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这和尚摊牌后,不装圣僧开始妖里妖气了,让人难以适应。
武世军这方面的神经比较粗,看不出其中什么暗波涌动,但他到底是个生意人,知道请人办事得付出些实际,可江木只要了医药费,别的什么也不收,让武世军空有宝物送不出去,只能每日舔着脸嘘寒问暖唯恐招待不周。
*
毒花花开的时候还没到,江木每日给武静怡逼出些毒素,顺便等着日子。
那毒花名叫“语落”,数量极少,很多人不知道它的具体用途,只晓得这植物有剧毒,而且很短的时间就凋谢了,像是话语刚落就枯萎,比昙花一现的时间还短,因而取名叫“语落”。
江木自然有办法保存“语落”,但现在还得等它先临近开花日期,几人住在武世军名下的一处别院,靠近“语落”生长的那座山。
由于武静怡的病,平日里江木走不开,只有玄映总是上山去看看毒花的生长情况,江木也不担心他使坏什么,他如此放心,玄映也没有别的动静,安安稳稳和从前一样。
在此期间燕杰书寄来很多个信件,有问好分享趣事的,也有倾诉难事求解疑惑的,他养了一个神鹰,听说是从某个老前辈那里继承,能日行千里不休息,现在居然拿来当信鸽,不过那神鹰也喜欢往江木这边跑,大概是每次都能得到些好处——它竟然喜欢吃江木炼制的药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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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新的信件又寄了过来。
玄映正坐在屋里品着茶,抬眼看到那黑鹰扑腾些大翅膀飞进来,一边装乖蹭着江木衣袖讨好。
“信件一封接一封,远在西域都阻隔不了,你与那燕杰书关系倒好,地位都比得过他那群红颜知己了。”
江木取下那鹰腿上的信筒,一手拿着几粒药丸喂食,不轻不重道:“三人行势必会如此,大师是在吃谁的醋?”
交朋友总会遇到这种情况,比如,你的朋友和你的朋友成为了比你更好一些的朋友。
玄映轻轻将茶放下道:“贫僧现在笼中鸟,哪里配吃得起醋,想来江施主也不会在意这些。”
他慢慢起身整理下衣服迈步打算出去,江木一边看信一边缓缓道:“去哪?”
玄映转过身,语气淡淡:“上山上转转。”
江木头也不抬:“你何时那么喜欢上山?”
“怎么?上山都不行,江施主是当真打算将贫僧拴在身边了?”
“栓倒不至于,”江木将信纸放到一边桌上,伸手指了指书桌那边,“大师若想出去,我可以陪着,只是今日我想先把信回了,大师能先替我研磨吗?我现在要去一趟武小姐那儿。”
玄映抿了下嘴,最终慢步走了过来:“自然行,反正贫僧也是劳碌命,搬药材和磨墨又有什么区别。”
“燕大人在京都遇到起新案子,还是连环杀人,大师感兴趣的话,信件就在这里。”江木将书信放置一旁,拿起一个小药箱出了门,徒留玄映和神鹰在屋内,那信封零零散散放在那,根本不躲着什么人。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江木走后屋子里的友好交流》
神鹰有些不安地动了动,它比别的动物都有灵性,本能地不喜危险之物,包括身边这个无限释放恶意的光头和尚。
没有一根毛的人竟然比凶狠猛兽都恐怖!
人类果然恐怖如斯!
这充满恶意的屋子令它十分难受,神鹰想了想,展开大翅膀子准备飞出去溜溜,没想到它刚开了个小口,就开了个小口,旁边的光头抬手便扼住了它命运的喉咙。
“贫僧的厨艺倒不错,”那根骨分明的手指按在喉间,甚至还轻轻捻了下它的羽毛,动作温柔至极,“你想试试吗?”
试试就逝世,你绝对是馋我的身子!
神鹰脑子瞬间僵直,整只鸟像根木雕。
和尚轻描淡写扫视了几眼信件,随手扔到一边。
他安静磨墨,它安静如鸡。
第86章
江木回来的时候,房间里甚是安静,玄映坐在书桌前不紧不慢磨墨,说不上来是不耐烦还是喜欢,旁边的神鹰如同木雕一动不动。
一人一鸟,和谐中透露着不和谐。
江木挎着小药箱走进来,他又没有隐藏气息,玄映自然察觉得到,待看到人进来后,开口就不轻不重说:“江施主既然回来了,那贫僧能否去歇息下?”
他放下那墨抬头提出要求,语气平淡,不过无端端有股子埋怨指责的意味,仿佛江木是个不通情达理的黄世仁。
江木装作没听见,瞥了眼桌上的信问:“信件可有看?”
