羔羊陷阱[无限] 完结+番外[玄幻科幻]——BY:若桃李不言
若桃李不言  发于:2021年12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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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救不了他们。”
  他多想要菩萨知道,世间多的是愚昧和混沌,人类经过几千年的衍化,捕杀异类,厮杀同类,他们完全适应了残酷的世道,甚至创造出更光面堂皇的罪恶,他们在这一套法则中如鱼得水。人类已经不是弱小,也不需要庇佑。菩萨为什么要选择从神台下来?这是一种错误。
  “而且他们也不是您的信徒了,他们死去,对您并没有什么影响。”
  神明难道就得这么慈悲?那李清明真要笑菩萨愚昧。他近乎恶劣地想,也许神明并不高贵,他们由人类创造,也仍然保留人类的一切弊病和弱点。谁都不是完美的造物。
  李清明多么希望菩萨是完美的,因为在他心里,菩萨已经趋近完美。曾经的他可以在菩萨庙一坐就是一天,什么也不干,仰望金身神像,在描摹菩萨的面容中整个人就得到莫大的平静与满足,那时的每一天,仿佛菩萨都在如他愿。如果他能帮菩萨改掉身上属于人性的弊病,那么他就会是助菩萨完美的最大功臣。
  什么河神,什么神婚,菩萨的身边不需要任何人。
  披帛如利箭,穿透对面其中一人的胸膛,整个过程干脆且干净,没有任何一滴血珠溅落,而肉体迟迟倒下。
  “你错了。”
  蔺怀生丢给李清明这样一句。
  究竟是菩萨不慈悲,还是菩萨可以救人,蔺怀生并没有向李清明解释。
  而李清明也不需要菩萨解释,他呼吸急促,迷恋于此刻真正“完美”的菩萨,目光一刻也未离开过蔺怀生的背影。他看得无比专注,仿佛菩萨不是在杀人,而是在布施。
  渐渐的,满地尸体,这些人至死都睁着眼睛。他们生前个个如同怪物,但倒下后与普通人类无异,再看菩萨操纵披帛夺取一个个人性命,只会觉得菩萨恐怖非常。
  河神一行人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般场面。
  这下有理也说不清,赵游顿时怒视李清明,怀疑这是对方算计好的阴谋。
  现在,蔺怀生终于能够分心去顾那个寄存于自己胸腔里的心声。不知何时,它变得无比微弱,仿佛下一刻就要死去。而这道心声的主人,再见时神魂已经快要溃散。菩萨杀掉了河神所有的信众,他不仅在杀人,同时也在弑神。
  两位神明沉默对视。
  赵游十分着急,他甚至揪住李清明的领子,把李清明从地上拽起,想这样威胁他亲自说出真相,昨日那只食人肉的羊却再次来临。
  它没有攻击在场的任何一个活人,甚至颇有礼貌地在庙外抖落皮毛的雨水,把蹄子里的泥泞在地上踩干净后才迈进小庙。它直奔地上的尸体去,除此之外对别的再无兴趣。它一样咬碎了这些村民的颅骨,拖拽着每一具尸体往庙外走去。
  这只羊来回奔波,但是它却那样得尽心尽责。
  没有人知道它把尸体拖到了哪里、用来做什么,直到它拖着最后一具尸体,欢快地踏出菩萨庙,在庙外叼着尸体甩了甩,尸体上的肉块就像滚了热水一样,与骨架干净利落地剥离。肉块四处散落,接触土地之后竟然转瞬消失,像是什么奇异的滋补,原本荒芜的地面草木破土而生,不过瞬息,仿佛世外桃源,入目全是灿烂山色。至于骨头,则就像无用的垃圾,被白羊随地一弃,变成美丽景致里唯一的诡异。
  白羊终于心满意足,它在草地上打了个滚,还咀嚼青草,独自玩闹了一会,又悠悠消失在雨幕之中,留给众人更深的谜团。
  现在,菩萨庙只剩下六个人了。
