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心中不知道有何感,百味陈杂。
但他也知道此时并不是能多想的时候,喻霖言仿佛忘却了自己肩上的伤口,就把自己当作一个寻常士兵,拿起弓箭,向敌军发起进攻。
突然,肩上又传来一阵刺痛,喻霖言一时有些恍惚。
哦,是之前包扎的伤口又被人划伤了吗?
喻霖言没时间去看,只是顺着感觉摸到了那根扎在自己左肩处的箭。
他用力箭支折断,将折断的那半随手丢在一旁。
没事,顶多是更疼一些。
喻霖言想到。
只是,他终究是文人体质,虽然会些武艺,但体力也不算很好,他随着血液流淌,他只觉得自己眼前愈发模糊。
在意识消失前的一刻,他似乎听见了士兵的欢呼声,口中似乎夹杂着什么晋王之类的话语。
是他回来了吗?倒是及时。
自己想来是不用给他谢罪了。
等他再次清醒过来一之时,就看见周浔坐在他旁边,手里似乎拿着一根断了的箭矢。
见他清醒过了周浔便那断箭放在一旁,开口道:“你醒了。”
喻霖言只是轻声嗯了一声。
“可有哪里不适?”
“都还挺好的,就是有点饿了。”
喻霖言也没跟他客气,直接说。
“我已经替你准备好了,大夫说你差不多这时醒来,我便提前帮你备下了。”
“多谢殿下,”喻霖言接过那碗热粥,却悲哀地发现自己一只手完全没法动弹。
“还麻烦殿下帮我一个忙了。”喻霖言抬头看向周浔。
“需要我喂你?”周浔虽说是询问语气,却也直接帮喻霖言接过了热粥,拿起勺子轻吹一口,将那勺子放在喻霖言面前。
喻霖言也不矫情,直接将那勺粥喝下。
两人一个人喂,一个人吃,倒也算得上融洽。
喝完粥,周浔一边把碗放在桌子上,一边道:“这次真的是辛苦你了。”
“没什么,既然身为殿下的谋士,这些也是理所应当之事,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了。”
周浔不是很习惯听喻霖言说这种话,此时他自然是有些心疼,皱着眉,看着他说一句,“你根本不需要如此。”
“没什么需不需要,只是我乐不乐意而已。”
喻霖言摇摇了摇头,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殿下可处理了那些俘虏?”
“我交给了秦、向两位将军。”
“你不自己管管?”
“没必要。”
“你说你这将军怎么当的这么糊涂?”喻霖言被他气笑了,“俘虏这种事情你也交给秦、向两位将军?”
这可是立军威。
“也不必一直关注我这病号了,说实在的,我身上的罪名还未洗干净,殿下也不要离我太近,免得污了自己的名声。”
喻霖言这话并并非是嘲讽,而是带着一些开玩笑的语气。
他在赵将军面前一直保持着笑容,那时脸都要僵了,此时自然是要说些玩笑话。
在周浔面前,他愿意讲这些。
周浔也懂他意思,虽然他不知在守城之时,喻霖言到底干了些什么?但也知道是九死一生,如今刚刚醒来,喻霖言想说什么自己自然也是随他去的。
“如今真正的内奸已经抓住。你的罪名早就洗干净,再说本就无人相信你是奸细,不然那些守城的士兵并不会随你一同作战。”
“我倒是感谢他们的信任,否则我这下来历劫的文曲星,怕是要提早重归天庭了。”
“……”
“你去不了天庭的。”周浔实话实说道。
“都是些玩笑话,殿下又何必在意呢?”喻霖言顿了顿,“话说,你这木头是脑袋也转不过弯来,怎么一点都不像我?”
