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 雄主, 可以了……”他垂下眼睫，轻声地说。
　　他的睫毛上也沾了水, 低头的时候, 像是落下了一滴眼泪。
　　楚安愣了愣, 手一松，软绵绵的翅膀重新垂落在水中。
　　宁白趴在池壁上，从下往上看着楚安，嘴唇半张，露出唇齿间一小点鲜嫩的红。
　　“……还有另一边翅膀，”宁白痴痴地说，“雄主，帮我，好吗？”
　　……
　　……
　　正如楚安所言，洗过一个热水澡之后，宁白这一晚果然睡得很好。
　　早晨，他神清气爽地出门上班，还不忘在离家之前，把沙发前罚站了一整晚的智能管家重新启动。
　　悠悠转醒的智能管家很不记仇，对宁白挥挥手：“上将，祝您今天工作愉快。”
　　宁白哭笑不得，低声吐槽：“……真是个智障管家。”
　　不一会儿，公务飞船降落在议会门口。
　　记者们立刻围上来，长//枪短炮全都往宁白的面前送。
　　“上将，今天议会将要投票表决雌虫精神力药物合法化并纳入医保体系的提案，您认为这份提案能够通过吗？”
　　宁白微笑回应：“我相信这份提案可以获得通过，因为我相信议会保障虫星所有公民生命健康权益的决心。”
　　“这份提案通过后，雌虫的地位将得到历史性的提升，今后雄虫只能被逼迫着向药厂贡献精神力能量，对这种观点您怎么看？”
　　“虽然最新的虫口普查结果还没有公布，”宁白认真地说，“但雄虫仍然是我们这个种族最珍贵的部分，从客观数量上来看，雄虫比雌虫珍贵得多。提案通过并不会影响到雄虫现有的福利，并且，推广药物之后，雌虫的工作能力将得到充分发挥，这样也能为雄虫创造出更好的生活条件。”
　　“会强制雄虫捐献精神力吗？”记者又问。
　　宁白笑笑：“当然不会，药物的大规模生产绝不是简单的精神力提取和转移，我们对提供精神力的雄虫有严格的健康筛选，捐献次数也有严格限制，不是随便哪一只雄虫都能通过捐献精神力得到药厂营养费补贴的，这可不是一条方便的财路哦。”
　　宁白开了一个小玩笑，在场的记者们都很给面子地笑起来。
　　之后宁白向记者们告别，迈着轻盈而自信的步伐，匆匆走入了议会大厦。
　　楚安打开早间新闻的时候，恰好就看到了这一段采访直播，宁白的背影在画面中渐渐远去，那个名叫兰达的小老板从后面追上宁白，热情地与宁白交谈。
　　楚安看着宁白的背影，如有所思。
　　虽然宁白在回答记者提问时着意给雄虫吃了定心丸，想要粉饰太平，避免社会动荡，但楚安明白，从今天这份提案表决通过开始，虫星的社会将会进入一个新的纪元。
　　历史的车轮一旦开始转动，就再也不会停止。
　　平等独立的理念将很快家喻户晓，成为虫族社会的共识，哪怕以后再有局势变动，这种共识也不会轻易动摇。
　　“雌奴”已经被消灭了，“雄主”这个称呼消失还远吗？
　　只是谁都不知道，当这个巨大车轮向前转动的时候，将会裹挟多少污浊的沙尘……
　　楚安吃过早饭，离家去了下城区商业街。
　　听说那里的罢市已经结束了，他想采访一些参与罢市的商户，调查一下底层商贩们真实的生活状态。
　　以前宁白在那边工作的时候，楚安没有想过这么多，当时他对下城区商业街的关注仅仅是因为宁白，他的视线也只放在了宁白的身上。
　　而现在，他想要了解更多的普通虫族劳动者，了解他们的衣食住行，了解他们的想法与心情。
　　哪怕大家都是被历史的车轮扬起的尘埃，但每一粒尘埃都是鲜活的生命。
　　在楚安眼中，这个荒谬的虫族世界渐渐变得真实，“无穷的远方，无尽的人们，都和我有关”，他不愿再当一个漠然无知的局外人。
　　到达商业街街口时，楚安撞上了几个闷头乱跑的小混混。
　　那些年轻的雌虫们一边跑一边互相开着玩笑。
　　“快点，今天绿哥升官发财，去晚了就领不到大红包了。”
　　“嘻嘻，我想找绿哥领份好工作”
　　“你个傻虫子，也不看看自己长啥样，工作？想得美！”
　　楚安与他们擦身而过，“绿哥”这个称呼莫名让他想到了跟宁白联络的绿仔，他驻足回眸，看着那些雌虫少年们生气勃勃的背影，笑了笑，然后又继续朝商业街深处走去。
　　……
　　议会的投票尚未完全结束，宁白的制药公司已经准备好了开业典礼的一切事宜。
　　绿仔生平第一次穿得这么正式，西装革履，脑袋上抹了发蜡，站在蒙着红布的牌匾前不住地左右踱步，翘首期待着他的宁白老大开会回来。
