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发生大劫案那段时间,别墅区才刚刚建好,还有好几栋连基本的装修都没完工,自然也还没正式开始对外发售,晚上只有施工队的守夜人,确实是一个合适的匿藏地点。
事候经警方调查,这片别墅的开发商跟殷嘉茗的老爸何老板有生意上的往来,但这不能作为他们是殷嘉茗共犯的证据。
警方搜查了别墅之后,也没找到那些丢失的珠宝,又或是另外三名同伙的行踪。
那之后过了三十九年。
也不知是因缘巧合还是冥冥定数,这片别墅区的大部分物业都卖了出去,唯独这一栋房子一直空置至今,将近四十年了,竟没有过任何一任屋主——直到叶老板买下它,并送给自己儿子为止。
有句俗话说得好,“无人居住的房子容易坏”。
即便当年算是顶级豪宅,闲置了那么多年,不管是外表还是内部,都已经相当老旧了。
不过房子的保存状态还是不错的,只要改装一下水电,再给墙壁刷刷油漆,地板打个光蜡就可以入住了。
叶父虽然不知道这套房子某种意义上来说多少算个“凶宅”,听到儿子挑中的竟然是这么一套有三四十年历史的老别墅的时候,还是相当吃惊的,还反复向儿子确认你不再考虑考虑别的房子吗?
叶怀睿当然是不考虑的。
若不是这房子是殷嘉茗最后出现过的那一幢的话,他甚至根本不想买房。
既然儿子喜欢,叶父自然是没二话的。
在地产经纪的全力运作下,所有过户手续在半个月内就全部搞定了。
叶爸又请了装修公司替屋子进行了修葺,还购置了配套的家具,一个月下来,便已将别墅打理得妥妥帖帖,就等新主人拎包入住了。
于是这一天,叶怀睿自己开车,带着两个旅行箱的行李和七八箱书,搬进了位于半山区的这一栋临海别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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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这里一切都好,没有问题。”
叶怀睿对电话那头的叶父说道:“您不用过来了,东西我已经收拾好了。”
挂断叶父的电话以后,叶怀睿先到二楼的浴室美美地泡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睡衣,又回到一楼,进厨房给自己烫了碗面。
这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了。
叶怀睿抱着面碗出来,坐在餐桌旁开吃。
餐桌旁是一扇拱形的窗户,正对着临海的断崖,根据金城警方留下的卷宗,当年殷嘉茗中弹后逃进别墅,正是撞破了这扇窗的玻璃,坠入崖下海水之中的。
此时此刻,时隔三十九年,叶怀睿坐在同一扇窗户前,在壁灯的光照中仔细观察窗棱上那些精致的欧风雕花,忍不住开始想象殷嘉茗临时看到的画面……
“唉!”
叶怀睿低低地叹息了一声,喃喃低语:
“如果能亲眼看看就好了……”
当然,叶法医也只是说说而已。
又不是科幻小说,没有时空穿越。
即便有,他对这个案子也不过是好奇,没执着到非要穿回三十九年前亲身上阵不可。
而且,叶怀睿也承认,即便是他,在那个要啥没啥,连DNA鉴定都要在等两年的年代,自己也不会做得比当年的金城警方更好了。
“……好像要下雨了。”
叶怀睿感受着窗外沉闷的气压,挑起一筷子面放入口中。
盛夏的金城几乎日日都有雷暴雨。
今天白日里已然出奇的闷热,叶法医搬家时就生怕大雨会突然而至,结果一直憋到现在,才真正有了要下雨的样子。
“轰隆!”
远处传来了一声沉闷的雷鸣。
与此同时,叶怀睿忽然听到了“碰”一声巨响。
他吓了一跳,丢下筷子,一跃而起。
那声音,叶怀睿听得很分明,是从正对窗户的墙壁的方向传来的。
他循声望去,只看到了一只古色古香的博古柜。
叶怀睿皱起了眉。
这柜子是别墅自带的旧物,木料镶进了墙里。
先前装修队觉得这柜子挺旧了,款式又颇老套,实在不怎么符合年轻人的审美,便询问叶怀睿要不要把它敲了。
叶法医觉得这柜子再怎么着也是古董,又懒得折腾,便让装修队原封不动地保留了下来。
其实不止这一处柜子,别墅里的其他装潢,除非是已经朽坏的,叶怀睿都没让装修队进行改动。
叶怀睿的行李不多,也没空去添置东西,自然没有装饰品去填充那个博古柜。
可空荡荡的柜子,又怎么会传来重物砸落的动静呢?
