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身边就没有人,这么一闹,不是更空了么?
误会要不得啊。
“不瞒师父,徒儿性子也是小气的很,自然没那等子软心肠,不过是怕师父与柯月师叔生了嫌隙——”
洛君荣本来就离他离的极近,燕情又急着解释,下意识坐直了身体,然后……
然后他们二人就挨上了……
唇贴着唇,鼻尖对着鼻尖,近到呼吸可闻,那一刻,时间似乎也悲悯的停住了,只有窗外细细柔柔的风掺杂其间,吹皱一池寒潭。
燕情没亲过人,女的没有,男的就更没有,此刻阴差阳错的亲上了洛君荣,如遭雷劈,却觉心如擂鼓。
一声一声,要挣破胸膛,就像沉寂已久的火山,有什么东西要急切的喷发出来,岩浆滚滚,烫得人心头颤颤。
相比于燕情那瞬间放大的瞳孔,洛君荣未免太冷静了些,他面无表情,玉雕的人一般,对上燕情明亮漆黑的眸子,却是忍不住颤了颤眼睑。
燕情几乎是立刻有些慌乱的后仰,他侧过身,捂着胸膛,感觉自己的心跳得有些不听使唤了,亦不敢张口说话,生怕那颗心扑腾一下从嗓子眼跳了出来。
他心里默默的碎碎念,脑子乱糟糟一团,
哥是直的不是弯的哥是直的不是弯的哥是直的不是弯的……
“燕情”
身后那人忽然唤了他一声,声音涩的慌,燕情不敢回头,继续碎碎念,
哥是直的不是弯的哥是直的不是弯的哥是直的不是弯的哥是直的不是弯的……
“你转过身来。”
身后那人又说话了,燕情干脆闭上了眼睛,结果一双手握住他的肩膀硬生生将他掰了过去。
他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睁眼,但对上洛君荣那近乎严肃的神情以及那浅色的薄唇,脑子里的弦又崩了。
他心中继续默念,
哥是弯的不是直的哥是弯的不是直的哥是弯的不是直的……
“燕情——”
洛君荣的声音这下有点严厉了,他拧眉,正欲说些什么,燕情忽然改坐为跪,扑通一声跪到了他跟前,一副做错事找爹妈认错的态度,无比诚恳的道,
“师父,徒儿知错了,方才不是有意毁坏师父清誉的,您要打要骂要杀都可以,徒儿绝不反抗!”
燕情真的怂,他怕洛君荣一个精分把自己给劈了。
燕情也真的怕,他怕自己被洛君荣掰弯了,现在巴不得对方狠狠收拾自己,绝了念想才好。
洛君荣闻言眉头舒展开来,垂眼望着他,却对方才的事避而不谈,而是道,
“你可知为师刚才为什么说出那番话?”
燕情闻言摇头,
“徒儿愚钝,不知。”
洛君荣见状,无意识的摩挲了一下自己的右手腕,平静的道,,
“你可知,我这只手曾断过一次……”
燕情闻言身形一僵,他当然知道洛君荣这手是怎么断的。
那还是上辈子,原身想得到洛君荣的内丹,又惧于他的实力,便想尽办法废了他握剑的右手。
燕情当时看到这个情节,疼的心肝脾肺肾都拧到一团去了,剑修以剑为命,以手持剑,原身废其右手何其狠毒!
“本尊曾救过一条蛇,原以为他是个好的,岂料最后被反咬一口,险些葬送了性命。”
洛君荣说此话时,风轻云淡,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有些错,犯一次便应该长记性,有些错,一次都不能犯,寂河睚眦必报,却又胆小怕事,你今日放他,是纵虎归山。”
燕情闻言愣了那么一瞬间才反应过来,洛君荣这是在教自己,心里一时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往日总是带笑的眼睛此刻终于是多了些真切的情绪。
他沉默了一瞬,点点头,
“师父教训的是,徒儿莽撞了。”
二人似乎都有意避开方才的事,洛君荣望了他一眼,斟酌着道,
“若无事,你便退下吧。”
燕情巴不得,闻言如蒙大赦身后有狼撵似的跑了出去。
临沂本担心他的伤势,又不敢进去打扰,便一直守在门口,见人活蹦乱跳的跑出来,脸上终于见了些许笑意,
“师兄,伤可好些了?师尊那么厉害,肯定给你把毒都解了吧。”
燕情本来脑子就乱,在门口骤然被他拦住,这一问又让他想起了刚才的事,真真脑子装了浆糊,整个人跟傻子似的只知嗯嗯啊啊的点头。
临沂发现不对劲,往他头上抹了一把,
“师兄,你是不是毒还没解?怎么一脑门子的虚汗,死里逃生太庆幸了?”
