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两辈子的承诺,约定太多……◎
薛燃见顾昭良久不回屋,便捧着大氅来找他,见人愣在大院里手脚被风雪吹得僵红而不自知,便心血来潮地从背后捂住了顾昭的眼睛。
“猜猜我是谁?”薛燃感觉到顾昭的睫毛在簌簌抖动,像一把扇子刮擦着他的五指,指尖本就敏感,顾昭的睫毛又密又长,摩擦起来像挠痒痒一般。
顾昭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抚上了薛燃的手,轻轻抓下,转而将他同样冰凉的手捂进了自己的衣褥里,“身子刚好,别再冻伤风了。”
薛燃手的温度被顾昭的体温同化,感受着对方心跳的脉动和足够的温存,内心感触且悸动着,顾昭的骨架极匀称,身材更是超一流的标准,现在薛燃的手指恰好摸到顾昭的小腹上,隔着层层的衣裳,都能感受到对方结实紧致的肌肉线条。
这身材,这胸肌,这腹肌,这……实非凡品!绝非俗物!
薛燃不知不觉摸得兴起,心里烟熏火燎,心脏活蹦乱跳。
“阿燃?”
“啊?哦!你……你把大氅披上”薛燃红着脸想抽手,可顾昭抓得紧,丝毫没让他离开的意思。
两个人前胸贴着后背地依偎在一起,动作即缠绵又暧昧,即温馨又温情。
“阿昭……”薛燃心如擂鼓,眼底一抹薄红,眼尾掠起飞霞,直红到了耳朵根,“松……松手……”
“不放,死都不放。”顾昭孩子气地道,语气决绝,“再也不放手了,再也……不放你走了。”
“你真是……”薛燃把头倒在顾昭背上,顾昭的背脊在微微抽动,是肩膀的耸动,他在哭吗?为什么哭?怕自己离开他吗?怕这辈子的承诺不会兑现吗?还是在难过?为谁难过?
是啊,顾昭经常独自感伤,焦虑,恐慌,虽然表面装作坚韧不拔,无所畏惧,可偶尔的孤独和空虚感从他那双凤眸里透出来,压抑着沉重且莫名的悲哀,好像这个人曾经失去过太多,甚至失去了所有,导致如今的他看上去是那么胆战心惊,如履薄冰。
寒冬天里,庭院深处,白雪连天,如鹅毛般飘下,天地之间银装素裹,冰雕玉砌,静谧到安逸。
红尘嚣嚣,世间一隅,落雪压枝,落地无声。
“雪大了,进屋吧。”薛燃道,可刚一抬眸,却见漫天流星雨划过,宛若极地的光圈,收拢一圈又骤散一圈,最后烟火般四散,朝着四面八方澎湃迸溅。
“阿昭,流星雨。”薛燃使劲拍顾昭,“流星雨!快许愿!”
“不是流星雨。”顾昭道,放开薛燃的同时,麻溜地把人转了个圈,转到了自己面前,扶稳,站定,吻个额头不过分吧。
前世对他强取豪夺,纵欲无度,这辈子禁欲隐忍到下半身都快麻木了。
“阿昭,不是流星是什么?”薛燃姑娘似的垂眸低问,小拇指轻盈地勾住了顾昭的手指。
顾昭摸着薛燃冰凉凉的小手,心里咯噔一下,马上撑开了结界,区区取暖的结界对顾昭来说小菜一碟。
他把御暖的大氅披在了薛燃的身上,捻紧了领口,“阿燃,有件事我得告诉你,但你别怕,凡事有我。”
“嗯。”薛燃隐隐有种不祥感,但顾昭一句“凡事有我”是那么让人深信不疑,安心落意。
顾昭指着空中所谓的流星雨,“那些是剑痕,是诸天神佛,仙门百家御剑飞行后的云彩的痕迹。近月三界有个噩耗,黑水横天,魔涨道消。”
顾昭停顿,深吸了口气,“阿燃,天劫爆发,我必奔赴战场,若我能活着回来,再陪你吃喝玩乐,白首天长,若我……此去战陨,往后几世,你好生修行,定能登仙。”
“你瞎说什么?”薛燃嗔怪,“你可是瑶光仙尊,战神司命,三界哪有你摆不平的事?连你都……反正我不许你瞎说!”
连你都没辙了,气馁了,妥协了,凡间乃至三界,哪里还有明天的希望?
