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想想,都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
家主只在乎功夫进度,自家的糟老头子又万事不管,燕情苦了累了也只能自己忍着,那时候要是能来个人对他嘘寒问暖一番他能乐死。
不过人与人之间是不一样的,洛君荣偏偏不稀罕这个。
“你自己尚且自顾不暇,还有闲心本尊是否拒人于千里之外?”
洛君荣莫名有些想笑,只是他往地上那两根蓝幽幽的毒物瞥了一眼,认出这是柯月的独门武器缥缈飞神针时,脸色便不太好看了,语气沉沉的道,
“他好大的胆子,竟敢用飞神针伤了你。”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寂河。
燕情闻言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可不是,胆儿不大人家也不敢在乾明殿动手啊,还用这么毒的东西,自己手现在还是麻的。
“对了师父,”
燕情闻言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凑到洛君荣身边,身上莫名有了几分临沂的狗腿样子,
“这缥缈飞神针是什么东西?”
他见洛君荣方才的表情,直觉这不是什么普通玩意儿,心里不免有些打鼓。
燕情这一认怂,倒惹得洛君荣挑了挑眉,他不急不慌的走到桌案前坐下,又给自己倒了杯茶,低头小酌了一口,这才漫不经心的道,
“不是什么厉害的毒,只是师弟他前些年随便瞎鼓捣的玩意,轻则昏迷几天,重则……”
他说到此处忽的住了嘴,燕情忙追问道,
“重则怎么样?!”
洛君荣闻言不语,似乎是在报复燕情之前的无礼,他将瓷杯捏在手心里慢吞吞的把玩了片刻,这才道,
“重则陷入幻境,心智不坚者有神魂出窍之险,换句话说,徒儿你待会倘若毒气发作,而你又恰好是那种心智不坚的人,说不定就成了孤魂野鬼了。”
洛君荣说到最后一句,语气陡然变得忧心无比,他明明瞥着眉,却偏偏让燕情看出了猫哭耗子假慈悲的感觉。
墨氏弟子神魂不稳这事儿是燕情编出来骗洛君荣的,旁人稳不稳的他不知道,可他神魂不稳倒是真的,不然也不会穿越到这了。
“师父,徒儿胆子小,您可千万别吓我,”
燕情半信半疑的在洛君荣身旁坐下,他左手胳膊肘搭在桌子上,用手撑着脸,一眼不差的盯着对方。
洛君荣正在喝茶的手一顿,见状瞥了他一眼,
“你看什么?”
袅袅的雾气遮住了洛君荣的眉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眉心的朱砂痣似乎圆了那么一点点。
燕情闻言歪着头看他,
“徒儿在看师父有没有撒谎。”
洛君荣面无表情的道,
“本尊从不撒谎。”
“那更要多看几眼了。”
燕情挑眉一笑,又有了那种风流公子的感觉,俊逸无双让人移不开眼,
“师父待徒儿这样好,生不能忘,死不能忘,徒儿要赶在死之前多看几眼,把师父牢牢记住才好。”
这样让人脸红心跳的话,换了个姑娘家只怕脸都羞红了。
洛君荣淡定的换了一杯茶,问道,
“记住了然后呢?”
“记住了然后下辈子投胎再来找师父啊。”
燕情坏心眼的想,下辈子换他当师父,洛君荣当徒弟,这才妙极。
再说了死就死,说不定一死他灵魂又穿回天水去了。
洛君荣不知道燕情在想什么,轻飘飘的粉碎了他的妄想,
“孤魂野鬼投不了胎。”
“那便劳烦师父发发善心,替徒儿超度一番。”
燕情说着压住了洛君荣要起来的手,提起茶壶替他换了杯热的,恭恭敬敬的双手递上。
没人能讨厌这样的人,洛君荣扪心自问,也有些做不到。
他指尖动了动,望着燕情那明亮澄澈的眼睛,最后接过了那杯茶,仰头饮尽。
洛君荣也不知自己尝出了些个什么滋味,又苦又甜,又酸又涩,混在一起咽入腹中,却让人心头发麻。
他侧目望了燕情一眼,忽然伸手捏住了对方的脉门。
燕情猝不及防让人握住了命脉,下意识的就要抽出来,结果发现那人是洛君荣,便生生忍住了。
他只感觉一股浑厚的玄气顺着对方的指尖流入了自己的经脉,不多时原本麻木的半边身子便恢复了知觉。
稀奇了,洛君荣居然还会主动替自己疗伤,真是天上下红雨。
燕情不要脸的叹了口气,
“师父果真是舍不得徒儿的。”
洛君荣才不跟他贫嘴,祛完毒便收了手,闭着眼淡淡道,
“这世间没什么东西是舍不得的,端只看你狠不狠的下心,人若狠心了,又有什么抛不得的。”
燕情不喜欢太深奥的东西,因为里面承载的东西往往让人受不住,洛君荣说不让燕情管他死活,燕情也不能真的不管。
活动了一下麻木的双手,燕情绕到洛君荣身后,试探性的问道,
“师父辛苦,要不徒儿替您捏捏背?”
