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度假别墅的路上,许其悦说:“你不觉得跟小孩待在一起又累又烦吗?”
“人类幼崽挺有趣的。”
“那……以后孩子的事就全交给你了,我不想管。孩子半夜三更哭了,你来哄;上学以后,你陪孩子做作业;他有啥毛病,你来教育……”许其悦真有当甩手掌柜的打算。
吴宁转头看着他,“你说的这些在我的责任和能力范围之内,我必然会做。但为什么要陪他做作业?学校教授的都是一些基础知识,很简单。”
从小到大都是好学生的吴宁有了大大的问号。
“你后面这句话说出来非常欠揍哎!我没有感觉学校教的知识都很简单,现在家长都会陪孩子做作业。”
“你小时候父母也陪你做作业?”
“我有家教。”许其悦打开密码锁的盖子,按密码,别墅门“叮”的一声开启。
吴宁语气温和地说:“大部分人类个体之间智力差异不大,我个人认为,学习成绩不好只有两种原因:不想学和不会学。家长应该在培养孩子学习兴趣、学习能力上下功夫,陪孩子做作业反而会消磨他的主动性,妨碍他进行独立思考。”
许其悦不住点头,开玩笑道:“好,有思想,我看好你会成为未来的教育大师。”
他把吴宁扶到沙发旁坐下,自己去厨房处理新鲜的鱼虾。厨房是开放式的,在客厅能看见厨房,在厨房也能看见客厅。
许其悦抽出刀,往石斑鱼鳃的部位砍了一刀,放血。等待放血的这段时间,他清洗了活着的龙虾,排出龙虾体内的尿液,用刀拍龙虾头将其拍晕。然后,一手抓头一手抓身子,像拧毛巾一样把龙虾身子拧下来,头弃置不用。龙虾被他去头、开膛破肚,豆腐白的虾肉摆在案板上,他仔细地去掉会影响虾肉口感的虾线和筋膜。
坐在沙发上的吴宁什么也没干,安静地望着他,看他做饭,仿佛在观看一场大师级的表演。
“别看我。”许其悦害羞。
吴宁探身,拿起茶几上的平板电脑,说:“我不看了。”
他说不看了,可许其悦刮鱼鳞时,发现他又在看他。
“吴宁,做饭有什么好看的?!”许其悦气呼呼地回望他,“你看我,会影响我发挥!”
吴宁低头,嘴角缓慢而细微地上扬,没说话。
他们已在海边度假别墅待了半个多月,其实,这不是第一次许其悦发现吴宁在看他,他看的不是他的脸,而是他所做的活动。他眼中带有新奇的神色,像婴儿观察未知的世界,空闲时间,总是兴趣十足地观察许其悦在做什么。
“为什么之前你不看我?我是说标记之前,标记的威力有这么大吗?Alpha受标记的影响很小吧,Omega才是会对自己的伴侣产生心理依赖的那一方。”
“之前你不是我的。”
“噢,你的意思是说之前你想看我但是不好意思看我。”许其悦笑,“我撩你的时候,你是不是表面抗拒,内心超级激动?”
吴宁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做饭吧,我不看你了。”
回国后,他们第一个目的地是许家,许其悦给许太太带回来一套金珍珠首饰,给许先生买的是酒和茶叶。许其悦的父母本来对他嫁给吴宁还心存忧虑,但见他胖了不止五斤的样子,松了一口气,稍稍放下心来。
“我胖了吗?我妈说我脸大了一圈。”许其悦立在穿衣镜前,捏自己的腮,又掀起衣服,捏自己的肚皮。
“不胖,正好。”刚回国,吴宁已然被积攒的工作夺去了,他端坐在许其悦的书桌前,眼睛盯着电脑屏幕,手指快速地敲击键盘。
“真的?”许其悦绕到他身后压在他肩上,见他在回英文邮件,“你一定是我保持身材道路上最大的障碍。”
“今晚一起锻炼。”他指的是在家里的健身房锻炼。
许其悦笑得不怀好意,贴在吴宁耳朵边吹气,“我们不是经常一起锻炼吗?”