“都说外甥肖舅,看来是假的。”他嘀咕道。
第31章
周浔与喻霖言再说了些话,喻霖言时不时地会嘲笑周浔几句,倒是让周浔觉得有些上个世界的感觉。
“之后应当没什么要紧事情了,”喻霖言似是乏了,便打了一个哈欠,“我想休息了。”
“好,那我不打扰你了。”周浔起身。
“其实,醒来就可以看到自己大外甥,我挺开心的。”喻霖言嘀咕一句。
“……那就好。”周浔自然是听见了,心中一暖,也不计较他叫自己外甥的事情。
“殿下,”某人虽说要睡了,但是却一直叫住周浔,“我晚上想要吃荤的。”
“最好是猪肘子,吃什么补什么。”
“……嗯。”
见周浔走了,喻霖言面上露出一些笑意。
不知道为什么,他真的蛮喜欢和自己这个外甥呆在一起的。
自在,舒适。
这是他和其他人相处都没有的感觉。
只是可惜了……
喻霖言想着这人以后若是登基称帝,那自己怕又是要与他生疏了。
“若非你出自帝王家,我们怕也是可为知己。”
其实喻霖言嘴上有时会叫周浔外甥,但由于两个人年龄差距不大,周浔又比旁人成熟一些,喻霖言心底里是把他当做平辈的。
“以后就都得变了……”喻霖言随口嘟囔一声。
他说这话本是无意,可没想到不久的以后还成了真。
周浔想起喻霖言催自己去招安俘虏,安抚将士一事,便径直去了牢狱处。
监狱的环境自然没好到哪里去,阴暗、潮湿,刚走进去便觉得过分地压抑。
偶尔还有低骂声,骂的是什么,周浔不愿细听,反正大约也知道是不堪入耳的话语。
听到脚步声,有人转过头去,正巧看见周浔,便道:“殿下,你来了?”
周浔微微颔首,目光落在跪在地上的男子身上。
那男子被尘土蒙住了脸,看不清原本是什么模样,但是眼睛中的不屈,却是清晰得落在周浔眼中。
周浔想起来了。
这不就是之前抓住的将领吗?只是自己当时一心想着喻霖言,便也未注意。
此时,秦、向两位将军都在,他们目光复杂地望着这个男子,让周浔觉得有些奇怪。
“哈哈哈,晋王真的是好大的威风,”那男子抬眼看他,面上露出一丝嘲讽,“还不快点来见过你舅公?”
“……侍瞩,你现在最好不要这么放肆。”秦将军皱了皱眉道。
侍?
听到这个姓氏,周浔也是反应了过来,他看着面前这个男子,也知道他是谁了。
喻霖言的母亲就姓侍,而这人方才说要自己叫他舅公,想来便是那个侍家的人吧?
想到这里,周浔便淡淡道:“舅公。”
侍瞩没有想到周浔真的会这么叫自己,面上闪过一丝错愕,不知道该说什么。
“之前战场上刀剑无眼,若是冒犯了舅公,便还请见谅。”
周浔说话也还算客气,弄得侍瞩都愣住了。
他僵着脸看着周浔,盯了好一阵,才点头道:“算你识相。”
周浔也不在意,他看着那人直接问道:“降否?”
之前在刚战胜时,他也是这般问的。
“不降!”侍瞩面上露出一丝恼怒,“我和你们这些跟喻家有关系的人都是八辈子的仇人,有多远就给我滚多远。”
看着侍瞩面上的恼意,周浔微微一愣,不明白这人同喻家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他不愿在这里多问,想了想还是记得回去问问喻霖言。
不过喻霖言现在刚刚歇息,自己也不该去扰他,还是一会儿再去吧。
这般想着,周浔就转身打算再去其他地方看看。
此次皇城军队中,侍瞩是主帅,不知道其他几位将军是否能被说服。
“你是爷的狗吗?爷说什么就听什么?晋王殿下还真的是听话啊。”见周浔要走,侍瞩又大声笑道。
“你方才说你是我的舅公。”周浔只留下这么一句。
言下之意,狗的舅公也好不到哪里去。
侍瞩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好好管管你这嘴吧,”向将军无奈道,“连自己都骂进去了。”
“学着你外甥一点,好歹不会把自己搭进去。”
向将军曾经也是见过喻霖言这方面技术的,那是把对方堵到说不出任何话来,也没坑到自己。
“那小子骂人还不是和我学的?”侍瞩愤愤不平道。
“现在已经青出于蓝了,”秦将军忍不住开口道,“要不一会儿叫他来给你表演表演?”
