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染将眼镜上银色的长链捋顺,架在自己高挺的鼻梁上。细长的银链子顺着垂下,泛着清冷的光辉。
金属的光晕圈在他的眼角,将他眼角周围的皮肤晕染得发亮,衬得泪痣愈发动人。
像是想起了什么,津行止舔舔嘴唇,开始在相册里寻找一年前的照片。
翻了良久,他才找到一张他们出道时的四人合影。
他双指外滑,放大了殷染的那部分。照片里,殷染的眼角并没有痣。
他退出相册,戳进殷染的微博,翻了翻他的近照。
所有照片无一例外地显示着,殷染的眼角从来都没有过一颗泪痣。
他起身靠近殷染,手指贴近他的脸颊,用力摩擦过他的眼角。
没有妆容会在这种力道下丝毫不花,津行止收力,喃喃道:“竟然是真的。”
正当他打算把手抽离的时候,殷染却一把扣住了他的手。
“不是只聊聊吗?还是说,你觉得只聊,不够?”
正文 6.“你再让我睡一次?”
殷染脸颊上的冷意顺着掌心传来,与他言语间的热络形成鲜明的对比。
津行止瞪了他一眼,抽回了手。
见津行止脸上的表情有些许不对,殷染见好就收地将话题引回正轨:“你刚才确认的动作,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已经证实了我和他不是同一个人?”
津行止退后几步,坐回了原位,用沉默代替回答。
“既然如此,”殷染单肘搭在床头的靠枕上,“你能不能换种语气和我说话?总是这样冷语相向,我会很伤心的。”
津行止压紧眉宇的轮廓,抬眼道:“首先,我没有那么容易相信你和这种超自然事件。其次,即便你不是他,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东西。”
殷染轻耸肩膀:“之前还说做我血仆的事情可以商量,这天还没亮,就翻脸无情了?”
说起这件事,津行止只觉肝火更旺。
但如果殷染都可能不是“殷染”,那是不是也代表着,更奇幻的事情,也是可能发生的?
他用舌尖顶了顶上牙膛,问道:“你要怎么证明……你是那种生物?”
“当你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你至少已经信了三分。”
津行止不想听他废话:“我不想重复一遍。”
“嗯……”殷染用指节撑住下巴,“或许是你希望那位脾气不太好的女士先行向营销号铺垫我生病的事,也或许是你说我轻浪浮薄的那句话?”
津行止后背一僵。
殷染说的,是他前后两次背着殷染私下和经纪人说的话。
如果说练习室外的对话还勉强可以听到一点的话,那么营销号的那段,却是以S级Alpha的听力,也绝不可能听到的。尤其是,现在的殷染恐怕还不知道“营销号”这个名词。
他还想起今早刚醒的时候,殷染也曾准确预估过经纪人所在的位置。
当过多的巧合堆积在一处,得到的结论,怕就不只是“幸运”二字了。
津行止捏了捏眉心,长呼了一口气:“你再让我想想。而在此之前,你还是继续做‘殷染’吧。”
“理由?”
津行止放下手,再次和殷染对视:“就算你不是他,占用了他的身体,也总该对他的人生负责。”
但殷染却似乎并不认同:“我对完成别人的未竟人生没什么兴趣,我只是对你,很感兴趣。”
在殷染的眼神里,津行止读到了几分征服的渴望,纵然很浅,还是令他感到不适。
他半抬起眼,向后靠在椅背上:“你也可以不做,我没什么异议。”
话音一落,两人间的气氛产生了微妙变化。
殷染心知,比起津行止,他显然更需要对方。
津行止知晓他的秘密,而且不会轻易泄密,绝对是帮助他融入新世界的最佳人选。加之那种他无法抗拒的气息和尚未解开的秘密,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远离他。
权衡到这一步,殷染率先打破了僵局:“好吧,我可以暂时沿着他的人生轨迹前行,但我需要你的帮助。”
谈判取得阶段性成功,津行止愉悦了不少:“说来听听?”
“比如,”殷染隔空点了点津行止手里的手机,“你可以先告诉我,你们人手一个的,这种会发光的方块是什么?”
