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有八九。而且,在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村长家院子里的神像不画眼睛真的是怕点上眼睛神像就会飞走吗?可山里的神像却有眼睛,只是眼睛被遮住了,为什么?”
傅敏和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词:有眼无珠。
“村民说村子里有鬼,如果不去山里拜神,鬼就会把他们的儿子吃掉,所以一旦家中有人怀孕,村民都会去跪拜,但谁也不知道不拜神像究竟会怎么样。如果拜神根本没有用,神是假的,那么导致新生儿畸形的罪魁祸首,会不会就是那个游荡在村子里的鬼?或者说,是那个伪装成胎仙的夭折女婴的冤魂?”
京墨点头:“极有可能。”
他们离答案已经很接近了,傅敏和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兴奋地跳动,他努力压制住不停沸腾的血液,尽量冷静问:“那现在怎么办?”
京墨一转手腕,长刀雪亮,映亮了那只红色的左眼:“等。”
等那些家伙来。
傅敏和盯着窗户,一双眼睛睁得溜圆,目光炯炯如同一只猫头鹰。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手表上的指针滴滴答答地挪动着,屋外静悄悄的,就连猫头鹰都有点儿困了。
最终傅敏和还是没忍住,和京墨你挨着我我靠着你地睡了,本来还等着女孩带着夜叉再来一次哐哐砸大门,结果一夜无梦。
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房门才被人敲响,急促的咚咚声伴随着方雨惊的声音响起来:“小和,快出来,出事了!”
夜里的确出事了,但出事的不是已经做好准备等着瓮中捉鳖的傅敏和和京墨,而是范震。
范震的房门自内紧锁着,一道拖拽的红色血迹从门口一直蔓延至院中,消失在水井边上。
老狄手里攥着门把,高声道:“范震!范震!开门,是我,老狄!”
门的另一边没有回应,傅敏和上前,照着木门重重敲了两下:“范震?你在不在?开门!”
俩男人的叫声一个比一个响亮,就算是头猪都该被叫醒了,老狄见状不对,一手挡开傅敏和,抬脚就踹。
砰砰两下,支撑不住的木门被老狄踹开,四散的木屑一路乱飞,众人推门,都不约而同地愣在了原地。
范震躺在床上,脸色青紫,已经没了气息。他的眼耳口鼻都被黑褐色的湿泥糊住,竟然是活活憋死的。
“他,他怎么了?”邢清清不敢进去,站在外面问。
他的死状太过离奇,傅敏和古怪地看了京墨一眼:“憋死的?”
京墨蹲下身,手指沾了点范震脸上残留的湿泥,轻轻嗅了嗅:“很潮,有一股水腥味,应该是井底的泥。”
大家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画面:夜色之中,一个浑身是血的怪物从井里爬出来,然后顺着楼梯爬上二楼,推开了范震房间的大门。
方雨惊突然问:“他身上的泥怎么干的这么快?”
众人这才注意到,范震被衣服遮住的身体上也裹着一层厚厚的淤泥,只是因为被衣服遮住,又已经风干,所以一时之间没被注意。傅敏和微微眯起眼睛,突然觉得此刻的范震像极了昨天在村长家院子里看见的泥塑神像。
他又去看范震的眼睛,发现那双眼睛被泥糊住,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有眼无珠,好一个有眼无珠。
老狄问:“昨天没人和他一个房间吗?”
屋内沉默片刻,站在门外的高真才哆哆嗦嗦地举起了手:“一开始我和他一个房间。”
昨晚分房间的时候,高真有些犯难,经过前一晚叶宛童那件事之后,莱娜和邢清清看她那眼神活像要扒她的皮,从头到脚都写着拒绝,活像在说我与仇人不共戴天。
其他人都已经找到了室友,于是乎剩下的选择只有老狄、范震,还有那个拜过神像的倒霉蛋。
她有心和老狄住一起,但那倒霉蛋怕得要死,两条腿抖得筛糠似的,仿佛老狄不答应和他一个房间,他就要活活把自己抖死。
最后没办法,她只能勉为其难和范震挤一挤,结果睡到一半范震呼噜打得震天响,高真忍无可忍,跑到隔壁空房间窝了一晚上,如今变成这样,她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就在这时,院门再次被敲响,村长和产婆上班打卡似的掐着点来,准时得像是一天工作二十四小时全年无休的机器人,尽职又尽责。
男朋友不能随叫随到,女朋友不能随叫随到,但在这里,村长和产婆可以随叫随到。
离离原上谱了这属于是。
待了这么多天,大家已近乎麻木,都跟着老狄下楼开门。然而今天迎接他们的不是产婆的笑脸,而是村民们愤怒的吼声。
“就是他们!就是他们!”