　　他压抑不住激动的心情，脑海里不停浮现出自己追随宁白一路走来的场景。
　　因为机灵也因为幸运，他成为宁白所选择的代理，在宁白的扶持下，从一个最底层的小马仔药贩子，变成现在掌控着精神力药物生产销售全链条的黑//市巨头。
　　而或许从今天开始，他就不再是黑//市巨头，而是成为光明正大的商界精英，继续为雌虫的平等与解放贡献自己的力量。
　　宁白不亏待兄弟，追随宁白的这段时间里，他赚到了曾经想都不敢想的财富，但绿仔有自己的想法，他为宁白卖命绝不仅仅是为了赚钱。
　　他追随宁白，是因为他相信宁白曾描述过的理想，宁白曾经告诉他，我们做这些事，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雌虫不再依附雄虫，是为了建立平等自由的新世界。
　　宁白是无数雌虫心目中的英雄，也是他的英雄，不仅是战场上的英雄，更是带领他与这个不公平的社会抗争的英雄。
　　他永远尊敬宁白，信任宁白。
　　“这个盆景，再往左边一点。”
　　此时，绿仔稍稍有些焦虑，他已经不知道第多少次查看时间，紧张地搓着手，指挥手下把开业典礼上的盆栽摆设挪了又挪。
　　他的手下也称他为老大。
　　那些虫族嬉笑着问他：“老大，什么时候发红包啊？您可是马上就要当总经理了。”
　　“去去去，什么总经理不总经理的，你们懂什么，别瞎说。”
　　“等会儿还有好多兄弟要来道喜，我等着绿总的大红包。”
　　“滚蛋你，干活去！”
　　绿仔从盆景里拾了几块小石子掷向那些家伙的后背，把他们打散了，然后气哼哼地拍打着手指沾上的泥土。
　　但他很快觉得不妥，他已经不是过去的黑//市小混混了，或许从今天开始，他就真的要成为这间制药公司的总经理，怎么还能像过去一样随便扔东西呢。
　　绿仔走过去，俯身把那些小石子一枚一枚捡起来，重新仔仔细细地放回了花盆里。
　　时近正午，媒体仍在播报议会大楼前的实况转播，议会投票似乎还没有产生最后的结果。
　　该不是老大那边出了什么意外吧？
　　绿仔有些担心地想。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高速飞船降落的声音。
　　绿仔回头，看到几个陌生的雌虫从昂贵的私家飞船上下来，不紧不慢地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你们是……？”
　　“你就是绿仔吧，呃……绿先生？”一只年轻的雌虫冲在最前面，抢先跟绿仔打了招呼。
　　“……是我，绿仔。”
　　“绿先生”这个称呼绿仔说不出口，他的视线从来客身上一一扫过，礼貌地问：“请问各位是来参加开业典礼的吗？”
　　几只雌虫互相看看，都笑了。
　　“算是吧，”一位儒雅的雌虫走上前，把那个咋咋呼呼的年轻雌虫拉到了身后，“舍弟不懂礼貌，请您不要见怪。”
　　“没关系。”
　　“我们是接受宁白上将的委托过来的，”另一位带着金丝眼镜的雌虫说，“新公司马上就要成立了，他聘请我们来辅助公司的管理。”
　　他把在场的雌虫一一介绍给绿仔。
　　“这位是财务总监，这位是生产总监，这位是销售总监，我将担任法律顾问。”
　　销售总监就是刚刚那位咋咋呼呼的年轻雌虫，绿仔的表情变得困惑，然后，他听到这位金丝眼镜继续说道：“这位是新公司的总经理。”
　　绿仔顺着金丝眼镜的指印，看向那位刚刚与他搭话的儒雅雌虫。
　　哦，总经理，销售总监是他的弟弟。
　　“我们都是雌虫自强协会的成员，都在大型企业中有着丰富的工作经验，总经理先生自己也有工厂，对于公司的运营管理十分熟悉。相信今后我们可以一起愉快地工作，把宁白上将的制药公司办得越来越好。”
　　“嗯。”绿仔忽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那……你们去屋里稍微休息一会儿吧，议会的投票还没结束，上将估计要晚些时候才能过来。”
　　“不必，还是先开始工作吧。”总经理环视开业典礼的现场，道，“那个盆景，是不是再往右边一些。”
　　“哦。”绿仔走过去把盆景挪了个位置，“这样吗？”
　　“很好。以后绿先生来当总经理助理怎么样，您熟悉公司的业务，我要多向您请教。”
