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不是时候。
秦岚之拉过被子遮住,耐心道:“画舫是什么样的?有几层?是不是挂着红灯笼?”
谢喻兰不太确定:“唔……”
“是不是岸边还有人放烟火?”
谢喻兰不答,伸手摸了摸秦岚之的胸肌,肌肉在薄薄的皮肤下轻微跳动,仿佛是给与回应。
谢喻兰赞叹道:“手感真好啊。”
秦岚之:“……”
秦岚之深吸口气:“先生?”
“……想不起来就算了,不必勉强。”谢喻兰一副高人模样,手倒很诚实,没从秦岚之身上拿开,还不时捏一捏,揉一揉,“该来的总会来的。”
秦岚之背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里的邪火被摸得要压不住,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摸够了吗?起来吃饭吧?”
“哦。”谢喻兰点头,又低头摸了摸自己的,仿佛很没有滋味,“我倒不如你一个凡人了。”
秦岚之闭眼在心里默念了几十遍“冷静”,才维持着平和的笑容,下床更衣。
只是他微微躬身的模样,令谢喻兰有些好奇,从他身侧探头去看:“你怎么了?不舒服?”
“……没有。”
“啊!”谢喻兰看到了什么,同秦岚之大眼瞪小眼,随即慢慢地竖起了大拇指,“凡人,你真是天赋异禀。”
秦岚之:“……”
作者有话说:
求个海星,啵。w
第28章 你观一个我看看?
清晨的院落安静祥和,灰蒙蒙的光线带了点初升日光的浅金,细软地落在楼阁屋檐上。这本是一副美好的画面,但此刻院内气氛却莫名有些微妙。
“铁先生”披了素衣长褂,依然用木簪随意挽了发,在树荫下闭眼打坐,俊美的容貌同周围绿植混在一处,像从画里出来似的,美好的令人移不开眼。
而另一头,屋前台阶上,天赋异禀的凡人秦教主正坐在台沿,双肘撑了膝盖,掌心捂面,一声不吭,是难得挫败又沮丧的模样。
老六、毒一戒、小月儿等人进来,一眼就看到这诡异僵持的画面,彼此面面相觑,有些摸不着头脑。
暗卫小声在老六身后问:“六哥,教主这是怎么了?”
老六目光在二人身上打量一圈,从头发丝到鞋面纹路都没放过,自以为观察仔细没有破绽地道:“教主昨晚没吃饱。”
众暗卫:“……”
毒一戒惊诧:“这样也能吃?”
老六对自家教主很有自信:“都睡一个屋了,怎么不能?”
小月儿:“……”说少儿不宜赶我走的是你们,没遮没拦当我不存在的也是你们。这群人真的好烦。
老六拍了兄弟们的肩膀,自告奋勇上前:“瞧我的!”
一行人露出敬佩目光,恭送老六走到教主面前,也不知他猥-琐笑着说了些什么,就见教主抬起头来,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将人直接甩飞了出去。
众人:“……”
众人敬佩的目光尚未来得及收回,眼睁睁瞧着老六在天空飞出了漂亮的抛物线,然后“扑通”落进了不远处的浅池里。岸边几只王八被惊动,慢条斯理探出头来,绿豆似的眼睛同老六对上,缓慢地眨了一下。
老六浑身湿透,内息浮躁,差点一口血从喉咙喷出来,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就见毒一戒的脸出现在头顶,旁边又跟着探出小月儿的脸来,几人围着看他,有志一同地“啧啧啧”几声,面上憋笑又怜悯的神色令人大为光火。
“……看什么看!还不拉我起来!”老六怒道。
几个暗卫七手八脚将人抬出来,小月儿帮着他拧衣摆的水,好奇问:“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
“是没吃饱吗?”
“……”
毒一戒转头看了眼正朝这边好奇打望的谢喻兰,用排除法自信道:“肯定不是这个原因。”
无论如何,众人知道今天教主心情不好,不宜靠近,于是纷纷离得远了些,朝谢喻兰遥遥打了个招呼。
托老六牺牲自己成全大家的福,起码今天不会有第二个人去触教主霉头了。
老六:“……”我又招谁惹谁了?
