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古青桥看向谭深,“多谢谭兄的银针。”
谭深皱眉道:“银针取下,法阵的效果会差很多。”
“无妨,”张金金看了眼古青桥胸上的银针,从袖袋中掏出一样东西。那像是一条绣花的手绢,黑底银线,触手温暖柔滑。张金金将那手帕覆在银针上,手帕竟慢慢下沉,银针从布料中穿了出来,待手帕完全贴附在皮肤上时,银针一根根慢慢退出肌肉。
“这是……”谭深一伸手,所有银针自动跳入他的手中。而那手帕闪了闪,竟如融入肌肤般消失了踪迹。
“小玩意而已,可以暂时模拟所覆盖的法器。“张金金轻描淡写地解释道。
话音未落,门后传来低低的请示声:“老板,有紧急消息。“
张金金稍有些惊讶,快步走到门边。
木门打开一条缝,来人低声说了什么,递进来一个玉简。
张金金转过身来,却直直走向沐夕沄。
沐夕沄站起身来,心中泛起不详的预感。
“是你苏师兄,”张金金低声说:“你给他发的信息,那边金金阁的伙计没有联系上苏言君,村里人说,他已经进山三天了,一直没有消息。”
苏言君成名已久,等闲任务根本难不倒他。如今消息全无,难道是出了意外?可是,正在这节骨眼上……
沐夕沄沉默不语。张金金看了古青桥一眼,像谭深笑道:“张某今日做了不速之客,真是不好意思。不过谭大人心胸广阔,想来也不会和我这小小游商计较。谭氏在南边有几笔生意,张某十分羡慕,不知有没有合作的机会?”
谭深会意,抬步向门口走去,边走边对张金金说:“生意好说,不若我们去隔壁喝点小酒,好好商议一下?”
两人说着走出房门,体贴地将门关好。
“阿沄,”古青桥坐起身来,拢好里衣,拉着沐夕沄坐下。“不用担心我,张金金虽然看起来吊儿郎当,但作为他的‘重要投资’,他不会让我出事的。”
“我……”沐夕沄的眼里含着抱歉,他无法放着同门师兄不管。
“傻孩子,”古青桥揉了揉沐夕沄的头发,“我这边跟着张金金,你也帮不上什么忙。苏言君是你的同门师兄,他有状况,你当然应该赶紧去看看。有什么好纠结的?”
看着沐夕沄的眼睛,古青桥又柔声道:“不过你要小心,能困住君子剑的,必不是很轻松的局面。要是去山里,不论有什么行动,一定多带些人。有危险不要逞强,自己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嗯?”
沐夕沄眼角有点发红,默默点头。
“我会很快回来的,别担心。”古青桥笑了笑,“不知道南平有什么好吃的,回来的时候给秦乐带些,也算是赔罪。这次南下,虽说与秦乐同行,却总是因为各种原因丢下了他。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
闻言,沐夕沄露出一点微笑,“小乐没那么小气,我等会儿回客栈跟他解释。”
“好。你看,笑起来才好看!”古青桥起身将外袍穿好,又拿过沐夕沄的乾坤袋,从自己袋中拿出些东西放进去。
门口传来叩门声,张金金在门外道:“走吧。早点出发便能早点回。楼下已备好马车,我先下去了。”
“我走了。”古青桥又揉了揉沐夕沄的发顶,咬牙转身向门口走去。
沐夕沄看着他一步一步远去,心中如同撕裂一般。
灯火照出他孤单的背影,那一步一顿的脚步声,像是一下一下打在心底。
“青桥!”沐夕沄微不可闻地出声。
古青桥脚步一顿。
身后一双手臂拥了上来,有人把额头抵在他背上,小小的声音传来:“早点回来。”
“好……“
楼下停着马车,乌马青帘,印着金金阁的标识。
古青桥登辕掀帘,临进车之前抬头看了一眼二楼。窗前,沐夕沄苍白着脸,一瞬不瞬地望向马车。古青桥微笑着挥挥手,低头进入车中。
车夫扬鞭,马车辚辚而去。
寻梦里深处,一个黑影注视着远去的马车,一闪而逝。
良久,马车已看不到踪影,沐夕沄才收回目光。
“喝一杯?”谭深坐在小机旁,拿起酒壶,给沐夕沄和自己各倒了一杯酒。
沐夕沄又恢复了云淡风轻的模样,走过去先恭敬地行了一礼,“前辈。”
谭深眼中第三次露出欣赏之色,举杯说道:“忠诚、敏感再加上尊老敬贤,年轻人,你是百年来第二个我想要带回东海的人。”
沐夕沄与谭深同饮一杯,挑眉道:“第二个,那第一个便是青桥吗?”
