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九热得面色渐渐涨红,依然耿着脖子道:“我们是来降妖除魔的!”
沈千眷用绳索套着赤的脖子甩回池塘,赤这种东西杀不了,它会分裂,只会越杀越多。
闻言,沈千眷嘴角一扯,笑道:“行啊,这只归你们了。”
话音刚落,一只才分裂出来的赤朝他们扑去,光是个头就有他们两人加起来高。
云舟渡晲了他一眼,却未阻止。
陈九陈十这哪还待得住,幸好离门口近,手软脚软地跌出门外,一个叫的比一个惨。
浑身冒火的赤正要追出去,到了门边却像撞上了气墙弹了回来,被沈千眷一绳索套住脖子池塘拖去。
“你还没说完呢,赤和天都又有什么关系?”
云舟渡:“你想想天都是什么时候得到赤冥幽虚的相克之法。”
这个沈千眷还真没怎么注意:“大概就是近几年。”
“是正正好好十个月后。”
沈千眷诧异:“那么早?”
云舟渡:“他们第一个驯服的便是赤。”
沈千眷:“你怎么知道?”
池塘的水不断的蒸发又不断从地下涌出来,一块牌匾“哐当”砸了下来,与此同时,数十只湿漉漉的赤从池塘一跃而起。
“因为只有赤,无主。”云舟渡撒出一把灵石,每一颗都如有千斤重,将冒出头的赤直接打回水下,“天都想要收服其它三种魔物,就必须拿下赤。”
沈千眷欲言又止,阵修穷果然是有道理的。
“你是说,除了赤,其他三种魔物都有主?”他忽然反应过来云舟渡说了什么,这事他还真一点都不知道。
云舟渡“嗯”了声,道:“其它两种我不知道,但是虚……”
沈千眷将最后一只“逃逸”的赤投进水里,云舟渡便要开始在池塘设下结界,他停顿了下,看向沈千眷道:“你死的那年,世上的虚全都发狂,不到七天毁了近半个修真界。”
他眸中带着困惑,探寻的目光让沈千眷一愣。
他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清楚,何况是从没接触过的虚。
“巧合吧。”沈千眷一鞭打落跃起的赤,溅起一片水花。
各类飘浮在空中的天材地宝随着云舟渡往池塘丢了颗石子一同落入池塘,一个漩涡出现在池塘中心,摧枯拉朽般将池塘里的所有活物搅碎。
沈千眷:“不设结界么?”
云舟渡:“没必要。”
他随后取出一个小瓶,金色颗粒倒入池塘,不一会儿池塘没了动静。
云舟渡收了剑,继续道:“不是巧合,在第七日大批的虚守着你的尸身沉入地下,此后世上再也没有虚。”
也没有你。
这话沈千眷还真不知道怎么接,只得转移话题道:“那……天都是怎么收服赤的?”
原本扒着门框偷看的陈九和陈十脑袋上各挨了一下,看到身后来人委委屈屈喊了声:“大师兄!”
云舟渡视线扫了过去:“喏,来了。”
揽月楼的大火烧红了半边天,地上熔岩滚滚,让人无处落脚,不似人间,倒像炼狱。
未被殃及的池塘边上,一红一白两名少年正谈笑风生,与这炼狱般的场景格格不入,闻声纷纷偏头看过来。
他们瞧他的眼神不似初见,但陈穆却是的的确确头一次见他们,毕竟这样出众的容貌只要见过一次便不会忘。
他将这归咎于错觉,隔着老远冲他们喊道:“两位仙友!揽月楼有异,即便是现在烧毁,明天一切都将恢复,还请出来一叙!”
红衣少年向他作了一揖,随后身前那摇摇欲坠的木门砰然合上。
沈千眷挑了挑眉:“怎么说?”
“前世故人,此世却是敌非友。”云舟渡朝他走近了两步,抓起他持剑的手,“你不也一样吗?”
前世在东稷镇只有陈穆一人逃了出来,他以叛逃之名上了天都的通缉令。说出的事实真相与天都对外的说辞大相径庭,凭他一己之力,根本无人相信。
他在揽月楼大火中毁了嗓子和半张脸,狰狞又可怖,于是他常年兜头照面,过街老鼠般躲着人。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最后成了天都最强的对手,他所凝聚的势力曾险些将整个天都覆灭。
临死前,陈穆拄着旗帜,一一扫过为杀他而来的修士,嘶哑着嗓子:“天都就是一座大山,压的所有人喘不过气。但总有一天,被压在山下的人会幡然醒悟,会奋起抗争。修道本就是与天争命、逆天而行,没有谁甘愿一辈子屈居人下,做条可怜又可恨的走狗。”
成王败寇。
他是失败了,却也成功了。他选择自爆元神,选择了灰飞烟灭,那句话却如魔咒留在了所有人心底。
云舟渡垂下眼,他也是在确认了昨夜所杀四人来自天都地牢,并且身负传染性极强的慢性毒才下了这决定。
沈千眷扭动手腕,“啧”了声:“说话就说话,做什么动手动脚的。”
云舟渡顺着他的手背往下滑,白皙的手一把抓住了剑刃,殷红的血顺着剑身滴落下来。
沈千眷一惊,忙松了手,寂秋“咣当”掉在地上。
云舟渡将滴着血的手伸到池塘边上,含笑看着他:“你想不想看焰火?”
