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原身太大,过于惹眼,便只化作文鸟大小。
他本想直接飞回昆仑疗养,却发现九鹿山被下了结界,仿佛被一个透明的罩子罩在其中。这具身躯刚刚重塑,灵力还没有恢复到原先的水平,他竟冲不破这结界,气急败坏一头扎进了九鹿山的茫茫林海中,打算先寻个地方调息。
结界是谢尘舟布下的,就是怕白惜渡苏醒之后跑了,又落到天界之人手中。
他靠着墙缓缓起身,拔出冰锥时血液飞溅。他将手覆在伤处施术治疗,伤口很快愈合,但痛感却仍然存在。他顾不上换衣袍,出门去找白惜渡。
九鹿山尽在他掌握之中,他自然知道白惜渡几次试图冲破结界,但都失败了。白惜渡不想被他找到,隐匿了自己的气息,谁知九鹿山的结界却相当于谢尘舟的眼睛,只要他还在九鹿山内,便躲不过谢尘舟。
谢尘舟闭眼将神识送入结界中,找到那点白后抬脚向白惜渡的藏身处走去。
白惜渡在山西边最密的林子中找到一个废弃的鸟窝,趴在其中试图将珠胎弄出来。
这珠胎怪得很,明明长大了许多,可等白惜渡的身形缩小后它也跟着缩小,只不过依旧将白鸟的腹部撑得鼓鼓的。
白惜渡气个半死,实在无法接受自己曾经像个傻子一样和谢尘舟谈情说爱,结果被人丢在镇妖塔中不管不顾,被救出来之后一个劲缠着仇人要和他双修,还给自己弄出个劳什子的珠胎,此时趴在窝里像个老母鸡般试图下蛋。
他宁愿自己死了。
他换了好几个姿势都没能把珠胎弄出来,又羞又恼又委屈,特别想念白梦华。
他的族人都死光了,本来他也要死,谢尘舟多事救他一命,多活一次,居然有了个疼爱自己的姐姐。
突然想到自己能活多半是因为弄死了别人真正的亲弟弟,他又萎靡地趴了下去。
他想见见白梦华,又怕她对自己冷脸相向。
他把自己折腾累了,将脑袋埋进翅膀中打算先睡一觉。待他睡熟后,谢尘舟从远处的一棵树后走出来,遥遥对着它施下昏迷咒。
白惜渡警觉地睁开眼,还没来得及飞走便中了咒,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后晕在鸟窝里,被谢尘舟连着鸟窝端了回去。
2021-04-15 00:01:05
第四十二章
谢尘舟将鸟窝放在桌上,用指腹碰了碰白惜渡鼓起的腹部,轻轻叹了口气,到隔壁房间换了件衣服。
他又对白惜渡下了定身咒,这才把昏迷咒解了。白惜渡一醒就想揍他,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于是开始骂骂咧咧,一大串叽叽喳喳的鸟鸣把屋外的麻雀都骂跑了。
谢尘舟举起双手无奈道:“给我个机会把话说完,而后要打要杀都随你,好吗?”
白惜渡闭上嘴,顺带把眼睛也闭上了。
不想听。
谢尘舟想了想才开口:“当初拦你,是不想你死。天帝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我不想他伤你。”
白惜渡险些咳出一口血来,当初一剑捅死自己的可是谢尘舟,他哪来的脸说这些话?
谢尘舟也知道自己理亏,讪讪摸了摸鼻尖:“我不是责怪你,也不是在为自己开脱,我就是……”
谢尘舟从来没和别人解释过什么,怎么说都觉得不对,越说越心虚,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继续道:“你……之后,我下凡历劫去了,没有记忆,也不知为何就遇到了你,又伤了你一次。”
“是我不对。”
“而今你的元神与妖丹重归一体,身躯重塑,再休养一段时间妖力便能恢复如初。天界那边有我拦着,我不会让他们伤你的。”
白惜渡睁开眼,用眼神示意他把定身咒解开。
定身咒解开后,白惜渡站起来抖抖身子将贴在身上的毛抖松,变作人身坐在桌沿上,赤足踩在谢尘舟的肩头,低头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谢尘舟温和道,“如果你想要我的命,我给你。但是你要好好护着自己的命,别再去天界冒险。”
“谢尘舟,你有病吧。”白惜渡微俯身,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谢尘舟的侧脸,“天界灭了我全族,这口气我可吞不下去。”
白惜渡咧开嘴笑了笑:“你杀我又救我,就算扯平了,我对你的命不感兴趣,但天帝是一定要死的。”
“说起来我得感谢你,既然我回来了,那天帝也就离死不远啦。”
谢尘舟扣住白惜渡的手腕:“什么意思?”
白惜渡挣开他的手,脸上的笑不知何时消失了,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面无表情地问:“我只问你,我仍旧要杀天帝,你要再杀我一次吗?”
