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絮絮叨叨地重复着这些话，一步步朝江佑逼近，眼底充满了血色，身体里像是换成了另外一个灵魂。
　　只一瞬间，江佑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担心的事发生了，韦一暝最终还是被改造成了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毫无疑问，对于“蜘蛛”来说，这样的他才是完美无瑕的“超级战士”。
　　居然是这样的超级战士？连个人意识都被剥夺光了的工具人？
　　可是刚刚在对话时，韦一暝明明还记得原先的事，究竟只是原本记忆的残留，还是仍然拥有自主意识呢？
　　江佑想知道，韦一暝他是真的后悔救了自己，恨自己连累他被组织当成实验品，所以恨自己入骨，还是单纯的变成了一个只会服从命令的基因改造人。
　　他应该很痛苦吧？
　　江佑的脑子里乱极了，这让他没能第一时间发觉韦一暝的再次突袭，等他冲到跟前时他才反应过来要防御，可惜，瞬间拉起的盾牌被单薄的螳螂前爪“刷”地劈成了两半。
　　“蜘蛛”用在韦一暝身上的材料明显比在自己身上用的好得多。
　　意识到这一点，江佑收起盾牌。
　　看着面前无意识舞动前爪的韦一暝，有浓浓的悲哀涌上江佑的心头，他的浑身突然产生一种无力感，对未来丧失了全部信心。
　　“蜘蛛”的得力干将，前途不可限量的怪物终结者，浑身充满温暖和光明的挚友，怎么会沦落成今天这样？韦一暝他……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江佑产生了深深的自责。
　　如果不是急于在他面前出风头让他刮目相看而接受了改造计划……
　　如果不是选择逃离“蜘蛛”而是乖乖被销毁……
　　如果不是为了苟活接受他的建议逃离原来的世界……
　　如果上面有一个步骤没有实现，那么韦一暝都不会被组织迁怒，变成今天的样子。
　　看着缓缓向自己逼近的韦一暝，江佑缓缓闭上眼。
　　让一切就在这里结束吧。


第48章
　　耳边，通讯器突然响了起来。
　　江佑一个机灵，睁开眼，像是从开天的混沌中一下子清醒过来。
　　韦一暝柔和的声音从几百公里外的L市传来：“江佑，刚刚抱歉，在处理一些事，找我有事？”
　　江佑突然感觉眼睛有些发涨，他看着对面脸上带着狞笑的韦一暝，感觉很奇异。
　　随着对方的逼近，他一边后退，一边哽咽着对话筒挤出两个字：“没事。”
　　下一秒，飞快切断通讯。
　　“对不起。”他蠕动着嘴唇，无声地对渐渐接近的韦一暝说。
　　【激活属性：猎豹。】
　　他不敢轻敌，所以冒险激活了从没敢使用过的猎豹形态，这种形态速度是无敌的，但和大型猫科动物一样，巅峰时速大概只能持续一两分钟，如果没法在这段时间内成功甩开怪物，那么后续对怪物的进攻将会无力反抗。
　　况且，只有四肢变化的话，能否达到猎豹的速度，他不敢确定，总感觉会特别笨拙。
　　因为这个弱点，在平时不太敢用，这次不一样，他的摩托车就停在酒吧停车场，那款最新款的大功率摩托，全开的速度甩掉敌人不成问题，他现在只要跑过三条街就可以了。
　　还有一些事情想不清楚，比如，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对待眼前这个变成杀戮机器的韦一暝，但是有一定是肯定的，他不想让这个世界的韦一暝莫名其妙地死在跟他长着同样面孔的人手里。
　　手脚变成了毛茸茸的四肢，他矮下身子，却发现有点不对劲。
　　脊柱传来一阵骨节相撞的响声，清脆而细碎，江佑赫然发现，自己的躯干居然也产生了变化，现在的姿态有着猎豹一般的优雅矫健，而且他看到自己胸前皮肤上居然跟四肢一样长出了密密的白色兽毛。
　　感受到自己躯体传来的轻盈感，江佑震惊不已。
　　这就是第二颗胶囊带来的进化吗？现在可以变成异种形态完全体了？
　　江佑的变化丝毫没有影响到对面的韦一暝，趁着薄刃高高扬起的档口，他弓起身子蹿了出去。
　　风声在耳边呼呼地响，江佑从来都不敢想自己居然可以跑这么快。
　　街边的路人见到一只矫健的豹子风一样从他们面前掠过，接着，后面是一只长着人头的金属螳螂，瞬间乱了。
　　前阵子城市花园广场的阴霾还没散去，不少人根据政府的相关提示，遇到怪物远离，拍照，报警。