玄映见他不理,身子很是散漫地靠着椅背,轻轻扫视了眼那些信件,回道:“看了。”
江木将身上的小药箱放到一旁,慢步走到他跟前,他个子其实不如玄映高,但现在一坐一站,就显得江木有些居高临下。
“有什么想法?”
玄映仰着头望着他,气势也矮了一截,但开口依旧带着那么点阴阳怪气:“贫僧倒没什么想法,就是不知道江施主有何想法,又想让贫僧想什么。”
先前的笼中鸟比喻并不是自嘲,自打摊牌后,他那好和尚人设不在,待遇立马也跟着变。
江木虽然嘴上叫着他大师,但要说尊重那是半分没有,每天把人拴在身边当个宠物不说,哪怕他去外面随意转转也备受监视。
玄映知道江木实力莫测,可有时也不免怀疑这人阴魂不散,不管他在哪在做什么,对方总是随时随地想出现就出现,一双幽深的眸子盯着他好似能看透灵魂,那种感觉简直比受刑还让人难受。
江木没在意他的话,把那些散落的信纸收起来,一边说:“这几起连环杀人案,死者有富商,也有官员,不是家财万贯就是权力滔天,朝廷很重视,燕大人说有些已经开始人人自危了。”
玄映不在乎道:“民间有句俗语: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燕杰书不是也发现了共同点吗?从源头下手不就行了。”
本来这种机密之事燕杰书不该给外人透露,但冥冥之中对方觉得告诉江木有可能会更快破解案情,而江木也确实给了他一些方向。
“这话倒不错,”江木点下头对着那些信件道,“经过六扇门的调查,死者们和一桩陈年旧案‘秦忠贪污案’有牵连。秦忠原虞州城知府,十七年前虞州受灾,城内外民不聊生。朝廷拨款赈灾,但秦知府私吞银两、消极抗灾,致使难民死伤数万,为朝廷震惊。当年多人联合参奏,皇帝下旨抄了秦府,家财充公,秦忠处死,男丁贬为贱籍,女眷沦为军妓,此案算是尘埃落定。”
江木把话挑明了说,玄映也不能不回。
“那些死了的人都是当年参与奏折上书的,燕杰书不是怀疑可能是秦家后人所为?”他按着江木的话往下说,但江木却走到他身旁轻靠着桌子,双手抱于胸前,双目和善地看着他。
两人距离如此近,一站一坐,压迫感极强。
玄映仰着头微微有点不适,他还没问话,对方居然屈手轻轻在他光溜溜的脑壳上敲了敲,动作轻柔但意味深长。
“和你有关吗?”江木淡淡问道。
这话语轻柔得莫名中好像在问家里调皮捣蛋的猫咪,类似于这是你做的吗?
还真把他当成个宠物了?
玄映抿嘴似乎有点气笑不得:“江施主莫不是觉得这世界上的案子都和贫僧有关?天下那么大,总不能所有的罪名都要推到贫僧这里。”
“不是你就好,”江木不在意他的不满,转身走到旁边,“离采药的时间很近,毕竟是给恩师治病,做人还是需要虔诚些,至少这段时间,你不要做出格的事情。”
方才那手指冰凉,触碰在头皮上,凉意甚至能深入脑海里。
玄映说不上来江木是在和他商量,还是在警告,但总觉得那白皙修长的手下一秒就可以直接扭断他的脖子,大概……还是警告多一些。
他忽然嗤笑道:“有那个必要吗?袖手旁观之时贫僧已是罪人,何须再装什么佛宗弟子,为恩师尽力?呵,你自己早就知道我的身世,一个魔头之子还有什么好伪装的,教我如此假惺惺,未免可笑了些。”
“现在是现在,日后是日后,你是何人并不影响这份心意。”
“有什么区别?”
“那你是恨德宁大师做的选择了?”
