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又昏睡了两个多小时,许其悦在被子里伸了个懒腰,睁开眼,卧室里很暗,深红色棉麻窗帘严密地遮挡日光。他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一看,十一点多。
身为室内设计师,他自己住的公寓却是精装修房,拎包入住,欧式设计风格,家具上的金色雕花免不了俗气。许其悦拉开窗帘,站在窗前眺望了一会儿高低错落的楼宇,天光明亮,刺得他眯起眼睛。
新的一天,无聊的新的一天。
他转身拖着步子走进卫生间,在洗手台前弯下腰,流水哗哗作响,霎时,脑中浮现昨晚的画面……陌生人的手捏着他肩膀,搂抱,后背撞上胸膛。
许其悦惊慌地碰了一下脖子上的颈环,然后摸摸屁股。
幸好,没有被人占便宜。
他环顾四周,努力回想自己返回住所的过程。
吴宁?
不是在做梦吧?在酒吧喝酒遇见了吴宁?
做梦,肯定是做梦。
许其悦结结实实地甩了自己一巴掌,看向镜子里黑眼圈浓重的人,他身上穿的是睡衣。他醉醺醺地回家,哪有能力换睡衣?想到这里,许其悦开始寻找自己昨天穿的衣服。
衣服堆放在脏衣篓里,他捡起来闻了闻,除了酒精和呕吐物的难闻气味,他闻到松林与鸢尾。
混蛋!就是吴宁把他送回来的!这个混蛋……他们已经分手了,为什么还要来接近他?!为什么要藕断丝连?!
吴宁滚得越远越好,他宁愿醉倒在街头,枕着路牙石睡觉,也不愿吴宁把他送回来!
许其悦踹倒脏衣篓,抱着头郁闷地蹲在地上。
好烦啊……想到他就烦……昨天晚上他做了什么?吴宁做了什么?
电话打给吴宁的助理刘源,此时,刘源正巧在办公室向吴宁确认今天下午的行程。他对吴宁说来电人是许少爷,原本闷闷不乐的吴宁抬起眼皮。
声音公放了出来。
“你帮我告诉吴宁,我不想再跟他有一丝一毫的接触,请他下次见到我,不要爱心泛滥,离我远一点,我提前谢谢他。”
刘源不知如何回答,看向冷着一张脸的吴宁。吴宁将脸转向另一侧,表示自己不关注这通电话。
“麻烦你了。”许其悦说。
刘源礼貌笑道:“好的,我会把你的话告诉我老板。”
打完这通电话,许其悦莫名产生报复的快感,心情舒畅,一下午的工作都精神饱满。傍晚,他离开公司,乘电梯来到地下停车场,遇见了一个熟人。
“许少爷,我是真没活路了才来求您。您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借我十万块钱,我一定对您感恩戴德,不会再来骚扰您了!”冯年奇一瘸一拐地向许其悦走来,脏羽绒服的袖口有个破洞,冒出雪白的绒絮。
许其悦后退,“你有困难,大可以向你亲妹妹求助,我与你非亲非故,之前给你的钱算做慈善,你再问我要钱,是贪得无厌。你走吧,我不会给你一分钱。”
冯年奇面容愁苦,迫不及待地下跪,“您这么有钱,十万块钱是九牛一毛,我还不上钱,他们会把我打死的!您看我这条腿,差点就被他们打断!”
与这种人没必要多费口舌,许其悦绕过他,要开车回住处,冯年奇挤在车门前阻碍他开门。
“求您救救我!不然,我会被打死的!”
“怕被打就不要赌钱,你让开!我为什么要替你还赌债?”
两人僵持不下之际,忽听背后有人唤许其悦的姓名。
张东篱的车停在不远处,他降下车窗,胳膊肘搭着窗沿,怒气冲冲地对许其悦说:“我不是约你吃饭吗?你在这儿磨蹭什么?快过来,上车!”
许其悦一愣,随即明白张东篱在给他解围,于是跑过去,上了他的车。
冯年奇这种人典型的欺软怕硬,他见到发怒的Alpha,屁都不敢放一个。
车开出地下停车场,许其悦说:“谢谢啦,你把我放在路边吧,我打车回去。”
“我约你吃饭,你急着回去做什么?”张东篱笑容狡黠。
许其悦顿觉刚出狼窝,又入虎穴,“谁要跟你吃饭!你快停车!”
