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白有一瞬间的愣怔，眸光浅浅荡漾。
　　但他很快就明白了楚安口中“精神力调节”的单纯含义，低声道：“我的精神力状态很好，雄主，谢谢您。”
　　温馨的橙色灯光下，宁白错开视线，默默退回旁边的座位上，端端正正地坐下发呆。
　　他们谁都没有把飞船前舱后舱中间的挡板收回去。
　　军用飞船平稳地起飞，驶向浩瀚的宇宙。
　　……
　　……
　　一段时间之后，他们遭遇了粒子风暴。
　　没有尽头的风暴在窗外肆虐席卷，楚安看到舱室里几块仪表的示数都在剧烈震荡，但船舱中却平静如初，丝毫没有感觉。
　　宁白也在看着窗外，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楚安扭头看着他金色的发丝，轻声打破了沉寂。
　　“谢谢你过来接我。”
　　宁白一惊，回头对上楚安的眼神，沉声道：“对不起，没有保护好您，让您受惊了。”
　　“我有心理准备。”楚安伸出胳膊，远远地拉住宁白的手，“好久不见，你好像比新闻里瘦了一些。”
　　“……您也是。”
　　楚安对宁白笑笑，语气轻松地问：“为什么给我系了安全带，你不系。我可以解开吗？我记得你这艘5号飞船安全性超高，别说粒子风暴，即使遇到突发宇宙磁暴也能保护乘客的生命，并不需要使用安全带这种古老的防护方式。”
　　宁白痴痴地看着楚安的笑容。
　　“雄主，这是为了您的安全万无一失。”
　　手心被楚安焐热了，熟悉的精神力能量从相触的皮肤缓缓注入身体，让宁白的整个身心都感到轻松、愉悦。
　　宁白坐不住了，他站起来，走到楚安身前跪下，轻轻趴在楚安的膝盖上。
　　“我不用系，万一发生危险，我可以立刻采取行动保护您。”他喃喃地说，“我现在，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可以保护您了，任何时候都可以。”
　　“那谁来保护你呢？”楚安忽然问。
　　“我，我不需要……”
　　“你压给自己的担子太重了，”楚安轻柔地抚摸着宁白的发丝，问，“家里的罐头吃完了吗？”
　　“还剩五分之一。”
　　“嗯，回去之后，再帮你做一些。”
　　宁白从楚安的膝盖上抬起脸：“……雄主，您还要出门？”
　　“是的，我的旅行计划才刚刚开始。”
　　“能不能……”宁白斟酌着说，“能不能这段时间先留在家里。今天的事很危险，我怕您下次再遇到类似的状况，我没法立刻赶到您身边。您的专栏我都看了，您写得很生动，但如果继续有雌虫罢工事件发生，确实……”
　　“确实什么？”
　　“确实不太适合继续这方面的选题，”宁白偷瞟着楚安的脸色，“请您允许我稍作解释，我们费了很大力气才让废奴法案通过，但其实上，上层家族对这个法案的反对意见依然很多。
　　以前雌虫们害怕身份坠落为奴、永远不得翻身，所以任劳任怨、予取予求，现在雌虫们不再有这样的顾忌，心思已经变得活络，如果您再继续发表这些作品煽动雌虫的情绪，局面可能会朝着更复杂的方向发展。”
　　“更复杂的局面？你是指？”楚安微微皱眉。
　　宁白道：“议会可以通过废奴法案，也可以把法案废除。我不希望已经取得的这一点点初步成果被盲目的底层雌虫葬送。底层的行动是不可控的，强烈的反抗会引发社会的动荡，我不愿看到那种局面，我更希望能利用议会的规则，循序渐进完成变革。”
　　“温和的改良……”楚安道，“你是一个军雌，竟然抱有这样的想法？”
　　“因为瓦解旧势力不可能一蹴而就。如果像季山那样发动军变，一旦失败，后果只能是退回原点。我必须谨慎。”
　　“你只是不想冒险失去现在已经拥有的东西，权势和利益。”楚安说。
　　“是的，”宁白并不否认，“我确实不想失去，我不想让自己一无所有，变成过去那个谁也无法保护的弱者宁白。”
　　“但，你有自信让一切都顺着你的心意变革吗？谁能有把握将历史的进程捏在手心里呢？”楚安展开宁白的手，轻触他柔软湿润的掌纹。
　　“宁白，没有谁是无所不能的‘救世主’，历史是由民众创造的。”
　　……
　　……