  蔺怀生收回目光,看着即将神灭的河神,说道。
  “我会救你。”
  说着,蔺怀生直接唤来隋凛。
  他对隋凛命令道。
  “来抱我。”


第66章 泥菩萨(18)
  慈悲是菩萨的特征,不沾情爱也应该菩萨的特征。
  没有人问过这个叫怀生的菩萨,因为全天下各式各样的菩萨都理所应当是这样。可现在,菩萨主动破戒了。
  菩萨庙是菩萨的法场,本该洁净,现在却一地狼藉,菩萨还要把它变欢场。一瞬间,除了蔺怀生,其余的五张面孔都齐齐变了脸色。他们迟钝,他们迟疑,甚至先猜测是自己幻听,或者理解错意。但情况刻不容缓,蔺怀生再一次喊了隋凛名字。
  河神意识到蔺怀生要做什么,就像他曾经救他的方式一样,只不过如今情况颠倒,轮到菩萨把他得到的信仰分出来共享。河神从未把人类视为同等的存在,所以当初把隋凛把汪旸当成一个物件,没有谁会和物件争风吃醋。但这一刻,河神不再情愿,甚至有一种耻辱感,只是如今神明之间地位反转,菩萨披帛飞去,轻而易举地束缚了一个神明。
  “隋凛,你过来。”
  仿佛在命令,仿佛还有催促。
  隋凛就像受控于神明的傀儡,身体比大脑更浑噩,情不自禁地听话,朝蔺怀生走去。
  他来到菩萨的身边,一开始不敢挨得太近,是他的虔诚,也是他的自卑。即便就是这样的距离,隋凛也觉得头晕目眩,要强压被神明钦点的狂喜,隋凛忍得辛苦。
  “菩萨……”
  虔徒的声音甚至有一点发颤,不够从容不够镇定,可这已经是他所能表现出的最好样子,菩萨还没看到他吞咽的喉咙呢,他能为菩萨一句话就口干舌燥,狼狈也成为他虔诚的证明。
  菩萨有些过于急切了。他没有回应隋凛,甚至不顾就当着其他的人面,主动而直接地攥住了隋凛手腕。隋凛依然感受到河神那讨厌的独占欲,只是河神就要死了,哪里有什么刺骨的寒冷,不过就是触到一点水花,那更多的,是菩萨自身微凉的温度。隋凛瞬间就觉得,菩萨杀那些人杀得真好,他也一定十分厌恶和河神捆在一起吧……
  菩萨一句话都没有应,可虔徒已经觉得自己和菩萨心灵相通。隋凛的心顿时火热,烧作燎原,他觉得菩萨太凉了,自作主张想要把体温分给对方,发疯在骤然间,他猛然抱住蔺怀生,四肢作为供奉神明的台,也作禁锢神明的锁链,神明高高在上,但真实的身高里他要比菩萨高一个头,把菩萨拥入怀,更像是嵌合遗失的肋骨。
  隋凛旁若无人,一举一动都放肆极了,因为都是菩萨准许。他甚至把蔺怀生抱起来,让菩萨双脚离地,而他像供着一尊宝贝一般抱着蔺怀生在庙中走动。
  蔺怀生不怕也不会摔倒,但为了能与隋凛有更多的接触,他双手环在对方脖颈间,脚背也勾着,搭在隋凛的小腿上。这时,河神护在菩萨泥身外的水膜完全没有了对外人的威慑,只堪堪剩下护住菩萨的本愿。蔺怀生看着河神,抱紧了隋凛。
  在隋凛心中,神台最配菩萨。他把蔺怀生放在台子上,这时菩萨就比他高了,这是隋凛最喜欢的高度,变成菩萨庇佑他。
  虔徒病态地表达他对菩萨的渴求,双手紧紧地环住菩萨的腰肢,头则枕在菩萨的胸膛,隔着一层布料听菩萨的心跳。往日菩萨像在神台上盘腿坐莲,如今菩萨的腿也盘着,却来勾隋凛的腰。他们之间亲昵地贴着,不留一丝缝隙。隋凛这才迟迟发觉,原来菩萨是有心跳的么……这使得隋凛更爱菩萨了,他着迷地倾听,甚至为过于缓慢和虚弱的心声而忧切着急,情绪与信仰同时哺喂着神明,菩萨胸腔里的心声慢慢强健起来。
  隋凛想,这是他为菩萨做的。
  他对菩萨是有价值的。
  所以菩萨这时选他。
  窃喜流露,隋凛情不自禁想要讨赏,更想隐晦炫耀。
  他从蔺怀生的胸口抬起头,脸上带着迷恋:“菩萨,您心跳好快……”他更想问,是因为我吗。
  蔺怀生静静地注视着隋凛,没有选择蒙蔽。
  “那不是我的。”
  “您说什么……?”