叶怀睿谨慎地走到柜子前,抬手敲了敲柜壁。
“叩叩叩。”
柜子的声音很沉,显然木料很不错。
“……难道是热胀冷缩?”
叶怀睿狐疑地想。
然后下一秒,更大的一声“碰”响起,打破了他的猜测。
这一次,叶法医听得清清楚楚,声音确实就是从柜子深处传来的——或者更准确的说,是柜子背后的墙壁。
叶怀睿顿时感到头皮发麻。
他看过这栋宅子的平面图,在购房、装修和搬家时也出入过别墅不知多少次了,可他从来不记得这面墙壁后面还有什么空间啊!
即便叶怀睿是个身高一米八二的年轻男人,这个时候也有些害怕了。
他在要不要因为两声来源不明的巨响就报警的问题上纠结了三十秒,还是决定先自己探查一下。
于是叶怀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伸手在博古柜上摸索了起来。
柜子很深,但没有抽屉和柜门,除了层板之外,就只有拗出了漂亮造型的柜壁和空无一物的底板而已。
“叩、叩叩。”
叶怀睿在底板的不同位置轻轻敲击了数下,听到的皆是像叩击脑门一般的实心的回响。
直到他敲到左下角的时候,才听到“笃笃”两声截然不同的,仿佛敲击肚皮般的清脆的回音。
叶怀睿:“……”
——不会吧!?
此时叶怀睿的脑中只剩“震惊”二字了。
他开始以声音异常的区域为中心,小心翼翼地沿着博古柜的轮廓摸索起来,不放过任何一个犄角旮旯。
在折腾了两分钟之后,他终于在两块“V”字形的层板内侧找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东西。
叶怀睿按开手机的背灯,猫下身,仔细查看自己发现的物件。
那似乎是个凸出来的木条,长宽高大约都是一厘米,方方正正的一小块,就那么突兀地卡在V字的正中央,按不动也拔不出来。
不知怎么的,叶法医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机关”两个字。
他试着将那个小方块向各个方向移动。
一开始,它好像嵌死在柜子上的一个花纹,纹丝不动。
直到叶怀睿将它往右边转了转,才忽然听到“咔擦”一声,整个小立方体竟然顺着V字装饰的边缘往下滑动,然后正正好卡进了边缘处的一处同样大小的凹槽里。
——竟然真的是机关!?
叶法医已经震惊到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这时窗外的雷声更近了,噼里啪啦的雨点落下,砸在了窗玻璃上,也透过洞开的窗户飘进了客厅。
但叶怀睿已经管不得那些了。
他一门心思都在这个柜子的机关上。
叶怀睿猫腰仔细观察了一下机括的构造,忽然灵机一动。
刚才那小立方体顶在了“V”字的最顶端,好像一枚栓子一样,或者说,像是门锁的插销。
而现在既然它已经滑开了,那么是不是意味着……
想到这里,叶怀睿双手一左一右扳住那块“V”字型的层板,试着往右边转了转。
虽然手感沉重,但竟然真的可以转动。
叶怀睿:“!!”
他就好像一个密室逃脱游戏里立刻就要通关的玩家一样,紧张、忐忑而又兴奋地继续移动机关。
“V”字被他朝右侧转到刚好九十度,变成“<”状态的时候,他终于听到了一连串沉闷而干涩的金属与木头相互摩擦的声音。
然后,柜子左下角的一块区域竟然向左侧滑开,露出了后方墙壁上的,一个堪堪能容一人钻过的暗门!
第4章 2.别墅-02
叶怀睿做梦都没想到,他会在自己刚刚入伙的新居中发现一间密室。
这是一个根本不存在于建筑图纸上的空间。
莫说是地产经纪,连装修队也没能发现。
叶法医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他感到自己心跳加速了。
若是一般人碰到这种情况,现在就应该拿起手机拨打999,请警察来处理了。
可是叶怀睿就是莫名有种奇怪的感觉——冥冥之中,有什么“人”,或者说是某种力量,在引导他找到这间密室。
从来不信鬼神的叶法医,在看到密室入口的那一刻,竟感到了一种贯通脊髓的战栗——震惊、恐惧、好奇,和不可自抑的兴奋。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打开手机的手电功能,弯腰钻进了那处黑黢黢的入口。
“门”的后面是一道向下的阶梯。
叶怀睿一边小心翼翼地往下走,一边计算着台阶数。
一共十三阶,刚好是一层楼左右的高度。
十三级台阶走完,叶怀睿确定自己双脚落到了平地上,便举起手机,用手电朝四周照了一圈。
地下室并不大,满打满算只有十来平米,一眼就可以看到尽头。
室内的东西很少。
以叶怀睿现在的位置来看,正对楼梯的墙边有一张单人用的折叠行军床,而他左侧的墙边是一张带抽屉的桌子和一把椅子,右侧的墙则有一高一矮两个杂物架,架子旁还堆着几个瓦楞箱。
在靠近床头的位置有一扇气窗,窗户突出于地面,也不知是玻璃破了还是窗框变形了,有雨水顺着墙流下来,将那附近的墙纸和地板都晕出了乌糟糟的水痕。
叶怀睿:“!!”
