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喻兰酒量一般,果酒就更不在话下,但这桃子酒却似乎有自己的独特之处,恐是当地人酿造的方式不同,几杯下肚,谢喻兰竟是晕乎起来。
他撑了脸,看着对面的秦岚之,晕沉了一会儿道:“凡人,你挺好看。”
秦岚之:“……谢谢。”
谢喻兰又想了一会儿:“万壑宫为什么是魔教?”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秦岚之有些诧异,“你记得万壑宫了?”
“嗯?”谢喻兰不太明白,“我记得啊,为什么不记得?我还记得我去你书房偷东西……偷什么来着?被你抓了个正着。”
秦岚之一时搞不清他是真记得,还是醉糊涂了混淆了别的什么,迟疑一下道:“是有一次。你刚上山没多久,我本还在犹豫要不要帮你,结果你换了夜行衣想调查书房,我误以为你撒谎骗我,其实你一直就怀疑万壑宫,只是想混进来找证据。”
当时他发了很大的火,觉得自己看错了人。他难得下山一趟,又难得捡了人回来,许是那夜的烟火和花灯太灿烂了,搅昏了他的头,才让他软了一回心肠。
可现实却打了他的脸,让他引狼入室。
他拎着谢喻兰要将人拖走,谢喻兰磕磕巴巴终于解释了他的来意——山下有人要围剿万壑宫,他们知道谢喻兰在这儿,以为他是来报仇的,便想同他里应外合。
谢喻兰自然是不答应的,可凭他一人解决不了此事,他得拿出万壑宫清白的证据。
这话他不敢同秦岚之说,一来两人尚且不熟,二来他是武林盟的人,秦岚之却最不喜武林盟,万一秦岚之真以为他是内应,那就解释不清了。
于是他想了个蠢法子,自己来找证据。只要有万壑宫的不在场证明就行了。
可没想到被逮了个正着,想来他是没有做贼的天赋了。
秦岚之要将谢喻兰赶下山,谢喻兰好不容易才解释清楚了前因后果,他已做好秦岚之不信,要将他丢下山,也不帮他查案的结果了。可没想到秦岚之却信了。
如此种种,谢喻兰喝糊涂了,有些记不清楚,秦岚之帮他回忆了一遍,他似有所悟,眼神却又迷茫。
“我记得花灯……”谢喻兰比了个手势,“兔子灯。”
“是。”
“还有面具。”谢喻兰想了想,“有兰花。”
秦岚之叫来小月儿,从行李里将兰花面具拿了出来。他戴在自己脸上,将油灯拿远了些,明灭昏暗的灯光下,似乎又重现了当初相遇的景象。
夜幕低垂,两人拿着花灯撞到了一起,谢喻兰低头道歉,抬眼时,看到那张兰花面具后冷漠的眼睛,兰花叶蜿蜒向下,活灵活现,谢喻兰仿佛真的嗅到了兰花的香气。
“是这个。”谢喻兰睁大了眼睛,放下酒杯摸了上去,“对,是这个。”
他的手指摸过冷硬的面具,又往下,摸到裸露出来的嘴唇和下巴。男人的嘴唇滚烫,形状优美,下巴上能摸到一点胡渣,刺刺的,没刮的时候似乎……
谢喻兰动了下喉咙,脑子里闪过零碎的旖旎片段——红浪翻滚,春情浓郁,不知是谁的呼吸纠缠在一起,低叫混合着短促的闷哼;长出来一些的胡渣蹭过他的脖颈、锁骨,留下红红的印记,有些痛更多的却是愉悦,有一种被包裹的安全感,肌肤相亲时,能激起人心底最大的渴求,仿佛不够,还想要更多。
零碎的画面里有缠绵的十指相扣,有仿佛要将人吞吃入腹的亲吻,还有男人指尖缠绕的黑发,似带着某种暗示意味,在揉乱的枕间显得无比刺目。
谢喻兰一个激灵,回神时心跳快从喉咙里蹦出来了,他面红耳赤,酒劲上头,整个人已趴到桌面上,脸几乎贴上秦岚之的脸。
秦岚之托了他的腰,将他抱过来,衣衫打翻了果盘和酒壶,暗卫体贴地从屋顶落下,替二人关上了窗。
谢喻兰神色几经变换,先是问:“又要亲吗?”
秦岚之啄吻他的脸颊,从耳后到下巴:“不要吗?”
