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距离猫头鹰离开已经过了快二十分钟,久时构却也不着急。
想到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接近历史人物,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胆子,久时构不仅没有从陛下手里将手抽出来,反而另一只手牵住了陛下的衣领,停下来呼了口气,然后在酒鬼迷蒙的注视里扒了他的上衣,三下五除二便剥出一大片雪白结实的胸膛。
紧实的胸肌随着呼吸上下起伏。
只见上面画着一条金色的龙,龙爪龙须一应俱全,细节饱满,用栩栩如生形容毫不为过,只是……唯独缺少一双眼睛。
清冷的月光在胸膛上明暗交织,久时构像被鬼迷了心窍,居然伸手在本该有眼睛的那一处肌肤上触了一下,伍庭似乎被这一触碰惊动到了什么,肌肉明显紧绷一刹,而后借着久时构的手腕坐了起来。
久时构:“……”
“陛下……醒了吗?”
自然是没有醒。
然而这幅残缺的纹身却激发了久时构的创作欲,他从松针丛里扒拉出一卷笔帘——这还是之前为了画船图纸特意让树西给他带来的,里面是不溶水的彩墨。
久时构选了支和纹身颜色最接近的金色,又挑了两支用作配色的浅黄和赭色,提笔思索片刻,小声地问了句:“陛下,我可以碰你吗?”
龙没有眼睛是不完整的,就让久总裁这个上知天文下知绘画的全能型选手来画龙点睛吧!
伍庭迷茫地看着他,眼睛里全是雾气。
“老规矩,你不说话我就算你默认了。”久时构说。
下一刻,他提笔落在陛下锁骨处。
久时构的画功虽称不上鬼斧神工,但给龙画双眼睛却还绰绰有余,他很轻地控制力度,生怕弄疼了陛下,这辈子都没如此小心地呵护一个人。
他仿佛是在给金殿里受人供奉膜拜的神像漆金身,即使知道这彩墨终究会褪色以至于消失,却仍怀着一种虔诚的心情,一笔一触,无尽的温柔与耐心。
这时,一声闷哼从他头顶发出,久时构下意识愣了一瞬。
怎么了?痛吗?
笔连着手僵硬得一动都不敢动,呼吸顷刻提到嗓子眼,少顷,没听到其他动静,抬眼一看,发现陛下并没清醒,刹时心里的弦放松下来。
从他这个角度,能看到陛下凌厉清晰的下颌线,还有隆起的喉结,骨骼分明,随着梦呓上下轻动。
久时构很微妙地随着陛下的呼吸咽了下口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咽口水,大概世人皆爱美,看到陛下这样的美人,就算不敢亵渎,心中欢喜却是抑制不住的。
过了不知多久,陛下的梦已经很沉了,醇香的李子气味从他肌肤的每一个毛孔里散发出来。
眼睛也画完了,俨然和原装一模一样,若不仔细看,压根儿看不出这是后来添上去的。
一条完整的金色龙纹顿时活灵活现,英气勃发,雷霆万钧。
久时构这才扶着陛下重新躺下,陛下很乖,此时已经睡着了。
他偏着脑袋看了一会儿,又觉得哪里不够。
于是,想了片刻,他又从笔帘里挑了支淡粉色,横着竖着在空中比划半晌,这才重新落下笔,在金龙的眼尾处添了一抹不明显的薄红,就像是此刻醉了酒的陛下的眼睛。
这一改动,金龙瞬间活泛起来,原本只具糜灭红尘之势,现在却多了一分人间烟火。
做完这一切后,久时构对擦大手掌发出清脆的一响,“完美。”
浑然不醒人事的陛下还躺在草堆里。
久时构将他胸口的衣服合拢,将桌子搬得离他远远的,怕他晚上睡觉乱动撞了脑袋。
等到久时构起身准备离开时,忽然感到手腕被人攥住,一股沉重的力气拽住了他。
第30章 反派找不到我啦
他一回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雾气氤氲的眸子。
久时构心里一惊,怎么这时候忽然醒了?
