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道:“叶姑娘?这里前段时间确实来了两个人,其中是有一个姑娘,但我不知道她姓什么,她在这里待了没多久就离开了。”
江木看了眼那门锁,问:“她自己走的?”
小姑娘摇摇头:“不是,是和一个男的。”
玄映道:“那位姑娘可有眼疾?”
“眼疾?”小姑娘歪头想了想眉头微蹙,“没有吧,她来的时候我不知道,可走的那天他们雇了马车,镇上很多人都见到了,我还和她对视一眼,没有发现她眼睛有什么问题啊?”
江木继续问:“带她离开的那个男人,你还有印象吗?”
她挎着篮子抿嘴仔细想了想:“没多大印象,好像长得还挺俊朗的,我没看清楚,但我听邻居大娘说,第一次带她来的那个男人长相就很普通,可能是那姑娘的哥哥吧,也不知道那个人现在在哪,知不知道她已经走了。”
由于答应过时六要保全叶小芸的性命安全,江木他们没有打道回府,反而多问了几家情况,借助玄映的身份与外形,这个小镇的人没有向他们隐瞒任何信息。
二人经验又丰富,很快就顺着线索找到了那个提前离去的叶小姐。
只是见到真人后……
*
时六口中的叶小芸是个心地善良、单纯可爱的女子,她虽眼盲,但仍有颗赤子心充满朝气,一身粗衣也穿得好看,笑容总是干净又美丽。
而眼前所见的这个人,秀眸里充满了冷漠和警惕,华衣在身,神情甚至显得有几分刻薄。
那位传闻中的俊朗男人也在旁边,确实看着比时六好看很多,他也是一脸警惕地看着他们。
“你们是何人?”
江木道:“一个受人所托的大夫。”
玄映道:“一个帮忙打杂的和尚。”
他俩的话倒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但叶小芸的神情忽然有点缓和,她道:“我的眼疾已无事,你们可以回去了。”
叶小芸和这个俊朗男人都不是练武之人,否则提前离开那么些日子,稍微懂点清理路面痕迹的人,也不至于让他们那么快追上来。
但她真的一点也不惊讶他们到来的理由,莫非……她早就知道?
江木没听她的逐客令,几乎在叶小芸话音刚落,他人就出现在对方身边,并且一把钳制住她。
那个俊朗男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玄映不轻不重直接拂袖将他隔开,以武力制人,他们向来有一手。
叶小芸挣扎了着:“放开我。”
江木丝毫未松手:“你的眼睛是何时恢复的,帮你医治的人是谁?”
“与你何干!”
“时六现在已经落网,你最好配合一下,否则,你是想带着这个人去见一见他?”江木眼神微微瞥了眼旁边焦急的男人说道,“如果你这么选择的话,我们也无需多说废话。”
他不提时六还好,说起时六,叶小芸的脸色忽然白了一下,她抿了抿嘴回应:“他的事,和我没关系,杀人偿命,他是咎由自取。”
此话一出事情瞬间就有些变味。
一个被保护得很好的农家女,时六甚至还不愿意燕杰书把这些肮脏事告诉她,可是怎么她知道的一清二楚?
江木看着她问:“‘虚’告诉你的。”
大概之前没人那么直白的提起这个组织,叶小芸顿时慌了神,江木眼神微眯:“你知道的有多少?”
