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仅是修界的明文规定,还因为这会有损道运。
倘若当真有个修士介入了两国之间的战事,还导致了两国近乎灭绝式的覆灭,那这辈子的道运定然有损,说不定很难再有进寸。
到底谁会那么想不开?
他也没深想,看伙计知道得也不多,无聊地托腮,换了话题:“小兄弟口才了得啊,桩桩件件口齿条理清晰,当个客栈伙计有些屈才了。”
伙计不好意思地笑笑:“实话不瞒客官,小的以前是做说书的,这不是小城消遣少,乐意花钱听书的更少,实在混不下去了,才转了行,客官要是感兴趣,小的也可以现场给您来一段。”
楚照流兴致勃勃:“转行了?那真是可惜,我觉得你是个人才。你都说过什么?”
伙计:“《逍遥剑与君子剑二三事》《天才废柴逆袭记》《扶月山秘事》《照流酩酊录》……”
楚照流麻木道:“谢谢,不必说了。我突然觉得,你转行也挺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靠嘴就能把修仙界得罪七七八八的夫夫俩,终于还是被另一张嘴打败了。
第09章
楚照流实在不能理解。
这群民间创作者,逮着扶月宗薅就算了,为什么还非要把他和谢酩扯上关系!
谢酩难得哑然了几瞬,抿了口茶,才淡淡开嗓:“这些话本在民间很受欢迎?”
他不似楚照流那般亲和,姿容如雪,清湛如月,伙计偷偷打量着,笑道:“是啊,大受欢迎!我以前讲这些话本,几乎座无虚席,可惜全是来白嫖的,哎。至于为什么受欢迎,毕竟扶月宗与流明宗并列天下第一大宗嘛,知名度高,讲出来大伙儿都知道,也乐意听,要是小门小派谁在意啊。不过两位客官放心,我们是有道德底线的,您看,我们就不会编排哪位仙子,坏人家闺名。”
楚照流大开眼界:“原来你们还知道这叫编排。”
谢酩不置可否:“原来你们还有底线。”
伙计:“嘿嘿。”
楚照流忍了忍,实在没忍住,谦虚发问:“我能请教一下,为什么老有那几对组合吗?”
说到自己了解的领域,伙计相当有自信,侃侃而谈:“话本拉郎,也是很有讲究的,就比如这君子剑褚问,与逍遥剑顾君衣,两位是同门师兄弟,青梅竹马,意趣相投,几十年前顾君衣叛逃师门时,与褚问大打出手,再未归来,但褚问又公开表明‘无论如何,顾君衣永远是扶月宗人’,据说顾君衣亲手挂在望风亭上的风铃,褚问至今未舍得摘下,这其中可探究的故事可就多了。”
楚照流瞠目结舌。
望风亭是他们师兄弟几个赏花之处,春日桃花灼灼时,这座亭子是最好的观花点,视野所及处粉白相间、浓淡得宜,煞是好看。
但望风亭上的风铃,分明是他们师兄弟几个一起挂的,怎么就成褚问难忘旧情的见证了!
“再比如剑尊谢酩与扶月宗长老楚照流。”
伙计摇头晃脑,讲得浑然忘我,遗憾错过楚照流精彩的脸色:“一个是天才,一个是废柴,两人还做过几年师兄弟,听闻关系又不好,据小道消息,那位楚长老还生得面如桃花,这其中可延伸的故事也太多了。这种拉扯的关系,读众爱不释手,听众如痴如醉,焉能不受欢迎?”
楚照流:“……”
拜服。
“两位客官别不信,”伙计从忘我之境里拔出来,见俩人神色微妙,拍着胸脯保证,“这些故事不仅我们民间爱听,一些仙师也爱听嘞,我以前在烟霞那边拜师学艺,听我师父说,剑尊谢酩的话本最受欢迎,拉上哪家都满座,还有好多名门仙师慕名而去,听得津津有味呢!”
“哦?”谢酩的语气难辨喜怒,“都有哪些名门修士去听了。”
伙计非常靠谱,掰着指头,还真数出几个有名有姓的:“有东临门门主、露华派派主、青虹宫少宫主、神药谷少谷主……”
谢酩颔首:“多谢。”
虽然谢酩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不过微微颤鸣的鸣泓剑能很好地阐释主人的情绪。
楚照流心里狂笑,随意抿了口茶。
看来有人要倒霉了。
再过段时间,便是问剑大会了,今年的问剑大会在流明宗举办,或许上述几位就要因为左脚跨入离海而被暴打一顿了。
聊了会儿,薄暮渐去,天色暗沉沉地压下来,从窗外望去,街上已经空无一人。
后厨的饭菜也上来了。
只是筷子一抬,楚照流就嗅到个味道,苦恼地又放了下来。
客栈里也没什么生意,伙计就在边上候着,见他不动,连忙问:“客官怎么了?”