“他们来了之后祠堂才变成那样的!”
“他们和那个女人是一伙儿的!那个女人已经跑了,不能再放过他们!”
“祖宗生气了!杀了他们!”
现在都不兴走个过场等晚上,直接在白天就要动手杀人了吗?
傅敏和和京墨还在二楼查看范震的尸体,院门前却已经动起了手,老狄带着方雨惊和大卫奋起反抗,无奈六拳难敌二十多只手,瞬间就被制服。
拿着铁铲耙子的村民将他们包围起来,手里拎着麻绳,一下一个,迅速串成一溜,方雨惊这下明白了一根绳上的蚂蚱究竟是怎么个生动形象。
傅敏和随手操起个东西就要下去,京墨一把拉住他:“等等。”
他循声望去,走在最后的方雨惊恰好在这时回头,无声地朝他做了个口型:“找宛童。”
他们这伙人里拢共就四个姑娘,被抓的有三个,村民又说跑了一个,跑的那个是谁?只能是失踪的叶宛童。叶宛童肯定没死,而且说不定已经找到了什么关键的线索。
可她在哪儿呢?
傅敏和迅速与京墨对视一眼,随后,两人的眼神都不约而同地落到了被包裹在干泥驱壳中的范震的尸体上。
……
是夜,范震被一阵悉索的抓挠声吵醒。
那个叫高真的麻烦女人已经抱着被子去了隔壁房间,他翻了个身,睁开了眼睛。
屋子里很暗,只有还在静静燃烧着的炭火散发出微弱的红光,照亮了屋内一角。其他地方都隐在黑暗里,他扯紧了被子,觉得有些冷。
突然,门被什么挠了一下,那声音很轻,即使在死寂的山村深夜中也微弱得极易被忽略。范震以为自己听错了,又翻了个身。
“咯吱……咯吱……”
挠门的声音再次响起来,这下他听得异常真切,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说服自己是幻听。范震紧紧地裹着身上的棉被,缩在已经冰冷的被窝里,小心翼翼地吸了吸鼻子。
“咯吱……咯吱……”
声音越来越大,范震死死盯着紧闭着的房门,突然,黑暗深处传来一声清脆的咔哒声,门锁内的弹簧跳动了一下,锁扣被弹开,木门嘎吱一声打开一条细缝。
走廊上的灯光照进来,范震的冷汗流了满背:他明明记得他们进屋的时候,老狄顺手关掉了走廊里的灯。
光影晃了晃,一只红色的小手从门缝里伸进来,紧接着是一颗胎毛稀疏的脑袋,然后是血肉堆叠的身体,最后是两条不停蹬动的腿。
“爸爸,爸爸……”咿呀声模糊地响起来,范震勉强辨别出那个红色怪物口中说的话。
“咯吱……咯吱……”
随着那团血肉的缓慢蠕动,木质地板上不断传来摩擦抓挠的声音,他快吓疯了,可他动不了,他的身体僵硬无比,感觉不到声带的存在,发不出一点声音。
怪物如同一只不停在地上蠕动的巨虫,等到它爬到床前,范震才借着门外漏进来的光,看清了它的样子。
那是一个被剥了皮的婴儿,浑身布满红黑色的血痂,眉心有一道深深的刀痕,似乎哪里就是皮肉被剥离的起点。它裸露在外的软肉上沾满了院里的草籽和灰尘,两颗黑色的眼珠充满眼眶,几乎看不到眼白,它趴在床下,仰起脖子看着范震。
“爸爸,爸爸,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因为你知道我会变成这样,所以你才更喜欢弟弟吗?”
范震感到窒息,他的口鼻似乎被堵住了,喘不上气,身体也逐渐变得冰冷,他拼命想翻动身体,手肘撞在床板发出咚一声巨响。
“爸爸,你可以给我唱歌吗?”
女婴扒着床脚爬上来,漆黑的眼珠几乎贴在范震脸上。他的视线一片漆黑,片刻后,眼睛传来一阵异物侵入的剧痛。
“那我给你唱吧……”
“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有眼睛有嘴巴,眼睛不会眨,嘴巴不说话。她是个假娃娃,不是个真娃娃,没有妈妈也没有爸爸。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我做她妈妈,我做她爸爸,永远爱着她……”
第10章 第 10 章
“她要是不在神像里怎么办?”