玄映顿时沉默,江木有时候就是东扯西扯间突然狠狠插一刀,哪怕玄映已经做好准备,但此时也是语塞。
过了良久,他才开口。
“……不管你信与不信,我从未因为这个恨过他,唉,罢了,贫僧听江施主一句劝,‘语落’开花之前,安分守己。”
他退一步,江木也没再说什么,玄映起身让位,江木便坐下用他磨得墨给燕杰书写了回信,他这次在信中多添了一份东西,那是一套功法,对于抵御“幻术”有奇效,算是为对付“虚”组织做些铺垫。
*
等“语落”的期间,玄映还是经常去那山上转转,他在府中除了受江木监视外,没什么别的用,不如出去散散心,虽然在外面也是被监视,不过最起码能开阔一点。
而那毒花在西域虽少,但没人像江木一样会用,对于剧毒之物,自然也不用担心被偷盗。
江木还是一如既往给武世军的小女儿看病,经过一段日子的驱毒,她的身体要比之前气色好上不少。
日子这么不紧不慢过着。
直到某天突发变故。
第87章
那天,江木为武静怡治疗后正收拾着东西,小姑娘依赖在他身旁,整个人安安静静,看着软软糯糯。
江木低头看她一眼:“怎么了?”
武静怡摸了摸他的衣袖,表情有些局促:“江哥哥,我这病何时能好呢?”
江木轻轻拍了下她的脑袋:“快了。”
得到了他的回答,武静怡微微高兴起来:“那等我好了是不是也能去外面看看?我听小环她们说,宁山那边奇观天降。”
小环是她院里的丫鬟,旁边留下来照顾的刘妈解释道:“丫头们也是听外面瞎传,说是这几天每到下午接近日落时分,也就是现在差不多,宁山那边的小块天空云彩火红般的美丽,不过我们也没看过,可能最近天气好吧,云彩也跟着漂亮,就是小小姐听说后心里一直想着。”
武静怡有点不好意思笑笑,刘妈也跟着笑。
江木安抚:“美景何时都能看,再过几日你就没什么大碍了,只是以后要多注意休养。”
武静怡乖巧地点点头,江木便拿起药箱出了门,走在外面的时候,他下意识往天边瞅了瞅,上头晴空万里,连云都稀少,太阳高高悬挂看着没什么奇异的地方。
“火红的云彩……”他低声喃喃道。
像江木这样多年执行任务的老油条,早就练就了超乎寻常的敏锐感,不适宜的天降奇观,令他心里感觉不对劲,他抬头仔细探查着此界天道,上面完全没有任何波动。
按照之前的惯例,江木身为地府的人在小位面执行任务时,需要遵守当前位面的规则,尤其是不能随意推测天意以窥探天机,打乱世界运行,除非情况特殊,江木刚想试着推演一下,那边天边飞来一只黑影——是燕杰书的那只神鹰。
江木收起手,眨眼睛黑鹰就飞到眼前。
此鹰是灵物,聪慧异常,来去几回早已把武世军的院子混熟,但今日它来却有些不一样。
江木看着那鹰爪勾着一根卷筒,心里奇怪燕杰书这次又是寄的什么?神鹰将东西交到他手上,收拢起翅膀,鹰头像往常一样亲昵地蹭着他的衣袖,江木轻轻拍了它一下,目光便看向手里的东西。
燕杰书可不是个喜欢舞文弄墨的人,再说朝廷之事那么忙碌,他自然也没空闲去作什么。
打开卷筒后,里面是一卷轴。
只是那样子颇有些熟悉,不禁令江木微微蹙眉。
江木把卷轴展开,跃入眼帘的是一张画像——居然是他的画像!
而且同赵家镖局的那张可以说一模一样!
他快速收拾卷轴,扭头对着神鹰道:“你的主人还寄有什么?”
神鹰歪了歪头,朝他伸出爪爪,在贴近羽毛边上还有个小竹筒,里面是张小纸。
[在秦氏一处老宅发现此物,恐有猫腻,还请江兄查辨]
燕杰书急慌慌把东西寄来,一来是相信江木为人,二来则是赵家镖局那幅画在他那里,不如直接让江木对比看看结果。
江木收起东西快速回到住处,那张画像被他放在了客房里,等他赶到时东西还好好在那,没出什么事故,他将两幅画同时铺在桌面上,旁边的神鹰歪着头看着,到底是个动物,辨别书画之类的还是太为难它了,因而它也不知道江木在看什么。
“这幅画……是临摹的?”
江木仔细检查,发觉赵家镖局那一幅画是临摹之作,它已经足够精细,可是和原作相比还是差了很多细节,而且两幅画的时间上也有差异,赵家镖局较新一些,江木能感知到这份差别,期间起码相差了快一个月。
又是一个月,这个日期,不就是他刚来临州的时候?
江木盯着那画,也不管此界天道会如何,一手开始掐算,但是毫无结果,这种情况和去程家海岛那次很相像,他心里突然萌生一种猜测!
“啧,错了,错了……不好,糟糕!”
他喃喃自语,眸间划过一丝狠厉,心中感应着玄映的位置,人影瞬间消失在屋内,徒留神鹰一脸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