他是有未婚夫的人,许其悦不想与他交往过密。
“我本就是来找你的,没想到还能英雄救美。”路口的信号灯变红,他的手指轻敲方向盘,“带你去场拍卖会,在那之前,先吃顿饭,不能让你饿着肚子吧。”
“我不去拍卖会。”
“你不去绝对会后悔。”
晚些时,大约八点,两人进入拍卖大厅。许其悦一眼就认出坐在左侧第一排靠近中间过道的人是吴宁,而坐在吴宁旁边之人,正是娱乐圈的新起之秀李若愚,他们脸靠得很近,亲密地说着话。
许其悦脸色发白,魂不守舍地说:“我要走了,我不要待在这里。”
“因为卞宁在这里,你就要走?”张东篱与他看的是同一个方向,他拽着他的胳膊,拽他往前走,向左侧第一排走去。
不要!许其悦怀有恐惧心理,惧怕看见他们两个人在一起。
张东篱手臂拦住许其悦的后背,给予他支撑,同时也断绝了他临阵脱逃的可能。
“吴先生,你也来啦,幸会。”张东篱故作惊讶,伸出右手。
吴宁中止交谈,视线在许其悦脸上停留了一瞬,看向说话的张东篱。
“我不认为在这里遇见你,是一件幸运的事。”
十多年前的吴宁,不可能对人说出如此没有礼貌的话,现在的他,美丽而刻薄,像长满尖刺的玫瑰。
张东篱怏怏地收回手,“这里是拍卖行,我们有可能为同一件拍卖品出价,确实不该说‘幸会’。”
“其悦,你怎么一声不吭?不跟前男友打声招呼?”张东篱转头温柔地问许其悦。
他胳膊拦在许其悦背后,两人并肩而立,很是亲近,如同一对情侣。
许其悦扁着嘴,咬紧牙关,下定决心不跟吴宁说一个字。
“他愿意说话就说话,不愿意说话就不说。”吴宁大概吃错了药,语气带有一股浓浓的火药味。
旁边的李若愚假咳一声,展开记录拍卖品的红色小册子,将自己想要的东西指给吴宁看。
张东篱带许其悦坐到第二排的空位,排与排之间距离不足一米,许其悦无法忽视正前方的吴宁。
拍卖师走上台,拍卖什么东西,许其悦一点儿都不在意,他只盯着吴宁的背影。
纯白高领毛衣遮挡了吴宁的脖颈。
李若愚放在腿上的小册子滑落,掉到吴宁脚边,吴宁看向小册子,低了一下头。
短暂的低头动作被许其悦捕捉,他睁大眼睛,满眼难以置信。
如烈焰焚心,利刃刮骨,许其悦攥紧的双手在发抖,耳畔出现嗡嗡鸣声。
他看到了什么?
紫红色的牙齿印痕,吴宁白皙的后颈与牙印形成鲜明对比,有一种凌虐的美感。
许其悦确认吴宁被人咬了脖子。
李若愚竟然咬吴宁的脖子!他是狗吗!
耳鸣让许其悦心烦意乱,理智处于崩溃的边缘。他承认自己嫉妒得发疯,吴宁是他苦苦追求却求而不得的人,他曾短暂地拥有他,如今,他是别人的爱人了,他脖子上带有别人的印痕。
为什么咬吴宁脖子?咬Alpha脖子是性虐待!不可以咬他!
“我去趟洗手间。”张东篱在他耳边轻声说。
许其悦沉浸在痛苦中无法自拔,机械地点头,张东篱起身,静悄悄地离开拍卖大厅。
洗手间,吴宁撑着文明杖站在门边,神情冷漠,挡住了张东篱回拍卖大厅的路。
“我最后一次警告你,离许其悦远一点。”吴宁说。
张东篱走近他,“你已经不是许其悦的男友了,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他单身,我尚未结婚,我们在一起怎么了?”
两个Alpha间的距离不断缩小,直到呼吸相闻,张东篱才停下脚步。
“你要是真喜欢许其悦,我不反对你接近他,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借许其悦达成什么目的?”吴宁主动凑近张东篱,贴着他的耳朵,声音不带一丝感情,“你在勾引我,对吗?”