“不知道,但这是唯一的提示。范震的死状你看见了,而且我们昨天回来的时候村长家周围有很多夜叉,她应该就在那里。”
京墨带着傅敏和一路翻进村长家,在角落中找到了为他们指路的神像,神像上的色彩已经不像昨天那么鲜艳,五官也模糊了许多,原本栩栩如生的眼睛失去了光彩,显得空洞又无神。
傅敏和抓着神像的手晃了晃:“宛童?宛童?你在里面吗?”
没有回应。
傅敏和有些急了,又在神像坚硬的表面敲了两下:“宛童?叶宛童?”
京墨也撸起袖子上手,抓着神像的另一只手开始敲打。
终于,在两人的不懈努力下,神像内部终于传出细微的叩叩声。
“宛童?”傅敏和叫她。
被封在里面的叶宛童似乎听见了他的声音,敲击声明显大了起来,频率很快,听起来颇为急促,催命似的。
京墨抽刀,朝傅敏和使了个眼色:“让开。”
他反握着刀,用坚硬厚实的刀背在神像弯曲着的手腕处重重一砸,留下一道深深的凹痕。金属与泥土的碰撞声彻底叫醒了里面的叶宛童,神像剧烈晃动起来,似乎在催促他们再快一点。
京墨扬起手,又是狠狠一砸。
神像的左臂彻底断裂,碎土渣稀稀拉拉掉下来,露出包裹在内的手。那只手在空中胡乱抓着,冷不丁扯住傅敏和的衣领,用力把他拉到近前。
“我操,是我!是我!别乱抓!喘不上气了!”
傅敏和差点给她一爪子扯紧衣领勒死,叶宛童听见,手一松,又开始握拳乱晃,示意他们快砸。
这下不仅是京墨,傅敏和也从一边操起铁锹,狠狠砸在又重又硬的神像上。两人忙活了大半天才把叶宛童挖出来,那丫头整张小脸憋得青紫,他俩要是来的再晚点,十有八九就该交代在里面了。
她瘫在地上喘气,呼哧呼哧的像个破了的风箱,傅敏和摸出瓶水给她,叶宛童一口喝完,活像渴死鬼投胎。
“憋死我了……”她喘着气将手里的空瓶子扔到一边,脸色惨白,看着随时都能过去,“你俩要是来的再晚点儿,我就要两腿一蹬过去见祖师爷了。”
京墨问:“昨天是你给我们指的路?”
“还好意思问?都猜到我给你们指路了,怎么没猜到里头装着的是我?!”她手里还拎着那把剁骨刀,说话的时候手一晃,差点就照着傅敏和的脖子去了,“其他人呢?”
“被抓走了,说有人把村长祖坟刨了。是不是你干的?”
京墨无奈:“是有人砸他们的祠堂,不是刨祖坟。”
“说来话长。”叶宛童随手把刀插进腰带里,从地上爬起来,“他们被抓哪去了?先过去,边走边说。”
她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又一整天没吃没喝的,那瘦弱得跟豆芽菜似的,随便来阵风都能给她吹走。
傅敏和蹲下身示意她上背,叶宛童顿了顿,道:“要不他来吧。”
京墨把叶宛童拎上背,一手虚虚托着,轻松得像背小孩儿。
“咱俩感情淡了,”傅敏和一脸啧啧,“你开始介意了。”
叶宛童没理他,心说我倒是不大介意,但你旁边这位看我的眼神似乎很介意。
两人在叶宛童的指路下往祠堂走,问到底怎么回事。
“那天你们走了之后,我又去村子里转了转,找到了个祠堂,在里面看见了位……比较特立独行的大姐。”
傅敏和心说你那表情哪是在说特立独行,就差把疯子俩字写脸上了。
“我给她扎了两针,清醒了点儿,然后她跟我说,这村子里有鬼。那我当然知道有鬼啊,我就问她是什么鬼?她说这村子里的都是鬼。”
“都是鬼?”
“只是一种夸张的比喻,真要都是鬼那还得了。她说,这村子里的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村长会巫术,她亲眼见过,后来……”叶宛童顿了顿,“后来可能就吓疯了吧,一说到这里就神志不清,嘴里不停念叨‘女孩女孩’,还把那破祠堂给砸了,啧。”
京墨问:“她人呢?”
叶宛童没说话,傅敏和觉得有些不妙,无意之间瞥到她插在腰带里的刀,不禁后脖子一凉:“你不会把人杀了吧?”
“你有病还是我有病?法治社会懂吗?”叶宛童眼睛里都能呲出火来,暴躁得像是随时都要抽刀砍人,“跑了,人跑了行吗!我一问她怎么回事她就发疯,拉都拉不住!”
“她有没有说村长会什么巫术?”
“似乎是一种换命的法术,但那大姐说话颠颠倒倒的,我其实没听太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