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师听临沂说你身体不适?”
洛君荣眼中又带了往日的笑意,燕情一时也吃不准对方到底想做什么,闻言心虚的笑了笑,一副做错事的样子,
“其实徒儿只是睡过了头,身体并无大碍,师父可别听师弟瞎说,我这就去演武台练剑的。”
燕情说完就想开溜,熟料洛君荣见状眼尾一眯,忽然闪电般出手劈向了他的后颈,燕情感受到身后森然的杀意,条件反射迅速低头躲过,转身就钳制住了对方出招的手。
“师父这是做什么,想试试徒儿的功夫吗?”
他望着洛君荣笑了笑,面色虽然苍白,却依旧朝气十足。
燕情虽然挡住了洛君荣的攻击,但手掌出招无力且在微微颤抖,分明是力竭之相。
洛君荣本也没真的想伤他,闻言也跟着笑了笑,感受着燕情掌心细微的颤抖,他眼神暗了暗,
“你说是便是吧,只是这几日就不要去演武台了,碰上白玉凉,你少不得要被他罚去扫登仙阶。”
此时洛君荣已经能肯定,昨夜替自己疗伤的神秘人就是燕情。
既然重生了,有很多事情自然也不会像上辈子一样还遵循着原来的轨道,这一点他很清楚,
只是……
燕情为什么要变呢?
像上辈子一样不好么,照着前世的路,一步步走下去,什么都别改,什么都别变。
他不应该救自己的。
洛君荣望着燕情脸上怎么都掩饰不住的苍白,没忍住闭了闭眼。
第31章 暴露
昨日是他大意,竟没发现有人跟着江酒阑混入了结界。
换句话说,燕情该看的不该看的什么都看去了。
变的太多了,真的太多了,就算是自己的重生改变了一些事,同样的一个人,也没道理变得如此大相径庭。
洛君荣想起对方昨日使的剑法,又想起自己身上悄然平息的魔气,之前的猜想又不由得浮上心头——
燕情怕是被人夺舍了……
这对洛君荣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起码在大仇得报之前是这样,江酒阑前世不过对那些名门正派推波助澜了一番,洛君荣拼着魔气爆体的危险也要杀了他。
这已经不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了,而是杀敌一千自损八万。
能做出这种事的不是傻缺就是变态。
室内的空气忽然变得胶着起来,变态虽然面上没什么情绪,但是这并不妨碍燕情感受到对方周身逐渐浓重的杀意,他心中还抱着一丝侥幸来安慰自己,身体却已经不受控制的后退了几步。
就在燕情距离门槛只有一点距离,并且心中已经规划好了等下逃出浮云宗的路线图时,一股巨大的力量忽然袭上他的后背将他整个人掀翻在地,原本敞开的大门也咣的一声关上了。
燕情被打的吐了一口血,趴在地上半天都没起来,白净的侧脸沾染了血迹尘土,看起来狼狈不堪。
与此同时,一道冷若寒冰的声音在他头顶响了起来,
“说,你是何人?”
洛君荣居高临下的望着燕情,浅灰色的眼睛不带半点情绪,狠得像狼,阴得像蛇,卸下平日的伪装,这才是真正的他。
燕情一听这语气就知道要坏菜,昨天的事自己怕是露馅了,一时间脑子乱糟糟一团,又是悔又是恨。
见他不说话,洛君荣眯了眯眼,饶有兴致的在他身旁蹲了下来,声音带了些诱哄的意味,
“昨日你都看见了?”
燕情没动,他总感觉自己承认了就会死的很惨,只好面无表情的装高冷。
洛君荣又问,
“是你替本尊疗伤的?”
燕情还是没动,他不想被人发现自己有内力的事,被当成小白鼠死的一样很惨,于是继续装高冷。
洛君荣见状似乎失去了耐性,声音带了些可惜的意味,
“既然你不说,想必是魔教余孽,那本尊只好……”
他抬手,掌心玄气聚集,
燕情见状瞬间秒怂,他唰的一下拦住洛君荣即将下落的手,心里怂的一批,
“我并非魔教中人,无尘尊手下留情!”
洛君荣的手没有下落,却也没有收回去,他只是挑眉问道,
“既不是魔教中人,为何夺舍了本尊的徒儿?”
燕情知道他说的徒儿是指上辈子那个,心想这洛君荣果然对原身旧情难忘,现在还记挂着那点子师徒情分,但夺舍这种事他也不想的啊。
“无尘尊明鉴,我本墨家弟子,世居天水,因意外身受重伤,一睁眼便到了此处,并非有意夺舍……”
他话未说完,便见洛君荣眸中血色翻涌,急忙补充道,
“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换回来!”