谢尘舟毫不犹豫:“不。”
白惜渡一哂:“怎么,你不会真的爱上我了吧。”
“是又如何?”
“不如何。”白惜渡点点谢尘舟脸上还没褪去的巴掌印,“那再好不过。”
——
天帝在软椅上翻了个身,觉得心口有些闷,伸出手揉了揉,又饮了一盏冰露,却仍未缓解。
他对身旁的侍女吩咐道:“去请慈青医者来。”
慈青向天帝行过礼后,隔着一块薄薄云锦搭上天帝的脉搏,注入一丝灵力以脉搏为起点探查天帝灵脉。灵力走过一周,最后来到了心脉处,慈青不敢大意,微微闭眼细细查探。
待他撤了灵力,天帝问道:“如何?”
慈青跪地垂首道:“回陛下,慈青观您灵脉并无滞塞之处,并无大碍。心口闷该是因您近来忙于公务,过于疲累了。慈青献上一瓶丹药,一日一粒,补气养神。”
“这般么。”天帝点点头,“孤知道了,退下吧。”
慈青膝行退后,从药箱中取出一个小瓷瓶交给一旁的侍女,磕头行礼后提着药箱快步离去。
——
谢尘舟想将白惜渡从桌上抱下来,白惜渡打开他的手自己跳到地上,吩咐谢尘舟:“我先睡一觉,你去给我买些吃的回来。”
说完就往谢尘舟的床走去,坐在床沿打个响指,一泓清水出现在地上。白惜渡就着这水将脚洗净,擦也不擦就躺倒在床上,呼吸很快绵长起来。
谢尘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怕白惜渡会趁着他不在时跑掉,站在原地许久未动。
床上的白惜渡突然睁开眼:“你怎么还不走?”
谢尘舟叹了口气,打算先把身上沾血的衣裳换了再去给这祖宗买吃的。
2021-04-15 00:01:08
第四十三章
谁也不知道,曾有一粒种子悄悄落进烂泥一般的血肉中,无声等待着发芽的时机。
白惜渡闭上眼睛,意识重新沉入深深的湖底,看到了那粒种子小小的虚影。白惜渡深深注视着它,种子似乎感受到了白惜渡的气息,开始有节奏的微微颤抖,仿佛是在呼吸一般。
白惜渡动了动嘴唇,无声道:“苏醒吧。”
天帝在酣睡中轻轻一抖,左手无意识地搭在自己心口处。
——
谢尘舟拎着食盒出现在房中时,白惜渡依旧保持着先前的姿势,直挺挺躺在床上。谢尘舟坐在桌边等了一会儿,怕菜放着失了风味,这才走到床边打算将他唤醒。
刚要出声时他顿了一下,该叫什么,白靖珹,还是白惜渡?
还没等他纠结出个结果,白惜渡先睁开了眼,幽幽道:“怎么,打算趁机再捅我一次?”
谢尘舟摇摇头:“……吃饭吧。”
他不知从哪弄来一双毛茸茸的白色软鞋放在床边,白惜渡看到了也没说什么,踩着软鞋到桌边坐下,自己揭开食盒盖子将里面的菜摆出来。
八宝酱猪蹄、红烧排骨、鸡汁狮子头、一碗米饭,还有一碗大碗封在冰碗中的豆花。
白惜渡拿出食盒中唯一一双木筷,挑了块带着脆骨的排骨扔进嘴里咬得嘎嘣响,谢尘舟坐在他对面,拿了本书静静地看。
俩人谁都没说话,房中只闻白惜渡啃脆骨发出的轻微声响,和谢尘舟翻书的沙沙声。
三碟菜量都不大,连他以前食量的五分之一都不到,但这次白惜渡每碟菜都只吃了一半,米饭吃了一口便停了筷子,开始抱着大碗吃冰豆花。
谢尘舟道:“菜不合你的口味?”
白惜渡摇摇头,垂在桌下的手悄悄捂住肚子。
珠胎还是那么大,挤占了他腹中的位置,这都没吃多少就觉得快要饱了,便将剩余的空位留给了许久没吃到的豆花。
待到他将一整碗冰豆花吃完,满足地打了个小嗝,这才对谢尘舟道:“这珠胎怎么弄出来?”
谢尘舟脸上照旧没有什么表情,但白惜渡就是看出来了他有些尴尬:“得你……生出来。”
白惜渡不满:“就没有别的法子?”
自然有,把腹腔剖开取出来也是行的。
谢尘舟话还没说出口,白惜渡就先说了:“把肚子割开拿也行吧?”