吃早饭时,秦岚之全程板着脸,目不斜视,连夹菜都不同谢喻兰碰在一处。小月儿啧啧称奇:以往哪怕两人吵架,也断不会闹得这么僵,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殊不知,秦岚之这是心头憋了一口邪火,多看自家媳妇儿几眼,都怕忍不住做出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来。
被媳妇儿揉捏就算了,还被偷看,还被大张旗鼓地说天赋异禀。对方眼神越是坦荡,就越显得他龌-龊不堪似的,仿佛满脑子只有废料,心里怄得不行。
越想越气,越想越是不甘心,秦教主打算好好正正自己的威风,誓要将这些年习惯了的黏糊劲儿收回来,恢复到曾经的少言寡语,冷漠严肃,让媳妇儿再重新爱上自己一回。
有第一回 就有第二回。他还不信了。
于是一顿饭吃得严肃沉寂,外头天光大好,屋内却风雨欲来,让淮山门伺候的人都大气不敢出。
吃过早饭,万壑宫众人告辞而去。淮山门的事同他们无关,事情既已解决,他们也没有久留的必要。
箫长老虽然专程前来挽留,但万壑宫做事向来利落干脆,待人赶来时,他们早已出了云山城。
山路崎岖,从云山城往下,慢慢视野被沿途山脉遮挡,密植成林,遮挡了大半光线。同他们下山时开阔的风景全然不同。
只是沿着山路没走多久,前方就出现了一人,显然是在等他们。
秦岚之骑马带着谢喻兰,远远瞧见那人身影眉头就是一皱,下意识拉住了马缰。
“吁。”
马蹄哒哒,在原地不耐烦地踏了一圈。
众暗卫:今天不会有第二个人去触教主霉头了吗?才怪。
老六过来道:“属下去吧?”
秦岚之看了眼怀里的人,铁先生抱着手臂,一路悠哉悠哉,仿若真是来体验“凡人生活”的,此时也正奇怪地看着前头的人。
“那边是谁?”
“……不是什么好人。”秦岚之道。
“那就绕开他走。”谢喻兰道,“凡人,不要总想着与人结仇。人和人之间是有缘分的,所谓有因必有果……”
谢喻兰叨叨一堆,听得周围暗卫眉头直抽抽——以前也没发现夫人有话痨的潜质啊?
谢喻兰说得口干舌燥,舔了舔嘴皮,最后总结:“退一步海阔天空,惹不起,躲就是。”
秦岚之倒是分外有耐心,认真听他念叨完了,便取下水囊递了过去:“喝吗?”
“唔。”
凡人非常识趣,非常体贴,是个好人。
被发了好人卡的秦教主看着媳妇儿乖乖喝了水,心里一激灵——说好的冷漠严肃呢?怎么又习惯性照顾人了?这样不行!
于是待谢喻兰还回水囊时,秦教主没有伸手去接,而是居高临下瞥了男人一眼:“自己放。”
老六:“???”
毒一戒:“……”
小月儿:“……”
这又是玩得什么戏码?
谢喻兰愣了一下,心里默默将好人卡收回——凡人翻脸比翻书还快,有点毛病。
这头不急不忙,那头的人反而等不住了。
对方慢慢走了过来,身形样貌渐显,正是蒋雷泽。
“咳。”蒋雷泽仿佛是出门遛弯儿刚好巧遇般,伸手打了个招呼,笑得满面僵硬,“秦教主,吃了吗?”
谢喻兰还没看清,秦岚之抬袖遮了他眼睛,冷冷道:“有意思吗?蒋盟主?”
盟主两个字被他念得分外讥讽,蒋雷泽也不生气,只去看他怀里的人:“我只是想……跟你们道个别。”
“用不着。”秦岚之牵马绕过他,仿佛是从鼻子里往外哼字,“蒋盟主日理万机,我等就不叨扰了。”
秦岚之始终遮着谢喻兰的眼睛,谢喻兰也没有探出头来看,似乎哪怕是选择性失了忆,也在潜意识里默认了这种“保护”,并没有生出半分好奇心。
只他耳朵微微动了动,敏锐地捕捉到了秦岚之语气里的不悦和冷意。
不知为何,他不太乐意让这个凡人为不必要的事生气,便伸出手安抚性地拍了拍秦岚之的手背,又被男人反手握住了。
两人十指相扣,掌心相贴,温暖的触感顺着掌心蔓延至心底。谢喻兰并不讨厌这种感觉,甚至觉得舒服。
蒋雷泽没忍住,闪身到了马前,竟是一副不肯让开的架势,道:“谢……贤侄,我有话同你说。”
秦岚之沉了声音:“没什么好说的。”
蒋雷泽不理他,径直道:“我是特意来向你道歉的,淑琴和阿满用计伤了你,他们钻牛角尖,入了死胡同。我家教不严,羞愧至极,不敢求别的,只求你能看我一眼,同我说说话,哪怕是打我骂我也好……”
秦岚之怒意汹涌,浑厚内力四散,长袍鼓起,掀起地上碎石残枝,铺天盖地朝蒋雷泽砸了过 去。
