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先生,你平时的话这么多吗?”狱卒有些疑惑道,“平时看你挺冷淡的。”
喻霖言:“……”
他平时的话的确不多,要么是遇到让他恼火的事情,他会忍不住开口阴阳怪气几句,要么是遇到了必须要客套的场面,得顾忌人情世故。
除却这两种情况,他一般都是能少说便少说,毕竟他其实不算喜欢与人打交道。
方才与那狱卒多说几句,无非是为了打消他的疑惑,怕他反应过来自己跑出去的事情。
狱卒揉着自己的肩膀,脸上闪过一丝怀疑。
“……若无事的话,我要歇息了,”喻霖言见此,便道,“之前见你昏厥,我又叫不来别人,只得一直看着你,现在既然醒了,便不要再扰我了。”
这话说是他面上带上一丝冷淡之意,仿佛还带了一些埋怨,怨他干扰扰了自己的清闲,害自己现在还不能休息。
狱卒的脸上一僵,说实话,他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囚犯,但想起这是将军方才关照过的,从某种意义上也算不得囚犯,便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待他走后,喻霖言也并没有向自己方才所说的争取休息,他靠在墙上,底下垫了些毛草,勉强躺在床舒服。
他想着方才那狱卒说他自己性情冷淡,看上去话不是很多的样子,便是无奈一笑。
官场上是少不得世故的,父亲从小教自己为官的道理,让自己谨言慎行,他本是瞧不起圆滑世故的性格,但也在近几年渐渐被磨成了这番模样,心里说不上惋惜,只是觉得有些感叹。
在官场之上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也许从当太子伴读的那段时间开始,自己的脸上就不知道戴了几层的面具。
如今他都说不清自己原本该是什么模样了。
可是这几日呆在周浔身边,自己便经常会忘了父亲常告诫的谨言慎行,也许真是这人是自己外甥的缘故,喻霖言觉得在他边上的确比其他时候要放松很多。
在这里周浔这里,他不想说话时就可以做一副冷淡的高冷模样,想说些什么或是对着周浔本人反唇相讥,晋王殿下也不会说他什么,当真是释放天性的好地方。
“但凡当初能够选择,我就选择当周浔的伴读了,可惜辈分有别,年纪又差的大,也算是我自己做梦了。”
喻霖言嘀咕一句,但他也没注意到自己的嘴角上勾起了一丝笑意。
他本是没有休息的打算,可不知道为什么困意漫上了他的脑子。
他做了一个梦,梦到穿着一个奇怪服饰的少年,面上似是有几分无奈,嘴里道:
“喻老师,这题怎么做?”
自己的嘴里虽然说着嫌弃的话语,确实帮少年把这题目讲得清清楚楚。
“你确定你的文科以前真的是第一名吗?我觉得你拉低了全校的文科水平,别说出去,我们学校文科第一名政治只有这种水平,平时喜欢跟我们比的那些学校不是要笑死。”
末了,自己还补上一句。
“以前算是吧,”少年轻咳一声,可面上却算得上是淡然,没被自己的那番话刺激到什么,仿佛是习惯了。
“反正以后不会就来问我。”
“好的。”那少年点头。
“去吧去吧,你下节课是语文课,别被老吴逮到了你迟到。”
少年只是颔首,便将桌子上那一小叠纸都带走了。
喻霖言不禁纳闷,这人是谁?为什么自己能对他如此和颜悦色?
少年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他一眼,那时,本来模糊的容颜瞬间清晰起来。
少年黝黑的眸子一下子就撞进了他的眼底。
他看上去有些冷漠,但是嘴角上那浅淡的笑容给这少年加了几分生气,眉眼是极其俊朗的,也是极为熟悉的。
那是周浔。
喻霖言自然是认了出来。
原来……这世上真有着前世今生?
他有些恍惚,却也是心安理得得接受了这一点。
第27章
喻霖言醒过来的时候是有些茫然的,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到庄生梦蝶之事。
他是喻霖言,可他究竟是哪里的喻霖言?
他与周浔到底是什么关系?