津行止熄灭手机屏幕,起身道:“可以。不过,要从明天开始。”
殷染正好奇为什么是明天,就被津行止毫不客气地从床边拉开:“还不走?”
就在津行止整理床铺的时候,背后的殷染突然来了一句:“不如,你再让我睡一次。”
“……”津行止手上的动作一停,“我建议你先学习一下正常人的语言艺术,以免挨揍。”
殷染取下眼镜,不咸不淡地说道:“我的意思是,让我再睡你旁边一次。或许一觉醒来我就回去了,你我都不用这么苦恼。”
一边是生活恢复正常的可能,一边是总是对他动手动脚的人。
津行止想了想,把被子扯到床的一侧:“随便你,反正睡在这没被子。”
说完,津行止熄了灯,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没脱衣服。
很快,床另一侧塌陷下去一块。
能留在津行止这,是殷染意料之外的收获。
而他留下的目的,也的确是想还原昨晚的场景。
他躺在床上,正想观察是否存在异常时,一阵强烈的疲乏感从后颈攀援而上,带起的困意迅速抑制下他神经中的活跃,将他强制送入梦乡。
黑暗中,兀的亮起一道惨白。
一个穿着正装的男人躺在那道光中,瘦削的胸膛间裂开一道血色的伤痕。一根粗长的银钉穿透他心脏的位置,正快速侵蚀着他的身躯。
一个男孩跪在他身边,不停地呜咽。他哭着抬起自己苍白的脸,看向身旁的女人:“怎么会这样?我们不是永生不死的吗?”
女人不说话,只是悲伤地流着泪。
可男孩哭得越大声,地上的那副躯壳就消散得越快。
他伸出稚嫩的手掌想抓住那些散去的灰烬,却发现自己根本什么都抓不住。
最终,所有不舍都随着那个男人化作灰烬消逝,只有一枚泛着血色的银铃“叮”的一声磕在地面上。
女人泪流满面地扶上男孩的双肩,用她浆红色的眸子死死盯着他:“所有人都容不下我们,你一定要变强,强大到让所有人生畏。你要走到那个位置上,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活下来。听到了吗?!”
殷染倏地睁开双眼,额间的薄汗叫嚣着梦境的真实感。
那种强烈的共鸣让殷染有种直觉,他所看见的不是梦,而是深埋在他脑海里的、不知为何被遗忘的记忆。
但他们都是谁,殷染却毫无头绪。
他微微动了一下手指,才发现自己的手正搭在津行止的手上。
他快速抽回指尖,平复自己的惊慌与失措。
良久,他才从那种揪心的情绪中抽离。
这时,他才发现,昨晚的那条被子,竟全都搭在了他身上。
殷染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睡觉习惯,所以这被子,只可能是津行止替他盖上的。
一种奇怪的温情落在心头,登时令殷染觉得心口一闷。
他半起身,正要把被子盖回去,津行止却不合时宜地睁开了眼。
“干什么?”
四目相对间,殷染几乎是无缝衔接地将情绪塞回眼底:“礼尚往来。”
见到这副表情,津行止就知道昨晚的试验失败了。他冷着脸把被子推开:“不必,我只是忽然想起,你现在是个Omega了。”
殷染似懂非懂地撑起身子,蓦地听见走廊里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他唇角一勾,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晚点见。”
津行止抬头,竟看见他离开的背影。
正当他好奇殷染为什么没作妖的时候,就听见门口传来了异常的声响。
殷染卡在池驰要敲门的前一刹那推开门,装腔作势地“嘘”了一声,若无其事地回了房。
一大早就受到惊吓,池驰呆滞地停在津行止门前,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敲门。
就在这时,津行止推开了房门,对他招了招手:“进来。”
津行止摸了摸眉梢,正心虚的不知怎么解释,池驰突然岔开了话题:“啊,胡姐让我来叫你,顺便问你要吃什么早饭。”
那口卡在津行止心口的气被顺了下去:“我都可以,顺便告诉胡姐,我很快来。”
听完,池驰试探地指了指殷染离开的方向:“那,他那边……”
“不用,”津行止顺着他的手瞥过去一眼,“他应该已经知道了。”
·
四人刚凑齐,经纪人就目瞪口呆地环视了一圈:“你们几个怎么回事,比赛谁的黑眼圈更大?”