*
“虚”行事乖张,他们支持并放大被选中人的欲望,像之前的程华荣和那个食人的胖子,这些人所经历的在江木看来就好像在用培养皿,他们并不被当做是人,而是仅仅被观察、满足趣味的实验对象,成功与否都不被在意。
这起赵家镖局一事,他觉得也是如此。
起因可能是刘长宇与赵家镖局有过节,“虚”给他提供了灭门机会,那就是为他找一个经验丰富的杀手,而时六也是因为想脱离杀手组织才被选中,但令江木没想到的事,原来叶小芸也是其中的一环。
由于没办法逃离,叶小芸他们被逼无奈只好坦白交代,在时六那次任务失手掉下山崖之前,“虚”的人就找过她。
叶小芸没有像时六想的那样,是一个善良天真的姑娘,甚至放下了心中的仇恨,她无时无刻不在痛恨毁了他们家的凶手,只是自己双目失明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没办法去报仇。
那时“虚”找上门,告诉她过几日会有一个身受重伤的男人掉下山崖,让她将对方救下,并按照指示行事,事后他们会帮她恢复光明。
叶小芸后来的做法,全是“虚”教给她的,她虽然不知道这个神秘组织究竟是何意,但能帮她报仇以及恢复自己的眼睛,这笔买卖对于她来说并不亏。
“他把我安置在那个小镇后,‘虚’的人就上门帮我治了眼睛,我不知道具体过程,他们只告诉我,眼睛能看见后我就自由了,那个时六再也不会找来,我可以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她说完后,江木将时六的事也告知了对方,听到时六暗中保护自己,为了恢复自己的视力做的那些交易后,叶小芸也没有半分动容,眼眸里皆是恨意满满,想来灭门的痛楚早就已经深深扎进她心间。
在她旁边的男子名叫岳霄文,岳家与叶家是至交,他们从小就定了娃娃亲,青梅竹马的一对,本来对于神秘组织的事,岳霄文并不想叶小芸和他们牵连,但为了恢复对方的眼睛,他只能同意,按照“虚”的要求行事,并在时六走后立刻接叶小芸离开。
这些事一圈又一圈,像是蛛网一样缠绕复杂,江木飞鸽传书将事情告知燕杰书,后者听了唏嘘不已。
此事说叶小芸他们是帮凶,可他们并不知道赵家镖局一事,“虚”做事谨慎,每个人都是在自己的位置起作用,彼此之间并不了解,加上叶小芸和岳霄文二人身份明了,就算有事找也很好找,燕杰书便将其放置一边,让江木他们赶回来。
他说,刘长宇的消息有着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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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长宇与其说是被官家找到,倒不如说是自曝,满城乃至全国贴满了告示,他居然以真身份示人去买了几份草药。
六扇门眼线众多当即便将他捉下,收进监牢,刘长宇四十来岁穿着一身长衫有些病弱,那脸颊还微微发青,但神情很是从容,模样看着甚至有些儒雅,像个饱读诗书的先生而非策划杀害一百多人的凶手。
燕杰书先行一步找到他蜗居的地方,并在里面发现了那具被偷走的尸体,不,那已经不能算是一具尸体,说是碎肉也不为过,现场恶心到了极点。
江木和玄映从叶小芸那边赶了过来,正好赶上刘长宇的审问,这又是一桩怎样的旧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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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故意捉弄,参与此次案件的人们都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很疲惫,这种疲惫不是追凶的劳累,而且对于真相的怅然。
前期怎么也找不到的凶手,众人都以为会是相当凶神恶煞的存在,也许那些人不会轻易认供,甚至还需要刑罚鞭打,但事实上凶手一个比一个坦然,反倒让众人有种一拳打进棉花里的无力。
刘长宇随母姓,父亲是赵家镖局的赵老爷。
赵老爷家境贫寒父母早亡,年轻时在刘家做上门女婿,夫妻恩爱有加,很快就生下了刘长宇,但谁曾想赵老爷心思不纯,在外面与别的女人有染又秘密谋划刘家的家业。
最后导致刘家崩溃瓦解,气死了刘家老爷和老夫人,刘家垮台后乡里乡亲的生意和名声都受到了牵连,赵老爷卷了钱财一下子了无音讯,只留下孤儿寡母面对众怒的乡亲。
在刘长宇平淡的叙述中,年幼的他目睹母亲的惨死,身为罪人之子他也从小受尽屈辱导致身体变得孱弱不堪,那个做尽坏事的男人却摇身一变成了一方富豪,与那个外面的女人生下一个聪明健康的儿子。
对方识字、习武,做了大侠,开了镖局,名气越来越大。
而刘长宇一生颠沛流离,文不成武不就,想要报仇也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没有人肯受理这些案子,官府说赵老爷是合理休妻,连刘母被逼得跳河自尽也是意外之事,刘长宇只能将仇恨埋在心里,直到后来“虚”找上门,他才真正得到助力策划了赵家灭门惨案,只是可惜那时候的赵老爷和那个女人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以你的聪慧继续躲起来也不难,为何主动跳出来?”燕杰书问道。
刘长宇淡淡看着他:“花蕊死后,我本就不想苟活,只是,我不能死在一个杀手手里。”
他身上背的命案不止赵家镖局一事,包括当年那些狠心的乡亲,刘长宇一个也没有放过,他现在很坦然,或许还有那么一丝释然,哪怕问斩的消息已经传到,什么都不能打断他的畅快。
燕杰书蹙起眉头:“你是受尽委屈,可也不该相信歹人,那种组织并非是在帮助你,他们只不过是在利用你。”
“他们想看一场戏,我知道。”刘长宇很平静地说,“你说我们像被困在了盒子里挣扎的蛐蛐,我也知道,可世人怎么看与我何干,我只知道一报还一报,燕大人,这世道荒唐无稽,我何错之有?”
