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臻立刻在纸的空白处写出单词,并自然地与杜彧给的提示联系起来,他读道:“The Pisces……”
共9个字母,还剩下5个字母:E, R, D, U, N.
“Under.”杜彧说,“Under the Pisces.”
郁臻目光炯亮,字母完全对应了,没有一个多余!
Secret dune ship(秘密沙丘船)=Under the Pisces(在双鱼座之下)
“双鱼座,花园里的双鱼座雕像?”郁臻一扫颓靡,登时来了精神。那尊伫立在皇宫花园的古老雕塑,两条人鱼在艳丽花丛中交尾,任由风吹雨打。
可不到两秒他又蔫了,“猜出谜语,不还是等于白搭吗?我们都被关这儿了,怎么出去挖开雕像看它底下藏着什么嘛。”
杜彧揣摩道:“按照你的想法,这道字谜是为了告诉使用密室的人,如何出去的办法。那它绝对不会指示一个室内的人触及不到的东西。”
郁臻张开双臂贴着书桌,在纸上滚脸,不介意蘸到铅灰石墨,“话是这么说,可密室里也没有什么和双鱼座有关系的……”
他突然顿住,手指摸到一个冰凉坚硬的物体。
是什么?
郁臻抓住拿来一看,竟然是尊巴掌大的雕塑摆件,银色金属熔制而成,分量不轻。
长方体底座上,两条纯银的小人鱼彼此交缠,难舍难分——它是花园里双鱼座雕像的微缩版!
这张书桌本就宽阔,左边放着一个大号地球仪遮挡了部分视线;这尊微缩雕塑一直放在地球仪后方的视觉死角处,所以才被他们忽略了。
郁臻欣喜不已,谜底里的Pisces是指它吗?
他颠倒雕塑,仔细查看它的底座;金属底层密封得毫无缝隙,掂着重量里面是实心,藏不了任何东西。如果有信息和线索,应该只会刻在表面了。
杜彧替他打开了桌面的台灯,那灯竟还能亮。
郁臻在灯下翻来覆去地看,只在小雕像底座的正面发现一层打磨过的粗糙刮痕。
他食指的指腹细细摩擦那片不够光滑的痕迹,鉴定道:“这里原本刻了字,被磨平了。”
“有人刻意毁掉了线索。”杜彧倚在桌边,眼中浮现一丝阴郁,“艾琳逃去下水道原因,是这个吗?”
“艾琳?”郁臻听到名字仰头。
“嗯,以现有的证据,我们很难推断她的死因,谋杀弃尸、受困遇难,两者皆有可能,我先当她是后者好了。”杜彧娓娓道来,“地下只有两个出口,假设我们进来的出口是A,密室是B;艾琳进入密室,大门自动上锁,她是个聪明人,按理说不至于坐以待毙,肯定会比我们更积极地寻找第二条出路。”
郁臻:“你指的是,她也破解了这条字谜,但发现线索已被毁掉,于是爬过通风管道去找A出口,然而不幸触发机关导致A出口封锁,绝望之下放弃了求生?”
杜彧:“对,她宁愿死在老鼠成群的下水道,也不肯回到密室;之前你说她在忌惮害怕着什么东西……”
“怕那只怪物呗。”郁臻想当然接话道,“她可能并没有来得及关注什么字谜,看到那丑八怪就吓得魂飞魄散了——你想想,艾琳是五十年前进来的,如果那时怪物就被养在这里了,那它应当处于幼年或青年时期,杀伤力和危险绝对比现在大。”
“对啊!”郁臻猛一拍桌道,“它废物是因为它老了!”
杜彧不置可否,因为他们谁也不知道,那只怪物又是什么时候被关进密室的。
“艾琳她究竟为什么来这种地方?是她在进行实验吗?”
“别想她了!死了好几十年的人,还能复活告诉我们怎么出去吗?”郁臻悻悻道,“当下要紧的是我们走入了死局,先操心自己吧。”
因为他本人就为艾琳的死亡谜团费了许多心神,可事实上,理清艾琳的死因,并不是他们破解离开方法的必要条件。
或许她和他们一样,只是误入罢了。
郁臻含情脉脉地摸着微缩雕塑的人鱼尾巴,对被抹除的线索感到痛心疾首。
——神啊,你为何如此对待你的子民?
感慨的那一瞬息,他犹如被头顶飞过的天使亲吻了发梢,后颈麻了一下。
……他明白了。
是神!
变位词的谜底是“在双鱼座之下”,实际指的是那两条人鱼下方的底座;他记得在原版雕像的底座,相同位置也刻了字,是一首关于女神的短诗:
「麝香玫瑰与明眸,神女降临永恒的梦之国;
她附身亲吻可悲的灵魂,为它右肋的猩红色弹洞填上花蜜。」
这尊小雕塑既然是复刻的原版,那刻字应当和原版一致,被磨平的地方,刻的正是这首诗!