可也只是一阵恍惚,他又不记得方才到底梦到了什么。
此时现实世界。
“……这是什么垃圾设备?”乔司抱怨道,“上个世界的信息还能串到下一个世界?还好及时清理干净了,不然喻霖言怕是要觉得自己得了癔症。”
“产品还在研发阶段,有所失误很正常。”医生淡定道。
“……这失误有点多了。”乔司道。
“患者家属都没意见。”医生没再理会乔司,只是说了这么一句。
“……话说,我怎么感觉这个世界的喻霖言,性格和原来不怎么相?”乔司看医生不理他,沉默了一会儿,问道。
要不是一开始怼周浔的劲儿,他都不敢认。
“每个世界的背景不同,患者的性格依照世界背景有所区别,不然你觉得按照患者原来的性格,能活到现在吗?”
“……有道理。”乔司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也只是稍微有所区别,”医生淡淡道,“对周先生还不是那个态度吗?”
“……也对,就算要有意见,也是周浔的事情。”乔司反应了过来。
“嗯,”医生点了点头,“乔先生你还有疑惑吗?”
“没有了。”
“那就请你保持安静,我在查看患者的数据。”
“……好。”乔司一时语塞。
看着医生一脸写着“你太聒噪了”,竟说不出反驳的话。
左右他也没有其他事情,乔司也只能将目光落在那台显示器上。
看着此时发生的情况,他也心安些。
又是几日过去,也到了两军对垒之际,周浔的人带着大军离开,城池内基本是空荡荡,只留了一小队的人来镇守此地。
喻霖言自然也是留守人口,他瞧着这生着蜘蛛网的墙角,摩挲着自己的手铐,似是有些出神。
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喻霖言也没朝发出声音的地方瞧过去,还是继续看着自己上方的墙角。
“喻子寂,有人想要你的命。”听声音有些熟悉,喻霖言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这声音的主人。
这不是那个说看见自己给敌军传消息的十夫长吗?
“哦。”对于这话,喻霖言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目光依旧落在墙角的蜘蛛网上。
见他忽视自己,那十夫长面上出现恼火之色。
“你现在摆出高傲的模样也没有用,你的命掌握在我的手里的蝼蚁。”
“是吗?”喻霖言轻笑一声,继续看着蜘蛛织网。
“赵氏旁支二子,五岁随父习武,可天赋一般,而且天生目力不佳,一尺之内的物品都时常看得模糊,不是习武的料子。”
“可赵氏子不甘,便随军出征,要用战功来证明自己。”
喻霖言面上露出一丝讥讽:“你证明自己的方式,就是来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
“……要你管!”那人脸上露出一丝恼怒,他没有想到这人竟然知道自己的底细,说着便拔出自己腰侧的刀便往喻霖言身上砍去。
“我是手无缚鸡之力没错。”喻霖言见刀向自己砍来,叹了口气,将手上的手铐扯了下来,身影微动,用手铐打向了他的手腕,将他刀打落在地。
“打不过鸡,但是踩一脚蝼蚁应当是可以的。”
“你什么意思?”那人听到蝼蚁二字,脸色微变。
“并非是我贬低你,”喻霖言摇头,“心中有佛,便四处是佛,而你视我为蝼蚁,那你也该清楚自己是什么。”
喻霖言虽说着话,但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下,他一脚踹在十夫长身上,面上带着寒意。
“再说了,你打不过我的。”喻霖言实话实话道。
十夫长:“……”
“什么情况?”狱卒跑了过来,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
“有人想要杀我。”喻霖言指着十夫长道。
“这不是那个……”狱卒显然认出了那个十夫长,“我帮你把他抓起来。”
“你们抓我也没有用!”那十夫长突然笑道,“叔父马上就要带兵到了,你们到时候只能兵败。”
“……原来如此啊,竟然等不住了?”喻霖言轻叹一声。
“得,我们走吧。”喻霖言说着将自己的的手铐脚链都装在了那十夫长身上,对着狱卒道。
“走什么?”狱卒一愣,“你又想逃狱?”
“又?上次你反应过来了?”
“没和你计较罢了。”狱卒尴尬道。
“那多谢了,”喻霖言笑了笑,“我的确要出去。”
“……这样不行吧?”
“怎么不行了?如今要有军队攻来,我们这里不过近百人,哪里比得上他们的千军万马?”
“总得安排个人引导一下吧?”