“没错!”谭深笑道:“古老弟杀黑蛟的事情,你知道吗?”
“嗯,”沐夕沄点点头,“他讲过。”
“那你可知,那黑蛟是我的堂弟?”
沐夕沄惊讶地抬起眉。
“你现在应该明白了,东海谭家,是蛟龙一族。我家先祖出过真龙,东海妖界,便以谭家为尊。”
谭深的话语中充满自豪,其实初次见面时沐夕沄便以察觉,这人的衣着姿容,无不流露出一股尊贵之态,那是长时间作为上位者而形成的威仪。
人间传说,蛟便是小龙。修炼得到后便会长角成为真龙。东海是大陆东边的茫茫大洋,一直都是水族妖类的乐土。蛟族作为寿命最长,妖力最大的种族,一直在东海被众妖奉为君主。
那黑蛟名叫谭妄,属东海蛟族比较偏远的一支。但其祖父因在数百年前对王室有恩而被供养在皇宫之中。
谭妄的父亲便仗着祖上的荣光,做起了富贵闲人。待到了谭妄这一代,更是欺男霸女,胡作非为。王室早已不堪其行,终于在一次风波之后,欲将其斩杀,却被他逃出东海。
正统的蛟族王室,因热心修成真龙,早已摒弃了吃人的恶习,但谭妄却是其中的异类。他到了中原之后,便隐藏在隐龙湖中,每日到人间游窜,吃人无数。
数十年过去,正值谭深即位,有妖将谭妄的恶行告到了王庭,谭深大怒,亲自出海来到中原,打算将谭妄捉拿回东海。可待他终于找到谭妄时,那只蛟已只剩下了一具腐烂的身躯。
即位后的第一次立威被人抢了先,谭深不禁有些气闷,忿忿之下又不想很快回东海,便在中原转悠着解闷。
谭深好酒,在中原游荡时便辗转于各个酒馆,品各地佳酿。
转眼入冬。一日,他坐在一座小镇的小破酒馆中,喝着掌柜自酿的烈酒,看美丽贤淑的老板娘在大堂中穿梭,柔声询问客人的需要。屋外风雪大作,室内却春意融融。
酒馆的木门被猛地推开,一股寒风涌入,客人们都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三个身披熊皮短袄的汉子走了进来,挟着冰冷的风雪走向柜台,开口便蛮不讲理地索要钱财,老板夫妇颤抖地拿出当天的所有收账,却远远满足不了那些彪形大汉的需求。
掌柜被一拳打晕过去,一个汉子抓住了老板娘的手腕,欲行轻薄。
有人上前劝阻,被一个汉子一巴掌扇出了酒馆,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谭深懒懒地坐在桌旁,他没有兴趣做护花的使者或救美的英雄,却饶有兴趣地观察其他人的反应。
大部分人见他们如此威势,都明哲保身,放下酒钱匆匆而去。更有甚者,干脆吃霸王餐,偷偷溜走。一个红脸汉子本想上前帮忙,却被身旁的女子拉住,不情愿地离开了酒馆。
谭深摇摇头,可惜了老板的好酒,以后可能再也喝不到了。他放下酒钱打算离开,此时,门开了。
一个玄衣黑发的少年走进门来,看见屋内的情形,并未露出任何惊讶,只用分明的指节敲了敲桌子。
一个熊皮汉子转过头来,瞪了他一眼道:“爷们办事,小孩子走开,别多管闲事!“
那少年也不恼,笑眯眯地走上前去,握住了那汉子的手腕。
熊皮汉子皱眉回头刚想开骂,一股大力传来,转眼间,他已被抛出了酒馆,落在门前的雪地上。
其他汉子见动起了手,一把将老板娘推到一旁,此时那少年已慢悠悠退出了酒馆,站在门口的道路上。
四人冲出,闷哼频传。
谭深慢慢向酒馆门口走去,待他出现在门前,外面的战斗已到了尾声。五个熊皮袄的汉子全都滚倒在地。
雪花落在少年的黑衣上,却像舍不得冷着他似的悄悄弹开。少年深邃的五官在一片白茫茫中显得特别地鲜明。
谭深摸摸下巴,这少年引起了他浓厚的兴趣,不过不是因为他的行为,而是他身上,有蛟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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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张金金:我觉得自己应该改个名字,叫张·哆啦A梦·金金
第50章 蛟丹
“那少年,便是青桥吧?”沐夕沄轻抿了一口酒问道。
“是啊,看面相,比现在的他要小个几岁。”谭深一口饮净杯中酒,又给自己斟上一杯。
“那前辈说的蛟的味道,是什么?”