吴宁敲键盘的手停下来,转头亲他脸颊一下,说:“乖,等我忙完再说。”
许其悦将相同的礼物送给吴家长辈,并没有因为自身与冯月华之间的龃龉而失了礼数。不知是不是故意躲他们,冯月华去了美国,吴渝待在公司加班。两人在丘鹿原只见到了吴硕海。
吴硕海提及婚礼一事,他的意思是,吴许两家都是有头有脸的大家,该把婚礼办得隆重一点。
吴宁不打算举办婚礼,许其悦听吴宁的。反正他目的达到了,形式上的东西无关紧要。
从吴家出来,吴宁许诺以后会补给许其悦一个婚礼,他们的婚礼只邀请真正的亲人和真正的朋友。
“我们什么时候去看你妈妈和弟弟?”许其悦一直不太敢提这个。
吴宁五官一下子就变得僵硬了,过了片刻,他躲闪眼神,将目光投向车窗外。
“不是现在。”他说。
“但我们要搬去国外了呀,走之前不该去看看他们吗?他们……是在国内吧?”
戳到伤处会使人痛,十多年了,足够他接受现实。
吴宁表情冷漠,“别问了。”
许其悦息声,把疑惑不解都向内卷起来,不再戳他痛处。
出国的一切事宜都是吴宁在办,许其悦忙着跟亲友同事告别,没几天,匆匆跟吴宁出了国。
开始的几个月,许其悦融不进新圈子,吴宁国内国外两头跑,每周在家待两到三天,搞得他像个留守儿童。周一到周五,许其悦每天都在想吴宁什么时候回家,会不会有吴宁突然出现的惊喜。吴宁一进家门,两个人就抱在一起亲,从门口亲到电梯,再从电梯亲到卧室。
“你不怕我绿了你。”许其悦忙乱地解吴宁的领带。
吴宁手撑在他身体两侧,亲吻之余说:“有保镖。”
“监视我呢?”他双臂攀着吴宁的肩,仰起脸,断断续续地哼叫,“……保镖……也不错……身材……”
吴宁捏住了他的后颈,许其悦小幅度地挣扎几下,没挣扎开,更紧地抱着吴宁。
周末时间过得飞快,许其悦在周一早上醒来,往往吴宁已经离开了。每次吴宁走后,他都缩在被子里,不自觉地回忆过去几天发生了什么。
许其悦清醒地意识到,他自己是很孤独的。他时不时飞回国内,见一见父母朋友,并且赖在城西别墅不走。他将自己当初答应吴宁定居在国外归咎于色迷心窍,也曾提出回国,但吴宁坚决要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国外。
他经常跟陈怀奕通电话,问他吴宁的情况。单看通话频率,陈怀奕有极大的嫌疑是他的婚外恋对象。
日常生活外的事,尽管许其悦不看好“二房东”WE公司,觉得吴宁投资失败,但WE如同天选之子一般,几轮融资结束,市场估值一路飙升,涨到500亿美元左右。许其悦服了,这种情况不是投资人都是傻的,就是吴宁眼光犀利。
他家吴宁果然永远都是正确的。
许其悦感到自己不能继续颓废下去,再颓废下去真要变成大佬养的宠物了。他联系了几位业界友人,给自己找点事做。
夜,徐频洲换下制服塞进柜子里,背着黑色双肩包走出员工休息室。山石旁的栀子花开了,香气在浓稠的夜色中飘浮,他越过栏杆,抄竹林里的小路离开会所。
潜伏调查的这段时间,他见到了这世上足够多的黑暗面,也拿到了足够多的证据。他知道电视台不敢趟浑水,所以在考虑将视频传给国会议员还是国外媒体。
张东篱家有国会背景,或许应该把证据交给他。
会所太大,走了十几分钟,他还身处会所中,不远处的雕花木门从内推开,一个皮肉松弛的男人搂着少女出门。老男人长着一张熟面孔,徐频洲见了他,条件反射地躲到景墙后面,掏出手机点开照相机。
门内陆续走出几人,政要富商间杂着青春靓丽的少男少女。徐频洲快速拍了几张照片,心情激动。
其实,性贿赂的照片他拍了不少,但此次不同,吴硕海的儿子吴宁出现在这群人当中。吴家脱不了干系。
徐频洲拍完照片,小心翼翼地离开。
“吴宁,眼往哪儿看呢?你往这儿看,这个怎么样?”