这话说的的确有道理,狱卒纠结了一下,毕竟此时没有人可以做主,喻霖言是从辈分上是晋王的长辈,从才能上是文武双全的人才。
做他们这些士兵的暂时领头人并没有问题。
“……行吧。”看着被束缚在地上的十夫长,狱卒只能妥协了。
“放心,等他们回来我会自首的。”喻霖言扯了扯嘴角,掸了掸身上的灰尘。
临走前,他看了看那墙角的蜘蛛网。
那蜘蛛结网太密,不小心把网扯断了。
那蜘蛛已经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墙角就剩了一个孤零零的蜘蛛网。
喻霖言摇了摇头,走出了门。
那些人看见喻霖言走出来,目光皆是有些复杂。
毕竟那些与喻霖言有关的传言太多,让人对他有些微词。但是这人的才能的确是有目共睹,不可轻视。
“你……怎么出来了?”有人开口道。
他们对喻霖言出狱也没什么排斥心理——毕竟人又不是真背叛了晋王。
一切还没能说清楚呢。
“一会儿可能有军队过来,我便出来暂且自救一番,”喻霖言淡然道,“各位怎么看?”
“……”
听到这话,众人自然是面面相觑,有些怀疑。
好端端的,哪里来的军队?
他们所在的今桂城,三面环水,除非将他们的大军击溃,便只有渡河方能过来。
大军显然不可能轻易被打败,那只有一种可能,便是渡河。
可渡河的成本太高……
于行军并不有利。
所以众士兵对喻霖言的话,还是有所怀疑的。
见此,一旁的狱卒将方才之事说了,看那狱卒的神情不似作假,反应过来的士兵看上都露出了或愤怒或惊恐的神色。
“此时无将领在,各位愿意同我一起吗?”喻霖言适时开口。
士兵看着他镇定的面容,仿佛一时间找到主心骨一般。
可是要他们追随喻喻霖言,也还是有些犹豫。
毕竟,喻霖言是有嫌疑在的,万一坑了他们该怎么办?
突然那士兵中有一人站了出来,道:“愿听喻先生吩咐。”
喻霖言面上带了笑意,微微颔首。
此人正是与自己比骑马射箭的那个士兵。
“……愿听喻先生吩咐。”见有人站了出来,其他人纠结了一会儿,便也附和道。
“放心,不会坑你们的。”喻霖言眼中露出一丝金光,笑意渐深。
此时周浔的军队正好停下休息,接过士兵递过来的水壶,周浔皱了皱眉。
“殿下,你怎么了?”向将军问道,“是觉得有些不舒服吗?”
“有些奇怪的感觉……”周浔方才觉得一阵心悸,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是担心子寂吗?”向将军笑了笑,“今桂城三面环水,除非把我们的军队正面击败,否则是无法到今桂城的。”
“我知道。”周浔点了点头。
他放下手中的水壶,按捺住心中的不详预感。
“若是……”周浔抬头看向向将军,“敌军派人去攻打今桂城,最多可派出多少。”
“一万人吧?”向将军估计了一下,“再多的话,他们这里便也不用打了。”
“最合理是八千人。”
“八千人……”周浔皱了皱眉,突然起身道,“我们这里还是速战速决吧。”
他终究是有些不放心。
周浔信任喻霖言,但该不放心的地方也还是不放心的。
“总共几人?”喻霖言看着面前派成几队的士兵,问道。
“共五百四十一人。”领头人回道。
“比我想象中要好些。”喻霖言颔首,随即也是陷入了思考。
其实他本人也并不相信皇城军会选择攻占今桂城。毕竟这样很麻烦,还不如集中兵力将周浔的军队击败再来攻打此处。
但那个赵氏子既然已经说了,那便是实打实的事情,不会改变。
不过仔细想想,一旦攻占成功,周浔他们便两面受敌,基本上是九死一生,也是一个极其合算的买卖。
喻霖言自然是不愿意让这种情况发生。
可是……会从什么地方攻打过来呢?
是渡江而来?还是……
城门?
喻霖言面上带着疑惑,他目光落在前几天下雨形成的水坑上,看着水坑里头自己的倒影,忽然明白了什么。
“准备火炮以及一些巨石,放在一旁以备不时之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