谢尘舟不情不愿地点点头。
微薄,无聊刷刷小围脖儿,整李
白惜渡快烦死了,心中一直痛骂谢尘舟和脑子有病的自己,简直闲的没事干给自己找罪受。
白惜渡扶着肚子在屋子里转圈,再一次走过谢尘舟身边时被一把抓住了手腕。
白惜渡看看他的手,又将目光挪到他的脸上,示意他有话快说。
谢尘舟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什么,嘴巴张开又闭上,最后又憋出来一句“对不起”。
白惜渡盯了他一会儿,忍不住笑了。
也是奇怪,当年认识谢尘舟时,这人简直比昆仑的冰还冷,情绪波动最大的时候估计就是捅死自己的时候。真没想到,现在两人面对面时,他竟变了许多,会感到歉疚、会犹豫、会心疼白惜渡。
而后白惜渡就反手将他推出了门外:“等我让你进你再进!”
白惜渡化作原身趴在谢尘舟的床上开始蓄力。珠胎毕竟不是蛋,不用担心会像下蛋一样带出一些令鸟尴尬的东西。白惜渡的注意力集中在珠胎上,慢慢将它向外推。
谢尘舟站在门外,觉得自己有点像话本里写的妻子临盆时等在屋外的丈夫,只不过屋里没有痛呼,只时不时传来几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砸到了床柱子。
许久之后,里面的动静平息下去,谢尘舟记着白惜渡说的让进再进,仍旧站在屋外。又过了许久,还是没动静。
他敲敲窗户:“惜渡?”
没人应声。
谢尘舟推门而入,只见一只雪白的鸟儿占据了整张床,趴着没动静,翅膀耷拉在床边,翅羽都拖到了地面上。
至于床尾的床柱,已经弯了。幸亏白惜渡还记着收力,没直接把它踹断。
谢尘舟走近,看到白惜渡身边圆滚滚的珠胎,像颗巨型东珠,洁白莹润,光照在上面还会显出一闪而逝的五彩光泽。
谢尘舟将白惜渡的翅膀抬上床,俯下身摸摸白惜渡的脑袋,在鸟喙上轻吻一下,从柜子中找出一张小毯子包着珠胎去了隔壁的空屋子。
2021-04-15 00:01:11
第四十四章
白惜渡醒后第一个念头是能下蛋的雌性太了不起了,他的某个部位有种挥之不去的异样感,总觉得被什么东西撑开了,他怀疑自己的身体可能要出大问题,也不知道这种罪怎么会有雌性能忍受。
谢尘舟推门:“醒了?”
白惜渡没动,斜着眼看他坐到床边,伸出手揉了揉自己胸口的毛。
而后太衡仙君便被啄了手。
谢尘舟讪讪收回手,没再说话,一时之间房中弥漫着沉默和尴尬。
谢尘舟还是杨辰时,他们是一对年轻的爱侣,时时刻刻都想腻在一块儿,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就算不说话时也总有充满浓情蜜意的对视,哪会像现在这般。
万妖之首雪凤凰和太衡仙君杜烈鸟之间不仅仅是身份的差距,还横着仇恨,隔着生死。
谢尘舟又伸出手,试探着落在白惜渡头顶,这次白惜渡没啄他,而是眯起眼睛将脑袋搭到谢尘舟腿上。
白惜渡被摸得又要睡着了,半梦半醒间,他化成人形,身上不着寸缕。他翻了个身,仰躺在谢尘舟腿上,乌发铺在他身下,衬得肤色愈发白皙。谢尘舟拉过被子给他细细盖好,突然听到他说:“天帝活不长了。”
谢尘舟手下一顿:“嗯?”
“他先前让人给我送尸体,你还记得吗?”白惜渡闭着眼,用很懒散的语调说这些曾经令他痛到疯狂的事。
“记得。”谢尘舟当时听到白惜渡这么问六天君,但他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这么久了,也没机会问白惜渡。现下听他提起,立即打起精神仔细听他说话。
相比之下白惜渡就放松许多,可他说的话却让人轻松不起来:“我在我的屋子旁边搭了一间新的,把它们安顿在里面。”
有一天,白惜渡发现那间冰屋里长出了一株植物。
白惜渡发现它的时候它竟然已经有白惜渡的小腿高了,通身泛黑,却有着白色的脉络,像白惜渡曾见过的黑质而白章的毒蛇。
最奇的是,白惜渡感受不到它。
白惜渡对天地万物都很敏感,哪怕是没有灵智的植物,白惜渡也能感受到它们的气息,当他闭上眼,甚至能知道每一株草长在什么地方,每一朵花开在哪个枝头。
但眼前的这株植物什么都没有,如果不是今天白惜渡往屋里扫了一眼,压根不会发现它。
白惜渡在它跟前蹲下身,鼻翼稍动,没有气味。他以冰化为细针扎了一下叶片,只见与叶片接触过的地方迅速泛黑,而后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