谁会刻意去记路边一座旧雕塑下的诗句?郁臻也只是占了记忆力的优势,读一遍就能完整地印在心里。
但这首诗并不算什么答案,甚至只能看做一道新谜语!
他戳戳杜彧的手背,道:“你帮我想想,麝香玫瑰、明眸、可悲的灵魂……都代表什么意思?”
经他一说,杜彧也反应过来,从他手里抽走小雕塑,摩挲底座道:“谜底指的是那首诗?”
郁臻:“是的,Under the Pisces,我猜是这样了。”
“那首诗是后来刻上去的,一首写给亡灵的安魂诗,没人知道作者是谁。”杜彧把小雕像放到台灯下边,“像皇宫庭院那种,每个月都有数名男仆被折磨死去的地方,工匠会习惯在附近的建筑上刻一首安魂诗,《麝香玫瑰与明眸》只是最不起眼的一首。”
杜彧意味深长道:“看来这间密室里死过不少人。”
“这里本来也放了一堆尸体骸骨啊。”郁臻困得打哈欠,睡眼朦胧道,“太难了,连环谜语,不想猜了,让我死吧。”
“不可以,我不允许。”杜彧忽然摆起他主人的架子,“你算我的私有财产,必须和我共存亡。”
神他妈私有财产,做个梦你还来劲了。
但郁臻提不劲和人斗嘴,他花着一张脸,倒在白纸上,昏昏欲睡。
轮到杜彧拿铅笔戳他脸了,唤道:“你醒醒。”
郁臻挡开笔,捂住脸,胡言乱语道:“……主人,让我睡会儿吧。”
杜彧看上他发丝遮掩下薄软粉红的耳垂,动手捏了捏,很受用道:“不让。”
大约过了五分钟,郁臻真的睡着了,呼吸变得匀稳。
杜彧拿笔尖戳刺他的脸颊无果,丢了笔,开始自己亲自翻查书桌的几个抽屉。
有锁的抽屉,杜彧留在了最后。他没有试着去拖动把手,而是走到书桌前面,蹲身弯腰钻到了桌底,并成功在中间抽屉的底板处,找到了牢牢吸在铁片上的钥匙。
郁臻不仅睡着了,还做了一个诡异的梦中梦。
而在他因噩梦蹙起眉毛的时候,杜彧用钥匙悄声打开了书桌右侧上锁的抽屉。
*
作者有话要说:
瞧把孩子累的,姐弟俩该给人涨工资了。
第30章、完美逃亡(十九) 梦中梦
郁臻的梦中梦始于一个美好的清晨。
他梦见自己变成了女人, 还是位相貌柔丽的成熟女性,她(他)早上7:30准时从床上醒来,枕侧伴侣的被窝早已没了余温。
这个梦里他不具备行动力, 只是像灵魂装错了躯壳, 作为第一视角旁观;但官能情感共享, 他可以真切体会到睡醒之后神清气爽的感觉, 以及皮肤对温暖被窝的留恋。
郁臻还能看见这具身体主人的当下与过去。
她(他)在照镜子, 她(他)有一头绚烂的金发, 但出于工作原因,无暇打理精致的外表, 长发平时总是挽起遮在手术帽下。
工作尽管辛苦, 她(他)却甘之如饴,因为她(他)拥有帝国百分之一的幸福家庭, 两位丈夫,一对女儿, 一只宠物。最近她(他)的第二位丈夫怀了身孕, 在闹小脾气;好在她(他)的第一位丈夫温良贤淑,操持家事抚育女儿的同时, 还能匀出精力替她(他)安抚新孕夫。
今天是星期五, 她(他)吃过早饭梳洗完毕,换上丈夫熨烫得妥帖无皱的工作服,准备出门上班。
她(他)的两个女儿是一对双胞胎,出生时害她们的父亲活活疼了两天两夜,但老天待她夫妻二人不薄, 她们是如此的健康可爱。
见她(他)即将出门, 两个十岁的短发女孩追着她来到家门口, 要她(他)亲吻她们的额头。
郁臻不习惯亲吻和拥抱或亲密接触, 因为没有人这么对待过他。
但身体的主人她亲了,并嘱托女儿们在学校不要欺负男孩,更不可以惹是生非,不要因为自己姓耶修就轻视其他的同学,要和大家友好相处。
“可是爸爸说那件事不是我们的错。”大女儿拖着她袖子,睁着无辜的双眼道,“妈妈,你答应过这周末带我们去游乐园的。”
“是啊妈妈,我们好久没有一起出去玩了。”小女儿附和道。并仰慕地用白嫩小手摸了摸她胸前别的纯金名牌。
这时,一条光滑的大型犬从客厅冲了出来。它刚被放出笼子,上翘的卷尾摇个不停,迫不及待地要与主人亲热。
狗伸着粉嫩嫣红的舌头舔她的手。那粗糙湿滑的触感吓得郁臻想逃离这具躯体,可是他不能。
狗狗湿漉漉的眼睛充满渴望。于是她揉了揉它的头发,它享受地用脸颊蹭她的手背。
郁臻窥探到身体主人的内心想法,那是她绝不会宣之于口的事——她觉得她的狗比她交过的每一任男朋友、包括现任的两位丈夫,都要漂亮。
它的皮肤像牛奶洗过的丝缎,被截短手脚后装上金属脚爪的四肢,皮肤与机械的连接处常年透着樱粉的薄红,细瘦的腰身勒着黑色皮质束腰带,雪白的发丝柔软靓丽,更不用说那张粉雕玉琢的脸蛋。
谁会不喜欢这样的狗狗呢?即使保养饲喂它是家庭的一大笔开支(以至于她时常加班),她对它的喜爱依旧不能减淡半分。
她满怀爱意地吻了吻爱犬的头顶,对她的三个宝贝说:“再见,等我回来。”
这条名贵的人型犬有轻度的分离焦虑症,它不喜欢家里其他人,它只依恋她,每次与她分别,它都会发出细弱的呜咽声。眼看主人就要跨出家门,它突然跳起来用前肢扒住她的工作服——
“——啊!你这条坏狗!”小女儿发出尖叫,她的脚被狗后肢的金属尖爪踩到,疼得皱起小脸,并挥舞手臂打在它的雪白的背脊上。
她立即叱责女儿的行为:“不可以这样!”
