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身后的那人是生是死,除了我,谁也不能碰他!
沐夕沄深吸一口气,软剑如蛟龙般上下翻飞,一只只鲨鱼被腰斩,鲜血喷溅,染红了他的白衣。
剑光再起,又一批鲨鱼身首异处,强烈的血腥味充斥在鼻端。沐夕沄一面与鲨鱼相斗,一面还心悬身后的水域。青桥,你在哪里?
身前满是鲨鱼的尸体,一大半的鲨鱼已泛起了肚皮,海水被染得一片血红。
身后,相对平静的水面突然翻起了一个小小的水花,一只手伸出水面,手背上一片焦黑,布满被烧灼后的水泡,触目惊心。
“青桥!”沐夕沄立刻有所感应,剑下不停,旋身又斩杀两条鲨鱼,御剑后退,冲向那只手。
看到手的一瞬间,沐夕沄的眼眸猛地紧缩了一下,随即他弯腰伸手,一把将它牢牢握在手中。
触感冰凉,若不是那手是主动从水中伸出,沐夕沄几乎要怀疑自己抓住的是一具尸体。
一只巨鲨冷不丁地游近,张开血盆大口向两人咬去。沐夕沄一手捞人,一手持剑,软剑颤颤,直向鲨鱼鼻尖点去。
那鲨鱼皮糙肉厚,软剑的尖端伤它不得,不过沐夕沄亦意不在此,软剑在鲨鱼鼻尖上一撑,便借力向上弹起,正好把古青桥带离水面。
目的已达,沐夕沄再不恋战,带着古青桥直接向海岸边飞去。
落地,收剑,沐夕沄脚下一个踉跄。刚才大战鲨鱼又一直御剑,不论是体力还是灵力都几近枯竭,此刻脱离危险,顿觉手脚酸软,疲惫不堪。
他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不适,赶紧查看身边的人。
古青桥全身浴血,半边身子焦黑一片,左手、左边脸颊上全是水泡。又在海水中泡了许久,伤口上一塌糊涂。
海边的风大,吹得眼睛涩涩的,沐夕沄别过头去。
手被轻轻地握住,那手掌带着无数伤口和细茧,还有干燥的沙砾,磨得人心里发疼。
“嘿,我没事。”古青桥轻轻地说。他竭力想要扯出一个笑容来,却因牵到了脸上的伤口而倒吸一口凉气。
“别说话!“沐夕沄打断他。不由分说先拍出几个洁净诀和止疼咒,又喂了他一颗疗伤护心的丹药药。这才双手有些颤抖地检查起他的伤势。
古青桥的伤势看起来并不重。
因当时并不在爆炸的中心,船上的纸板也并不是太结实,不至于造成大的内伤。一侧身体的烧伤倒是实打实的,外袍被烧得焦黑,一碰就簌簌地掉下灰来。内裳上满是血污,紧紧地贴在皮肤上,若是要剥下了,怕是连皮肤都要被撕掉。加上手上脸上的水泡,看起来十分恐怖。
沐夕沄松了一口气,慢慢把他扶起来,问道:“站得起来么?”
古青桥的手轻轻摸上他的眼角,那里还残留着一点湿意,“别怕,我真的没事。”
远处人影一闪,沐夕沄警觉地抬起头,却是秦乐。
秦乐跑得满脸通红气喘吁吁,没想到在海滩上就看到了两人,不禁大喜过望,连忙过来帮忙。
沐夕沄恶战一场,身体仍在脱力,此刻扶着古青桥,两个人都有点摇摇晃晃。秦乐干脆蹲下身,一把背起了古青桥,一溜小跑回了客栈。
待回到房间,已经快到子时。沐夕沄将古青桥平放在床上,叫小二打来了热水,便要替古青桥清理伤口。
“不用,我自己来吧。”古青桥有点脸红。
沐夕沄看了他一眼,清冷的目光中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见他如此坚持,古青桥只好躺着不动。
干净的布巾沾着热水,将贴在身上的衣物慢慢剥离,露出肌肉遒劲却伤痕累累的身体。柔软的布巾拂过,沐夕沄的几缕长发垂了下来,正落在古青桥的脸颊旁。他微微偏了偏头,嘴唇擦过那柔顺的发尾,古青桥只觉得一簇火花从那发上蔓延开来,烧着了脸皮,进而烧着了全身。
觉察出手下肌肤的热度,沐夕沄有些疑惑地望向古青桥。目光在他发红的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明白了什么,手下一僵。
假作若无其事地转过头,沐夕沄问道:“小乐,枫儿那边如何了?”
