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徐频洲约好跟面包店用发霉面粉事件的爆料人见面,两人在咖啡厅谈了许久,张东篱出车祸的消息在同事群里传开时,他刚到家门口,一只手拿着手机翻看群里的聊天记录,一只手用钥匙打开房门。他推开门,一股大力从背后袭来,将他推进门内。
脸压在地上,耳边充塞着杂乱的脚步声,不止一个人,他们进入他的客厅、卧室甚至杂物间。徐频洲竭力想要抬起脸,压在他头上的不是手,是脚,颈动脉边贴着一把小刀,钢铁的凉让他浑身生出鸡皮疙瘩。
“你管了不该管的事。”
徐频洲假意屈服,害怕地说:“证据都在我电脑里,我就是想搞个大新闻……我不敢了,真不敢了……”
“跟你说话是让你做个明白鬼,你想管也管不着啦!”
绳索套在徐频洲颈部,他喉咙里发出“咳咳”的声音,四肢被几只手固定住了,像砧板上的鱼。他面色逐渐变得青紫,忽然,力气都消散了,躯体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
一人检查了他的呼吸和心跳,确认他死亡。他们把徐频洲装入他自己的行李箱,抬进车后备箱。这辆车向郊外开,开到一处私人林地,一群人下车,挖了个坑,将行李箱掩埋在枫叶林中。这个时节,满山的枫叶尚翠绿。
许其悦半梦半醒之间感觉被人抱在怀里,鼻子比昏沉的大脑更灵敏,他闻到了熟悉的信息素气味,自然而然地往他怀里靠了靠,手抚上吴宁贴着他肚子的手。
“你真好。”许其悦闭着眼睛,声音带有被窝里的慵懒,“我说要你早点回来,你就早点回来了。”
周五晚有一场社区组织的慈善拍卖晚宴,许其悦希望吴宁陪他参加。
“你是早上的航班吗?这里天还没亮呢。”许其悦还没睡醒。
吴宁说:“是,我早上从国内出发的。”
“为什么不是昨天下午的航班?坐下午五六点的航班,你就能陪我一起睡了。”许其悦翻了个身,面朝吴宁搂着他腰。
吴宁的鼻息落在他发顶,“昨晚有点事需要处理。”
许其悦仰头亲他的下巴,手从上半身慢慢地摸向他下半身。
“我现在很累。”吴宁捉住他的手。
许其悦睁开眼又闭上,不再乱动,闷闷地说:“好吧。”
慈善拍卖晚宴由社区里一位议员夫人组织举办,为战乱地区流离失所的难民募集善款。各家捐赠物品,之后这些物品在晚宴上进行拍卖。
博物馆闭馆日的游览机会、飞机驾驶和高空跳伞课程、画作、漆器、古董首饰……
“你捐了什么?”吴宁问。
“挂在我们餐厅的那幅画。”
吴宁回忆了一下,“那幅画我还挺喜欢的。”
“你要是喜欢它,为什么今天在餐厅吃了两顿饭,你也没有注意到它消失了?”
许其悦用质问掩盖自己的心虚,他懒得从仓库里找东西,随手就把餐厅里的画摘下来捐了出去。
吴宁笑了,拿许其悦没办法。这时有人来找吴宁,许其悦觉得他们之间关于股市的对话无聊透顶,自己溜达到一旁喝酒。
“她一贯心软,喜欢给流浪动物募捐,之前还搞过救助猫狗的拍卖宴会。”
……
“我看上了那条裙子,真的是电影里的那条吗?我超爱那部电影。”
……
宴会厅里的光透过玻璃落在四方的草地上,人们安逸地享受着夜晚。
吴宁手机振动,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来电号码,手指往上一滑,拒绝接听。
52 坍塌
春夏之交,雨水又淅淅沥沥地浸泡着天与地。吴宁有几天没出门,许其悦回国照顾他。
“这个呀,人家名医开的方子,你给他泡脚。这一包,是内服的,你炖汤给他喝,鸡汤排骨汤都可以的。”许太太把大包小包搁在厨房的台子上,“我也给你爸搞了一份,这两天一直给他喝,很好的,不会有问题。”
许太太在屋里转来转去,看看这里看看那里,唯恐许其悦短缺了什么。陈怀奕给她让路。
“小吴呢?一直待在楼上?”