　　江佑扭头看了一眼，发现韦一暝并没有对路人行凶，他的目标只有自己，这说明自己才是他的任务，他的存在不会对普通人构成威胁。
　　还好。
　　江佑不顾一切地冲向停车场，解除形态之后跨上摩托车，油门到底，冲向城市郊外的绿洲城。
　　-
　　江佑跌跌撞撞地回到三十层，浑身在轻微颤抖，他心力交瘁。
　　一路上，他骑着摩托狂飙，始终没回头。
　　期间，通讯器响过好几次，他都没有顾得上接，这会儿，它又锲而不舍地响了起来。
　　“江佑，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我刚刚收到警方传来消息，说C市街头有……”韦一暝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着急。
　　“我过来找你。”江佑的声音有气无力的打断他，“给我发地址。”
　　那头的韦一暝明显意识到不对劲：“过来找我？你怎么了？”
　　江佑闷着不说话，他担心那个韦一暝会杀死这个韦一暝，他想过去保护他。
　　沉默片刻，韦一暝投降：“好，你来吧。”
　　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的声线染上了淡淡的喜悦。
　　通话结束，江佑背靠着墙壁坐在地上，望着窗外血红的夕阳怔怔发呆。
　　韦一暝，他来到这个世界了，以“超级战士”的姿态来追杀自己，“回去救他”这个一直以来支撑江佑的信念现在看起来显得那么滑稽可笑。
　　信念崩塌，他第一次对未来觉得很茫然。
　　-
　　第二天清晨，江佑出现在L市。
　　按照韦一暝给出的定位，他很容易就找到了研究中心第五行动组在L市的临时基地。
　　他眼睛里的红血丝吓了韦一暝一跳，急忙把他带进基地，硬塞给他一条毯子，想让他赶紧去休息，又突然想起来他根本就不需要休息。
　　这家伙从昨天开始就很不对劲——比如，口袋里没装咖啡，不符合他的风格。
　　韦一暝掏出莫尼私藏的上等咖啡豆给江佑煮了一杯咖啡，又往里加了两块糖递过去：“怎么了？无精打采的。”
　　江佑喝了一口热气腾腾的咖啡问：“能帮个忙么？”
　　“你说。”韦一暝停下收拾小吧台的动作，感到稀奇。
　　江佑居然主动开口请自己帮忙？
　　“帮我问问你们的研究部门，被基因改造得十分彻底的人，还能变回人类吗？”
　　韦一暝楞了一下：“你……”
　　“不是我。”江佑试图打消他的疑虑，“是其他人。”
　　韦一暝更疑惑了：“怎么，除了你，现在世界上还有其他的基因改造人？”
　　江佑觉得韦一暝应该知道有人想要杀死并取代他这件事，而且，那个人很强大，最好是提前做准备。
　　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也犹豫该不该说。
　　如果那个世界的韦一暝能通过某种手段恢复原本的意识呢？
　　他思考了整整一路，觉得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手里握着有温度的咖啡，透过氤氲的水汽，江佑跟韦一暝对视片刻，脑袋忽然一热，决定把昨天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他。
　　听完一切，韦一暝斜坐在江佑对面的椅子上，皱着眉头半天都没缓过来。
　　追不追杀的倒是小事，谁能面对一个一模一样的、是自己又不完全是自己的人而内心保持平静呢？
　　他叹了口气。
　　看得出，江佑很颓丧，他之前就已经看出来了，江佑对原来世界的那个人有着很深的羁绊。
　　他挤出笑容宽慰：“你不是该庆幸吗？多亏你被改造失败了，没有变成他那个样子。”
　　“……”江佑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不得不表示赞同。
　　轻松的情绪只维持了一瞬间，他又立刻萎靡下去，裹了裹披在身上的毯子，似乎是有点冷。
　　韦一暝心里有点无奈。
　　他走过去帮他拉好毯子，认真地按住他的肩膀。
　　“江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江佑点头，目光空洞。
　　“我也不会死在他手里，我有自保能力。”
　　江佑又点头，心不在焉。
　　“你冷吗？我抱抱你吧？”
　　江佑还是点头，完全是出自惯性反应，等意识过来韦一暝在说什么，感觉自己已经被拥入一个宽厚而温暖的怀抱里。