薛燃哽咽,没将话说完,也无需说全。
黑水横天,人人自危,皆殚精竭虑的调查,诚惶诚恐的等待,一丝不苟的防御。
最后一把钥匙,从年前查到年后,一无所获。
薛燃出主意道:“阿昭,我们可以查看五行祭命的相关书籍,或许能从里面琢磨出个端倪来。”
顾昭道:“问题是记载此秘术的相关禁书早被烧毁,唯一一本孤本,也在……魔界。”
薛燃握拳,沉吟了片刻,道:“阿昭,走,我们去乾坤巅找姜迟,他或许知道一些内情。”
“没用的,阿燃。”顾昭沮丧地道,“我去找过他,甚至动了私刑逼问,可是幕后的人藏匿得太深,透露得极少,姜迟的价值已在玉衡宗垮台时便结束了。”
“他的话,你信几分?”薛燃谨慎地问。
顾昭答:“九分,剩下一分的质疑仍是因为他过去的所作所为。”
说到过去,薛燃陷入了沉默,毕竟百里上淮和素清禾是被姜迟间接害死的,他实在无法原谅那位帮凶,恨不得手刃仇人,也多少怨过顾昭放过了姜持,只是薛燃更明白,神仙不管凡人的私怨,姜迟犯下的罪行,自会在死后由阴司审判,入阿鼻地狱也好,入红莲地狱也罢,因果皆有报应。
顾昭似乎猜出了薛燃的心思,他撩起薛燃额前的碎发,道:“阿燃,姜迟是孟思怀,但他更是天下苍生的孟宗师,天劫将至,仙门百家以他马首是瞻,他们对神仙是依赖,依赖之下是被随时抛弃的忧惧,而对姜迟是绝对的信赖,信赖之下是同舟共济的决心,现在的姜迟相当于是稳定人心的定心丸,更是凝聚凡间力量的聚焦点,所以……”
“噗嗤。”薛燃少见一本正经论述大道理的顾昭,今日见到莫名喜感,忍不住笑了出来,“若我真有想法,早在那日你去见顾昭后便会行动,我真一哭二闹三上吊,别说乾坤巅不得宁日,连姜迟的命都会休矣,阿昭,我不是三岁小孩,大局为重的道理,我懂。”
顾昭失笑,自嘲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屋内的聊天内容,屋外一人听得一清二楚,他拂了衣袖,转身悄然离去。
翌日,北斗星落,日出东山,平静如常,阳光普照之下,是每个人绷住了神经苦熬着过程,漫长的等待不如一击痛快。
焦虑感如同沸腾的油锅,在仙门百家之间升温滋啦,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黑水横天的消息在凡人间不胫而走,过度的渲染,谣传,人云亦云,一时间,人心,人性被□□裸,血淋淋地剥离出来,战前的黎明,终不再升起。
凡间秩序一乱,更是加重了驻地仙门的压力,叶澜尘和顾昭几乎每天外出,后半夜才会回来,整宿的睡眠时间不会超过两个时辰,姜迟更是五天四夜不眠不休,跨了三省追杀一个“烧杀抢掠”的犯罪组织,凌迟处死绝不姑息。
随着形势的加剧,打死不如吓死的多,不少仙门退出了联盟,如今世事难料,前程未卜,为了保证必要时期的绝对力量,姜迟又不得不一家一家的游说,规劝,晓以利害。
子时,顾昭疲惫地回到房间,他原本打算睡隔壁房间,以免夜夜晚归打扰到薛燃,可薛燃哭着不让,说白天睁眼时见不到他,晚上熟睡时就想闻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
对顾昭来说,他何尝不是呢?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现在想来,前世必须夜夜拥他入睡,不止是对他的身子上了瘾,更是因为抱着他,莫名的心安,从容,惬意,就像一个嗜酒如命的人,薛燃是顾昭的佳酿,一日不饮,便会犯瘾,饮上一口,便会上头。
“阿燃?”顾昭惊奇的发现薛燃还没睡着,并且坐着在等他,“怎么了?为什么还不睡?”
薛燃换了个姿势,他的怀里好似抱着什么东西,他看到顾昭,眼睛一亮,才小心翼翼地把怀里的东西掏出来——一团棉布球。
薛燃一层层把棉布拆开,是一只小陶罐,然后他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瓷碗和调羹,“阿昭,饿了吗?”
是夜宵?
顾昭坐下,看到碗里的食物时,他的眼眶顿时湿润了。
整碗的元宵,还在冒着热气,他也明白了薛燃方才怪异坐姿的原因——看来那个笨蛋是为了不让元宵冷下来,而用自己的体温捂着罐子,只是那个笨蛋不知道,今夜他几时会归,是否归来!就这么傻傻的,痴痴的,心甘情愿地等着,等着。
“还热着。”薛燃给自己盛了一碗元宵,嗷呜一口没咀嚼几下就囫囵吞下,“咦?诶!你哭了?”
