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洁别过脸去。
又看了看白颢子:”审判长。”
白颢子低头。
无色冷淡道:“时刻注意你们和陛下说话的态度。”
“是......”
分别作为儿子和学生的两只虫子悻悻然闭嘴。
无色再次开口:“我倒支持陛下亲征。”
“父......!”
“老师!”
“安静。“无色皱眉,”要相信元帅的实力。另外,34号虫母已死,仅靠信息素追踪他尸体的位置不现实,虫母间的感应会更可靠一些。”
“那也不能牺牲月的安全。“首相大人驳斥他的父亲。
白颢子刚想跟着开口,在无色身上几番斟酌,又看了看我,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神黯了黯,不再坚持。
我其实根本没听他们吵了什么,眼神一直停留在赤兔苍白的脸上,这一趟我非去不可,伤了我的人,老子非得亲自刨了他的坟不可。
这场争论最后由怀特一锤定音。 ”赤兔是一名真正的战士,我敬佩他,“怀特沉声道:”陛下是我君主,我尊重他的选择,我以我的荣誉起誓会在此行中保护陛下的安全,发生的后果由我一力承担。”
我站起来,坐久了有些眩晕,扶着额头道:“好了,就这么决定了,准备好东西,明天出发。”
“遵命。”
首相大人还想过来再劝,我狠狠盯了他一眼,信息素威压全部施加下去:“朕说,好了!”
“哥!“斐纯惊慌地扶住他哥,首相大人脸色雪白,牙齿咬出了血,依然涩声道:”请陛下收回成命。”
“把首相关起来!”
“哥!哥!”
我快步离开病房,一出去就扶着墙干呕,里面太闷了,消毒水的味道令我莫名反胃。
无色跟出来,“您还好吗?”
“没事。“我摆摆手,把略微散乱的头发在耳后别好,问他:”刚才你说的感应是真的吗?”
幼母手册上确实有一种虫母之间的感应,但我未成年前和一大堆幼母脸贴脸玩闹,成年后又往往独身一人,并没有实践的经验。
“是真的,靠近34号领地的时候您自然会有感觉,“无色看着我,一如既往地没什么表情,他掏出一张手绘地图,把一个标红的点指给我看:”陛下达成目标后如果有兴趣和时间,不妨去这里看看。”
“那是什么地方?”
我伸手要拿,被无色躲过,他朝我表示歉意,但没有给我摸的意思,似乎特别宝贝这张算不上精美的旧地图。
“是西北山脉中的一个地方。您和先皇同为进化过的虫母,知道大致的方向后,您应该也能感知到具体的位置。“无色说。
我明白了,”是先皇生前感知到的一个地方?”
“是的。”
无色出神地抚摸那个标红的小点。
“先皇自己想去的地方,我为什么要去,不给一个理由吗?”
无色说:“您不是怀疑母神的死因吗?”
“我和您一样有困惑,“无色与我瞪大的双眼对视,淡淡道:”那里也许就有答案,只有虫母才能找到的答案。”
无色的眼里有大雪,纷纷扬扬飘进我的手心。
我抿了抿唇,披风在转身的瞬间卷起雪尘,身前是茫茫雪山,身后是千军万马。
怀特并肩在我左侧,赤兔还在等着我。
我目视前方:“出发!”
第7章
我和34号部落的虫母是同届生,但互相并不熟悉,有限的几次打招呼都是在思修课上。要不是创神之战开启后白颢子给我恶补了各部落的基本情况,我都不记得他叫什么名字。
“霓虹。”
冷风顷刻刮走我刚念出来的两个字,俯视刚刚越过的边境线,这个被斩去头颅的世界正如它不久前逝去的主人的名字——已经彻底陷入了斑驳陆离的混乱之中。
虫母是部落的支点,一旦支点没了,所有精巧的架构和秩序都将瞬间坍塌。
我们跨过边境时没有受到一丝阻拦,深陷内乱的34号部落已经成了一盘散沙,高级种殉葬后,低级虫从岗位逃离,社会供给链随之崩溃,硝烟弥漫的境内处处充斥着绝望和苟延残喘的疯狂。
每一处烽烟都是一处被捣毁的巢穴,幼虫的哭泣声从里面传出来,很快戛然而止。
过了一会儿,拖着幼虫尸体作晚餐的雄虫从里面爬了出来,幼虫是一只蜂鸟蛾,吃它的雄虫同样是蜂鸟蛾——没有比自相残杀来得更快的食物了。
“月,“怀特突然出声打断我的凝视,展开翅膀道:”我们该走了。”
时间紧迫,翻过眼前的山脉就是此行的目的地。
败者族灭是创神之战的游戏规则,我此时就算插手也只不过是延长痛苦的过程而已,不会改变结局。而且带来的军雄都已经分散去占领西北山脉中的矿藏,我身边只剩下怀特和两个亲卫,还都负了伤。
弱肉强食是虫族世界的法则,稍有不慎一旦我死了,明天我的部落就会是今天它们的下场,无论从理性还是感性角度出发,这种时候都不应该做多余的事情。
我收回踏出去半步的脚,转身道:“走吧。”
就在这时,身后远远传来一声尖锐的怒吼,紧接着是虫子的痛呼。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隐隐期待什么,听到怒吼的那刻毫不犹豫跑回了高地,一眼就看见了扑在雄虫身上的她。
是一只雌虫!