　　江佑愣住了，想要阻止这突如其来的亲密动作，但手脚完全不听大脑的指挥。
　　韦一暝悠长的呼吸喷在他的脖颈间，痒痒的，还带着灼热的温度，赶了一夜的路，他的身体原本就十分冰冷，韦一暝的温度感染着他，暖意融融的很舒服，连脑袋里一直紧绷的那根线都松下来了。
　　这是一个毫无来由的拥抱，没有消毒水的味道，他的余光还看到了对方微微泛红的耳尖。
　　所有的感官却被放大到极致，其实就只有短短的几秒而已，还没等韦一暝离开江佑的身体，门被粗暴推开，五组组长莫尼一头闯进来。
　　“我说韦——”
　　三个人同时呆住，脸色各异。
　　莫尼的脸垮下来：“你们？”
　　韦一暝赶紧松开手，跟江佑拉开距离，强作镇定：“不会敲门？”
　　莫尼做了个抱歉的手势：“那我走？”
　　韦一暝扬了扬下巴：“你什么事？”
　　“来看看我们的头号利器！”莫尼上下打量着江佑，“真看不出来！”
　　江佑很不适应这种充满侵略性的目光，可以看出，这人是个暴躁的直肠子，时常会带有恶意，跟罗远那种没心眼的直肠子不一样。
　　韦一暝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替江佑挡住莫尼的视线。
　　“还护着？”莫尼搓了搓胡子拉碴的下巴，做恍然大悟状，“哦——我说怎么老护着，这么嫩你都不嫌弃？”
　　“你很闲？工作都处理完了？”
　　韦一暝的声音恶狠狠的，江佑只能看到他的背，还有红透的耳廓。
　　“就等你了。”莫尼看看韦一暝，又探头看看江佑，若有所指地说，“不是要放我鸽子吧？”
　　韦一暝瞪他一眼，转身对江佑说：“你留在这里休息，放心，呆在这里应该很安全。”
　　江佑盯着他的左手，短短几天，韦一暝似乎已经能熟练驾驭它了。
　　是怕你不安全，傻子。
　　江佑叹了口气：“我跟你们一起去。”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谁能跟金属螳螂形态的韦一暝正经一对一打上一场的话，恐怕就只有自己了。
　　莫尼惊喜：“真的？那倒好！回头帮你申请加班补贴哈！”
　　“……”
　　“……”
　　江佑仔细打量起莫尼。
　　很粗犷的一个人，方脸高鼻，乱蓬蓬的棕色头发，满脸青色胡茬，乍一看似乎带着点北欧血统，同样是组长级别的黑色制服，韦一暝穿起来挺拔干练，穿在他身上就好像是个修水管的。
　　这就是王刻他们嘴里的“吝啬鬼”、“老船长”，第五行动组组长莫尼。
　　莫尼之所以绰号叫“老船长”，是因为他十分熟悉大海，上到天气和潮汐变化，下到海洋生物和深海地貌，因为这些特长外加超强的体格，直接被招揽进研究中心。
　　六组的同事们见到江佑后，信心纷纷提高了几个段位，一路上，肖维和巴山雨你一句我一句地给江佑说明情况，江佑大致听明白了莫尼遇到的麻烦。
　　几个月前，这片海域探测到能量源，这也是五组在这里建立临时基地的原因。
　　莫尼本来是想守株待兔，反正只要怪物不出水，伤害不到人类，完全可以慢慢解决，可前一阵子，能量源突然增多，这就意味着海里的怪物数量在急剧增加。
　　莫尼坐不住了，他派出两艘小型潜艇下海去探查情况，打算学六组一样封闭虫洞好抑制怪物数量，结果他们全都都没回来。
　　两艘潜艇，外加十名队员，就这样被悄悄埋葬在海底，连残骸都找不到，莫尼束手无策。
　　于是他想到求助韦一暝，六组在封闭虫洞上是有成功经验的。
　　作为多年好友，韦一暝毫不吝啬他的帮助，他在安顿好一切后，让王刻在C市坐镇，然后亲自带着大半人手来到L市。
　　经过前几天的观察和探测，韦一暝发现莫尼的数据没错，海里的怪物数量应该不少，有大有小，至少几百只，虫洞的位置仍然没有头绪。
　　他们今天计划乘船从海面上由浅入深处理一些怪物，这样就算打不过怪物，也不至于像潜艇一样全军覆没。


第49章
　　直升机缓缓降下高度，海面上停着一艘超级母舰，甲板上配置着各种重型武器，停机坪上的引导员已经做好了准备。
　　那是老船长的全部家当——小行星号。
　　江佑冲对面的韦一暝挑了挑眉：看看人家，你们六组是怎么混的？
　　韦一暝轻轻翻了个白眼，把头转开，顺手接过莫尼递过来的一叠照片，看了一遍才转交给江佑。
　　照片是能量监测声呐探测出来的怪物分布状况，每小时定位一次，莫尼觉得手下交上来这些照片没什么意义，因为海里的怪物是不断游动的，除了能看出数量有所增加之外，没别的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