稚气未脱的年轻男子被捏起下巴,左转头右转头,像商品一样进行展示。
吴宁收回看向景墙的视线,打量着年轻人,说:“算了,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51 威胁
徐频洲被请进了房间,红色多人沙发正中坐着一名身穿职业装的女性,房间没亮灯,投影仪在墙壁上投映着影片。听不到声音,他多看了影片几眼,注意到演员夸张的表演形式,这原本就是一部默片。
灯光暗淡的角落里还坐有一人,面对着投映影片的墙壁,侧脸漂亮。
呆滞的时间过于长了,保镖又摆出请的手势,徐频洲低着头攥紧了包,唯唯诺诺地走到最靠近门的小沙发旁坐下。
女人转头面朝着他,她一头黑长的直发抿在耳后,脸长得英气,给人的第一感觉是——这女人很不好惹。
“别拘谨,我们谈一笔交易。”
他们已调查到徐频洲的真实身份,记者以服务生的身份混进私人会所,其目的可想而知。
徐频洲抬头看她一眼,又低下头,“你先说你是谁,我不知道你是谁,我是不会跟你做交易的。”
女人说:“我姓秦,在海跃工作。”
徐频洲点了点头,紧攥着包的手放松,熟练说道:“我知道你找我是为什么了,你出价多少?”
“一百万买你手上的东西,足够吧?”
在路上撞死个人的赔偿也不过一百万。
“我一毕业就当了记者,在记者这行混吧,得做个大新闻才能往上升。”
秦予馨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好。”
听到这个答复,徐频洲满意了,将自己的手机放在玻璃茶几上。两只手一时空下来,手指交叉相握,他看着秦予馨,眼睛里充满等待时的不安与期待。
“钱明天就会转到你的银行账户中,这是买断价。可能你的优盘或网盘中有备份,但你应该知道泄露出去的后果。”
“我备份肯定会删除的。”
交易快速结束,徐频洲被保镖请出房间,秦予馨拿起茶几上的手机,查看了一遍,说:“会所保密工作做得不好。”
“他们总是很傲慢。”影片来到尾声,吴宁伸手关掉投影仪。
另一边,徐频洲走到大街上,内缩的肩膀舒展开,前一秒喜悦的眼神后一秒就冷了。回家以后,他迫不及待地从书包内层掏出一支钢笔,书包扔向鞋柜,没换拖鞋就往卧室走,边走边拔出钢笔头,倒在手心里一个微小的黑色装置。
他想,这群社会的蛀虫,理应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第二天清晨,吴宁喝豆浆时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你越过我找我的人,能成功让他闭嘴吗?”张东篱说。
吴宁挂断电话。
张东篱又打过来,接电话的人变成刘源。
他不耐烦地说:“告诉吴总监中午来见我,我手上有的东西比你们想象的多得多。”
中午,见面地点定在电视台大楼附近的一家意大利餐厅,两个人面对面坐在一张可以容纳三十几人的长桌中段,长桌单独放置在包间,清净。
“吃点什么?”张东篱将菜单递给吴宁,吴宁瞥了菜单一眼,没接。
张东篱的愉悦心情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他翻看菜单,问:“有没有忌口?你吃鹅肝吗?”
“不要浪费我的时间。”吴宁说。
“你大概不知道,你大四在国外的那一年,我每周都会去看你。”张东篱笑着说一些不相干的事,“你们在一起让我难受,我曾以为我想要的是许其悦,所以我追求他……但你把我给揍了,我发现还是你更有魅力……你揍我的时候我硬了,你感觉到没有?”
两人各说各话,吴宁面无表情道:“这件事牵涉到许多人,就算证据送到了国会,事情也不会轻易解决。”
“既然你不怕,为什么来见我?想让我闭嘴,简单,隔壁那栋大厦就是海跃酒店,你住自家酒店,不用担心保密问题吧。许其悦不会知道你在外面做了什么。”
“把你丢进楼顶水箱也不会有人知道。”
张东篱似乎更兴奋了,笑了两声,手机屏幕转向吴宁,播放视频。
他们在酒店房间里单独待了一个多小时,吴宁离开。直到夜幕降临,张东篱才从房间里走出来。他单手抓着西装外套领子,搭在一侧肩头,外套背在身后,领带不见了,两颗扣子没系,领口大开着。余下的一只手夹着烟,他在电梯里抽烟,电梯操作员提醒他公共场所禁止吸烟,他像是没听见,一脸凝重地抽着烟。
步行回到电视台大楼,这个时间该坐在化妆镜前了,他手机关了机,所有人都联系不上他。
门口保安和气地说:“张主播,你要迟到了,快点吧。”
张东篱一言不发地走到地下停车场,坐进自己车里,他继续抽着烟,然后开车驶离电视台。
城市繁华,各色的灯在黑夜中织成一张巨网,恍如正燃烧着的火焰。张东篱边抽烟边开车,车窗没开,烟雾在车内缭绕。前方突然出现一个骑自行车的人,他猛打方向盘,车头瞬间撞上了路灯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