洛君荣闻言散了掌心的玄气,
“说来听听。”
燕情一看有戏,半真半假的糊弄道,
“我墨氏弟子曾受天罚,魂灵不稳极易出窍,但墨家的天一阁曾有古书记载,将家传的天水诀练至大乘境界再辅以虚空镜查探神位便可换回来!”
燕情不敢说练至神玄之位才可以,他怕洛君荣等不了直接把自己咔嚓了。
岂料洛君荣并不好糊弄,
“天水诀大乘之境,你要练多久?”
燕情只道,
“墨氏现任家主乃不世出之天才,天水诀共分十境,他以百岁之年练至八境,我并未夺舍之时,虚岁二十,已至五境。”
“五年,尊上予我五年时间,我便可练至九境,天水诀可化世间奇毒鬼瘴,介时不仅可以将魂位换过来,亦能替尊上解了奇毒。”
燕情丝毫不担心对方会觊觎天水诀,抛出了一个极为诱人的条件,但洛君荣却视若罔闻,一步步挑出他话语中的不明之处,
“天水在何处?”
燕情闻言笑了笑,
“尊上知道的,天下虚空之境何其多,天水不在此方世界,我亦不是此方世界的人。”
“你既说需将天水诀练至大乘,为何不是十境而是九境?”
燕情闻言顿了顿,脑海里浮现出了七杀碑的模样,
“墨家有令,擅练天水十境者……杀无赦,因此天水诀九境便是大乘。”
他说完,静等着对方的回答,面上冷静,却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洛君荣闻言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是在判断他撒谎了没有。
但就算燕情撒谎了,洛君荣也只有两个选择。
一,杀了他,但这个假的死了,上辈子那个真的也回不来。
二,留着他,不仅能解了九幽禁术狱,说不定还能把那个真的换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燕情胸腔气血翻涌,险些支撑不住时,洛君荣终于出声了,
“你……姓甚名谁?”
燕情哑着嗓子道,
“墨家弟子都姓墨,我名燕情,字随风。”
名字竟也是一样的。
洛君荣闻言沉默了一瞬,而后抓着燕情的肩膀将他从地上提起来,似笑非笑的道,
“本尊经年已久,不信旁人,看在你昨日救了我的份上,便信你一回,五年后你若不能将人换回来……”
洛君荣话说完,指节骤然收紧,燕情只觉得自己的肩胛骨快被他捏碎了,
“你若不能,本尊便废了你的玄根,打得你魂飞魄散!”
他眉飞入鬓,细长锐利,眼尾下垂,生得一双美人垂泪的狐狸目,嘴角内陷,天生带笑,面无表情的时候好看,笑起来更是好看,但燕情从未见过对方笑得如此瘆人。
洛君荣上辈子曾全心全意的待一个人好,可惜被利用得彻彻底底,自此他再不信人,燕情感觉对方能信了自己鬼扯的话也是奇迹,闻言信誓旦旦的竖起指头保证道,
“我发誓,五年之后定将尊上的徒儿换回来,并解了尊上的奇毒,否则就让我——哎呦!”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洛君荣给一把扔到了地上,燕情摔得眼冒金星,好半天才缓过来。
然而等他再爬起来时,房中已没了对方的身影,只有地上的一摊血迹见证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洛君荣至始至终都不曾问过天水诀是否能解他身上的九幽禁术狱,也不曾威胁过燕情不许将江酒阑的死因说出去。
他对自己的命似乎并不怎么在意,仿佛这辈子重生的意义只有复仇。
燕情以前觉得仇恨不是个好东西,亦不想自己身陷其中,但他把自己放在洛君荣的位置设身处地的想了想,才觉得自己站着说话不腰疼。
燕情不是洛君荣,不知道他有多痛,也不知道他有多恨,亦没有资格去劝他放下仇恨。
自己所能做的,不过是尽力将天水诀修炼至九境,然后替他解了身上的九幽禁术狱。
至于把原主换回来的事儿……
燕情喘了口气,五年之后等自己练到神玄之位,再忽悠洛君荣把自己送回去,原身能不能回来就看天命了,他可管不着。
那时候洛君荣就算发现被骗也晚了,自己早回到天水逍遥快活去了,他还能跟过来不成。
第32章 寂寂星河
燕情自那日之后再也没往洛君荣跟前凑了,以前对方假模假样的对他好,他还能安安稳稳受着,如今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哪还有脸。
有时候不要脸一点,可以占很多便宜,要脸了,相对来说就会吃点苦。
燕情不喜欢去乾明殿上课听那些之乎者也的,再加上洛君荣纵着他,燕情倒是成了众嫡系弟子中唯一不用上课的那一个。
可如今……
“哎呀呀,日头今天这是打西边儿出来了,你不去师尊的南归殿跑来这里做什么?”
