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研究中心的家伙，看样子真没拿他当人。
　　还没等他表示反对，两个犹犹豫豫的身影到了他们身边。
　　两位大妈走路时目不斜视，压根不敢朝巨熊看一眼，看样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
　　她们看到江佑下巴和脖子上的血，忍不住皱了皱眉眉头，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数落韦一暝。
　　“拿笼子干什么呀？哎哟哟，瞧给这孩子伤的，快送医院啊！”
　　“你是负责人啊？你们做事怎么不分青红皂白的？”
　　“他可救了我们的命，要不是他，我们这些人早被大狗熊吃了。”
　　“你要是不讲理，我们是要去投诉你的哟。”
　　“你是哪个部门的？”
　　……
　　韦一暝额头上青筋都快蹦出来了，扭头不理她们，却架不住她们的话直往耳朵里灌。
　　他郁闷地朝远处的几名手下叫道：“快一点！”
　　再回头，却无意中看到地上躺着的YS729嘴角上翘出好看的弧度。
　　他薄薄的嘴唇染满鲜血，红的刺目，偏偏在这个时候露出笑容，明显是在欣赏韦一暝的尴尬相。
　　韦一暝感觉受到严重冒犯，拳头硬了。
　　两名手下小跑着过来，把一根巴掌长短的金属棒交给韦一暝。
　　旋钮被扳开，韦一暝把金属棒往地上一扔，在两位大妈震惊的目光中，那根金属棒不断伸长，又从两侧伸出十几个分支，很快变成了一米半见方四面带电的牢笼。
　　江佑侧头看着根本不可能伸得开腿的小笼子，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细微的动作扯动断裂的胸骨，疼得直接倒抽一口冷气，再小口小口往外吐。
　　韦一暝看了他一眼，拳头松开，眉头却不知不觉皱紧了。
　　江佑感觉很好笑。
　　笼子还有便携式的，有研究这种废物科技的工夫多搞点武器对付怪物不好么？
　　他不想被塞进这个笼子里，更不想被抓到。
　　但是，他现在瘫在地上，和晒干的咸鱼没什么区别。
　　两名一队队员打开笼门，用目光征询过韦一暝的意见后，就去抬江佑。
　　他还处于激活状态，双手的利刃寒光凛凛，让两名队员在靠近他的时候加上了万分小心。
　　江佑的身体很难受，事出紧急，他忘了注意时间，所以有点分辨不出身体上的异样究竟是副作用到了，还是被巨熊添的新伤。
　　虽然难受，但是他心情不错，就连看到韦一暝眉尾那条小小的疤时心情都没那么差了。
　　他并不打算束手就擒。
　　在两名队员充满警惕的目光中，他解除激活状态，用手掌撑着地面慢慢坐起来，丝丝拉拉地低头喘气。
　　激活状态下实在是太耗费体力了，眼前的处境，能省则省。
　　撑住，顺着来路往小广场方向跑，只要到了巷子里就有一半的几率能赢。
　　正簇拥着两位大妈走远的韦一暝回过头，见到这一幕十分讶异，看YS729刚刚的出血量，应该是胸骨碎裂，或者肋骨刺破内脏，伤势相当严重，这样居然还能坐起来，这也是基因改造人的优势吗？
　　可下一秒，更证明了强大基因的优越性。
　　江佑从地上弹起来，甩开正搭向自己胳膊的手，朝巷子里拔足狂奔。
　　那名一队队员被甩脱，一愣，朝远处的同事大喊：“快拦住他——”
　　所有人都在商业街边缘设卡，在中心地带处理伤亡的都是二队的救援人员，而且，那条巷子因为一个人都没有，并没有得到任何的重视，江佑猝不及防地朝巷子里跑，让广场上的研究中心工作人员一时间慌了手脚。
　　胸前和背后都很疼，才跑出不远，江佑的嘴角再次溢出鲜血。
　　呼吸困难，喘不过气，他觉得肯定是肺部出了严重问题。
　　他咬紧牙关，用强大的意志力战胜疼痛和窒息，憋着一口气一直跑到巷子里，在阴暗的巷子中转过几个弯，终于找到了之前见过的垃圾回收站。
　　在一排整齐的垃圾桶旁，有个井盖被掀开一条缝，江佑掀开井盖，攀着铁梯把井盖紧紧合上，借着下水道里幽暗的灯光慢慢爬到最底下。
　　他打算在这里躲上一阵，等研究中心的人离开之后再出去。
　　这次不但要面对副作用，身上伤的这么重，估计要养好一阵子。
　　江佑有点懊恼——竟然因为韦一暝的出现，他忘记了被改造后才领悟出来的“四肢保护躯干”的绝对原则，受伤也是活该，还好只是一头长尾巨熊，万一是更强大的怪物，自己这会儿应该已经死了。