　　漫长的旅途，宁白一直执拗地跪在楚安身前，他无法说服楚安留在家里，也无法同意楚安的观点，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态度。
　　头顶洒下温馨的橙黄色灯光，楚安看着那些光点在宁白的发丝上跳跃，渐渐连成一片灿烂的色彩，遮住了原本的金色光芒。
　　他最终还是把宁白拉了起来，让宁白坐在自己身边，用同一条安全带把他们两个系在了一起。
　　粒子风暴终于过去的时候，他侧过脸，轻轻吻了一下宁白的嘴唇。
　　很久以后，他们终于抵达军用空港。
　　宁白的公务飞船已经在外面恭候多时了。
　　卫兵稳妥地将宁白和楚安送回家，楚安看着面前这栋他一时冲动买下，并不算太熟悉的别墅，迟疑了一瞬，才踏进了大门。
　　庭院中的花坛还荒芜着，宁白似乎没有时间侍弄花草。
　　走进屋子，陌生的智能管家立刻靠过来，一台检查楚安的背包，一台围着楚安本人绕圈。
　　“别理它们，真蠢，都不认识这栋房子的雄主。”宁白想把楚安扶到沙发上休息。
　　楚安却有点好奇，摆弄着自己买给宁白的这两台机器，想看看它们到底能搞出什么花样。
　　哗啦——
　　一大包东西从楚安的背包里被翻了出来。
　　智能管家伸出探测仪器，对这包东西进行了周密的检测。
　　“报告，来自K12的危险品。”电子音发出尖锐的警报。
　　宁白疑惑地走过来，楚安却笑了。
　　“猜猜是什么？”
　　“是……风干的金粉蔷薇？”宁白关掉智能管家的警报，拎着袋子的一角询问道。
　　“是蔷薇花茶。”楚安说，“伊洛托我送给你的礼物。我尝过了，很好喝，你也可以试试。”
　　“伊洛？他应该知道我不喝这种茶。”
　　“确实，他怕你嫌弃，但是我说你会试试看，所以他就送了我这么一大包。”楚安拉着宁白到沙发上坐下，“试试看，这是来自底层矿工们的馈赠，或许你的雌父也喝过这样的茶水呢。”
　　智能管家送来热水，楚安把蔷薇花茶放进宁白平时用来冲泡高端云迪斯红茶的茶壶里，沏好了倒给宁白一杯。
　　“尝尝？”
　　“嗯。”
　　宁白接过茶杯，在楚安的蛊惑下，刚要抿一口，通讯器忽然弹出了呼叫请求。
　　楚安瞥了一眼，看到屏幕上有一个怪异的名字：绿仔。
　　宁白犹豫了一瞬，还是接通了呼叫。
　　“怎么了？”他言简意赅地问。
　　“老大，”绿仔的声音传到楚安耳朵里，“药品督查又来了，这次来了好几队，把咱们所有仓库都围住了。我应付不来，您能不能过来一趟？”
　　宁白看楚安一眼。
　　“我这就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加班加的实在有点累了，为什么都快过年了我还在加班_(:з」∠)_
　　大家晚安~


第59章 蛋糕
　　宁白离开家的时候, 恰巧遇到米卡斯来串门。
　　“上将！”
　　米卡斯很开心的样子，鬼笑着给宁白敬了一个荒腔走板的军礼，随口问道：“您要出去？”
　　“嗯。”
　　宁白升了上将之后, 工作越来越忙, 已经很久没和自己的小迷弟打过照面。
　　他记得上次见到米卡斯的时候，这个小鬼还在因为得知了埃尔文的斑斑劣迹而郁闷，特意跟他请了一个长假出门散心。
　　今天一见，米卡斯已经又恢复了过去没心没肺的样子, 虽然并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已经从上一段感情中走出来了，至少现在看到他天真的笑脸，宁白觉得十分欣慰。
　　“你来找我？”他拍了拍米卡斯的肩膀, “上周的例行比武, 你只得了第二名，退步了，这周每天加训三小时，下次必须把第一名的宝座给第二集 团军夺回来。”
　　“上将……”米卡斯的表情垮下来，“您现在日理万机，怎么连这种小小的例行训练比武结果都这么清楚啊！我就是轻敌了那么一下下而已……”
　　“等你上了战场，一次小小的轻敌可能就会让你丢掉性命。”
　　“好好好，”米卡斯捂住耳朵, “我知道了, 每天加训3小时, 下次夺回第一名, 您赶紧去忙自己的事吧。”
　　“怎么，催我走？你不是来找我的？”宁白挑挑眉毛。
　　“呃……”米卡斯讨饶地笑笑, “您这不是要出门忙工作嘛, 来都来了, 我想和楚安先生聊聊天，您应该不会吃醋吧？”
　　别墅区街巷寂静，门口的警卫面无表情站得笔直，像是没听到两位军官的聊天。