津行止头也不抬地捏了捏眉心:“昨晚微博的阵仗那么大,谁能睡得好?比起这个,我觉得你更应该操心点别的。”
他停顿了一下,起身睁开眼:“昨晚的演唱会上,主持人突然脱离台本cue殷染,你不觉得奇怪吗?而且,当时我是可以说点什么做补救的。但那时,我们三个人手里一个话筒都没有,就在我伸手时,主持人直接结束了所有流程。”
“我知道。”经纪人笑笑,“这点事交给我处理就好,不用担心。”
说着,她向殷染看了过去:“我能问问昨晚你的钢琴曲谱是哪来的吗?”
听到话题转到自己身上,殷染的目光从窗外的光景中收回,淡声道:“随手弹的。”
经纪人“啧”了一声:“看见热搜说你那是即兴演奏,我还以为是假的呢,你有这种才华,怎么早不说?”
殷染的眼眸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没有,过奖了。”
面对这样的殷染,经纪人有点不习惯。她尬笑一声,掏出手机,给津行止发了条消息。
津行止的手机传来信息提示,他随手滑开,看见了经纪人的困惑。
事实上,津行止根本不知道怎么解释殷染性情大变的事,只好直接甩锅:“殷染怎么了,你问他本人不是更好吗?”
经纪人实在没想到津行止这么不给她面子,只好尴尬地干咳一声,硬生生地把话题转移开:“那什么,因为演唱会的公关,公司要求殷染的生日会你们全员到场。正好也可以借这个机会,打消一下组合内部不和的传闻。”
“所以,你们接下来的行程都要调整。”经纪人换了口气,继续说,“温引和池驰的双人广告移到明天上午拍摄;行止的电视剧主题曲提前到今天录制;殷染的杂志拍摄,也提到今天。”
闻言,津行止涣散的注意力骤然聚拢,他从座位上腾地起身:“什么?”
正文 7.“能闻闻你的腺体吗?”
在所有人中,津行止一向是最有事业心的那个。无论行程塞得多满,他都从来没抱怨过一声。
听见是他有异议,经纪人困惑地看过去。她想了想,问道:“怎么,是歌没学会?”
津行止看了眼神态自若的殷染,声音卡了一下,还是认下了这口黑锅:“嗯,比较难,我还没学会。”
经纪人“嗐”了一声,根本没把这当成一回事:“没学会就抓点紧,这不还有今天一整天吗?”
津行止一向没什么推托工作的经验,一番搜肠刮肚后,才又找到一个蹩脚的借口:“我觉得我现在嗓音状态不是很好。”
“我听着挺好的,而且就是个电视剧主题曲,又不是单人专辑,你倒也不必这么敬业。”
“不行,”津行止继续争取,“敷衍不是我的作风。”
“但你的通告原本就很满,时间是真不够,你最近不是还想……”
说着,经纪人瞟了眼车上的其他人,把话音按了回去。
正当津行止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温引忽然插了一句嘴:“坚持质量还是有必要的,胡姐也不想您手下的艺人都是些混饭吃的草包吧?”
说着,他把视线转移到津行止身上:“歌的事,我最近也可以帮帮行止。毕竟只是一首歌,只要前期的功夫做足,录制的时候也能节省不少时间。”
有了温引的帮助,他的托词终于奏了效。经纪人翻了翻津行止之后的行程,点头同意了他的诉求。
津行止在心底默默松了口气。
那些签过合约的行程,躲是躲不掉的。但至少在目前,他不能让殷染一个人暴露在公众的视野里。
否则,他真的无法保证殷染会不会再干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
不到1个小时,几人就到达了公司大楼。
经纪人忙着处理其他事,只把新来的助理往殷染面前一塞,随口嘱咐了几句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