她好像比我还矮一点,撕咬起虫子来却异常凶狠,直接把雄虫的一条副足咬断了,接住掉下来的幼虫就地一滚,但她体力不支爬不起来,暴怒的雄虫尖啸着举起足刺,朝雪地上的母子刺了过去。
“砰——!”
“砰!砰!砰!”
我连开四枪,隔着遥远的距离有两枪打中了虫子,足刺险险从她护住幼虫的肩膀上错过去,埋入雪地足有半米。
热武器在虫星是稀缺品,以我的地位也只有一把用来防身,能量匣十分有限。
怀特和两名亲卫听见我开枪的声音,立刻围守我的左右和后背,逃过一劫的她自然也听出枪声传来的方向,隔着风雪与我遥遥对视。
雌虫坐在雪地中央,怀里抱着不知道是死是活的幼虫,寒风吹出了破衣下的嶙峋瘦骨,她还有些脱险后的茫然,下半张脸满是鲜血,眼睛却又大又亮。
“谢谢。“她说。
我看见了她的嘴型,但没有接下这份谢意。
像她这样没有继承到母神神性的低级雌虫一出生就会被扔到底层负责生育工虫,数量并不算少,在战乱中常常沦为失去约束的低级种们争相掠夺的目标,等待她的或许是另一种更加残忍的死法罢了。
我只看了她一眼,在确认她的腿脚没事后转身离开,尸血的气味很快就会引来其他的雄虫,她必须赶紧站起来,跑的越快越好,能不能活下去全看她自己。
我不会也不能再为她做得更多。
怀特抱着我往雪山上飞,翻过西北山脉最后也是最高的一座山后,就是面朝绝池之海的大平原,34号部落的中心城就在那里,也是我感应到的虫母霓虹的位置。
无色没有骗我,进入34号部落的领地后我确实能感应到一股隐隐想要靠近的欲望,像在脑子里标了个点一样,刚才那只低级雌出现的时候我也有相似的感觉,只是更加微弱,直到她从巢穴里跑出来我才确认了。
我推测感应可能跟等级有关系,从前哥哥轻易就能找到我,而我则是在第一次进化之后才略微找到了一些窍门。
但就算排除掉弱小的低级雌,我感应到的方向也不止一处,西北山脉里的那一个甚至比绝池平原中心城的感应还要强烈,正是无色指给我的方向。
同一个部落中不可能有两只虫母,那无色说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我感应到的确切位置恰好是一处矿井,怀特已经派了一队军雄前去探索,等我们拿到了虫母霓虹的信息素本源就去一探究竟。
雪山的最后一段无法飞越,我从怀特身上下来,和他们一起步行翻越。
我以为怀特会嫌我走得慢,或者至少像白颢子那样客气地问问我要不要抱,虽然我毫无犹豫会拒绝。
但怀特并没有,他在险峻的雪山上依然如履平地,速度并不快,却像一把破风的利刃,走在他身后的我顿时压力大减。
我喘着气追了他两步,牵着他的披风很有安全感,我有点好奇:”怀特,呼......我说,你为什么支持我跟来啊?”
服从命令的说法我只信一半,白颢子和我说起过,怀特从小就是育儿所里的刺儿头,当了元帅依然喜欢剑走偏锋,和他坚毅端方的气质一个天一个地。
“我敬佩赤兔,“怀特的眼里有欣赏,”也敬佩您的勇气和毅力,您没有被个人感情冲昏头脑,不是吗?就像刚才。”
“你不怕我拖后腿吗?你也看到了,我的命中率全靠运气,万一团灭了怎么办?“我也没料到自己这个时候还开起了玩笑。
怀特顺着接上了我的话,他说::”英雄救美,美救英雄,陛下已经占齐了两样,是我这个保驾护航的不能拖后腿才对吧。”
我没想到元帅还有幽默的一面,连带着沉重的心情也跟着不翼而飞,走路都轻松了不少。
我们有一句没一句聊着,怀特话不多,但总能说到点子上,我也不会觉得累。
走到高海拔的地方时,我终于还是败给了缺氧和寒冷,缩进了化成虫形体的怀特的茸毛里。
缺氧带来的眩晕和胸闷让我一说话就恶心,小腹也跟着坠痛,我把自己卷成一小团,尽量减小添给怀特的麻烦。
刚挨了夸才多久,就又没出息了......