燕情闻言胡乱的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道,
“是啊,太庆幸了。”
自己刚才差点就被掰弯了。
燕情已经在竭力恢复正常,可在临沂看来还是傻不愣登的,他沉默了一瞬,握剑的手忽然一紧,
“师兄,你老实告诉我,毒是不是还没解?”
燕情没明白他想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回复什么,临沂就以为他是默认了,
“师兄,你是为了救我受伤的,寂河把你害成这个样子,我饶不了他!”
燕情闻言半信半疑的瞥了他一眼,似乎不相信他有这么好心,
“你要怎么饶不了他?”
燕情很好奇,一向趋利避害欺软怕硬拜高踩低贪生怕死的师弟会怎么回答。
临沂:“等他失宠了,往死里揍!”
果然,人还是那个人,师弟还是那个师弟,啥都没变。
燕情拍拍他的肩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师兄等着那一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浮云宗的后山有一寒潭瀑布,春日不暖,冬日不凝,因其寒气逼人,方圆之间草木不生,也甚少有人到那里去。
燕情今天受了刺激,现在还没冷静下来,大半夜的跑来这里找虐了。
那瀑布由高山而淌,高千米,水流飞溅而下,正正落在寒潭中的一块巨石之上,其冲击之力重若千钧,凡人若是站在底下必死无疑。
燕情以玄气护体,在巨石之上盘膝而坐,任由那水流冲击。
之前他在枯叶林试炼之时夜斗女骷髅,阴差阳错突破了八玄,这些日子他只顾着修炼天水诀,倒把玄气给搁置了,目前还是八玄二品的修为。
燕情不急不缓的呼吸吐纳,那顶上的水流每冲击一次他周身橙色的玄气便闪烁一下,护着他的脊椎天灵。
在玄气修为不高的情况下,这种修炼方法是很冒险的,水流倾泻而下密密急急,你必须一刻不停的运转玄气护住自身,稍有差池非死即残。
昔年墨家弟子初习古武,为炼其下盘稳定,家主便让他们每个人站在瀑布边上练剑,下盘稳自然站的稳,下盘不稳掉下去摔下去死了也是活该,因此燕情还算是适应。
他一面修炼,一面还能分心想旁的事。
这么久了,燕情一直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待众人,他有着上帝视角,他知道浮云宗大多数人的结局,亦知道他们每个人真实的性格,一切的一切,就仿佛被局限在一个方方正正的框里,不容丝毫差错。
可如今,那些人活生生的站在了他的面前,有血有肉,有善有恶。
临沂在书中是十足丑角,可燕情与他相处,心知他并非十恶不赦,不过是个毛病多些的半大少年罢了。
无论是洛君荣,还是临沂,亦或者其他人,都真切的活在燕情的记忆中,书只是给他们下了结局与定论,却并非不能改变。
洛、君、荣……
这三个字,于以前的燕情来说或许只是一个代号,他喜欢过,敬佩过,亦心疼过。
而今那人成了他的师父,到目前为止,是很好很好的,不曾害过自己。
燕情知道自己应该离洛君荣远些,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可他控制不住。
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心,他就想对洛君荣好些,他每每看见对方,就忍不住的往上凑。
体内玄气几近枯竭,燕情周身光芒已经黯淡了下来,却依旧稳稳在巨石上盘膝而坐。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死路未必没有转机,有时候往往是新的开始。
过了几息时间,他周身忽然光芒大涨,那微弱的橙色光芒逐渐转黄,以他为中心呈圆形扩散开来,继续与上方的水流抗击着。
他深深吐纳了一口气,驱散了白日里脑海中挥之不去的画面。
墨家弟子精修古武,算得上清心寡欲,燕情以往不过嘴上花花,连初吻都没有送出去,而今日……
初吻送出去也就送出去了,初恋必须得留着。
燕情到底是直是弯他自己也不清楚,但依照书中所言,洛君荣铁定是个弯的,这辈子都直不起来的那种。
燕情心中默念,近朱者赤,近弯者弯,以后他一定不能往洛君荣跟前凑了,丢命事小,被掰弯事大。