“……想要。”
“乖。”
片刻后,他又气喘吁吁地喊:“大王……”
秦岚之松开了他的腰带,两人也没去床上,就这么紧密地抱着。
秦岚之低唤他:“我在,宝贝儿。”
他低低地叹息,埋首在凌乱衣间,呼吸滚烫:“我好想你……”
一夜情迷,秦岚之像是发了疯,谢喻兰半途撑不住昏睡过去,修长白皙的腿搭在床沿,有气无力。
秦岚之打了水,给他细细擦身,又将那柔嫩的脚抱在怀中,小心按摩——半途谢喻兰抽筋了,哀哀叫得人心都碎了。
作者有话说:
求海星。啵。
第32章 多大的人了还撒娇?
更深露重。
秦岚之想着以后的事有些睡不着,干脆披了外衣起来坐在窗下独自饮酒。
院落侧面的小厨房里还亮着灯,秦岚之独酌片刻,放下杯盏,暗卫从阴影里闪现而出,躬身低头:“教主,有何吩咐?”
“厨房里是毒一戒?”
“是。”
“这么晚还不睡,在干嘛呢?”
“夫人的伤势本就没有痊愈,需要静养。眼下夫人下山,又动用了内力,毒一戒怕有后患,最近正在调配新的药方。”
“新的药方?”
“夫人以为自己是大夫时,毒一戒便故意同他争论谁才是神医,两人比拼药方,如此骗夫人喝了不少药。那药味偏苦,本就不好下咽,如今再要骗……”暗卫顿了顿,道,“骗‘铁先生’估计是骗不住的,只能另配新方。”
“他倒是有心。”秦岚之夜里趁着夫人睡着,倒是偷偷以内力为他疗过伤,只是谢喻兰如今是虚不受补,到底是需要慢慢来。
秦岚之看了眼床幔里睡得正香的人,起身往外走:“看顾好他。”
暗卫帮忙关门:“是。”
进了小厨房,毒一戒在灶前也不知忙活了多久,一身的汗都湿透了。
他将稀疏的头发胡乱扎起来,似将缺毛的小扫帚顶在了脑袋上般,鬓发里落下大颗的汗珠。
“有劳了。”秦岚之给他提了茶水来,又放下一只食盒,里头是些点心。
“教主?”毒一戒起身给他让座,秦岚之摆了下手,厨房里有些闷热,他将外衣脱了,只着中衣随意坐了。毒一戒则是光着膀子,下身裤子因为汗湿黏在腿上,匆匆擦了把脸。
毒一戒身体其实不好,因为常年试毒,身上有大大小小的伤,也因此头发稀疏,牙齿也快掉光了,脸部线条垮着,几乎脱相,看着格外狰狞。
寻常他出门总要戴个斗笠,这会儿实在太热,头发也全束了起来,那张同年纪不符的沧桑面孔便全露了出来。
“教主怎么来了?”毒一戒笑了一下,“不陪夫人可以吗?”
“他睡了。”说起谢喻兰,秦岚之的神色总会缓和许多,他目光扫过满地药渣,问,“进展如何?”
“还行,快了。”毒一戒看向冒着热气的药罐子,“这位‘铁先生’比前几个要聪明许多,不好糊弄。我在药方里加了些果香,想炼制成药丸,到时候配着村里的桃子酒,应当尝不出多少药味。”
秦岚之对这些不太懂,闻言只是点头:“依你看,他现在的病症如何?”
“有些严重。”毒一戒皱起眉,手指互相搓了搓,似是不知该怎么说。
秦岚之微微俯身,两肘撑在膝盖上,盯着药罐子发了会儿怔,低声道:“你只管说。”
“……除了妃子的角色,其他角色我先前分析过,起码跟谢家有些关系。”毒一戒道,“但这位‘铁先生’又不同,他是以‘旁观者’的身份,想抓住披着人皮的怪物……其实就是他假想里的蒋畜生。”
毒一戒又偷偷觑了秦岚之的脸色,斟酌着道:“之前也有个相似的的角色,就是那位……同虎妖结仇的捉妖天师。”
秦岚之想了想:“他当时编的故事里,虎妖灭他族人,夺他法宝,有不共戴天之仇。”
“对。”毒一戒点头,“虽然偷梁换柱,但这故事和谢家有牵扯,却又没有直接点名道姓,便是他潜意识里还在逃避谢家灭族一事。可这回不同,这回他以旁观者的身份主动提起了谢家,且在蒋雷泽那混账叫他贤侄时,他也没有太大反应。”
秦岚之脸色阴沉:“你的意思是……他将自己和谢家分离了。”
“正是。”毒一戒道,“虽说医毒不分家,但属下也确实没有神医的本事。让我看些不痛不痒的小病还行,夫人这种症状,我也确实无能为力,只能猜测……前面的好歹还同谢家有关联,他自己也潜意识会逃避类似话题,但如今却将自己同谢家分离了,这自然不是什么好现象。”
毒一戒忐忑道:“他现在是要去抓披着人皮的妖怪……如果抓到了呢?他说当年因他的失误没有抓到,这便成了他心里的一根刺,如果这根刺拔除了,他会如何?”