怀特察觉到了我的低落,厚实的茸毛将我裹的更紧,用虫语说:“月已经做的足够了,剩下的就交给我。”
绝池平原在西北山脉的背面,也是迎风面,海水和灌风口的地形让这里成了虫星上最寒冷的地方之一,下山后温度不增反降,我穿上了所有能穿的衣物,还是不能离开怀特的体温太久。
飞越大平原,目所及处皆是断壁残垣,蜂鸟蛾居住的巨树倒的倒,烧的烧,地上看不到一只活着的虫子。
中心城并不是资源最丰富的地方,活着的虫子大部分都逃窜走了,海对面的夜蛾族应该也看不上这里,怀特加快速度往蜂鸟蛾的珑宫赶去,赤兔的毒只能等十天。
“等等。”
快要在蜂鸟蛾珑宫降落时,我感觉有点不对劲,下山后由于太冷,我的感应力没有那么敏锐了,指给怀特他们的方向还是在山顶感应的那次,可越是靠近珑宫,那股接近的欲望反而离得越远,就好像......目标也在移动。
我立刻从怀特身上跳下来,直接站在风雪里开始感应。蜂鸟蛾的珑宫是一棵参天巨树,虫母死后已经彻底枯萎,但站在顶端依然可以俯瞰中心城所有地方,包括北边的一整条海岸线。
带走虫母霓虹尸体的人一定还没有走远,我告诫自己冷静下来,闭着眼睛在巨树顶端缓缓转了一圈——
“东北方向!追!”
“是!”
白蛾冲天而起,我趴在高速飞行的怀特背上,尽量伏低身体,耳边风声急掠,怎么也想不通还有别的人跟我们一样来偷尸体。
死了的虫母没有任何价值,母神还在的时候,虫母的尸体会按惯例被中央神庭的神官接走,回归母神光辉。但现在中央神庭封闭,雄虫忙着逃命,雌虫远在底层,谁又会来和我们抢?难不成也中了蜂鸟蛾的虫毒吗?哪有那么巧的事。
思虑百转间,怀特已经追上了对方,两名亲卫从侧面包抄,白蛾的突击能力虽然比不上蜂鸟蛾,但速度绝对是无可匹敌的。
我也终于看到了对方的身影。
焦枯的巨树之间,弹跳飞驰着数朵粉红色的“花“,鲜妍剔透,轻盈无比。
我的心头咯噔一下,根本没心情欣赏”飞花“,怀特俯冲进入居民区,硕大的翅膀再如何灵活也受到了限制,但敌人的形貌终于清晰可见了。
长体、三角头、前足状如铡刀,举起时犹如教徒祈祷,腹尾高翘,色如兰花——01号部落,母神本族兰花螳螂,怎么会是它们?!
绝池地区和01号部落远隔千山万水,它们怎么摸过来的?
来不及细想,怀特追上了落在最后的一只兰花螳螂,鳞甲反卷,一拳轰出,对方的足镰连带着身体直接被轰成两截。 ”不在这只身上,“怀特躲过一只飞镰,一边追击一边极速震动尾翅朝两名下属传音:”确认清楚尸体是否在身,务必不要伤害腺体,一个都不许放过。”
不远处先后传来战斗接触声,巨树折断的声音连成一片。
怀特接着问我:“能定位尸体在哪一只身上吗?”
“不行,它们一直在轮流传递!”
怀特再次踢碎一只螳螂的脑袋,沉声道:“居民区的地形对我们不利,再纠缠下去会让最前面的那只逃得更远。”
“它们在往海岸方向去,那里有冰面。”
“好。”
怀特带着两名亲卫把敌人往海岸驱赶,我一直反复确认着尸体的位置,确保不会被敌人临时藏起或单兵突围。
感应的时间越久消耗越大,冷汗渐渐爬满额头,还没滑下去就在脸上结了冰。
“还能坚持住吗?”
我咬咬牙:“没关系,一定要追到。”
眼看来到了开阔的冰面,敌人只剩下七只,怀特撕碎一只,还剩六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