谢酩指尖摩挲着茶盏,他常年持剑,一双手修长有力,线条优美,莹润如玉,那茶盏精细地上了层白釉,光润通透,却也被衬得黯然失色。
他淡淡道:“他不吃花椒、大葱和生姜。”
伙计顿时大惊失色,连连道歉:“小的这就吩咐厨房重做!”
楚照流一时没反应过来,震愕地望向谢酩。
谢酩怎么知道他不吃这些?
难道是大师兄说的?
大师兄已经事无巨细到连这种事都要交代了吗?
他愕然了会儿,回神朝着伙计弯弯唇,和颜悦色:“不用了,是我忘记告诉你我的忌讳了。”
谢酩不冷不热道:“那你可能得写本册子给他。”
楚照流眯了眯眼:“哦?谢三,我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了解我了?”
当初同门那几年,他俩的相交可不算非常愉快,也没兴致去了解彼此什么。
谢酩不置可否。
一桌菜虽然没人动,楚照流还是大方地给了银子,上楼回房休息的时候,天色已然彻底暗沉下去。
他推开窗户往外看了眼,四周的居民门窗紧闭,天色不止是暗,还阴沉沉的,远方隐隐有风云涌动,整座城陷入死一般的空寂。
一回头,谢酩正坐在屏风前的茶桌边,也望向了窗外。
楚照流也不意外:“今晚要出去探探吗?”
谢酩摇头:“不必,庇城的修士很快就会回来了。”
这股邪气还没到能威胁一城性命的地步,不用他们出手。
不过仅仅是一股淡淡邪气就能影响如斯,也不知道源头处是怎么回事,庇护此城的修士到现在还没回来,大概是想溯源追查。
而且,楚照流需要休息。
谢酩扫了他一眼——夜色弥漫,檐角的灯盏被风吹得起起落落,灯线杂乱,他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如今更是透明,有如随风即逝的纸蝶般,身后披着黯淡光芒,勾勒出单薄的肩颈线条,泛着股单薄的脆弱感。
他无声地出了口气。
只有在楚照流身边,脑中的那个声音才会停下来。
谢酩稍稍出神,楚照流已经走过来坐下了:“谢宗主,还记得我们之前没说完的事吗。”
谢酩鲜少这样出神而毫无防备地让人接近,抬眼看看他,或许是因为夜色蔓延,清凌的眸光也没平时那样冷漠凌厉了。
他的指尖点了点桌面:“信。”
他们俩是因为同时收到一封信而来到夙阳,具体去了哪儿,中间又发生了什么,楚照流估计谢酩也没想起来。
“那封信到了夙阳就化为齑粉了,”楚照流坦荡地和盘托出,“当年我出事时,我爹娘也一同失踪,纵使族内的……魂灯已熄,我也不信。这些年我一直在寻找他们,那封信上说,夙阳有我爹娘的踪迹。”
即使知道或许有诈,他还是立刻出了山。
谢酩嗯了声,略一沉默后,嗓音沉冷:“流明宗被妖族屠灭一事,背后有人指挥。”
一句话里的信息量让楚照流直接怔住。
谢酩垂着眼,神色微漠:“那人一身黑袍,戴着斗笠。一百年前那一战里,我没有在妖族里见到此人,这些年也未曾遇到过。”
楚照流敏感地注意到关键词:“是人?”
谢酩点头,语气肯定:“是人。”
指挥妖族的,人。
流明宗被屠灭时,人妖两族的境况可不是现下这样,妖王要么被诛杀,要么被封印,人强妖弱,那时妖族的势头是压过人族一截的。
能屠灭四大宗门之一的流明宗,出动的妖族不仅多,而且是最强的那部分。
居然有人能指挥那些妖族?
楚照流若有所思:“所以你收到的信上写的,就是关于那人的事吧。真是奇了,这些事知晓的人也不多,究竟是谁对我们这么了解?”
他摇摇扇子,含笑问:“谢宗主,你有什么想法或人选吗?”
