鸣谦思绪烦闷,本该知道,江浮清离开他是最好的,却又忍不住想要去看他。手中一翻,水镜跃然掌中,江浮清的身影朦胧地出现,似乎又消瘦了许多。眼见江浮清笨拙地生火做饭,又在切菜的时候不小心切到了手,心中一惊,下意识地伸出了手,想要替他止血,却只僵在半空,最后讪讪收回,自嘲一笑。
或有一些病患闹事,看他如此受欺负,眉头紧蹙,只想飞过去找他。只是不行,好不容易才令他过上安稳的日子,又怎好打破这难得的平静,继续让他呆在自己身边,一惊一乍地过日子。
自从白初霁离世,商岳山等人愈发蠢蠢欲动起来,常常在背后搞些上不得台的小动作,使得他也不得不小心提防,以防不测,心乱如麻,修为也鲜有长进。那拨人暂且被他压制着,须得尽快处置他们,这个节骨眼上,更不能横生波折,让他们误以为江浮清已死,是一件好事,以免他们利用江浮清来生事。
雨水从屋檐劈里啪啦地落下,外头一片白雾泛起,四周的树木也变得影影绰绰,商鸣谦负手而立,只是蹙眉看着远处的一棵梧桐老树,思绪一瞬间飘远了。
“家主,你又在思念夫人吧?”一旁的商枝道。
商鸣谦摇了摇头,说:“多想无益。阁中那几个长老怎么样了?”
“放心,被严密监视着,翻不起什么浪头来。”商枝戏谑一笑。
……
江浮清觉得有些冷,又添了一件衣裳,时常坐在自己院子的摇椅上发呆,望着天边的几朵闲云,不觉已经到了年关。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曾经受过他恩惠的邻里,也提着香肠腊肉的跑他家来拜年,料想他孤苦无依,只有一只小猫为伴,着实令人怜惜。隔壁人家姓游,闺女叫游曦,年方十七,常来他这儿串门逗猫。眼见过年了,又做了些饼饵端来。对江浮清十分不错。
“好吃吗?我在里头加了月季花片。”游曦一边盯着他院子里的千丝菊一边说。
江浮清点点头,说:“好吃。”
“你尽说些好听的抬举我。”游曦笑出了声。
江浮清摇头,说:“我最近才学着做饭的,可总是掌握不好火候。”
“那你从前是怎么长大的?难不成顿顿下馆子?”游曦惊讶地问。
江浮清一笑,摇头,说:“从前……哦,对了,我认识一个人,他特别会做饭,点心、热菜、汤水、凉菜、酒水,他什么都会。我从前老缠着他做这做那。”
“啊?还有这般贤惠的姑娘?”游曦转过头来,望向了江浮清,走近了一步,不可置信地问。
江浮清拿着饼饵的手一顿,抬眼,说:“不是姑娘呀。他是男人。”
第六十六章 我就是你
“啊?男人?他是厨子?”游曦好奇地问。
江浮清摆摆手,说:“不是。”
“那他怎么会这么多的?”
“业余爱好。”江浮清一笑,咽下口中的饼饵,又接着道:“说出来也没人信。他在外头可有气势了。外人都不知道他会做饭。”
游曦一听便有了兴趣,缠着他讲个清楚明白,江浮清却不在多说了,游曦也无法,心知他是个闷葫芦,打定主意不说的事,是决计不会吐出半个字来,也只好作罢,只是失望地叹了一口气,说:“有这般厨艺的男人可不多见了,若是我以后的夫君也会做饭可就太好了。那我岂不是享不尽的食神运?”
江浮清也跟着他叹了一口气。
“我听说修真到了一定境界,就不用吃饭了。”游曦有些向往。
江浮清一手支着头,说:“不过可惜的是,我怎么也修不起来。好不容易能聚个灵力,再进一步也是不能了。”
完成了从入门到放弃的全过程。
“那你就那么放弃了?”游曦问。
“那还能怎么办?”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嗑|药续命了。
江浮清打了个哈欠,一眨不眨地看着屋子外的青石板砖,雨水把砖地洗刷得一尘不染。
一转眼已经过了年,各家各户的红灯笼也陆续撤了下来,大地回春,春暖花开,他小院儿里的花草也开始抽出了新芽,有些开得急的,已经有了花苞,一派欣欣向荣之景。今年没有落雪,似乎是个暖冬。
这一日,江浮清正准备出门去集市上买点东西,却见门口站着一个黄衫人。江浮清走过去开了门,发觉竟然是柳不嗔。柳不嗔走进门来,看见是江浮清,十分高兴,拉着他便说个不停,道:“不好意思呀,我又被抓回去了,过了年才找到机会溜出来,话说你怎么到越州来了?”
江浮清见他来,自然也就打消了去集市的念头,领他到院中石凳上坐下,又去屋子里端了一壶茶水出来,翻起倒扣在桌子上的杯子,给他添上了茶,随后坐下,说:“一言难尽。”
见他神色不愉,怕是和商鸣谦闹了什么别扭,于是问:“你家那个商鸣谦又犯病了?”
江浮清摇头,说:“现在不是我家的了。”
“怎么回事?”柳不嗔眨了眨眼睛,询问。
江浮清说:“我装死跑了。他应当以为我死了吧。”
“是个狠人。”柳不嗔万万没想到,他看上去柔柔弱弱的,竟会玩儿这一手。
江浮清微微一笑,随后问:“你接下来准备去哪儿?”
柳不嗔只顾着跑出来,还没想好去处,摇头,说:“不知。我看你这院子还挺大的,不知道能不能让我住下。我付你房租。”
江浮清倒是不在意,反正他一个人住,房间多的是,柳不嗔性格直爽真切,又是大夫,还能多收一份儿房租,那不挺好?于是点头答应。柳不嗔正愁没地方住,又不想住客栈,在这儿还能和江浮清讨论一下“心理学”,怎么想都是不错的。
柳不嗔不用吃饭,所以也不会做饭,每当听江浮清讲起商鸣谦的灶台手艺,还是觉得匪夷所思。只是柳不嗔嘴馋,因看不上江浮清的做饭手艺,偶尔会从外头带一些好吃的回来,两个人倒也生活得自在。
只是柳不嗔不爱给人看病,从来不主动揽活,只有江浮清弄不明白,来请教他,他才会指点两句,或者是什么他没见过的,令他好奇的病症才会有所上心。他最怕麻烦,对外只说自己是江浮清的药童,不会看病。
这日江浮清又在切菜,只是他的手法实在不熟练,练了许久也没什么大的进步,一不小心就又切到了手。柳不嗔正好路过,在厨房提了茶水就要出去,看到他的手指流血,便走过去,一把拉过他的手腕儿,对着他的手指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