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夕沄仔细看着那石头,个头不大可握在掌中,光线照在上面晶莹透亮,入手温润,却不知是什么来历。
朱易城凑过来看了看,奇怪道:“这好像是一枚‘蝉隐’。”
所谓“蝉隐”,是坊间的一种小灵器,若是注入灵力握在手中,能让人在一定的时间内隐藏气息,不被身边的人发觉。因炼制不易,市面上已少见。
虎子一把抓着那枚蝉隐,塞进了沐夕沄的手中。
“这是……给我的?”
虎子点点头。
“这可怎么好?”沐夕沄怕他一个孩子,认识不到蝉隐的珍贵,笑着对他说道:“这可是很宝贵的东西,我可不能收,虎子自己留着吧。”说完便想把蝉隐还给朱立。
朱立笑道:“没关系,虎子就把它当做是漂亮的石头,你们说的那个什么隐,咱们普通人家也用不上,你就收着吧。”
旁边的古青桥掏了掏乾坤袋,拿出了一块鲜红的暖玉:“来,用这个跟你换!”这玉自身储有灵力,到了天冷的时候便微微发热,可以暖身暖被。
虎子吃惊地摸了摸这块漂亮又温暖的石头,开心地接过来,珍而重之地放回了他的宝贝匣子。
看着虎子天真的神情,沐夕沄心里一动,突然想起小六来。那日解决了拐卖案,只听说小六已被家人领走,第二日自己便出城上路,也不知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正想着,旁边又伸过来一只手,古青桥手里捏着几颗麦芽糖,笑眯眯地送到了虎子身前。
虎子见了糖,这才放开沐夕沄,笑嘻嘻地捏着糖喂入口中,随他父亲去了。
本想要给父子俩一些银两,朱立却坚决不收,四人便商量着,去小溪中打几条鱼,既可以充做晚饭,多出来的还可以晒干作为朱家父子的口粮。
溪水凌凌,游鱼清晰可见。沐夕沄一道剑气下去,水花轰然而起,连带着一条大鱼便飞上了岸。
“慕兄啊,你这样抓鱼,哪里还有什么乐趣啊!”朱易城嚷嚷道。说完,他直接把沐夕沄推向古青桥,让他俩先回去。自己则拉着秦乐,脱鞋挽裤下了水。
两人嬉笑着,在溪水中踩来踩去,好不热闹。不一会儿,便抓了两篓鲜鱼。
突然,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两人人回头,一个高个的青年站在不远处,气势汹汹地看着他们。来人身着月白长衫,衣摆上用金线绣着繁复的牡丹花纹,广袖层叠,颇有仙气,只是神情傲慢,一脸的不耐烦。
见他们望过来,那人接着说道:“这溪水不是你们一家的!我与同门在下游,你们这样闹,哪里还有鱼给我们捉?”
朱易城从溪水中上岸,挠了挠鬓角,坦然说道:“啊,我们只顾玩,没想到打扰到你们了,还真是对不住。”说完,他拿出一个鱼篓,笑着递给那个青年:“这篓鱼,算是赔罪吧。”
虽然打扰到了下游的人,但朱易城如此坦诚以待,一般人也不会再计较。那年青人却倨傲十足地一抬头,用眼角斜睨着他们:“你们,把所有的鱼都给我送过来,再给我磕头赔罪,今天我就不计较了。”
朱易城差点被气笑了,这是看着他俩好欺负么?抬头呛到:“凭什么?”