临沂一脸匪夷所思的望着身旁的燕情,其惊讶程度不亚于白日见鬼,他语气惊讶中掺杂着点讥讽,讥讽中又掺杂着些感慨,燕情觉得自己能听出这么多种情绪也是出了鬼。
“怎么,人人都能来这里,偏我不能?”
燕情温和的看着对方,指节捏的咔咔作响。
临沂才不怕他,闻言阴阳怪气的道,
“没人说你不能来,只是你该来的时候不来,不该来的时候却又来了。”
他说完也不等燕情问,指了指桌子道,
“你久不来乾明殿,游掌教已经把你的位置给了旁人。”
燕情闻言眼皮子就是一跳,莫名有了一种人走茶凉的凄怆感,
“游掌教把位置给了谁?”
“给了我。”
寂河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燕情的身边,他居高临下面色阴沉的看着二人,忽然将燕情面前的桌案不轻不重踹了一脚,发出咣的一声响,一时间大家都看了过来,
“没听你师弟说么,这位置是我的,还不赶紧让开?”
寂河生得一双丹凤目,眼若星辰,只是身上的傲慢劲让人讨厌的很,他斜眯着眼,一副天老大他老二的样。
这要换在昨天之前,燕情一定把他打得他妈都不认识,但想想南归殿住着的某个精神极其不稳定的变态,他决定忍了。
然而是可忍孰不可忍,燕情能忍临沂都不能忍,他当即咣的一声拍桌站起,跟寂河杠上了。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我跟前颐指气使!?正经弟子都算不上,之前我师兄不在,游掌教可怜你才让你暂时坐这的,如今我师兄回来了,你自然是哪儿来的滚哪儿去!”
若论狗眼看人,心上插刀,谁能比的过临沂,他这一番话出来寂河脸色都青了。
燕情才不打算管,他安安稳稳的夹在二人中间,看热闹看的正起劲。
沈将携原本在桌上玩着他的卦钱,见寂河在前排又跟人吵了起来,叹了口气,自顾自的摇了摇头,
“天煞孤星啊,到哪儿哪儿不安宁。”
沈却闻言瞥了他一眼,
“少说几句吧你,毕竟是同门师兄弟,他出了事我们也不好向师尊交代。”
说完起身走到事发中心劝架去了。
沈将携见状挑了挑眉头,他将卦钱往空中一扔,然后伸手一抓,看也未看的往怀里一揣,幸灾乐祸的道,
“大凶,自讨苦吃。”
寂河生得一副疯狗性子,逮谁咬谁,言语刻薄傲慢无比,极不讨人喜欢,整个乾明殿就只有临沂跟他臭味相投。
然而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寂河没想到就因为一个燕情,临沂居然跟他翻脸了。
“寂河师兄,算了吧,这位置本来就是燕师兄的,后面还有座呢……”
沈却好心来打圆场,然而话还没说完就被寂河给打断了,
“凭什么要我坐后面去!这本就是我的位置,沈却,你竟偏帮着外人,看我回去怎么让师尊罚你!”
他此言一出,沈却脸色是又青又白,气的话都说不出了,寂河没脑子,他也跟着没脑子不成?最后只得咬咬牙,冷哼一声拂袖回到了座位。
燕情安安稳稳的坐底下听着,心里有些讶异,他原以为浮云宗就洛君荣宠徒弟,没想到游星尊也宠,可看起来不像啊?
“啊呸!你以为你算什么,不过是伺候人的小童罢了,游星尊若真那么宠你,怎么那日你被他叫回去在碎石台前罚跪了一个晚上?他若真的宠你,怎么不收你为弟子替你通了玄脉?沈却沈将携都有天机镜,偏你没有,可见你整日炫耀游星尊疼你,都是假的!”
临沂说的是罚扫登仙阶的那个晚上,他身为浮云宗百晓生,隔天就把事情给打听清楚了。
游星尊疼寂河是真,宠他也是真,就连沈却跟沈将携也不想惹他,可那日却被罚跪在碎石上跪了一整晚,膝盖都差点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