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玄龙纵容他,娇惯他,都是因为在意他,喜欢他,若玄龙不喜欢他了,他便什么都不是了。
“阿泊……你真的不理我了么。”燕鸢红着眼上前。
他知道自己的难过没有道理,他爱的人是宁枝玉,即便玄龙变心了又如何。然而他就是很难受,很难受,仿佛失去了最珍贵的宝物。
槲乐冷笑,抬手一挥,一道白光在空气乍现,将燕鸢弹出老远:“真把自己当什么人物了?有多远滚多远,这里可没妖愿意惯着你。”
“小爷我不杀你,已是看在寒泊的份上。”
燕鸢踉跄着往后退去,撞在衣柜上,他稳住身形,一瘸一拐地上前:“阿泊,你别不理我……”
“你走吧。”玄龙目光落在锦被上。
“我不走……”燕鸢哑道。
玄龙:“那人想必在等你。”
他口中那人是谁,两人都心知肚明。
偏偏燕鸢这样固执。
“你不跟我回去,我便不走。”
绕来绕去又绕回了原点,玄龙知道与燕鸢继续此话题并无意义,便不再说话了。
他一夜未眠,精神与身体都十分虚弱,躺下没多久就昏睡了过去,槲乐替他捻好被角。
燕鸢上前想看他,被槲乐起身挡住,后者冰蓝眼中寒光如剑,压低声音道。
“你敢吵他,我抽死你。”
若眼神可杀人,此时双方定都将对方杀死了千万次,燕鸢气得发抖:“你这狐狸精……”
“没想到你这脑中装屎的狗皇帝还有点眼力,小爷我就是狐狸精。”槲乐啧了一声,笑道。“怎么?没见过小爷这般貌美的妖吧,眼睛瞪那么大,再瞪给你扣了。”
“你……”
“你什么你,给我滚!”
槲乐长鞭圈住燕鸢腰间,将他扔了出去,与此同时,房门关上,外面出现层波动的透明屏障,是结界。
燕鸢重重摔在地上,腿骨剧痛,好半天都未爬起来,他忍痛挣扎着要起身,面前凭空出现一大堆粗壮的柴火。
槲乐将斧头扔到地上,拍了拍手:“把这堆柴火劈了。”
“你休想。”燕鸢猩红着眼抬头。
槲乐笑了:“行啊,劈不完中午不准吃饭。”
“想留下,就得干活,可没有吃白食的道理。”
“……”燕鸢何曾被如此羞辱过,双手深深嵌入掌心。
“即便是皇帝,到了小爷这儿,也得乖乖听话。”槲乐将地上的斧头往燕鸢面前踢了踢。“别自讨苦吃。”
不能强行将人赶走,给他点苦头吃还是很容易的,又不伤及皮肉,便不会给玄龙惹麻烦,甚好。留下句话,槲乐消失在小庭院中,去厨房给玄龙准备吃食去了。
燕鸢艰难地从地上爬起,原本干净的白袍被擦破了,衣摆脏兮兮的,发髻也乱了,哪里还有那尊贵的帝王姿态,他扭头看被设了结界的房屋,知道自己进不去,便不去做无用功的事情。
在原地站了许久,终是将那把沉重的斧头捡了起来。
从小到大过得都是锦衣玉食的生活,身边有万人伺候,哪里做过这等粗活,没劈几根柴火,细嫩的掌心就被粗粝的斧柄磨破了,火辣辣地发疼。
足足劈了一上午,还未将柴火劈完,到了午膳时间,屋内飘出饭菜香味。
肚子不争气地叫起来,燕鸢抿了抿干涩的唇,抬袖擦去额角的汗,继续劈柴。
屋内。
玄龙在桌边坐下,槲乐将碗筷摆到他面前。
“他走了吗。”
槲乐给玄龙夹菜的筷子停住,皱眉道:“……没有。”
玄龙抬头。
槲乐冷哼:“我看他太闲了,给他派了点活干。”
……
房门忽得被打开,结界散去,槲乐从屋内走出来。
燕鸢停下动作,面无表情地扭头看去。
槲乐走到他面前,看了看地上那些劈得大小不均的柴火,嗤道:“还皇帝呢,笨手笨脚的,连柴火都劈不好,有个鸟用。”
“……”
“滚进来吃饭。”
燕鸢沉默地跟着槲乐进了屋,见到玄龙,神色就变了,可惜后者根本没看他。
“阿泊……”
燕鸢在桌边坐下,槲乐将筷子扔到他手边。
陡然干那么久的粗活,燕鸢的手有些不受控制的痉挛,他拿起筷子,正要夹菜,忽得被槲乐用筷子狠狠拍开,雪白的手背顿时留下了两道红印。
他条件反射地缩回手。
“这桌上的菜不是你能碰的。”
“这才是你的份。”
槲乐将缺了口的破碗‘嗵’得放到燕鸢面前,里头装着两个白面馒头。
显然是将他当作了乞丐。
他愤怒地抬头,对上槲乐讥笑的目光。
“怎么?”