洛君荣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并不言语,燕情就打蛇随棍上的视对方默认了。
第35章 赔罪
从墨家三代第一人变成给师父捏肩捶腿的小徒弟,燕情似乎也没花多长时间。
他一边给对方捏肩,一边不着痕迹的运转天水诀给洛君荣祛毒,大脑完全处于放空状态,八成是飞神针带来的后遗症。
洛君荣一直在低头练字,下笔平平稳稳,燕情的动作似乎完全没能影响到他。
荣荣窗下兰,密密庭前柳。
初与君别时,不谓行当久。
蜉蝣无百岁,微如世上尘。
分散逐风转,此已非常身……
他一阕诗尚未写完,外头便响起了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禀师尊,游星尊来访。”
说话的人是临沂。
燕情闻言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然后不着痕迹的后退,拉开了他与洛君荣之间显得有些过分亲密的距离。
洛君荣似乎是没看到一样,他自顾自的搁笔,用一旁的帕子拭了拭玉白的指缝,这才淡淡的道,
“把人请进来。”
这话听着不太客气,柯月要是个小心眼的,当场就能跟他掐起来。
燕情状似乖巧的坐在洛君荣身边,手指却是极不平静的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别人都道柯月极宠寂河,此话有八分可信,但洛君荣这个狗脾气也不像是会把此事轻轻揭过的样子,到时候两个人打起来可怎么好。
就在燕情胡思乱想的功夫间,柯月已经进来了。
他生得一副俊朗的薄情相,眉目阴柔,嘴角带笑,观之可亲,一袭紫衣端坐于轮椅之上,静若晚江,点尘不惊,眼中带着洞悉世事的精明。
柯月吃了洛君荣一个下马威,也不生气,反而朗笑道,
“身边小童不懂事,倒是伤了燕情师侄,此番我特意带着他来赔罪,还望师兄千万给我这个面子啊。”
他说着,侧目望向了身旁的寂河,嘴角微微勾起,弧度弯了三分,笑意却是浅了两分,轻斥了一声道,
“还不快去给无尘尊赔礼道歉。”
寂河除了刚才推柯月进来,从头到尾就像个木头桩子似的在那儿杵着,全无白日的嚣张。
听到柯月让他去道歉的话,寂河也没什么情绪,低着头乖乖走至洛君荣跟前,俯首行了一个大礼,
“寂河无状,险些害了燕师兄性命,今日特来请罪,请无尘尊责罚。”
他语气生硬,像是锯拉木头,又涩又难,燕情听了就感觉有点悬。
洛君荣是谁,当世高手排得进前三的神人,吃软不吃硬,敢在他跟前耍脾气的坟头草都长三尺高了。
哪怕寂河有柯月护着也没用,洛君荣连掌门都不怵,还能怵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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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熬夜攒万字稿的作者差点哭出声来,今天短小一点望大家原谅,后天万字章节掉落,好好补偿大家,本章评论前五十有红包掉落,大家憋潜水了,憋养肥了,快出来冒个泡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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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君:(小声bb)下章有激/情戏,muamua,你们懂的。
第36章 风动
“你可记得门规第七十二条?”
洛君荣望着跪在地上的寂河, 也没叫起,而是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寂河闻言身形一顿,而后低低的道,
“记得,凡我浮云弟子, 当亲栾和睦,不可生嫌隙,不可伤同门,违者……领罚……”
最后两个字他说的极小声, 带着那么点气短的意味,囫囵的想混过去。
“哦?”
洛君荣闻言挑眉一笑,追问道,
“如何罚?”
寂河仿佛是发现洛君荣铁了心的要整他, 闻言嘴唇一抿, 破罐子破摔的道,
“禀尊上, 当领思过棍一百,抄《门规》三千。”
洛君荣这下没问他了, 而是将视线移到了柯月身上,
“本尊已不管俗事许久, 当如何罚心里也是没个章程的,不如便按门规处置, 师弟以为如何?”