“没哭。”顾昭狡辩,埋头吃起元宵,“是热气熏的。”
“哈哈哈……”薛燃爽朗地笑到,“明天,不,该是今天,是上元节,我们认识整整一年喽,这些元宵是我今天下午跟玲珑姐姐学的,每一颗大小刚好一口,嚼着不吃力。”
“嗯。”顾昭盯着薛燃的嘴巴,对于薛燃嘴里的容纳量,他最清楚不过,毕竟前世无数次的亲自“测量”过,不算上喉咙底,薛燃的口腔算浅的吧?每次只能进去小半……嘴也不大,不努力撑开,根本含不住那啥……
“……”顾昭想得口干舌燥,心猿意马,现在不是发情的时侯,但偏像个禽兽一般欲望不受控制,把他的心脏灼得生疼,下腹煎得滚烫。
“阿昭。”薛燃清澈的声音像山涧清泉,浇了他半醒,“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约定……怎会忘记……
只是两辈子的承诺,约定太多,使得话到嘴边,顾昭反而不知从何说起,不是忘了,而是烙得太深,撕扯开来,连皮带肉,小到细枝末节,大到山盟海誓,他都记得。
顾昭鼓了鼓喉结,微起唇瓣,却被薛燃截口道:“你说要陪我一起修仙,你说将来要收养个孩子,你说我养孩子你养我,你说的可都算数?”
顾昭重重颔首,“算数!算数!我不欺你。”
薛燃莞尔,缓缓凑近,噙住了顾昭的唇,啄一口后是深吻,他的技术不怎么好,一直以来都不好,但总会笨拙的回应顾昭的指导,引导权永远在顾昭手里。
“阿昭,等……”薛燃羞赧至极,一只手插进了顾昭的发间,一只手半推半就地推搡着。
顾昭追着他的嘴啃咬……
(略略略)
薛燃被自己沙哑带着哭腔的声音吓到,捂住嘴的同时却不再抗拒。
顾昭是个男人,他对薛燃抱有哪种幻想,薛燃不会不知,一个人的话语或许存在欺骗,但他的眼神和身体的反应是真实的可怕。
“阿燃……”顾昭的声音暗哑得冒着水汽,“虽然现在不合时宜,但,对不起……一次就好。”
顾昭打横抱起了薛燃,他理智的琴弦已绷到极致,他宁愿不做君子,去他妈的伦理纲常,去他妈的循规蹈矩,现在摆在他眼前的是活生生的薛燃啊,他若再无动于衷,那薛燃会不会觉得他是个废物呢?
(略略略)
离天明尚有两个时辰,岂止一次足矣……
第 46 章
◎顾临渊,千万保住他◎
悠悠转醒后,已是日上三竿,身上被清洗得干干净净,衣裳也换了新的,迷迷糊糊间以为昨夜春宵又是梦一场,只是稍动了四肢,两腿间便传来一阵胀痛感,脉动着一张一缩,鲜活且真实。
“……”薛燃头皮发麻,暗骂顾昭不知节制。
而当他走到镜子前,看到满身遍布的痕迹,他狠狠跺了下脚,扯到痛楚时不得不龇牙咧嘴地托住臀部,“嘶……顾……昭……”
“阿嚏!”顾昭猛打一个喷嚏。
叶澜尘关切地道:“顾公子,若身子抱恙,今日我们可以早些回去。”
“无碍。”顾昭满面春风,心情好得无可复加。
叶澜尘笑到:“如今局势剑拔弩张,也就顾公子有这般从容的心态,不知顾公子对此次天劫,有几分胜券?”
顾昭如实答到:“半半开,最后一把钥匙是关键,找到它或许还有转机……”
“最后一把钥匙找得到,也切的断。”叶澜尘道,语调淡入白水,“谁都知道启动法阵的献祭者必定有着特殊的命格或灵根,那份三界监控的名单上,有一个人的名字顾公子不会不知吧?你打算瞒他多久?”
“只是怀疑。”顾昭沉声道,脸色阴郁起来,“谁都不准动他。”
叶澜尘叹口气,“正因为只是怀疑,所以没有公然错杀,那份名单是三界的秘密,名单上的人是三界的忌讳,然顾公子可知道,已经有不少人被三十六根桃木钉了魂魄,断了来生,夺了命格,毁了灵根,彻底斩草除根。”
“但是名单上的人越来越少,黑水横天的威胁仍在,你说,杀到最后,他是被献祭成为千古罪人,还是被暗杀成为万民英雄?”叶澜尘露出十分苦涩的笑容,“他知道实情后会怎么选择?”
“他不会知道,我不会给他做出选择的机会。”顾昭斩钉截铁地道,瞪了眼叶澜尘,“别忘了,你也是名单上的人。”
叶澜尘一顿,反而如释重负地笑道:“我倒希望是我。”
顾昭离开后,叶澜尘目色空空地瞭望乾坤巅的方向,眸中的色彩从浅转深,最后深不见底的瞳底下,缱绻着痛苦,压抑,踌躇,悲悯,还有一丝狠戾。
没有孟庭珺的人间,不要也罢。
有他的世间,归墟也可。
既已下定了决心,舍弃了道心,何苦再假惺惺地悲天悯人,只是……叶澜尘苦笑,只是到时候,脏透的自己该如何面对复生的孟庭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