“闭嘴!”秦岚之喝道,随即毒一戒、老六和几名暗卫从他两侧疾驰而出,毫不留情对当今武林盟主下了死手。
秦岚之不想同此人多纠缠,径直策马而去,马蹄扬起碎石黄沙,仿若嗤之以鼻般,将武林盟主所有的卑微和愧疚全埋在了身后。
黑马秦麟仿佛能知晓主人心情,喷着鼻息,跑得飞快。它卷曲的鬃毛飞扬,麟似的尖耳往后微动,仿佛在听身后动静般,很快就将一行人抛在了远处。
谢喻兰此时才拉下秦岚之的手,倒也没提起方才那人,只道:“别生气。”
秦岚之抿唇不语。
谢喻兰又道:“有因必有果……”
“没什么因果。”秦岚之打断了他,语调沉闷,“有些人有些事,不用给他找借口。”
谢喻兰便不说话了,过了许久,也不知秦麟跑出了多远,在一处树干下停住了脚步,低头吃草,晃了晃粗大的尾巴。
秦岚之依然拥着怀里的人,不动也不说话,谢喻兰不知该劝慰什么好,便念起了清心咒。
秦岚之:“……”
秦岚之听着那不伦不类,怕是怀里人自己随口编得词儿,心里那点郁结和不痛快仿佛跟着没了容身之地,很是哭笑不得。
秦岚之捂住了媳妇儿的嘴:“一会儿又口渴了,我可不给你拿水。”
谢喻兰唔唔几声,掰开男人手指问:“淑芬和阿马是谁?”
“……是淑琴和阿……”秦岚之都差点被谢喻兰给带跑了,想了半天想起来,“阿满。”
说到这两人,秦岚之眼里带了杀意,手指不由自主捏紧又松开,好半晌才道:“他们差点害死了我最重要的人。”
“?”
秦岚之闭了闭眼,头枕在谢喻兰肩上,不甘不愿地道:“我不想提到他们,烦。”
“……那就不提。”
“但这事你总归会知道。”秦岚之感受着怀里的温度,想着,就算我不说,你自己也会想起来。
“我?”谢喻兰愣了愣,装模作样掐指一算,“我日观天象,难不成有什么孽缘?”
“……”好一个日观天象,你观一个我看看?
第29章 这红尘挺不错。
趁着其他人还没追上来,秦岚之将媳妇儿抱下马,扫了一处干净的石面让对方坐下,自己则撩袍坐在地上,握着媳妇儿的手避重就轻地道:“我有一个很重要的人,他前小半生过得快活又肆意,本不会同我这种人打上交道。”
谢喻兰打断他道:“你这种人?你怎么了?我看你就挺好。凡人,不要妄自菲薄。”
秦岚之勾了勾唇角,抬眼看他:“你还记不住我的名字吗?”
“不重要。”谢喻兰嗐了一声,“名字只是你我肉身的束缚,没有这个名字,你就不是你了吗?”
为防止谢喻兰开始跟自己探讨“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去哪里”这种人生哲学问题,秦岚之识相地没有追究下去,继续道:“想必先生也知道,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有时候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耳朵听到的也未必是假。身在其中,往往被许多东西迷蒙了眼睛,正所谓雾里看花,不过如此。但世人总要有个计较的,若是没有,那人们的怨恨和愤慨要往哪里放?憎恨和不甘又要如何自处?”
谢喻兰点点头:“凡人,你看得很透彻嘛。”
秦岚之道:“万壑宫就是这么一个地方,哪里有用往哪里搬。它集众人的欲望、权利和野心为一体,但人们并不会承认,他们用另一种方式宣泄自己的不甘和贪婪,将它立于‘恶’的一面,便有了相对的‘善’,想要占有它、统治它、成为它的主人便自然而然成了‘正义’的事情。世人大多如此,将某种‘思想’包裹成精致无害的花瓶,给它插上什么花,它就代表什么。”
谢喻兰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但不知为何,他不太高兴。他觉得这个凡人是在自嘲,用最云淡风轻的神情,捅了他自己和旁人一刀。
在谢喻兰的潜意识里,这个凡人应该是高高在上的,是不屑他人评价的,无论是将善还是恶套在他的身上都格格不入,他自有一种人格魅力,使他的行事作风令人畏惧又崇敬。他特立独行地走在人世间,从未希望别人理解于他,因为“理解”这个词对他而言不过是个笑话。
正是这种性情,令他移不开眼,始终追在其身后。仿佛是想学上一招一式,又偏是东施效颦,滑稽得很,但绝不会动摇他对此人的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