“嫌弃啊?”
“有得吃就不错了,不想吃就滚。”
燕鸢看向玄龙,发现他丝毫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眼底酸涩难忍,低下头,用脏兮兮的手拿起碗中的馒头。
第四十九章 寸寸扎心
那馒头也不知放了几天,干巴巴的一点水份都没有,呛得燕鸢双眼通红,闹出好大的动静。
槲乐筷子一撂,发出‘啪’的一声:“你到底懂不懂礼仪!这唾沫都咳到了菜里,还叫我们怎么吃?!”
燕鸢捂嘴朝桌外咳的,分明不似他所说那般,这狐狸就是刻意找茬。
没在自己地盘,燕鸢不跟他一般见识,喉咙火辣辣得疼,这粗硬的馒头是吃不下去的,他便垂着眸坐在那里不动了。
槲乐恨得燕鸢牙痒痒,若可以,他当场便要将这狗皇帝扔出去喂鱼,给他点难堪又算得了什么。还要继续找他麻烦,被玄龙淡声打断了。
“槲乐,莫要闹。”
槲乐刹时泄气:“……哪里闹了,还不是想替你出口气。”
玄龙抬手一挥,燕鸢手边就多了个绿瓷茶碗,里头装着温热的茉莉花茶,泛着淡淡清香,那两个白馒头则变成了糯软劲道的米饭。随即拿起筷子,用不太娴熟的姿势,给燕鸢夹了块香卤牛肉。
“吃吧。”
他的右手为救燕鸢受了伤,夹菜的时候有些抖。
燕鸢的目光由玄龙骨节分明的手移向他冷峻却平和的脸,喉间愈发干涩:“阿泊……”
“吃饭吧。”玄龙未看他。
槲乐不乐意了,怨气爆棚:“你给他夹菜,那我呢?”
玄龙顿了顿,提起筷子。
槲乐:“我要吃鸡。”
玄龙将筷子探向那盘白切鸡,分明是扁扁的鸡块,却跟长了脚似的几次从他筷间滑走,槲乐见他手抖得厉害,提起筷子夹了块鱼片放到玄龙碗里。
“算了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也就某人手脚残废,才要别人夹菜。”
燕鸢抿唇不语,心理不平衡地夹了只虾放到玄龙碗里,讨好道:“阿泊,你最爱吃鱼虾的。”
“嗯。”玄龙艰难地夹起那只透着粉的大虾。
“呦,借着小爷做的菜献殷勤,你可真行,这么有能耐自己去炒两个菜去。”槲乐从玄龙筷间夺过那只虾麻溜地把壳给剥了,放回玄龙碗里。
燕鸢想得没有槲乐周到,做得更没有槲乐周到,灰溜溜地不说话了。
饭后,槲乐叫燕鸢去洗碗,洗之前什么样的,洗完后就什么样的,那层油好端端地黏在盘子上,被槲乐臭骂了一顿。
燕鸢从前身为皇储,如今是九五至尊,长到19岁就没受过这样的屈辱。
在他连续打碎了两个碗两个盘后,被槲乐忍无可忍地赶到了一旁,槲乐撂起袖子吭哧吭哧洗了起来,锅里全是泡泡。
“你们皇族不教洗碗的?”
燕鸢转身要离开厨房,被门口的结界撞了回来,额角红了一块。他冷脸。“不教。”
“嗤。”槲乐笑得挪揄,冰蓝眼底寒光乍现。“那你们教什么?专教坑蒙拐骗欺负龙?”
“……”燕鸢后槽牙咬得死紧,面色铁青。
“我没说错吧。”槲乐丝毫不受影响,抹布一口接一口擦着碗。“你接近寒泊,不就是因为他的血肉能医病么。”
燕鸢:“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燕鸢眨眼的功夫,槲乐就闪身到了他面前,清冷的眉间杀气迸现,指间如蛇般滑上燕鸢的脖颈,缓缓生出尖锐的长甲,稍稍用力,便能让他归西。
槲乐凑到燕鸢耳边,弯着上挑的眼低低笑起来,那笑声是有回音的,磁性且诡惑。“你说与我无关?”
燕鸢根本没反应过来,便被槲乐钳制住了,命门被掌控在对方手中,他绷着身子未动。
“我告诉你,与我有关。”槲乐的话音慢得就像吐着信子的蛇,让燕鸢感到很不舒服。
“只要是他的事,便与我有关,你若再敢伤他……我绝对让你死得很惨、很惨。”
“你现在就可以杀我。”燕鸢面无表情地挑衅道。
“你以为我不想么?”槲乐神色忽得狠戾起来,用力将他推开,那纤长的指甲在燕鸢玉白的脖子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划痕。“还不是因为杀了你他会难过!”