许其悦说:“今天没下雨,上班去了。”
“你不知道疼他,将来他身体垮啦,还不是你受罪。”
“他要去上班,我不能把他锁在家里吧!”许其悦抱起许太太带来的零食跑上楼。
“你在家就是吃了睡,睡了吃。”
“谁说的!我在家办公呢。”
警察传唤秦予馨协助调查,徐频洲失踪前,他的银行账户里凭空多出了一百万,不得不让人怀疑失踪案与这笔金钱交易存在某种联系。然而警方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秦予馨做了个笔录,从警局出发去公司。
月初,海跃总部召开例行的高层会议。客户服务部上报了湖阳区海跃商场墙体开裂一事。湖阳区是老城区,建在湖阳区商圈中心的海跃商场已有三十六年房龄。商场集餐饮、娱乐、休闲于一体,所处地段繁华,每日都有巨大的客流量。
刘世平说:“老房子表面有点裂缝,正常。”
“什么时候发现有裂缝?工程部的人去看了没有?”主位上的吴硕海关切地问。
汇报人答:“昨天发现的,结构工程师立即去现场检查了,评估结果是坍塌可能性极小。”
综合业务部的部长说:“当年这座商场没按图纸建,加盖了两层,为了装电动扶梯,还拆了两堵承重墙。”
商场是由即将完工的办公楼改建而成,因为国家政策更改,经营商场更赚钱,所以管理层做出这个决定。
“咱们不是又请人做过设计方案?能承重,问题不大。”刘世平说。
“办公楼已经要完工了,我早就说改建商场风险很大。要不商场停业,先评估建筑安全吧。”
“停业,商户不要赚钱吗?公司不赚钱吗?商场一天的营业额就是成百上千万。”
“我也觉得不能停业,无缘无故停业,外界又会传海跃建筑质量不行这种谣言。”
“一出事就不会是小事。”
“工程师已经看过了,没事,夜里让人去加固一下。”
吴宁安静地听他们争论,忽然开口对汇报人说:“联系去过现场的工程师,让他来汇报情况。”
十几分钟后,工程师推开会议室的门,面对众多公司高层,神情有些紧张。他汇报称:商场四楼顶部出现一条横贯整座建筑的裂缝,延伸到墙壁,可能是五楼全面装修造成的,暂时无法判定裂缝对建筑整体具有大的影响。
吴硕海皱眉道:“别把话说得这么好听,无法判定大的影响,是无法判定影响大小吧。你说,为什么无法判定?”
“建筑不是按照原先的设计图建造,后续还经过了改造。我们需要更多时间检查建筑的状况。”
刘世平说:“让工程师晚上检查,白天商场照常营业,这样就行了。肯定塌不了,咱们海跃建成的房子就没有坍塌的。”
其他人纷纷附和,反对声音微弱。
“中午了,一起吃顿饭,我结婚还没有宴请各位叔伯,这顿饭就当是婚宴。”吴宁吩咐自己的助理订餐。
餐厅正是湖阳区海跃商场五楼新开的那家,吴宁将地点选在那儿,明摆着醉翁之意不在酒。可既然当作婚宴,就不好推辞。会议室里的所有人中,只有董事长吴硕海不去。
“你们好好吃,顺便看看商场的裂缝。”吴硕海说这句话的时候,心情似乎不错。
一伙人心思各异地走进海跃商场,中午商场里的人非常多,这里可没有领导专用电梯,他们等了一会儿才挤进电梯,上达五楼。
五楼看起来没什么异样,海跃的领导们有说有笑地来到包间。
“先别上菜。”人力资源部部长叫停了上菜,和和气气地问吴宁,“许其悦什么时候到?这婚宴可不能让你自己当主角。”
“我给他打个电话。”
吴宁微笑着离开包间,找了个角落打电话,推轮椅的保镖后退几步,守在不远处。
“其悦,中午吃的什么?”
许其悦郁闷地说:“被我妈唠叨了一通,逮回家了。我现在正在爸妈家,还没吃。”他情绪上扬,问,“你吃了吗?要不来爸妈这儿吧,厨师准备做大餐。”
“吃了,你不用挂念我。”这时,吴宁脸上的笑意是真诚的。
“你中午给我打电话就为了问我吃的什么?”