寒潭瀑布飞流直下,水声不绝于耳,如此回响已有百年之久,燕情只着内衫经受寒气侵蚀,于此处修炼亦不知有多久,他周身光芒一直在变换,直到那象征七玄之境的玄丹在头顶上方凝结,他才悄然睁眼。
正是晨光熹微之时,薄雾袅袅,山峦隐隐,寒潭周围虽是寸草不生,远处却有不知名的飞鸟振翅而过,倒没有显得太过清幽。
燕情也不知道自己修炼了多久,反正一天半肯定是有的,也不知道现在回去会不会挨骂。
他身上内衫已经湿透,领口也是松松垮垮,燕情提剑走向谭边,正准备裹上外袍,一只胖胖的橘色肥啾鸟忽然从远处飞了过来,极其胆大的在他身旁飞来飞去,倒是不怕人。
“啾啾啾——”
那鸟眼睛跟葡萄似的又黑又亮,声音细细软软却能传的很远,燕情双手抱剑,纳闷的看了它半天。
可惜聪慧过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燕大师兄不通鸟语,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个什么来。
燕情小时候让鸡啄过,让鹅撵过,尤其厌恶扁毛畜生,不过这只肥鸟瞧着倒是没那么嫌人。
燕情干脆不去管它,自顾自的穿上外袍,哪晓得腰带还没系上,那肥鸟又开始叫了起来,与此同时不远处跑来了一群人,打头的正是沈将携,他身后还跟着陈心锁和月半缘。
“师兄,原来你真的在这里,我就说我的卦象怎么会出错,你分明活的好好的嘛。”
沈将携说话气喘吁吁,他一边说,眼神没忍住往燕情胸口瞟了那么一眼,带着些艳羡。
他向来自诩翩翩公子,既瞧不上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也瞧不上满身横肉的虬鬓武夫,燕情这种风流潇洒又武功高强且身材又好的,完全是他梦寐以求的样子。
沈将携这一句话包含的信息有点多,燕情不着痕迹的拉好衣襟,一脸懵逼,
“我不过在此处修炼了一日,当然活得好好的,哪个挨千刀的造谣说我死了?”
“还不是临沂。”
相迟棠有些可惜的收回了视线,
“昨日演武台不见你来修炼,乾明殿也没见你来,我们问起,临沂却说你被寂河那厮毒傻了命不久矣,又不想让我们伤心,便找了个地方静静等死呢。”
燕情闻言好悬没气个倒仰,语气森然的道,
“他还说什么了?!”
沈将携想了想,然后道,
“他说此仇不共戴天。”
月半缘:“一定让寂河好看。”
陈心锁:“师父他会帮你孝敬的。”
果然无知的人最幸福,临沂要是知道江酒阑怎么死的,看他还敢不敢往洛君荣身边凑。
燕情把腰带系上,伸手一摸却发现腰间的玉佩不见了,还以为是在寒潭中丢的,正待去找,沈将携又开始传播小道消息了,
“燕师兄你昨日没来不知道,宗门里来了个女妖精,怎一个恶贯满盈了得,我们昨日在乾明殿上课,那女妖精不仅偷了相迟师兄的浮世香,还跟沈却和临沂打起来了……”
“且慢,”
燕情没听明白,忙止住了他的话头,
“那女妖精偷了相迟凡的浮世香,怎么会跟沈却和临沂打起来了?”
陈心锁闻言冷哼了一声,
“她想用那浮世香去毒沈却和临沂,谁曾想被发现,三人便打了起来。”
燕情听着便觉不可能,浮云宗是什么地方,有当世几大玄气高手坐镇,怎么会混进了妖精,还是个女的?
陈心锁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开口解释道,
“那女子据说修炼之时曾救过我师尊一命,自此便被奉为浮云上宾,虽然是妖修化形,却也无人拦她。”
他还有话没说,那女妖精极爱生得好看的男子,刚来浮云宗便把月半缘给调戏了,陈心锁没忍住跟她打了一架。
不仅如此,那女妖精在乾明殿的时候浮世香不慎脱手,掉落在地药翻了一群人。
其中就包括游掌教,当初打燕情手心的那位。
现在宗门里数得上的嫡系弟子都被毒晕了,没个三五天的好不了,那女妖精将整个浮云宗搞得乌烟瘴气,祸害完了梵音尊的西阁春又跑去百药尊的百药峰,除了没去游星尊的重华楼,差不多都让她闹遍了,现在八成已经把目标转向了鲸落生息阁。
沈将携算出今日若去乾明殿必定有血光之灾,索性闲着无事,便拉着陈心锁他们用寻踪鸟来找燕情,谁曾想居然真的找到了。
也怪陈心锁话没说全,燕情完全没意识到那女妖精的厉害之处,对着众人拱拱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