谭深很喜欢与沐夕沄交谈,对方实在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别人讲话时他从不打断,而对方停顿时,他又会体贴地提出问题,引对方讲下去。最妙的是,他非常明白你为什么停下来,提出的问题则绝妙之极,正好切中讲故事的人想要吊人胃口的玄妙之处。接着他的问题往下讲,倍感流畅和兴奋。
谭深摸着下巴微笑道:“蛟族数量不多,我全部都认识。虽说也有隐居于中原的蛟类,但在我的记忆中,并无这样的少年。我当时便有了兴趣。”
“这位公子,风雪大了,进来喝杯酒如何?”谭深高声问道。
古青桥抬眼看向他,锐利的眼神扫过,却转眼露出了笑容。“好啊,这天可真冷!”
两人再次进入酒馆。老板夫妇已将大堂打扫干净。老板拿出了自己私藏的好酒,老板娘又做了几个好菜,两人坐在温暖的酒馆中,边喝边谈。
古青桥那几年走遍中原大地,山川美景、世俗趣事都信手拈来,而谭深喜欢的各地美酒,他都能如数家珍,附带对各种酒的体会评价,直听得谭深心痒难耐。而谭深出身东海,在中原人心中,那是一个神秘莫测的世界,其中的趣事秘闻,也让古青桥大开眼界。
晚间酒足饭饱,宾客尽欢。古青桥谢过谭深,又一人走入风雪中。谭深悄悄跟在后面。
古青桥并未去寻休息的客栈,反而向镇外的荒山走去。出镇没多久,一片小树林中,果然有人拦路,正是下午吃了亏的五人,只不过此时人变成了六个。
新加入的汉子人高马大,比常人高出两个头,身体也有旁边的壮汉一倍半宽,看起来真的就像一只熊。
古青桥见了此人,竟眼前一亮。
风雪里谁也没有多说话,直接冲前战作一团。五人下午才吃过亏,自然不敢冲在前面,只让那大块头去打头阵。
大块头武艺并不如何精妙,但仗着皮糙肉厚力气又大,倒也颇难对付。
古青桥毫不畏惧,但与其打斗时并不多用力气,只专心在间隙间去寻那五个手下败将,一手一个又一次将他们揍翻在地。
解除了后顾之忧,古青桥再不躲闪,双刀在手中闪现。弯刀和着凛冽的风雪,割向大块头的咽喉。
大块头闪身后退,险险避过刀锋,但颈脖已被刀气所伤,鲜血直流。
那大块头吃痛,大吼一声,竟在雪地中起了变化。只见他身形又暴涨一倍,身上长出长毛,口鼻拉长,竟是一只熊妖。
古青桥笑道:“不认识爷爷了?上次在隐龙山庄被你跑了,如今却送上门来!”
隐在树后的谭深听到“隐龙山庄”几个字,心中一动。
战斗没有悬念,即使回复原身,熊妖依然战不过古青桥。一番缠斗后,熊妖被弯刀割断了咽喉。
古青桥熟练地剖开熊妖胸膛,掏出妖丹。用路旁的雪洗掉上面的血迹,收入乾坤袋中。
一切做好,他才悠悠出口道:“谭兄跟了我一路,可是还有什么事?”
谭深从树后踱出,笑道:“古老弟好身手。在下只是好奇……”
“好奇什么?”古青桥问道。
谭深并不答话,脚下错开一步,挥掌便向他攻去。
蛟族天生便是半神,若放出威压,古青桥估计撑不过几息时间,但谭深有意试探,并未完全显露修为,纯以招式攻击。
兔起雀落间,两人已斗了几百招。小树林中枝桠四伏,雪粉飞溅,劲气相击时暴响频传。打得兴起,谭深又从腰间抖出一把长鞭,向古青桥的弯刀卷去。
弯刀本就不同于中原长刀,即使是直着劈出,也会划出优美的弧线,用在古青桥手中,更是踪迹飘忽诡异,长鞭虽占了长度的便宜,却在出其不意上输给弯刀。最后,谭深的鞭梢被弯刀削去了一截,而古青桥的弯刀被谭深击落了一只。
谭深哈哈一笑,蓦然弃鞭放出威压,几近真龙的恐怖威压如同沉重的大山袭向古青桥,境界的差距无法用招式弥补,古青桥只得闷声硬抗。
但威压一放即收,谭深又施施然变成了富贵公子的模样。
古青桥手捂着胸口,强压下体内气血翻腾,却夷然不惧,大笑道:”好厉害的威压,原来你修为这么高。“
“哦,你可觉得不公平?”谭深挑眉。
“技不如人,有什么不公平?你的境界也不是白捡的。”古青桥笑道:“高人,你不会无缘无故来与我这个小人物作对,不如说说看,到底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