秦乐此时正坐在桌旁,拿着不知从哪里讨来的几个包子往嘴里塞。闻言抬起头来,咽下一口包子,磕磕巴巴地解释。
秦乐带着枫儿回到岸边,又抱着他一路狂奔。他倒是机灵,离村子远远的时候就开了个小小的隐身结界,把枫儿藏在海边的一艘破船里。枫儿的母亲那时还在海滩上哭,家里人也不管她。秦乐拦着她解释了好半天,才让那个女人明白,自己的孩子没有死。
母子俩在村里是不可能过下去了,秦乐便给了那女人些银子,让她赶紧带着孩子走。
“嗯,走了吗?”沐夕沄收回布巾,放进水盆里,开始给古青桥上药。
“走了。”秦乐又咬了一口包子,“说是西西西边有亲戚,我看着他们收拾好东东西出了村子才赶紧去找你们。”
沐夕沄回头微笑道:“多谢!”
他这一笑,如空中流云海上皓月,秦乐觉得那个那个柔和淡然的小仙君又回来了,仿佛今天悬剑于海波之上,冷厉决绝大开杀戒的沐夕沄只是自己一时的错觉。
“阿沄,“躺在床上的古青桥此时开了口,“你今天累坏了。”
不必去问,被沐夕沄拉出水面的一瞬间,古青桥便看到了海面上那堪比人间地狱的景象。他闭了闭眼睛,沐夕沄鬓发微散双眼发红的样子依然历历在目。
古青桥微笑着劝道:“我没事了,你们去休息吧。”
再次将古青桥全身上下的伤口都看了一遍,沐夕沄这才放心地点点头,与秦乐一起走出房间。
古青桥看着两人出了房门,皱了皱眉,再也忍耐不住,低头吐出一口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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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早看了一遍,做了一点小修改。
第47章 隐瞒
想要在普通人面前隐瞒病情并不难,但在沐夕沄这种从小修炼对灵力特别敏感的修行者面前,小心翼翼地控制身体里的灵流平稳流淌,还要避免自己做出狰狞的表情,古青桥简直用上了有生以来最大的意志力。
好不容易让人回了房,古青桥松了一口气。控制一放松,体内的灵流便开始混乱。一股股灵流如脱缰的野马一般在经脉内狂暴流窜。古青桥重生后魔晶已失,这段时间的修炼也卡在金丹这一步上不得寸进,此时竟无法将狂暴的灵流导引收纳。
都是因为那艘船,那艘船一定有问题。
纸船发生爆炸时,古青桥正准备跃出窗口。这本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古青桥当时并不着急,即使他不从窗口跳出去,他也可以顺着爆炸产生的冲击飞出去。外面又有秦乐接应,只要收敛力道保持平衡,对于一个修炼者而言,这是毫无危险可言的。
但就在他将要跃出窗口的那一刻,一股巨大的吸力突然从脚下传来,竟将他将要跳起的身形阻了一阻。就是这一瞬间的耽误,爆炸席卷着大火袭来,古青桥的半边身子立刻被卷入大火之中,须发皆焦。正欲躲闪走避,脚下被封住的下层甲板又突然塌陷,古青桥的身子猛地向下层落去。
船舱不高,预计很快会落地的古青桥已忍痛抖出双刀,做好了战斗准备。然而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他却仍处于无休止的下落中。
四周是一片寂静的黑暗,时间和空间仿佛都失去了意义,古青桥一时竟分不清自己到底所在下落还是在黑暗中漂浮。
烧伤的脸颊在抽痛,提醒他这不是在做梦。古青桥慢慢收回双刀稳住身形,双手运起灵力向四周挥去。灵力凝结成箭,若此时他还在船舱中,必然能碰到点什么。
四周一片虚空,灵力之箭一去无回。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正疑惑间,远方突然出现了一缕白光,以迅雷闪电般疾速而来,转眼便已到了身前。
白光带着一股巨大的能量,以无可匹敌的力量,狠狠地击在古青桥的灵海之上。
能量钻入身体,灵海内聚集的灵力被轰然激发,如汹涌的河流般向经脉涌去。
修行者平时修行,乃是吸收天地之灵气,会在经脉中游走流动,最后慢慢聚集在灵海,归为己有。经过大量灵力不断地转化和压缩,最终会化作实质,成为修道者梦寐以求的金丹。只有修成了金丹,一个修道者才算是真正入了仙门的门槛。
古青桥重生以来,虽也曾勤加修炼,但此刻金丹未成,灵海内的灵力易受扰动。这股能量袭来,立刻将这段时间里正在压缩凝聚的灵力又打散开来。
灵海内的灵力数倍于经脉,此刻全数涌出,古青桥的经脉立刻不堪重负,胀痛传遍全身,爆炸和大火造成的伤口全部崩裂出血。心在狂跳,脑中血脉突突地跳动,仿佛下一刻,整个人都要爆炸开来。
哗啦一声,黑暗消失,古青桥感觉周身一凉,已落入水中。
周围是粘稠鲜红的液体,带着强烈的铁锈腥味,不知是人还是动物的鲜血包裹住他。奇怪的是,古青桥竟觉得周身的胀痛稍减,感觉也恢复了一些。然而下一刻的认知差点让他魂飞魄散,那些鲜血,竟将他的周身窍穴尽数打开,身体中的灵力立刻向外界逸散而去!