秦乐此时也上了岸,挽起的裤腿还没放下,突然亮光一闪,一只十字镖已到了面前。他急忙后仰,慌乱之中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到地上,险之又险地避过了十字镖锋利的刀刃,头顶的发髻却被打散,几缕头发飘了下来。
没想到对方竟然抢先动手,朱易城大怒,拔出折扇就冲了出去。
那青年一声唿哨,小溪下游又冲上来四个人。几人装束一致,显然是同一家的弟子。
沐夕沄与古青桥正在厨房帮忙,先前的那条大鱼已变成了一锅浓白的鱼汤。香气诱人,虎子的眼睛都粘在了锅上,一瞬不瞬地看着锅里翻起的泡泡。
窗外唿哨声响起,两人对视一眼,立刻飞掠出去。
朱易城此时已陷入苦战。
与他对战的五个青年,将其团团围住。他们脚下步法一致,递出的每一剑都在朱易城动作的空隙处,不一会儿,朱易城就险象环生。
沐夕沄眯眼一看,立刻低声道:“好像是百花剑阵,不过人数不够,比正规的大阵简单。”
百花谷百花剑阵,以步法玄妙著称。每个人拉出来单打独斗可能不行,但剑阵步法变化多端,剑招节奏诡异,让入阵者觉得四面八方都是剑锋,稍不留神便会受伤落败。
沐夕沄在摩云山多年,对道家各类阵法都有研究,若遇到百花大阵,当然得全力以赴仔细观察才敢破阵,但眼前的剑阵只是几个筑基弟子施展,步法也因人少而大为简化,破阵不是难事。
他正打算上前,却被古青桥轻轻一拉。“这点小事,不用你出手,我去就行。”
说完,他已纵身而起,跳入剑阵。
朱易城见来了帮手,精神大振,两人背靠背,出手便少了顾忌。
不一会儿稳住了阵脚,古青桥放出神识一探,立刻觉察出五人中有一名弟子似因功力稍弱,在威压中脚步微微一阻。
古青桥顿时刀光大盛,向那名弟子直冲而去。那人一惊之下,脚步凌乱,再不能与其他人协同。
阵破。
古青桥一手执刀,抵向对方咽喉,另一手抓向他的肩膀。一抓之下却发觉对方肩背虽瘦削,手下的感觉却十分柔软,仿若无骨。
这是个女子!古青桥看向对方眼睛,却见她轻轻地眨了眨眼。
朱易城此时也冲了过来,一看之下大惊失色,古青桥连忙放手,对方立刻旋身从刀下脱身而出,掠向百花谷众人。古青桥一把捏住朱易城的手腕,给了他一个眼神。
朱公子一句“罗姑娘”未能出口,生生把自己憋得满脸通红。
古青桥一扬眉:“久闻百花谷剑阵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知阁下可是百花谷少主罗子期?”
对方正是百花谷谷主之子罗子期。他上次上灵山名次并不太好,此次便带了十几名筑基以上的弟子进山。听得此话,也不知对方是客套还是讥讽,正待发怒,古青桥又开口道:“今日是我们占着上游扰了你们,对不住。这篓鱼,你们还是拿去吧。”
罗子期明白,再打下去今日必不能讨好,既然对方给了台阶,也正好顺坡下驴。当即冷哼一声,着一名弟子拿了鱼篓,转头向下游去了。
远远的,还能听到那公子的斥责声:“都是没用的东西,两个人都打不过,今晚不许吃饭!”
朱易城一听又急了,捋了袖子便又要冲过去,被沐夕沄拉着回了房。
晚饭是鱼汤与煎饼。
大家都吃得很开心,只有朱易城魂不守舍。
第三次看到他差点把煎饼戳进鼻孔,古青桥伸手揽过朱易城的脖子,轻声说道:“不用担心,最迟明天你就能见到你的罗姑娘。”
“真的?”朱易城眼睛一亮,随即却又暗淡下去:“你别骗我了,这怎么可能呢?”
古青桥哭笑不得:“你不信我就算了,要不你问问你慕师兄?”
一路走来,沐夕沄虽然不常发表意见,但每次开口总是一语中的,无形中便赢取了同行者的信任。
沐夕沄看了古青桥一眼,转向朱易城说道:“看那位罗公子的做派,是个睚眦必报的。刚才你和古兄破了他的剑阵,他必耿耿于怀,想要找回场子。他刚才离开时,回头看了好几眼朱兄的房子,所以他很有可能今夜过来寻仇。”
“那罗姑娘……”
“罗姑娘今天是故意露出破绽,不想让两方相斗。若得知罗公子要来找茬,自然也会跟来。”
朱易城也是聪明人,只是一时急火攻心乱了分寸,如今沐夕沄把话挑明,他也是一点就透,当即放下心来。
心放下了,才感觉到饥肠辘辘,朱易城伸头一看,大锅里的鱼汤一点不剩,放煎饼的盘子里还有一点点碎渣。
朱易城:“……”
他抬头看着大伙,欲哭无泪。
所有人都哄笑起来,秦乐一边笑得肩膀耸动,一边掐了个法诀,一个淡金色的结界球出现在空中,慢慢飘到朱易城身前,里面是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鱼汤和一叠煎饼。
朱易城热泪盈眶,还是秦师弟靠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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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古青桥:那孩子真讨厌,阿沄有小六就行了嘛!
作者:那你再变一个?
古青桥:站住别跑!