他忽然意识到,这间密室里,曾经住过什么人了。
——所以当年警方会在这一带发现殷嘉茗!
——所以殷嘉茗中弹后逃进这间别墅,并不是慌不择路!
——这个地方,是他的藏身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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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五日里,叶怀睿将这间不大的地下室里里外外、彻彻底底地收拾了一遍。
他在这里找到了曾经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行军床是三四十年前的笨重款式,薄薄的床垫早被雨水泡坏了,露出了内部生锈的弹簧。
杂物架上有几件衣服,从料子、款式和陈腐程度来看,都是他老爸那辈的旧物了。
叶怀睿展开比划了一下,比他自己的尺码要大上一号——这意味着对方是一个高大而且身材健壮的男人。
书桌上放着一盏油灯,灯油已经干透了,罩子被熏得发黑,黏满了灰尘。
桌角滚落了一支钢笔,是某个舶来的牌子,价格不菲,可惜笔尖已经摔歪,不能用了。
桌子正对的墙上订着一本老式日历,白底红字红字,一页一页撕的那种。
虽然纸页已经发霉变质,但字迹仍然很清楚,上面一行“SEP 1982 九月”,下面则是一个明晃晃的“18”——正是殷嘉茗中弹落海的那一天。
至于桌子的抽屉里,则塞了一些旧报纸、周刊和杂志。
叶怀睿逐一翻看了一遍,最早的日期是1982年7月22日,正是案发的次日,头版大字印着金城大劫案的报道,还附上了殷嘉茗和司机两人的通缉令。
有几页报纸上还有写划过的痕迹。
在《正报》周刊关于劫案的特辑上,有人用钢笔在标题《殷嘉茗械劫杀人》下面用力划了几下,力道之大,直接划破了纸张,旁边还龙飞凤舞写了五个繁体字——“我唔係(不是)兇手!!”
看到这些,叶怀睿已经能百分之一百肯定自己的猜测了。
当年悄悄住在这间秘密地下室里的,正是金城警方苦苦寻觅了两月的殷嘉茗。
密室的机关做得隐秘,哪怕是警察事后将整栋房子搜了一遍,也没能发现隐藏在博古柜角落的暗门和楼梯入口。
虽然叶怀睿不知殷嘉茗是通过什么途径知道这处密室的,但很显然,有人在帮他。
因为密室里遗留下来的食物、饮水和生活垃圾实在太少了。
地板上有两个被污水泡得黏在了地板上的油纸袋,大约是用来装食物的。
架子上的热水壶里只剩下很少的水,搪瓷杯也落满了灰尘。
屋角有一个痰盂,里面有些干涸的不明污渍,不过大体还算干净。
这些物质,根本不足以让一个成年男性在狭窄的密室里躲上两个月。
所以殷嘉茗要么就只能自己偷偷摸摸出去寻找食物,要么就得等人来给他送吃送喝。
但鉴于这里地处偏僻,一个外貌特征突出的通缉犯也不可能频繁地往外跑,所以叶怀睿更倾向于后面一种可能性。
叶怀睿将殷嘉茗留下的旧物一一收了起来。
然后他没有动其他的家具,请人来修理了破掉的气窗玻璃,又重新粉刷了墙壁,修补了地板,拉了电线,将地下室改造成了一个独立而隐蔽的房间。
7月23日,星期五,晚上十点二十五分。
叶怀睿打开博古柜的机关,然后带着一本书,一杯茶,还有一小碟黄油曲奇钻入暗门,来到了地下室中。
地下室虽然拉了电源,安了顶灯,却没有装空调,只放置了一把落地扇,在这盛夏时节里其实是有些闷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