　　“我……”
　　门口忽然又起了一阵骚乱。
　　一大群衣衫不整的小混混嬉笑地涌进来，嘴里大声喊着“绿哥”。
　　绿仔脸色都白了，赶紧回身把那些年轻雌虫们拦住，使劲推到门外。
　　“绿哥，红包！”大家嬉笑着起哄。
　　“好好好，红包，拿了红包就走，听到了吗！”
　　星币账户转账的声音响个不停，除了绿仔，大家全都眉开眼笑。
　　“谢谢绿哥！”
　　“以后肯定支持你生意。”
　　“到底能不能帮我找工作啊……”
　　“拿了红包就滚吧。”绿仔皱着眉头把一群年轻雌虫遣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一辆运输车从旁边的仓库驶出来，哪怕是今天举办开业典礼，他们的工作依然在继续。
　　这一车的药，应该能帮助很多的雌虫兄弟吧。
　　绿仔站在路边，笑了笑。
　　他想，上将是对的，要让有文化有经验的雌虫来管理公司，才能帮助更多的雌虫。自己，并不是最佳的选择。
　　中央大街的钟塔忽然发出清脆的鸣音，绿仔抬头眺望，从他出生以来，他从没有听见过中央大街的钟声。
　　一只雌虫飞奔着从他面前跑过，高喊道：“议会表决通过！‘药’合法了，纳入医保报销！雌虫再也不用依靠雄虫活着了！”
　　清越的钟声响彻天际，绿仔愣了愣，兴奋地狠狠挥了几下拳头，用力跺着脚，跺起一团飞扬的灰尘。


第63章 雌虫的消费力
　　制药公司成立了。
　　宁白没有让自己信任的绿仔当上公司的总经理, 而是把这个职位交给了雌虫自强协会的副会长。
　　副会长以前开过工厂，对于生产管理很有心得，在他的经营下, 药厂的生产效率节节提升, 宁白十分满意。
　　公司成立没几天，很快，那些和宁白合伙的大家族们也纷纷安插了自己的心腹进来。
　　宁白费了好一番功夫把这些心怀鬼胎的家伙们安置妥当，叮嘱新任总经理要小心提防。
　　这位副会长确实有些水平, 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很快跟这些居心不良的家伙们熟络起来，把来自各大家族的眼线摆布得服服帖帖。
　　就连那些暗地里为绿仔抱不平的雌虫工友们都不得不佩服这位经理的能力, 他们终于承认宁白的做法没有错。
　　绿仔虽然忠心不二, 但若是真要他纵横商场，肯定不如现在这位总经理出彩，专业的工作还是需要专业的精英来做。
　　于是，宁白的药厂就这样稳稳当当地开了起来，一艘又一艘货运飞船满载着使用最新技术生产出来的精神力药物离开车间仓库，飞到虫星的各个角落。
　　药厂的利润水涨船高，所有掺和进来的大家族都分到了一杯羹。但他们对宁白仍有不满，无时无刻不想获得宁白的技术专利, 或者退而求其次, 先提一提药品的价格。
　　“现在的单价太便宜了, 上将, 反正有医保系统兜底呢，稍微涨一些, 大家也都买得起。”
　　他们像是商量过似的, 轮番跑去军部大厦劝说宁白涨价。
　　宁白满脸不耐烦地与他们虚与委蛇, 态度很坚决：价格一分钱都不会再涨。
　　屡屡碰壁之后，大家族们也有些不耐烦，他们很少尝到这种受制于人的滋味，又开始在议会里给宁白下绊子。
　　于是宁白公务缠身，无心他顾，去药厂的次数也少了，只能叮嘱他的总经理和高管们多加留心。
　　这一天，又有访客敲开了他办公室的门。
　　宁白眉头微皱，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不悦地问：“有什么事？”
　　“……老大？”
　　宁白睁开眼，看到绿仔站在他的面前。
　　“在这里……”黑//市出身的雌虫战战兢兢地看着四周的陈设，“在这里叫您老大，没问题吧？”
　　“你怎么来了？”宁白站起来，把绿仔领到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喝点什么？”
　　“不用不用。”绿仔连忙摆手，故作轻松地笑笑，“老大，我也没想到能进来，黑//市的小混混跑到军队来，这不是自投罗网么。但是军官们好像都认识我，登记身份通过安检之后就让我进来了。”
　　他叫谁都是军官，哪怕是门口的卫兵，在绿仔眼里也是高不可攀的军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