秦岚之竟一时也不知答案,心里登时没底起来。
“属下也只是猜测,万一……万一他觉得事情办完了,要回山中从此隐居……说是隐居,他又真的能去哪儿?这病症如果真的在加重,会不会办完事的那天,就意味着夫人他……他……”
秦岚之猛地一弹袖,内力激出,将厨房桌案上的食盒酒杯尽数掀翻。
毒一戒一个哆嗦,跪了下来:“教主息怒!”
门外暗卫也立刻跪了一地:“教主息怒!”
秦岚之不敢去想,狠狠喘了几口气,闭上眼道:“起来。你说得对……这事不得不防。”
谢喻兰当日昏迷近半月,醒后人瘦得不行,加上内伤未愈,脑袋里的伤普通大夫看不出个所以然……如今拖了这些时日,表面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大碍,可谁知道会不会突然就……
他冷着脸问外头的人:“梅雀那边怎么样了?”
“回教主,还、还没有消息。”
“没用的东西。”秦岚之眼神里闪过杀意,先前他还不慌不忙,想着山高路远,一路找过去倒不如梅雀他们将人直接绑来。
可现在他有些后悔了,就该直接带着谢喻兰直朝边境而去。
现在赶路,还来得及吗?
问题是,谢喻兰的身体,适合赶路吗?
秦岚之从来没有这么左右为难过,仿佛怎么做都是错。
他攥紧了拳头,站了许久后挥袖离开,背影竟是有些狼狈。
回了卧房,秦岚之洗去一身的汗,这才小心翼翼进了被窝,抱住心爱的人。
他无心睡眠,便在昏暗的光线里仔细看着怀里的人,视线为笔,一点点描摹过谢喻兰的五官,生怕错过一点似的,眼底藏着风雨欲来的阴戾,片刻又同温柔和心疼搅在一起,形成一个似哭还笑的神情。
谢喻兰对此一无所知,他最近脑袋频疼,在梦里也偶尔不舒服地哼唧两声。
但感知到熟悉的体温和气息,便下意识靠进对方怀里,手指紧紧攥住秦岚之的衣襟,睡颜平和,不时梦呓几句。
秦岚之侧耳去听,只听到几声含糊地:不要了。走开。
秦岚之便低头在谢喻兰额前吻了吻,呼出口浊气来,就这么睁眼到天明。
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翌日早饭时,暗卫急匆匆赶来,小声同秦岚之禀报:“刚收到梅雀消息,他们打听清楚了,那神医不是被达达城主硬留下的,是神医要找人,达达城主或许有些线索,神医才留在了那边。”
“找人?”
“据说是神医很重要的人,已失踪许多年了,神医这些年游历四方,没有固定居所,正是因为在各地寻人。”暗卫道,“梅雀他们和神医通了消息,但神医说这回就快找到了,他绝对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因此不愿回来。达达城主也帮着神医,梅雀他们一时无法将人抢出来。”
秦岚之登时拍下筷子,桌子对面,谢喻兰茫然地看了过来。
秦岚之深呼吸几下,沉声道:“我不管他们用什么办法,绑也要给我把人绑来!”
“是!”
“告诉梅雀。”秦岚之牙关紧咬,“事情若办成了,我许他回中原,不用再在边境吃沙子。”
“是!”
众人收拾行李准备继续上路,临出发前,毒一戒专程来了一趟,秦岚之同他配合着,借着桃子酒和点心骗谢喻兰吃下了药丸。
毒一戒又给谢喻兰把了脉,谢喻兰很是不服:“我好着呢,把什么脉?”
“自然,自然。”毒一戒努力将一张褶子脸笑成了花,“机会难得,属……晚辈只是想瞻仰一下高人风采。”
谢喻兰一被夸,立刻又得意起来,扬着小脸道:“那倒是无妨。你想知道什么?”
“……高人平时都怎么修行?”
“自然是有祖传心法。”谢喻兰道,“不能外传。”
“那……平日修炼,都会按心法修炼吗?”
“当然。”
“运功时会有不适感吗?”见谢喻兰疑惑看来,毒一戒忙道,“我等凡人,自然是不懂什么心法不心法的,就是好奇,这玩意修一修,就能捉妖驱邪了?”
“这也要看天资。”谢喻兰瞧了一旁的秦岚之一眼,“他天资就极好,可惜不做这行。心法嘛,也是看人,譬如我……”
谢喻兰想了想:“偶尔会头疼胸闷,有恶心晕眩之感,偶尔会耳鸣,后脑勺会有一种被什么顶着的感觉。厉害时太阳穴会发涨,眼前有雾,看不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