　　宁白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家门的方向，微微蹙眉：“你找他聊什么？”
　　米卡斯理直气壮地说：“楚安先生是大名鼎鼎的小说家，我来拜访，当然是聊他的作品。您不也是楚安先生的书迷吗，上次还翘了议会的追加讨论跑去签售，他有没有在精装版的扉页上给您印一个吻？”
　　“米卡斯！”宁白低声呵斥，“胡言乱语，一点军官的样子都没有！”
　　“哦。”米卡斯不情不愿地站直，撒娇道，“那您到底让不让我进门嘛……”
　　“……去吧。”宁白到底还是松了口，又叮嘱道，“别打扰他太久，他刚刚长途飞行回来，需要休息。”
　　“是！”
　　宁白坐上飞船离开了家，米卡斯目送他远去，然后敲开了别墅的门。
　　“楚安先生，”他拨开两台围上来的智能管家，兴冲冲地问，“伊洛给我带礼物了吗？”
　　楚安刚才已经隐隐听到几句米卡斯和宁白的对话，早就把伊洛让自己拿回来的矿石吊坠从背包里翻出来了。
　　他知道米卡斯之前都是偷偷跑去看望伊洛的，宁白并不知情，所以米卡斯才不敢把真实来意告诉宁白。
　　“给，”他慈爱地对米卡斯说，“你的书我已经送到了，这个是伊洛给你的回礼。”
　　被打磨成小兔子形状的矿石，晶莹剔透，栩栩如生。
　　米卡斯嘴上嫌弃地念叨伊洛总把他当小孩子看待，做了这么一个幼稚的造型给他，眼神里却全是欣喜和珍惜，久久把玩着那块廉价的石头，连话都忘了和楚安说。
　　楚安微笑地看着他，问：“喝茶吗？这些花茶也是伊洛送我的，让我带回来给宁白尝尝，可惜宁白没有口福，我刚把茶沏好，他就被工作电话叫走了。”
　　“喝！”米卡斯一扬下巴，孩子气地说，“伊洛那家伙对宁白上将可比对我好多了，我上次过去看他，想跟他要一点这个茶叶，他就只给我装了一小包，抠门鬼。”
　　“可能是你去的时间不对，现在是春天，金粉蔷薇漫山遍野，所以才送了我这么多。”
　　“嗯，真好喝，”米卡斯抿了一口茶，关切地问，“楚安先生，伊洛……还好吗？我看了您的专栏，他们那些手无寸铁的矿工是怎么组织罢工的，没有和矿场发生冲突吗？伊洛有没有受伤？他现在没了翅膀，伤了元气，就算是A级雌虫，体质也差得很，我好担心他啊。
　　但是我的假期都用完了，最近没法再过去看他，他们的通讯时间又有限，他跟自己的雌父和孩子说话都说不完，根本没空搭理我……”
　　楚安轻声安慰道：“米卡斯，别担心，我见到伊洛了，他看上去状态很好。罢工的细节他没跟我说太多，但是他们取得了胜利。只要团结起来，就算是手无寸铁的矿工，也能争取到属于自己的权益。”
　　“只可惜……”楚安想了想，还是对米卡斯如实相告，“罢工的事影响到了伊洛的减刑，原本他可以减刑五年，因为组织罢工，没有得到批准。”
　　“凭什么！”米卡斯握紧拳头，义愤难平地站起来，“我现在就去大法官家找他理论，凭什么不给伊洛减刑！”
　　“别冲动，米卡斯。”楚安拦住他，“你跑去大法官家里去为伊洛出头，只是治标不治本。如果今天你可以凭着一己之力为他减刑，明天就可以有其他的贵族随便为他加刑。特权凌驾于司法之上，不会有真正的公正。”
　　“特权……”米卡斯若有所思，“楚安先生，看了你的专栏之后，我受到了很多启发。我以前只知道雄虫有特权，比如我家里的雄虫哥哥们，他们可以随便做自己想做的事，但我除了当军雌和联姻，没有别的出路可选择。不管联姻的对象是什么样子，我都必须说服自己和他在一起。
　　现在我知道了，等级、金钱、社会关系等等许多东西也都会导致特权，我所得到的很多东西并不是我应得的，我得到的多了，其他虫族得到的就少了，这实质上阻碍了整个国家的发展。”
　　“军队里不少士兵都在关注您的文章，我的很多朋友也在看。”米卡斯低声说，“上次加售的杂志被政府查封了，但是我们偷偷藏了一些，就在我的卧室里，风头过去之后又分发了出去。我听说他们找过您，请您注意安全。”
　　楚安有些惊讶，米卡斯是大家族的小少爷，如果要推翻现有的社会体制，米卡斯不会得到好处，但他还是支持伊洛的罢工，支持自己的观点，希望能看到一个与现在完全不同的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