若灵力散尽,是会变成凡人,还是连这具身体都无法维持?谁也不知道答案,但单是此刻灵力从体内抽离的过程,便让身体痛苦到了极点。
浸没在鲜红的液体中,口鼻无法呼吸,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这算什么?”古青桥迷迷糊糊地想:“五十年的沉睡,一朝醒来,还未再次感受生活的滋味,这就便要离开了么?上天真是会开玩笑!让我回来,就是来走个过场吗?不知道张金金知道了会怎么想,这单生意还真是亏本了!”
前方的海面上水花搅动,不知什么东西在冲来撞去,一颗鱼头猛地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扑通一声落在上方的水中。
是谁在杀鱼?那切口还挺整齐的。古青桥觉得好笑,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想看看这个杀鱼的人。
阴云裂开了一条缝隙,月亮终于吝啬地投下了一缕银光。月华之下,一个白衣乌发的少年,正脚踏一柄长剑,在空中翻转腾挪。细瘦的身躯傲然挺立,他手中银光点点,一柄软剑如龙腾于渊,爆裂的真气轰然击向鱼群,鲜血溅在他的白衣上,仿佛雪地里开出了朵朵鲜艳的花。
那是阿沄!那是我的阿沄!
本已瘫软的身体猛然挣扎起来,想要将那白衣的少年看得更清楚。近些,再近些!古青桥伸出一只手,想要再触碰一下他的衣摆。
下一刻,银光频闪,几只鲨鱼被掀到一旁,一只温暖的手伸来,古青桥被猛力拉出水面。
如果,让我回到这世上只是上天的一个玩笑,但再次遇到你,这个玩笑便有了意义!
此刻的古青桥,却顾不上有意义还是没意义了。刚刚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力量来控制体内的灵流,才骗得沐夕沄一时半刻的不察。这会儿把人支走了,古青桥才开始发愁怎么救自己。
脱离了那些血水,灵力外逸的速度大大减缓,但每时每刻离体的灵力仍十分可观,糟糕的是,灵力的外泄也导致了体力的降低,连带身上的大小伤口,也远不及往日愈合的速度。就这样下去,怕是很快连站起来都会有问题。
刚才沐夕沄已为他换上了干净的里衣,古青桥艰难地下床,披上一件外袍,尽量轻声地打开房门。
门外,沐夕沄一袭白衣靠在墙边,头微微地低着,在昏暗的灯火下看不清表情。
开门的声音很小,但他立刻扭过头来,站直了身子。
“你……”古青桥惊愕地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沐夕沄面无表情地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脚,上前搭上了他的脉门。
一探之下,沐夕沄心中大惊,古青桥体内的灵力像脱缰的野马般左冲右突,丝丝缕缕从身体的窍穴中往外渗。
受了这么重的伤,居然还隐瞒不说!
白衣仙君紧绷着脸将他扶回床上,按住他的后心输入灵力,助他收敛灵流。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灵流稍有平顺,但外逸却无法阻止。
沐夕沄扶他下床,脸色却依然不善,沉声问道:“你要去哪里?”
古青桥心里咯噔一下,面色立刻软了下来,低低地拖长声音叫道:“阿沄~~”
沐夕沄挑眉看了他一眼,手下握着他手腕的力气却大了许多,仍是面无表情地问:“去哪里?”
古青桥只好陪着笑:“簪花小筑。”
“疗伤?”
“嗯,那里有人可以帮忙。”
沐夕沄的脸色依然冰冷,却仍小心地扶着他走出房间。
两人下到一楼,掌柜的大叔正在柜台后打盹,沐夕沄轻轻敲了敲柜台。小二迷迷糊糊睁开眼,就见一清朗如月的年轻人站在他面前。
“客官有何需要?”
“请问簪花小筑怎么走?”
“啊?……”小二呆呆看着面前的仙君,心中一片万马奔腾。
“嗯?”沐夕沄皱了皱眉,清冷的目光射去。
“哦,哦。”掌柜的接触到那冰冷的目光,心中一颤,赶紧答道:“出了巷子右转,沿着长寿街走到底转入梦归里,看到一片红瓦房便是。”
沐夕沄道了谢,扶着古青桥走出客栈。
掌柜的依然呆呆的,那位客官虚得都快走不动了,不去医馆却要去簪花小筑,现在的年轻人,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