“想你了。”
简短的三个字使许其悦无比开心,他隔着电话给吴宁一个飞吻,说:“下午见。”
“在家等我。”吴宁说。
吴宁回到包间,借口许其悦跟朋友出去玩了,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
“Omega整天除了玩,什么也不用操心。”一人说。
吴宁垂着凤目笑了笑,没搭腔。
服务生开始上菜,男人们又是抽烟又是喝酒,房间里弥漫着烟酒刺激性的气味。中央空调的排气孔散发冷气,顺着排气孔往上,商场顶部庞大的水冷机组嗡嗡作响。他们喝到微醺,才想起需要问一问商场的裂缝。
刘世平豪迈地挥了一下手,让服务生把商场负责人找来。
“我们发现情况就立即上报了,不止是裂缝,人多的时候,四五层都有震感。”商场负责人说。
“我刚才好像感觉到震动了,我还以为是我酒喝多了。”海跃集团另一位副总经理汪清搔着耳鬓的头发,面颊酡红。
刘世平往烟灰缸里抖了烟灰,眼也不抬地说:“行,知道了,这个情况会尽快处理的,你下去吧。”
“还有。”商场负责人想起要说的话,“这个包间的位置有裂缝,五楼地板看不到,但四楼的顶部能看到,宽度可以塞一支笔了,要不,您们换一个包间?”
房间里顿时鸦雀无声,有人偷偷将目光瞥向脚下的地板,忧虑其是否牢固。
“换吧,把这个包间封起来,在修补完裂缝之前,不能再往裂缝上施加压力了。”
刘世平像是不愿认输,缓慢地吞云吐雾,说:“一时半会儿塌不了,安心在这里吃。”
吴宁放下筷子,平和地说:“浦江酒店换了位大厨,我们去尝尝?”
大多数人都同意去浦江酒店,先后站起身来。
吴宁对商场负责人说:“让所有顾客和商家离开,一切损失由海跃承担。要快,每一分每一秒我们都被蒙在安全隐患中,万一出了事故,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高层一个个不傻,早已料到吴宁要用这种方式使他们同意商场停业。但此时此刻,他们急着离开这个商场,确实说不出反对顾客和商家离开的话。
“吃顿午饭还要跑两个地方,贤侄,你把这顿饭当作婚宴,换了地方寓意不好,你还能结两次婚不成?”刘世平也站了起来,但嘴上不饶人。
“没这么多讲究。”吴宁语气冷淡。
“咱们去瞧瞧四楼有多大的裂缝。”刘世平带头走在前面。
到达四楼,广播里播放音乐,女声在宽阔的空间回荡,反复道——“因安全问题,所有顾客和商家请及时有序地撤离商场,一切损失由海跃集团承担。请在撤离时注意安全,防止发生踩踏事故。”
除了海跃做决定的领导们,商场里所有人听到广播的第一反应都是惊讶。闲逛的人加快了脚步;餐厅里许多客人不付钱就离开了;电影院里的银幕全部黑屏,有人攥着3D眼镜不松手,吵嚷着要退票。
有的商家关门离开,有的商家还守在自己店里。
汪清走在吴宁身旁,小声跟他说:“刘世平这人别的毛病没有,就是抠,舍不得商场的营业额。”
他这话让刘世平听去了,刘世平说:“说我坏话呢!”
汪清不藏着掖着,点头道:“正说你抠呢。”
“抠?钱是天上掉下来的吗?海跃是咱们一点一点攒下来的。有风险就不赚钱,都是群傻蛋。”
“看起来不是小风险,得赶紧找人来解决。”汪清停下脚步,抬着头,双眉紧锁。
裂缝像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又像怪物闭合的眼睛,站在四楼往顶部看,人在缩小,而裂缝在扩大,割开了整座建筑。
一名白色职业装的中年女性冲海跃的领导们走过来,面容忧虑,“是不是要处理裂缝?我店里墙上也有裂缝,但我店里都是些名贵首饰珠宝,我怕施工时不安全。”
吴宁说:“任何损坏的、丢失的东西,海跃都会照价赔偿,你放心。”
“你觉得不安全,就把店里的东西都搬走,以后再搬回来。”刘世平一听海跃要给赔偿,脸色更加不好看,心想这群商户监守自盗,岂不是能从海跃捞很多钱。
吴宁职位上不比两位副总经理高,可他是董事长的儿子,话语权自然更高。他说:“先把人撤走,东西都留在这儿。”
五楼的餐厅人员忙着将成箱的食材搬进电梯里,食材不带走就浪费了。人要使用电梯,物品也要使用电梯,电梯口拥堵严重。
沉重的箱子摞在一起,压着裂缝,五楼地板肉眼可见地下陷。
沙土落到四楼地板上,吴宁抬头看那道裂缝,“轰”的一声巨响,大片水泥块掉落,尘土四起。
被保镖搀扶着站在路边,吴宁满身灰尘,惊魂未定,然而幸好只是小规模的坍塌,没有人员死亡。警方拉起隔离带,禁止人员靠近海跃商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