侍瞩:“……”
秦将军这话也是说笑,他知道喻霖言此时还需要休息,自然不可能现在就把人叫过来。
“……听说被抓的那位,是侍瞩。”到了晚上,喻霖言本来还睡着,却被周浔叫起来换药,他虽然盯着书,可却也不住地打哈欠,为了缓解困意,他随口问道。
“嗯。”周浔帮喻霖言上药,对此只是应了一声。
“我要去见他。”喻霖言道。
“明天去。”周浔帮他将伤口包扎好了,便站起身,开始收拾东西。
“我当然知道是明天去,”喻霖言瞧着周浔给他包扎的地方,笑道,“你方才帮我包扎时,比我娘拿绣花针缝衣服的时候还要小心。”
“自然是要小心些。”周浔又拿出了一瓶药膏,看向他,“你把衣服脱一下。”
“不用了,我其他地方没事。”喻霖言看着周浔,突然觉得有些古怪,便下意识地想要拒绝。
可他自己也觉得奇怪。
明明以前周浔也给自己上过药,自己还没这感觉啊……
周浔摇了摇头:“我都看到了,还有不少伤口。”
“什么时候看到的?”喻霖言一愣。
这话说完喻霖言就觉得自己傻了,当然是大夫给自己看病的时候看见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喻霖言觉得有些别扭。
明明都是两个男人,有什么好不自在的?
喻霖言骂自己一句矫情,便把上衣给脱了望着喻霖言身上或轻或重的箭伤,周浔的眉头便紧蹙起来。
“重吗?”他手上沾了药膏,轻轻抹在喻霖言身上。
“你真当自己在绣花吗?”喻霖言哭笑不得,“你当我是纸糊的吗?”
“小外甥女,你就放心吧,真的不疼。”
“……你说什么?”周浔觉得自己的眼皮子抽搐了一下。
“我在皇城见过卖猪肉那户人家的小闺女,也就十来岁的模样,切猪肉却是手起刀落,利索得很,”喻霖言顿了顿,“你现在怎么练小姑娘都不如?”
“她剁的是猪肉,我面前的是猪肉吗?”周浔无奈。
“不是,你眼瞎吗?”喻霖言瞥了他一眼,“你面前的是一块羊脂白玉。”
“嗯。”周浔瞥了一眼他的后背。
的确很白。
不过这点他早就知道了。
喻霖言也只是说笑,读书人都有拿玉来自比的习惯,他也免不了俗。
之后两人也没再说什么,喻霖言的困意便愈发重了。
“早些歇息吧。”周浔帮他涂抹好了药,便帮他把衣服罩上,让他早些休息。
周浔上药动作轻,又很细致,等他上完药,喻霖言眼里都满是惺忪睡意,眼皮子时不时还要互相打架。
好在此时正是夏季,今桂城夜晚的寒气也不重,否则这一折腾怕是要得了风寒。
“周浔……”喻霖言嘀咕了一声。
他此时的眼皮子已经彻底耷拉下来,叫周浔的声音极为含糊,应当是梦中呢喃。
周浔起先也没在意,帮喻霖言盖好被子便打算起身离开。
“……这种题目都会错,你确定你的文科以前真的是第一名吗?”
听到这话,周浔顿住了脚步,有些愕然。
“这些题目都拿去做……不会就来问我……”
喻霖言只顾自己说着,而周浔彻底愣住了。
上个世界的事情为什么会影响到这个世界?周浔的心里满是怀疑,却无人可问。
其实若只是上个世界的记忆恢复,也没有什么。
周浔将心中的顾虑放在一边,正欲走出去时,却听见里头又传来一道声音:
“周将军,你我本就是政治联姻,不妨做个交易,如何?”
周浔彻底愣住了,他回头看着在榻上睡得正香的喻霖言,惊觉自己的背上居然冒出冷汗。
那是自己与喻霖言新婚之夜,也是喻霖言第一次见自己时说的一句话。
都说洞房花烛夜是人生的四大喜事之一,周浔当年能同喻霖言结为伴侣,也觉得那是自己人生最幸运的事。
只是当他微醺着看着自己正坐在床边的伴侣时,那人却说:“做个交易吧。”
那句话把自己心里头的局促都打散了,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像喻霖言这般骄傲的人怎么可能愿意被一个才见过一次的男人标记?
他恢复了平时的冷静,看着已经喜欢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男人,问他想要做什么交易。
“我做你与喻家联系的纽带,但是你不许干涉我太多事情,”喻霖言警惕地看着周浔,“今天是特殊情况,以后我们还是分房睡比较好。”
“我不想因为某些原因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可以。”对于喻霖言的冷淡,周浔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他点了点头,做出妥协。
反正自己不可能逼他,等他自己愿意接受自己又怎么样?
周浔觉得自己等得起。
“我保证不会给周先生带绿帽子,”喻霖言继续道,“如果你在外面有什么情况也请和我说一下,我并不会阻止你,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