“只是抽你一鞭子他便要忍不住为你挡!”
“否则你凭什么以为你能活到现在?”
燕鸢踉跄着后退,掌心捂住自己伤处,痛得眉头皱紧:“……你喜欢他。”
“不然呢?……”槲乐露出看白痴一样的眼神。
“难不成喜欢你吗?”
“……”
夜里,燕鸢被安排到了院中最偏远的柴房睡,槲乐对玄龙则说将他安顿到了隔壁小院的厢房,让他不要担心。
盯着玄龙饮完安胎药后,槲乐给玄龙的手和后腰处换药,染血的纱布一层层拆下来,小声道:
“那啥,我觉得我屋里的床太硬了,不然我跟你挤挤吧。”
玄龙当了真,沉默片刻:“我跟你换便是。”
“不是,我的意思是……”槲乐暗自骂自己蠢笨,为何要将好好的石洞变成人间雅苑,原来就一个洞一张床,现在变成了许多房,任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有何方法能夜宿心上人屋。
玄龙看着他,等他下文,槲乐嗫嚅了会儿,泄了气“…没什么。”
深更半夜。
昏暗的柴房内堆满柴火,连个躺下的地方都没有,燕鸢站在柴火与墙壁仅能容纳一人的缝隙里,时不时被脚下爬过的老鼠吓得惊魂失魄,他向来最讨厌这些肮脏的东西,谁曾想这水底会有老鼠,定是那该死的狐妖搞得鬼。
柴房是没有门的,一层结界足以将他牢牢困在其中,燕鸢站了半宿,站得双腿酸麻,就快撑不住的时候,忽得感到外面透一进来一点微弱的光。
他尝试往外走去,发现结界消失了。
那光源来自浮于前院上空的夜明珠,由于这座府邸太大,到了这后院光就被幽绿的水吞噬得所剩无几,燕鸢借着那点光线,摸去了玄龙所在的院落。
门没锁,轻易就推了进去,燕鸢轻手轻脚地入内,屋里燃着小截烛火,那床是没有帘帐的,玄龙着亵衣,背对着他躺在床上。
估计是因为后腰受了伤,平躺会疼,便只能如此。
“阿泊……”燕鸢停在床前,小声道。“你睡了么。”
玄龙起初未有动静,过了一会儿才低低开口。听声音,不像是刚醒,应当是未睡。
“作何。”
燕鸢小心翼翼地上了床,避开玄龙腰后的伤口,从背后圈住他腹部:“那结界,是你撤去的,对吧?”
“不知你在说什么。”玄龙淡淡道。
燕鸢眼底酸热,将脸埋到他后颈:“你分明就关心我,还不承认。”
“……”
“阿泊,你真的不跟我回去了么?”燕鸢闷闷道。
玄龙:“嗯。”
燕鸢想起白日槲乐的话:“是不是因为那只狐狸精?”
“……”玄龙心底茫然。
燕鸢红着眼道:“你不会真的喜欢他了吧?”
“他有什么好的,不就是会做饭会妖法么?”
“你跟我回宫,我叫御膳房的厨子天天变着花样给你做饭吃,有上万宫女太监能伺候你,还有侍卫、能保护你,宫里的衣食住行肯定比你在这水底舒服多了。”
“……他待我是真心。”玄龙出声打断道。
只一句,就将燕鸢所有的话都赌了回去。
燕鸢闷了半晌,哭道。
“我也待你真心。”
“只是我的真心还得分给旁人,谁叫你出现得那么晚,你若早点出现,我便只爱你一个人了……我能怎么办。他是我的皇后,我不能不管的,你别那么小气好不好?”
“我都说了,只要你愿意,我便封你为妃……”
“……别说了。”玄龙忽然很疲惫地开口,喉咙像被什么东西扼住了般哑。
“别说了。”
燕鸢闭了嘴。
玄龙要的爱份量太重了,他根本给不起。
除去宁枝玉的病以外,他很少有感到这般无能为力的时候,或许玄龙与宁枝玉都注定是他命中难以扯断的羁绊,舍弃哪一个都是撕心裂骨的疼。
燕鸢低头,从胸口摸出金镶鸢尾玉,手臂穿过玄龙的腰间,将玉郑重地放进玄龙手心里,然后握住玄龙的手,这样他就没办法拒绝了。
“这块玉,是我送你的,你还是拿着吧。”声音带了低微的乞求在里面。
“我是皇帝,我赏赐给别人的东西,从来没有人敢不好好保管的。这虽不是赏赐,但算是我的心意,你就收着吧,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