小女儿撅着嘴委屈地放下手,但仍气不过,狠踹了一脚狗的后腿,扭身跑回了餐厅。
“妈妈你别生气,我去看看她。”懂事的大女儿去追妹妹。
狗狗玉白的背部显出挨打的红痕,它的皮肤极其娇嫩细薄,此时疼得原地打转,尾巴拖在屁股后面扫着地板。
她叫来佣人带它去上药,狗被佣人牵着脖子上的银锁链带回屋子,它三步一回头,依依不舍地望着她。
她叹了口气,捡起狗扑她时弄掉的金色名牌,放进工作服的衣兜里。
名牌上写着她的名字:【艾琳·尤诺弥娅·耶修】
***
临行前,艾琳低头检查衣着,发现她的鞋子表面被狗爪踩出了梅花印;她撇着嘴,打开鞋柜,换上了上周刚买的新皮鞋。
郁臻忘记了他在梦中,他想,这大概是他对死者不敬的现世报。如果他没有踢飞艾琳的腿骨,就不会魂穿到她临死前。
耶修家族历史悠久,名声赫赫,并在帝国史书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然而她们自古以来人丁单薄,宛如受到诅咒一般,大部分孩子活不到成年;到艾琳这一代,仅出生了她一个女孩,与她同父同母的弟弟不幸早夭。
艾琳认为自己的母亲不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从她记事起便很少见到母亲,母亲不关心家族存亡,自然也没有承担起开枝散叶的责任。但在事业上,她的母亲非常耀眼,那光芒笼罩了她的整个人生,也为她照亮前途。
因为母亲的成就,成绩平平的她才能大学一毕业就进入皇家研究院工作。
她如今的住所,不是耶修家族的本宅,而是她母亲的私人财产,由女王亲自赏赐的一栋三层小楼,坐落在萨菲尔大道的南端,离皇宫仅一步之遥。
小楼的左边有一座花园,种着成片的冬青树和一棵金合欢;双胞胎放学后总在这里玩耍,她也经常在那儿训练狗狗捡球。
管理花园的园丁来自马路对面的皇宫,是个沉默的女人,每天都会来一次,风如无阻,十年如一日。
每天艾琳去上班时,都会看到园丁蹲在花丛里清除杂草,今日也不例外。
女王赏赐的住宅是无上殊荣。所以,哪怕每天上下班通勤要花费3小时的车程,艾琳也从未想过搬离这里。
每当她进出皇家研究院时,门卫总会像她敬礼问好,比对待旁人多几分真挚,毕竟她是继承了“耶修”这个姓氏的人,研究院的大楼前还立着她的祖先贝妮塔·耶修的雕像——海芙勒玛尔帝国存在一天,就永远绕不开的名字。
她的每个孩子出生,都会得到来自女王问候与祝福;她,以及她的子嗣,所有姓耶修的人,都将顶着这份荣光活下去。
但她顺遂美妙的人生,并非一片光明;她的心上始终有一块阴影般的黑点,在不为人知的角落,她埋藏着一个秘密。
——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她的父母并不是退休去了南方小镇安度晚年,而是消失了。
在她成年的那一天,父母为她准备了最后一份生日礼物,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在努力寻找他们的下落,可他们就像人间蒸发,无迹可寻。她只得对外宣称母亲因身体原因无法再继续学术研究和工作,并带着她的父亲去了南方小镇养病,不希望被外人打搅。
日子一久,连她自己也相信了这个谎言。她在南方小镇租了一间乡野别墅,营造出有人在那儿生活的假象,每年模仿母亲的笔迹,从那个地址给自己的两个女儿寄贺卡与礼物,使她们相信外祖母还健在。连她的两位丈夫也不知道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