他笑起来似桃花纷纷,实在过于灼目惹眼,谢酩平静地移开视线:“想知道怎么回事,查下去便知。”
说完,他起身走向门边:“尽早休息,明早出发。”
门嘎吱一声开合,楚照流吐到半截的话咽回去,看他走得匆匆的,有点纳闷。
他没闭眼休息,也没打坐恢复灵力,而是和衣躺到床上,悠哉哉地打开了灵通域。
灵通域内一如既往的热闹,他早些时候发的那个大头娃娃的帖子,又多了许多新回复,楚照流进去一看,居然看到了老熟人。
【昙鸢:依贫僧薄见,这应该是怨气傀儡,依附怨气而生,怨气越重,数量越多,生生不灭,若是多了,也是大麻烦,近年已经很少见了。施主是在何处所见?】
灵通域里大部分人都是匿名的,冷不丁冒出个有名有姓的,顿时所有人都激动了。
【前排拜拜佛子!】
【天哪,佛子也逛灵通域,师父还说我不勤学苦练就爱瞎逛,我要去给他看看】
【佛子,敢问天清山举办的说禅会,你真的会去吗,你去的话,在下不辞万里也要赶来听讲!】
【一个秃驴有什么好看的】
【佛子闭关百年,终于出关了!问剑大会佛子会来吗?】
楚照流饶有兴致地看了会儿,回了昙鸢一句:已解决了。
说完又回到首页,随意看了看。
就看到一条:
【或许还没人知道,楚照流已经结成金丹,恢复修为了】
楚照流语调上扬地“哦”了声,不难猜出是谁发的。
可惜当初楚照流的惨状太过深入人心,药王又非常断定,加之他低调行事,就算是百年前的大战,也没有参与正面战场,所以知晓的人甚少,众人纷纷当发帖的人脑子有病。
笑话,楚照流明明是个家喻户晓的废物啊!
【结成金丹?莫不是扶月山给他用灵药吊着命,药渣在体内搓出个金丹来了】
【曾经最有望飞升之人啊,可惜可叹】
【哈哈哈道友真会说笑,楚照流若是去参加问剑大会,在下坐庄,你敢押他赢么】
【我看他大限将至了还差不多,苟延残喘这么多年,也不嫌丢人,我要是他,宁肯死也不当废物】
【楚照流要是能重结金丹恢复修为,老子当场挥刀自宫好吧】
楚照流眉尖一挑,神识涌去——在灵通域内发言,是会留下神识印记的,倘若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被神识强大的人追踪标记,下场就不太美满了。
不过有这个能耐追踪神识印记的,修界内也就寥寥几人,一般也不会闲得没事逛灵通域追踪小修士,跟他们一般计较。
楚照流就很闲。
他暗暗记下了这位放狠话的仁兄,笑眯眯地回复了句:修道之人,言出即行,这位道友,不守约的话,会天打雷劈哦。
远在千里之外,一个中年修士陡然下身一冷,莫名打了个颤。
作者有话要说:
伙计:修仙界同人拉郎大手
第10章
在客栈里休憩了一夜,隔日早,楚照流从冥坐中睁开眼。
一晚的打坐恢复,灵力又充盈起来,缓解了灼热搐痛。
因为太习惯这种痛感,他昨日神色如常,动作毫无迟滞,只有脸色难看得厉害,现在恢复过来,脸上也有了点血色。
他慢悠悠地换了身衣服,推门下楼。
清晨的小城笼罩在一片清冷湿润的薄雾中,街上也没什么人,客栈却早早就开了业,谢酩坐在靠窗的桌边,侧头望着外面,侧容线条流畅,俊美却冷峭,昨日的伙计战战兢兢的,站在柜台后掌着算盘不敢搭话。
“哟,谢三,”楚照流一展扇面,笑意轻佻,“一大早就在这儿摆着张讨债脸,吓跑了人家的客人,你怎么赔?”
谢酩漠漠回过脸,睇他一眼,沉默片晌,微妙挑眉:“……你怎么又换了身衣裳?”
和昨天清爽潇洒的青衫不同,今天的楚照流是一身枫红,袍袖间以金线花纹点缀,换了个金色发冠,却没好好全部束起,发带与三千墨发摇曳,耳畔的红色耳坠格外惹眼,衬得肤色雪白到不太真实,却叫人不得不惊叹,眼前一亮。
伙计瞠目结舌:“客官这身,真是骚气惊人!”
楚照流要笑不笑的,斜去一眼。
明明是个和和气气的人,还是笑着看过来的,却莫名叫人害怕,伙计打了个颤,及时改口:“小的是说,客官这身,真是明艳动人!民间都说楚照流生得眉目如画、风华绝代,是天下第一美人,依小的看,他到了客官面前,都得自惭形秽,自愧弗如!”
楚照流哼笑着收回视线,溜溜达达走到谢酩对面坐下,理所当然道:“换身衣服怎么了,难道我穿得不好看吗?”
“不怎么,只是今日才知花蝴蝶能成精,大开眼界。”谢酩唇角抿着,看了眼楚照流指上的储物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