第23章 家事
当夜,山中飘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雨点敲打在屋檐上,盖住了溪水叮咚,也盖住了由远而近的脚步声。一条黑影自小溪下游而来,轻飘飘地几次跳跃,悄悄接近朱立家的厢房。
朱立家不大,正屋之外只有一间厢房,便腾给了客人。
黑影轻轻戳破窗纸,眼睛贴着破洞向房内看去。房里两张小床,两个地铺,四个身影一动不动,睡得正香。
黑影小心翼翼地将一只烟筒慢慢伸进房内,烟筒里冒出一缕青烟,淡淡的香气很快笼罩了房间。
临春阁出品的安眠香,以三倍分量燃起,可让人筋骨松软,昏睡不醒。
一炷香的时间后,黑影悄悄召出一只传音纸鹤,对着纸鹤吩咐了两句,纸鹤化作一片光点,飞出了视线。
任务完成,正待他准备退后去与同伴汇合,肩上却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有人用很感亲热的语气问道:“这位兄台,你……”
“啊……”尖叫尚未发出,就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给捂了回去。随即黑影一歪,在突然侵入的强力的灵流下晕了过去。
古青桥耸耸肩,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百花谷的人真没有幽默感。
雨下大了些,四人悄悄走出朱立家的小院,小溪的下游,影影绰绰冲来一群人。
“嘿,小乐!”古青桥拍拍秦乐的肩膀:“你不怎么高兴啊!”
秦乐低头看了看他手中的短刀,小声道:“我不喜欢暴力。”
古青桥笑了:“既然进入灵山,逃避恐怕不是办法。更何况,有时候暴力不是要你去伤人,而是守护。”
未等秦乐回答,他已经如流星一般,越过沐夕沄,冲入雨中。真气在身侧流转,将雨滴尽数弹开。水滴被真气击得粉碎,弥漫在空中,像是给人蒙上了一圈轻雾。
百花谷众人听到同伴信号,志得意满地包抄而来,还没等他们得意完,就见一道身影如狼入羊群呼啸而来。甫一照面,来人手上短刀一闪,便有两人飞跌出去,摔在地上动弹不得。
这还是古青桥手下留情,短刀触体之时将直刺改为横拍。若真是以命相搏,这两人怕早就被割断了喉咙。
为首的罗公子大喝一声,弟子们慌忙开始结阵。可古青桥哪里会给他们机会。翻飞的身影在人群中闪烁,仿佛炫技似的把身法提到了极致,剑阵还未成型,百花谷的弟子们已经全都惨叫着倒地。
古青桥一抹脸上的雨水,把刚走出屋檐的沐夕沄推了回去。“下雨呢,小心着凉!”
罗子期刚才喝着众人组织剑阵,还没踩准位置便被古青桥一刀拍飞,落在了溪水之中。见剑阵已散,自己带来的弟子全都躺在地上无力再战,不禁害怕起来。
趁众人还未注意到他,罗子期悄悄爬出小溪,向溪旁的树林奔去。
朱易城一抬眼,正看见罗子期狂奔的身影,不禁大叫一声:“他跑了!”
话音未落,却见那刚刚没入密林的身影又倒射了出来,紧跟着,一条披帛横空而出,披帛尖端的银球带着灵力,在雨水下如一颗流星般直射而来。
丝带柔软、灵球精致,似乎只会存在于舞姬曼妙舞台之上的披帛,却是连野狼也害怕的杀器。
转眼间银球已到罗子期眼前,他惨叫一声,坐倒在地,双手还撑在地上不断后移。
披帛上灵力一转,银球像长了眼睛一般绕过罗子期的颈脖,将他直扯了起来。
绿衣的少女从林中现身。
“罗轻雯,你这个小妇养的贱人,吃里扒外的东西,你竟敢伤我!”罗子期气急败坏地吼道。
“你说谁是贱人?”朱易城在看到披帛的一瞬间已向林边冲来,听到罗子期的吼声顿时怒不可遏,一拳就向他脑门挥去。
“朱公子住手!”罗轻雯清脆的声音响起:“这是百花谷家事,请让我自己来。”
朱易城悻悻地放下了拳头,却仍不放心地守在一旁。
“你也知道这是家事!你还当自己是百花谷的人?”罗子期气急败坏道:“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少谷主,你的兄长的?”
“兄长……”罗轻雯走到罗子期面前,“我叫你兄长是因为血缘关系,这个我摆脱不了,但并不证明我就认同你。”
“你,你勾结外人残害百花谷弟子,如今证据确凿,还有什么好说?你图什么?你以为就你那身份,还能和我争百花谷的谷主之位吗?”
“不,”罗轻雯看着罗子期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谷主之位我不稀罕,我只想要回我母亲的东西。”
“你母亲,哈哈,你母亲,”罗子期下意识地抚了一下腰间的一个红色锦囊,嘴里却轻蔑地说:“你母亲不过是罗家的舞姬,厚颜无耻爬上了主人的床……”
披帛一动,罗子期的脖子立刻被勒紧,脸憋得通红。
“拿出来!”罗轻雯怒道:“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