　　对于一名经验丰富的怪物猎杀者来说，这种低级失误实在太不应该。
　　下水道四通八达，分叉很多，每隔几米头顶就亮着一盏昏黄的灯，江佑捂着胸口走的十分随性，完全没有任何目标。
　　只要自己没有目标，韦一暝他们就无法预测自己的目的地，从而找到自己。
　　直到身体再也支撑不住，脚下一软，靠着墙滑坐到地面上。
　　眼前渐渐模糊，嘴角的血迹干涸，闻起来有股淡淡的咸腥气息，他尽量平复自己粗重的喘息，可他知道这是无法停止的。
　　又过了一会儿，他无力地倒在地上，疼痛让他紧紧蜷缩起身体，这样感觉会舒服一些。
　　睡觉，睡一觉就好……死不了的……
　　忽然，他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眼皮勉强撑开一条缝。
　　四只毛茸茸的小爪子出现在他狭窄的视野里，像是一只温顺的猫咪，只不过在它的腿弯处，比普通的猫多生出一条触须一样的东西。
　　！
　　江佑终于知道长尾巨熊是从哪冒出来的了。
　　太晚了……
　　他疲惫地闭上眼睛，任由那只“猫咪”跳上自己的肩膀，腮边的肌肉绷的紧紧的，眼皮疯狂颤动，却无论如何也没法再次睁开。
　　毒奶，这下真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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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阴暗的下水道中有一股常年不见阳光的腐臭味，在一处非常狭窄的角落里，江佑紧紧地蜷缩着身体。
　　他将要被一只饕餮猫吞吃入腹。
　　虽然猫咪十分可爱，但饕餮猫绝对不是可爱的那一型。
　　它们最喜欢以光滑细嫩的人肉为食，实战时没有太大的杀伤力，唯一能算是武器的，就是他们腿上长着的口器，口器在接触到猎物皮肤时会产生一种强力麻痹素，只要沾上一点，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它吃掉。
　　这东西体型很小，可是食量却很大，一次能吃掉一个成年人类，它们用锋利的爪子把人类的肉撕下来吃掉，还会不时用触须状的口器伸到伤口里去吸食体/液，欣赏猎物痛苦扭曲的样子。
　　这个过程大多数是从背部开始，可以持续一整天，其实通常用不上几个小时，人就已经死了，但是它们乐此不疲。
　　江佑的神经快炸开了，不需要麻痹素，他本来就动不了。
　　在原来的世界时，作为一名优秀的怪物猎杀者，他和搭档罗远一起杀死过各种怪物总共286只，后来在怪物大规模入侵时，他跟随组织上过几次战场，死在他手下的怪物就再也数不清了。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是这样的死法——在阴沟里被一只饕餮猫按在地上，连一点还击的力气都没有。
　　“嗒、嗒——”
　　突如其来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地底。
　　江佑的脑袋里充满巨大的轰鸣声，已经听不到任何其他声音了，但是他能感觉到，饕餮猫从他的背上撕下来一块肉。
　　剧烈的疼痛让他难耐地扭动了一下脖子，下一刻，一道雪亮的强光手电光照在他身上，扫过他背上的伤口时，光线突然大幅度晃动了一下，等重新调整好又对准了他肩膀上的猫。
　　它嘴边的毛发被鲜血染红，正咀嚼着疑似肉类的东西，来源很明显，正是江佑的背上。
　　被亮光一晃，饕餮猫用尖细的嗓音发出一声不满的叫，一双绿油油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强光照来的方向。
　　拿着强光手电筒的韦一暝默了默，一手掏出枪，一手摸向自己的死亡镰刀。
　　枪膛里装的是爆裂弹，担心给YS729伤上加伤，韦一暝的头一枪对准的是不远处的地面，“砰”的一声，在密闭的空间里，枪声显得格外响。
　　饕餮猫果然被惊动了，它跳起来，“嗖”的一下钻进附近的老鼠洞里，再也没出来。
　　“……”
　　韦一暝有点懵，他发誓，这是他见过的最胆小的一只怪物。
　　不过，这暂时不重要。
　　他收起枪，快步跑到江佑身边，面对他奄奄一息的样子，第一次尝到不知所措的滋味。
　　“喂！你不能死！”