然而陛下眼神茫然空洞,却只是怔怔地望着他,又一滴泪从他眼角落下。
久时构:“……”
两人近距离对视,久时构很少见人哭,只觉得喉咙有些发紧。
他的手在空中迟疑一刹,终于还是替陛下将这滴泪抹掉了。
只听伍庭说:“哭,是很丢人的。”
像陛下这样的人,估计这辈子都没哭过几次,未来大概也不会哭上几次,此刻因为酒精作用,有些藏在心里太久的情绪便堵不住了,泄露出一丝来,偏偏被久时构这个最见不得眼泪的人遇上。
可是久时构却说:“陛下,哭不丢人。”
任何情绪都不丢人。
“不丢人吗?”伍庭怔怔地问。
久时构从没见过这么乖的醉鬼,只觉得此刻的陛下可爱极了,却又让人觉得心疼,于是语气越发坚定:“陛下,你可以哭的。”
“可以吗?”伍庭清晰地问了出来。
久时构知道他还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陛下,我再送你一个东西吧。”
伍庭犹带湿润的眸子盯着他,张了张口,却什么声音都没能发出来。
久时构重新拾起刚放到一边的淡粉色画笔,扶着陛下的后颈,将他拉近自己,有些紧张,却不胆怯,就好像只是做一件很自然的事,笔尖轻轻落下,一笔一画……
*
山石流泉,水声叮咚。
久时构刚啃完一包压缩饼干,此刻正躺在洞里的石床上,仰头望天,嘴角的笑一直没下去。
“你能告诉我你到底在笑什么吗?”树西说。
久时构一掌推开它,“你不会懂的。”
树西:“我为什么不懂?你昨天晚上让我先走,结果我在路口等了你快四十分钟,那些看守的药劲儿都要过了,你才出来,你到底在磨蹭什么?你不会把陛下睡了吧?”
久时构:“……”
只见猫头鹰忽然猛地一动,“啊不是。”
算你识相。
不等久时构喘口气,只听猫头鹰惊呼:“天呐,你不会被陛下给睡了吧?!”
久时构:“所以你觉得我是下面那个啰?”
树西更惊恐了,“所以你真的和陛下睡了?!”
久时构道:“除了这些你脑子就没别的东西了吗?”
树西难以置信地踱来踱去,圆鼓鼓的身躯一抖一抖,“我昨天走的时候陛下就趴在你身上,我看到你被压在下面了,除了do,我想不到这四十分钟你还能干什么!”
久时构:“所以我在你心目中就是四十分钟的水平啰?”
树西拼命地摇头,像要把什么肮脏东西抖出脑壳,“别说了别说了,久时构选手,那可是陛下,华夏儿女的老祖宗,你这么做心里不会有负担吗?你睡了你祖宗!那是你祖宗啊!”
久时构揪着它头顶的羽毛将它放在胸口,视线躺着和它对视:“祖宗怎么了?许仙连比他大一千多岁的白蛇都敢娶,祖宗至少和我还是一个物种,有问题吗?”
树西本就圆的眼睛现在瞪得快裂了,“久时构选手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反派两个字你会写吗?你这么做不怕历史学家集体讨伐你吗?!”
久时构逗也逗够了,“行了,逗你玩的,我没睡陛下。”
“你没睡?”树西将信将疑。
“陛下一个人睡的。”
“真的?”
“是真的,”久时构笑道,“赶紧的,说正事,我现在已经从陛下手里逃出来了,下一步要怎么做?”
树西安心了,抖擞羽毛,挣开久时构,“系统大人说,这座岛已经被封闭,没有人能从海上离开,如果要送反派出去的话,必须要从山腹下手,具体方法你自己去探索,物资要求随时可以提。”
“然后呢?”
“没了。”
久时构懵逼,“没了?”
这么草率吗?
久时构从石床上坐起来,这里是山腹的一处山洞,之间久时构沿水路而来时曾到过这里,就是那个地势险峻的瀑布,只是当时并不知道这瀑布之后居然藏着个这么大的山洞。
如果不是树西带他来,大概永远也发现不了。
“你放心,他们在山腹呆不了多久,你在这里很安全。”树西说。
久时构从洞口飞流直下的瀑布中接了水往脸上拍,人瞬间觉得神清气爽,“你家系统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它到底是想让我送陛下走呢,还是不想送陛下走呢?它为什么不多说点线索?”
树西歪着脑袋,“我也很奇怪呢,系统大人以前下发指令都很干脆,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它就让我把你带来山腹,说线索就在山腹,还说你要再不送陛下回伍朝……”
“怎么?他这次把后半句话说完了吗?”
“……它就劈死你。”
久时构:“??”
真不会聊天。
“树西,你家系统是不是有什么话不方便告诉你呀?”久时构压低声音问道。
树西却似乎没觉得这种话有小声说的必要,它依旧大嗓门:“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嘛,谁叫我还没被系统大人驯服,如果系统大人愿意驯服我的话,它一定会对我说全部实话的。”
久时构问:“驯服之后会怎么样呢?”