罚归罚,可法理不外乎人情, 罚抄门规三千不算什么,难熬的是思过棍。
据传当年柯月与颜辞仙子大婚当日,魔教余孽混入望月宗,不仅毁了亲事,还害得颜辞仙子香消玉殒。
柯月当时几近疯魔,一人屠杀近千魔族,他已杀红了眼,敌我不分殃及不少无辜之人,掌门无奈,为堵住天下悠悠众口,罚他受了一千思过棍。
柯月当时屠杀魔族虽然力竭重伤,可也是至尊神玄的修为,那一千棍打下来,生生废了他的腿,可想而知有多厉害。
当时行刑的人正是玉凉君,他虽然是按规矩办事,可到底心有愧意,在寂河与燕情的事上便有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寂河身无玄根,若真的受了一百思过棍,不死也残,
柯月闻言嘴角的笑意淡了两分,他抬眼望了望寂河跪在地上的背影,到底没应下。
燕情见柯月沉默不语,心知这惩罚怕是不轻,洛君荣若执意要罚寂河,因自己的事伤了与柯月的师兄弟情分,反倒不美。
“师父……”
燕情忽然凑到洛君荣身边,拉了拉他的袖袍,低声道,
“一百思过棍怕是有些重了,寂河心性浮躁,只抄门规静静心也是好的,古人常言事不过三,所幸徒儿这次无事,这一百棍暂且先替他记着,倘若他下次再犯,一并罚了如何?”@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燕情不是个真正意义上的圣父,这话说出来他自己牙都酸倒了。
无事无事,说的轻巧,他要不是练了天水诀,只怕早就嗝屁见祖宗去了,还能等得到寂河来请罪?
洛君荣心眼小,护犊子,有仇必报,极看不上燕情这种泥人性子,闻言嗤笑了一声,不阴不阳的道,
“你倒是好心,只怕人家不领情。”
燕情闻言干笑了两声,当着柯月的面他却也不好解释些什么。
洛君荣板着脸的样子有些像家主,不是容貌,而是神情,燕情记得每次师妹犯了错,家主就会板起脸来训她,然后师妹撒撒娇,拉着他的胳膊晃那么两下,甜言蜜语的哄几句就天下太平了。
这一招燕情没敢对男人使,但对那些小师妹大师姐的好像也用过那么几次,无往而不利。
“师父”
燕情悄咪咪的伸手,借着桌案的遮挡握住了洛君荣的左手,放软了声音道,
“师父莫生气,徒儿也是不想师父因此与师叔闹了矛盾,同门哪有隔夜仇,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也够寂河抄许久了。”
没人能抵得过一个美男子的刻意撒娇,可惜洛君荣似乎已经脱离了人的范畴,反手就掐住了燕情的手腕子,见他痛的脸都白了,这才轻飘飘的松了手。
“既然阿情不再追究,本尊亦不好说些什么,只是还望师弟好生管教,再有下次,本尊可不会手下留情了。”
洛君荣表面凶悍,实际上却还是依照燕情的意思轻拿轻放了寂河。
柯月闻言似乎一点也不奇怪,他笑着摇了摇头,引得黑色发带上嵌着的玉石相击碰撞,环佩悦耳,
“师兄还是这般嘴硬心软,我这些年宠寂河太过,倒令他无法无天起来,日后一定严加管教。”
除了柯月自己,谁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宠寂河,论容貌对方只是平平,论脾气那叫一个臭气熏天,论天资也只是一个无玄根的废物罢了,倒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柯月走后,燕情捂着手腕痛苦的道,
“师父,你太狠心了。”
他这下可算是发现洛君荣的真正实力了,合着以前对方都是跟自己闹着玩的,压根没动真格。
洛君荣静静望着燕情夸张的表情,问道,
“痛吗?”
没有一点关怀之意。
燕情闻言故作委屈的撇撇嘴,又点点头,
“痛。”
“痛就对了,”洛君荣忽然凑近他,似笑非笑的道,
“好了伤疤忘了疼是要不得的,你这次侥幸活命,便生了那蠢软的心肠,燕情,你且看着,寂河日后还会不会再犯,到那时又有谁来救你。”
他此番话说得人脊背发凉,燕情却很是淡定,他一面觉得对方可能是又精分了,一面又觉得对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自己是要回天水去的,燕情一直这么认为,那么洛君荣又何必为了一个早晚要走的人而得罪朝夕相处的师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