　　“……”
　　江佑想解释自己伤的没那么重，只是想睡一觉而已，还想对他的救命之恩表示感谢，另外，还想爬起来逃走……
　　人撑到极限，脑子里完全乱套了，他意识越来越混沌，索性把眼睛合上，什么都不想了。
　　发现他昏过去了，韦一暝连忙开启身上的定位器，联络手下过来找他，特意强调，让文佳亲自带医疗箱过来。
　　他不确定江佑是不是还活着，试探着把手放在他的颈动脉上，这才稍微放下心。
　　盯着江佑布满细汗的苍白面孔，心里莫名有点堵。
　　他的伤口大概是感染了，身体很烫，棱角分明的眉毛微微皱着，略长的头发耷拉在额前，被汗水打湿，毫无血色的嘴唇不时轻颤一下，似乎是在梦呓。
　　最可怕的，他的胸骨显见地塌陷了一块。
　　真是难以想象，前两天他还强悍到近乎无敌，今天却像是一件被丢弃的玩具一样蜷缩在地上，随时都可能停止呼吸。
　　从现实考虑，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应该是很难活过来，但其实他心里并不想让他就这样死掉。
　　他的身上有太多谜团没有解开，而且他应该知道不少秘密，如果就这样死了，那些秘密也会随之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这是头一次发现基因排序异常的人类，必须强迫他加入研究。
　　最重要的，他是YS729，顶着未知生物研究中心的怪物编号，从临时基地的牢笼里大张旗鼓地跑掉，就算要死，也应该死在自己手里。
　　还有很多账没算，得一一算清楚了，他才能和总部交待。
　　韦一暝揉了揉发胀的眉心，看着地上渐渐漫延开的血迹，开始莫名焦虑。
　　-
　　灰蒙蒙的天空下，青灰色的草地一眼望不到边际，草地上没有风，草叶连一丝晃动都没有，整个世界像是静止的。
　　没有虫飞鼠窜，更是没有一丁点儿鸟鸣人语声。
　　一棵枯树孤零零地立在苍茫的大地上，枝杈无力地伸展着，像张牙舞爪的恶魔，这是这里仅有的一点景物。
　　在树下，江佑看到了他自己，那个他背对着自己，抬头仰望大树，瘦弱的肩膀微微垂着，感觉不到一点生气。
　　江佑走到他的右边，看到他的侧脸。
　　青灰色的面孔透着死寂，无神的眼睛里倒映出的树影绿意盎然。
　　江佑转头看了一眼枯树，又看了看他眼中的葱绿，心忽然猛地抽疼了一阵。
　　那个他转过头来，江佑在对方的眼里看到自己的影子——千疮百孔，腐烂如同丧尸的脸。
　　这是梦，应该是的。
　　又或者是踏入地狱前的一次幻境。
　　呵呵。
　　他转身面向枯树，学着那个他的样子，仰头凝视。
　　“沙沙沙——”
　　有人趟过草坪从身后走来。
　　江佑没回头，他专注地看着最高处的树杈，在树杈的顶端，天然形成了一个漩涡形状。
　　那个人站到他的另一侧，盯着他不动了，江佑转头看向他，发现是另一个自己。
　　……
　　另一个他转过身，面向枯树，仰望。
　　江佑眨眨眼，转回头去，目光却全然失去了焦距。
　　他不确定现在是什么情况。
　　“沙沙沙——”
　　身后又有人过来，停在最右边，江佑看到，自己右边的人转头看他，和之前他们之间的无声交流一模一样。
　　一个。
　　一个。
　　又一个……
　　江佑在原地站了很久，久到这里到处都是他自己的脸，无边无尽的野草变成了无边无尽的江佑，却诡异的从头到尾没发出一点声音。
　　每个江佑的目光终点都是那颗仅有的枯树，仿佛在膜拜自己的神明。
　　他不确定人数是不是仍然在增加，因为他目力所限，实在是看不到更远的地方了。
　　江佑忍不住用他余光扫向自己左边的那一个自己，也就是第一个出现在这里的人，赫然发现他脚边的青草枯萎了。
　　他的身体上渗出黑色的，仿佛沥青一样的黏稠液体，液体滴滴答答地滴到草地上，沾染到黑色液体的草就迅速发黄，变黑，而他身上的黑色液体还在不停地流，整个人像一个融化的冰块，彻底消失，只在他站过的位置形成一小片黑色的泥泞。
　　接着，是右边的那个，再然后，相隔的那个也一样……
　　他怔怔地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身体，没有变成他们的样子。
　　他猛地抬起头，发现周围已经空无一人，回过头，身后也一样，草地不见了，整片区域变成了一大滩黑色的泥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