接近许其悦,以情敌的身份吸引他的注意。
吴宁从小到大不缺追求者,他见多了倾慕的眼神,对此相当敏感。
张东篱低下头,勾起嘴角,“你太自恋了吧……也很聪明,你说得对,我是在勾引你。”
吴宁说:“你骚扰许其悦,只会让我讨厌你。”
“你讨厌我,总比你对我视而不见要强。卞宁,你闻到了吗?你身上Omega信息素的气味令人作呕。”
43 偷腥
Omega被咬后颈腺体会产生快感,Alpha则不然。所以当许其悦趴在他身上咬住他后颈时,吴宁眼前一黑,思维完全停滞,外部疼痛刺激他浑身肌肉收缩,弓背缩身形成防御姿态,交感神经兴奋,冷汗不住地往外冒。
许其悦喝醉酒神志不清,下嘴却又准又狠,他咬他不是耳鬓厮磨式的亲昵,而是奔着临时标记来的。
然而,自然界的不公平之处在于,一个Omega无法标记一个Alpha。
他把他咬出了血,吴宁抓紧轮椅扶手,皱着眉头,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许其悦尝到血腥味,松开口,换了个位置又一口咬下去。
回到别墅,家庭医生为吴宁处理后颈的伤口,碘伏消毒,贴上白色纱布。吴宁身边带着两名保镖,但凡他叫一声,就不会被咬成这个样子。
咬了不止一口,深深浅浅的牙印分布在后颈各处。
李若愚用小册子轻轻拍了一下吴宁胳膊,吴宁的意识回到拍卖会。他来这场拍卖会的原因是吴硕海看中了一套瓷器。自从员工家属在海跃总部大厦跳楼,摔死在吴硕海面前,吴硕海就变得深居简出,很多事情都需要吴宁为他代劳。
拍卖师戴着白手套展示一条Omega颈环,铂金与黄金如橄榄枝交替缠绕,正面13克拉的稀有粉钻在灯光下闪闪发光,澄明透亮,深粉偏紫的颜色美得如梦似幻。这条颈环原是18世纪东印度公司一位外派经理送给自己妻子的礼物,颈环内圈刻有妻子之名Arlene,起拍价一千五百万元,每次加价一百万元。
“我想要。”李若愚说。
吴宁随意地点了一下头。
得到允许,李若愚向拍卖师举手示意。
价格很快升到两千八百万元,场上只剩李若愚一个人举手,拍卖师即将宣布颈环的归属。
“两千九百万。”拍卖师眼神发亮,说出新的价格。
李若愚回头寻找竞争者,是许其悦。
三千万,三千一百万,三千五百万……在场所有人都关注着两个彼此较劲的Omega。
吴宁压住李若愚的手,侧过脸去小声对他说:“我给你五千万,这条颈环让给他。”
李若愚冷笑,“他想要的不是这条颈环。”
吴宁说:“你可以买一条更好的。”
“你偏爱他。”这四个字结束了他们之间的对话。
从许其悦的视角来看,吴宁拉着李若愚的手,贴着他的耳朵与他说悄悄话。这些亲密的举动带给许其悦的伤害远远大于竞拍成功的喜悦,得到了李若愚想要的颈环,也改变不了他是个失败者的事实。
走出拍卖所,许其悦满脸都写着不高兴。
“你带我来参加这场拍卖会,到底为了什么?让我看一眼吴宁和他的现男友?张东篱,你很闲吗?有空干涉别人的私生活?”
张东篱表现反常,没有认真哄他,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地敷衍道:“我知道你想见他。”
“我想不想见他跟你有什么关系?”
行人漠然擦肩而过,许其悦站在路边不动,路灯的白光自头顶洒落,他的脸颊被冻得通红,眼也红,情绪难以抑制。
张东篱走回来,一把将他扯进怀中,“跟我结婚,别再为他难过了,跟我结婚吧。”
他得不到卞宁,最好任何人都得不到他。张东篱知道卞宁的心在许其悦身上,他想带走许其悦。
许其悦用力推开张东篱,后退,“你不要对我动手动脚,你有未婚夫,我还跟你拉拉扯扯,你让我感觉自己很婊。”
“之前我对你说过,我和李钊玉是家族联姻,你接受我,我愿意放弃家族带给我的一切红利。”
“这是你自己的事,要不要接受家族联姻,是你自己的事,别把我说得那么重要。”许其悦继续后退,撞到了别人,他不假思索地道歉,回头,声音消失在嘴边。
吴宁站在他身后,神情平静,与之同行的李若愚和保镖都停留在远处,他独自且特意过来跟许其悦说几句话。
“不要跟他在一起,他不喜欢你。”吴宁说。
许其悦一接触他,所有委屈与不甘化成愤怒,赌气说道:“是!他不喜欢我,没人喜欢我!”
“他喜欢Alpha。”
“说话要讲证据,没有证据就是诋毁。”大学时,张东篱交往的伴侣不是Omega就是Beta,他从来没有表现出对Alpha感兴趣。
张东篱见吴宁被许其悦怼得哑口无言,笑着显露一个无奈的表情。
吴宁握住许其悦的手腕,强硬地拉他走,“我把你送回去。”
“你放开我!我的事不用你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