……
不管是刘长宇,还是时六都听不进去一点劝告,等待他们的最后只有斩立决,至此赵家镖局一案的凶手全部落网,事件已尘埃落定。
*
时六行刑的前一天深夜,江木悄悄在牢房现身,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外面的牢头也不知道,但时六却不意外。
这人自从知道叶小芸的事后整个人都豁达起来,你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被伤透了心从而看破红尘还是怎样,反正他出奇地轻松。
“你来了。”
“嗯。”
“不想再说些什么?”
“你所知道的都已经说了。”
时六点点头身子靠着冰冷的墙面,江木从袖口里拿出来一个小包裹,油纸扎得一方块,里面是些果干、蜜饯什么。
“路上看到的。”
时六伸手接过,不客气道:“这小贩生意兴隆,深夜还卖着东西。”
江木也没说什么,正准备离去的时候,时六突然缓缓道:“我拿到的画像比那小丫头后来画的精细太多,一笔一划栩栩如生,大概是近距离观察所致,先生如果没有头绪的话,还是小心点身边人吧。”
聪明人说话不需要解释太多,江木想着那个至今未曾谋面的神秘人,心里忽然有了种想法。
他点头道:“告辞。”
时六轻笑:“别过。”
*
斩首的现场没发生什么意外,在时六和刘长宇死后,马正明也正式脱离了曾经的身份,恢复神智后的他由燕杰书资助靠自己的本事重新做了生意,而且越来越红火。
陆雪则因为当初的罪犯画像,潜质不凡,在江木的提议下跟着燕杰书去打下手学些办案的技巧,日后好进六扇门工作。
江木和玄映拜别了众人,选择继续西域之行。
第84章
燕书杰之前就听江木说他们要去西域取毒花做药引,用来医治德宁大师的旧疾,他对此很感兴趣,本想与之同去。奈何身上事务繁多,赵家镖局事了,朝廷那边又有事急招六扇门核心成员回去,燕杰书只能依依不舍告别。
不过在临走前他贴心地给江木推荐自己的一位好友,说是在西域那边行商的,人脉巨广,可以为采摘毒花提供些帮助,也算是为德宁大师尽些绵力。
至此江木二人算是与这位气运之子分开了。
他的任务同燕杰书无关,不过知晓身为气运之子磨难总是不可缺少,兴许这次回到朝廷便是有什么难事。江木对这人不讨厌,难得还比较有眼缘,于是给了对方一个小锦囊,说是遇到困境的时候打开,里面的东西可以助他避开一劫。
燕杰书捏着那小锦囊左看看右看看,最后老老实实收回了袖口里,大家道声珍重,逆向而驰。
“那锦囊里是什么?”玄映瞥了眼燕杰书远去的背影问道。
他少有主动询问的时候,江木偏头看着他:“大师好奇?”
“是有些好奇,曾听闻古时候有能人异士,知晓古今,双目看破天机,赐福教人以避难,没想到今日居然见到了。”
面对玄映的问话,江木没解释也没反驳,只是淡淡接了句:“既是天机,说了便不灵。”
玄映了然,双手合十道声阿弥陀佛后轻声道:“当是如此,贫僧逾越了。”
他打住不再问,江木忽然换了话题:“大师对‘虚’怎么看?”
“江施主是指哪一方面?”
“各个方面。”
他们之间像这样的对话已经很久没进行过了,说是闲谈,可总有股萦绕不去的刻意和疏离感,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
玄映垂眸思索着,江木安安静静看着他。
过了会儿,他道:“人如其名。”
江木:“哦?”
玄映微微蹙眉:“虚,不实。缥缈甚多,善蛊惑人心,营造之物似海市蜃楼,遇蛮力则不堪一击。”
江木转过身,骑上马道:“是吗,我倒觉得他们更善狡,好躲藏。”
玄映轻笑了下翻身上了另外一匹。
关于赵家镖局一案,六扇门肯定不会放过又与之牵连的“虚”组织,只是三起摆在眼前的案子每个都显得那么荒唐绝伦,一时间让人们不由得开始恐慌起来,那个组织究竟有多么强大的力量?又是什么时候拥有的这般力量?他们想做什么?会不会危及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