树西:“我也不知道,但是大家都很想被驯服,我猜被驯服之后应该会很快乐吧。”
“你和我在一起快乐吗?”
“快……”猫头鹰兴致上来,说到一半却又忽然换成一副傲娇脸,“一般般吧,你比以前的选手唯一强的地方就是你不怕我,以前每次我一来,他们不是怕得躲起来,就是怕得对我喊打喊杀。”
“陛下也不怕你。”
树西:“但他对我喊打喊杀了,所以我不喜欢他,而且你都知道了,他不是选手,他是bug,如果没有这次的意外,我本来这辈子都不必要遇见他的。”
久时构:“如果被系统拉进来的人是陛下,那么本来应该来这里和我配对做任务的伍停去哪里了?”
树西也有点迷茫,“这我就不知道了,系统已经检测不到他的存在。我猜,或者他去了别的场地,也可能还在这个岛上,不过时间节点可能和我们有出入。”
“什么意思?”
“就是他可能去了一百年前,也可能去了一百年后,也可能去了别的荒地,也可能在穿越的时候被时空乱流挤压死掉了,可能性很多,唯一肯定的是,他已经脱离了系统。”
久时构脑子里闪过很荒谬的想法:“我有没有可能复现他的办法,脱离系统?”
树西上下瞅了他一眼,“你?不行。系统大人不知道拉过多少选手进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失误,大概也不会有下一次,你且等呢。”
久时构:“你确定这里陛下他们找不来吗?”
树西:“山腹所有的植物都有毒,连水里都有数不清的毒虫,他们没办法在这里久待,就算来也只能呆一两天,更不会找到瀑布后面来,你就放心吧。”
久时构质疑:“可是兰牙之前一直住在山腹。”
树西:“她体质特殊,吃毒草毒果也能活,是个例外。”
“兰牙这种体质科学吗?”久时构不禁好奇,“真的有人会因为服毒太多而对所有毒药产生抗性吗?”
树西想了想,说:“你觉得穿越科学吗?”
久时构:“……”
*
小炊事临姜一个人坐在营地,暮色四合,太阳马上就要被山峦完全吞噬掉了,然而树林尽头却不见一个人影,他煮给大家的汤已经烧干了,只剩下一锅浆糊,不知该如何处理。
此时远处的草丛里,无数兵器乱劈乱砍,脚步纷纭,凡是可以藏人的地方都已被踏平,连有被松动过的迹象的土堆都被人一一刨掉了。
“陛下,还是没有发现久先生踪迹!”有人来报。
“继续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人忙不迭撤走,伍庭继续在树林里寻找,兰牙跟在他后面,见陛下脸色黑得不行,她大气不敢出一声,连脚步都放得很轻,似乎想将自己从这个世界里抹除。
太阳完全落山,树林里打起密密麻麻的火把,兰牙从士兵那里取了个火把,举在陛下身侧。
走了很远,伍庭才第一次停下脚步,“兰牙,你喝过酒么?”
兰牙心里一怔,这时候听到陛下说话,比他不说话还恐怖,“我没喝过,只幼时见父亲喝过。”
“喝醉的人是什么样的?”
兰牙察觉到陛下似乎不对劲,可这时候她不敢多问,只老老实实回答:“丑陋。”
伍庭的背依然伫立在夜色中,“丑陋?”
“嗯,很丑,”兰牙说,“会哭,还会突然笑,说一些他平时从来不说的话,有时候会唤我母亲的名字,会突然抱着我求我不要离开他,比白天清醒的时候还要让我觉得恶心。”
伍庭的脸隐没在阴影中,良久他都没有说一句话。
“陛下,其实不必忧虑,只要他还在岛上,我一定能将他捉回来见陛下。”
兰牙劝慰过后,却没听到陛下发声。
短暂的死寂将所有人隔离在外,随行的将士去往更远的地方搜寻,伍庭才将视线缓缓收回来,眼中光芒明暗不定,“他,是如何离开那间小屋的?”
兰牙心道你问我做什么,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不是你自己吗?
早上突然冲出来号令所有人倾巢而出搜捕,眼尾下方沾着一朵粉色桃花,兰牙伸手打算替他揭下来,却发现是画上去的,实在太过逼真,手法全不似这个时代的画师,生动而具有灵气,衬得陛下那张常年冷淡的脸多了几分人气,甚至给人一种想要亲近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