  “我和河神结神婚,会在彼此胸腔里种心声,你听到的,不是我的心声。”
  菩萨怎么这样残忍。
  隋凛如坠冰窟,他迟迟恍悟,终于明白为什么菩萨前一句对河神说救他的允诺,后一句就唤来他。菩萨在救河神,为此不惜以一种放浪形骸的方式,允许凡人对他的亲近,而他只不过是菩萨趁手的工具。
  隋凛突然好恨,恨身后的河神,总阴魂不散地在菩萨身上留下这样那样的印记,也恨菩萨,但他离不开菩萨,即便是现在,他也宁愿在知道真相后死死地把蔺怀生揉摁在怀里,也不肯松手。起码他还有价值,他是最有价值的那个,神明靠虔诚信仰而活,菩萨得靠他来续河神的命……
  蔺怀生面无表情地由虔徒搂着,他在高台上,把座下芸芸众生的表情纳入眼底。现在轮到神明变成怪物,贪婪地向信徒索要供奉。隋凛抱他很紧,即便知道蔺怀生胸腔里跳着的那个声音不属于他,也依然不管不顾地抱着。而种在胸腔里的心声也急促,他们隔着菩萨的皮肉争锋对峙,让菩萨成为较量的战场。
  所有的目光都在菩萨身上,曾几何时,菩萨所得到的信仰应该也是这样,但讽刺的是,如今和虔诚无关。
  愤怒嫉妒酸涩,蔺怀生饱尝隋凛的情绪,隋凛把什么都给了他,而普通凡人根本承载不起这样浓烈而多的感情,总有一面不能完美,最后,是虔徒纯粹的信仰摇摇欲坠。
  虔徒不再像曾经那样爱着他的神了。
  “松手。”
  菩萨给温柔也给残忍,而回收也都通通。
  隋凛咬紧牙,不相信菩萨能够狠心到如此,可菩萨的手指轻柔地抚过他头顶,没有把他的不甘心放在眼里,留给他的不过是这种残羹冷炙的赏赐。
  “隋凛,可以松手了。”
  这一次,面对菩萨,隋凛也展现了他暴戾如兽的一面。
  可菩萨毫不在意,不在意他的凶狠,不在意他为什么凶狠。
  隋凛踉跄地从最靠近菩萨的位置滚下。
  蔺怀生目光看向汪旸,汪旸神色紧绷,嘴唇已经被他抿得干裂,他被点名,根本没有隋凛的狂喜。他知道蔺怀生的目的,知道自己不过是神明亲密的工具,可最终还是踏入菩萨的陷阱。
  这是过去的虔徒,如今早已弃神,汪旸不能够像隋凛那样,只是抱一抱蔺怀生,就能给他充沛的供奉。蔺怀生便对汪旸说:“能亲我吗。和上次一样。”
  场面完全荒唐。
  汪旸知道扎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有多么恐怖,但他开始自暴自弃,想着只是背后,只是目光,他只需要面对蔺怀生,甚至因为众目睽睽,无端起了兴奋。他想要惩治神明的高高在上,更有别的说不出情绪在体内肆意流窜,它们疯狂厮杀,由胜者决定对待菩萨的方式,但没有哪一种是拒绝。
  菩萨的眼睛,菩萨的垂睫,菩萨怎么可以无悲无喜,他难道会这样救每一个人?汪旸二话不说吻了上去。
  菩萨不再怕水,汪旸就在他的口腔纠缠,喂菩萨一口口吃下他的信仰,除此之外全是爱恨。平时闷声不吭的男人,在最原始的唇舌中才让人明白他有多浓烈。汪旸吻得很重,急切而粗鲁,好像现在的机会是他自己偷来抢来的,下一秒就要还给别人。
  他向蔺怀生透露他的喜爱。臂钏是他的偏好,其间的皮肉也要把他霸占。汪旸给得极为浓烈,但还不够,对于救活一个完全没有信徒的神明来说完全不够。
  今日,菩萨束缚一个神明,但松另一个人的绑。
  李清明揉了揉两边几近失去知觉的臂膀,同时还要收拾仪表,他做得慢条斯理,仿佛要以最好的模样欣然赴约。
  他冲蔺怀生笑了笑,乖顺如一条忠犬,会噬主的尖牙利爪都收好。
  可惜做给瞎子看。蔺怀生没有半分羞涩,直接道:“要怎么做随便你。”
  李清明心下感叹,倒还要感谢河神和其余人了。
  走近之后,他端方地神台上的菩萨保持一丝距离,说道:“菩萨这样做,当真牺牲太多了些。”可他和先前人做一样的事,只不过他少了些急不可耐,还能好好地用眼睛记下菩萨绚烂的情态。
  他对蔺怀生开了一句玩笑话。
  “记着我之前和您说过什么吗?一个人是供不起神明的。”
  蔺怀生俯瞰他。
  “那我倒要看看你的心意有多虔诚。”
  蔺怀生的话刺中了李清明,他忽然不笑了,注视着蔺怀生。
  须臾,他揽着菩萨,一个吻却落在菩萨胸膛上方的肌肤。
  “菩萨,你这里有一颗小痣。都说菩萨慈悲为怀,原来您的慈悲痣真的在怀。”
  李清明以一种奇异、欣赏的口吻说道。
  他吻的也正是这里。
  倘若心声可以种,那情根也可以种吧。如果菩萨有情根,他希望是他给菩萨种。


第67章 泥菩萨(19)
  李清明觉得自己在弄脏菩萨。
  不是他自我贬低,先前的隋凛、汪旸,他通通认为是拿手掌在菩萨身上留下脏污印记。菩萨的冰清玉洁,菩萨的高高在上,如今为了救人,荡然无存,菩萨好像变得,谁都可以碰他。
  凡人因此可以怜悯神明,僭越也可以实践。李清明凝看菩萨胸口的这颗慈悲痣,剥皮拆骨一般研究它。
  它鲜艳欲滴,是菩萨的点化,是红尘的娇笔,别的菩萨都生在额间,偏这个菩萨长在心间,所以他的胸怀最慈悲,容纳了这么多犯上作乱?
  那菩萨真可怜。
  李清明在心里嘲弄这颗红痣生得不对,可他的嘲弄因为爱。畸形的爱也被承认的话,那他几乎第一眼就爱上了这颗小痣。随后,他立刻对过去的自己迁怒,为什么之前从来没有见过。他又用一会时间想通:那是因为之前从来没有机会啊。那么无论过去、现在的哪一个时间点,李清明笃定,只要他一眼看见菩萨的这颗红痣,就一定会爱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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