血液在池中化开,空气中的温度节节攀高。
“轰——”
整个池塘如被点燃,火光霎时冲天而起。
“莫痴是一颗棋子,陈穆是,骆瑜是,元清正是,你我又何尝不是。”云舟渡浮了起来,火舌朝他席卷而去。
“云淮离!”
沈千眷眼中只剩火光,他看到火焰中两人刀剑相撞在一起,仇恨、憎恶、怀疑,隔世的情绪纷至沓来。
他浑身发凉,如被扼住喉咙,溺在水中动弹不得。
“师兄,信我一次。”
24、红衣枯骨(五)
◎你还是不信我。◎
火焰爆裂开来,仿佛要将天炸穿。
赤在烈焰中复生,它们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鬼,狰狞着面容拼命往上爬。忽然一道结界笼罩了整个揽月楼,火从里瞬间铺满了整个幽蓝的结界。
云舟渡被拉扯着缓缓沉入池塘,清澈的水中倒映着红衣中的白骨。他闭着眼眉头紧锁,好似陷入了梦魇,随着他渐渐沉入水中,池塘中开出血莲。
当血莲开遍池塘时,他也就真成了一具白骨。
“云淮离,你骗我的还少吗?你要我拿什么信你?”
沈千眷吐出口灼热的气息,调动僵硬的手脚,要将他从水里拽出来。可手才触及他的肩,眼前的景象骤然一变。
“卖包子嘞,刚出炉热腾腾的包子~这位大哥,要来个肉包吗,皮薄馅足……”
雪下的很大,一个穿的极为单薄的小孩冻得手脚发紫,他颤抖着站在摊位前,两眼盯着包子拽紧了自己衣袖。
他也不知从哪来,一双草鞋早已磨破,衣衫虽然破旧,却没有街边小乞丐那般脏乱。
这个又瘦又小的孩子……是云舟渡?这是他的记忆?
“小孩,要吃包子吗?”小贩低下头热情地问道。
小孩猛地点头,随后又道:“我没有银子,用这个换可以吗?”
小贩听到没有银子脸上的笑便消失了,看他拿出了一块小巧的玉牌,上面雕着云纹,中间还刻着个古字。小贩并不识字,只知道这灰白的石头街边一抓一大把,即便雕的好看些,石头依然是石头。
他手一扬,将石头扔远。
“没钱吃什么包子,去去去,别站这影响老子卖包子!”
云舟渡吓了一跳,忙跑去捡。
所幸雪堆积的很厚,玉牌没摔坏,云舟渡正要将它捡起来,一只手却比他快了一步。
那人面若冠玉,冷冷清清的模样似不食人间烟火,撑着伞替他挡住了迎面袭来的风雪。
“这是你的?”
云舟渡大概是被冻的狠了,慢了半拍才点头“嗯”了声。
冰凉的玉牌重新被塞回手里,那人道:“收好。”
他将伞交给身后的人,身后的人麻木地接过伞,眼中没有半点光泽。
沈千眷心中大骇,这是年少时的师尊?!
不对,这是傀儡,师尊断然不会如此。
再者傀儡可不会听旁人的话,若他是傀儡,那前面的人是谁?
一个晃神,那人已经买下了所有包子打包好交给云舟渡:“给你的,拿着吃吧。”
空中炸开了朵绿色烟花,云舟渡抬头看了眼:“我只要一个就可以了……”
不过是一个抬头的功夫,那神仙般的恩公已经不见了,他甚至都来不及道声谢。
紧接着来了一伙骑着马的修道者,看服饰应是火云宗外门弟子服。街道上的行人商贩纷纷逃窜,有些甚至连东西都不要了,生怕自己跑慢一步。
“哪来的小兔崽子,不想活了?给我滚开!”跑在前头的修士一马鞭甩了过去,云舟渡“砰”地撞上一旁的商铺,怀中的包子散落一地,一个个被马蹄踏烂。
“大白天的,人都死哪去了?”
一名修士下了马,骂骂咧咧地踢倒了一个摆着蔬果的摊子。
各家各户闭门不出,那修士找不到人撒气,转向了捂着胸口去捡掉落在脚边的包子的云舟渡。
一鞭子抽到了他手上,打得他皮开肉绽,云舟渡疼得眼泪都掉了下来。
“小兔崽子,去把人都喊出来。”
云舟渡站在原地没动。
于是又一鞭子照着他的脸打了过去:“去啊!”
“住手!师兄师兄手下留情,手下留情。”一名青年男子飞快地拦下了那鞭子,挡在云舟渡身前谄媚地笑道,“师兄大人大量,何必跟个小兔崽子过不去。我去喊,我去。”
沈千眷一眼认出了此人,这不是火云宗六长老雷承平么?他在火云宗可谓是只手遮天,哪曾想还会有被个外门弟子使唤的时候。
忙活了一上午,雷承平终于得到片刻歇息,他瞄向云舟渡怀中露出一角的玉牌,道:“你怀里的东西能让我看一眼吗?”
云舟渡想也没想直接拿出来给他,雷承平翻来覆去摩挲了两遍,似乎想找出一丝伪造的痕迹。
半晌,扭头看向云舟渡:“你不怕我不还你么?”
云舟渡看着他道:“你和恩公一样,是个好人。”
雷承平笑弯了眼:“对,我可是个大好人。”
“这玉牌是谁给你的?”
云舟渡:“我娘。”
“那你娘在哪?”
云舟渡接过玉牌,低下头没了声响。
雷承平眼珠子转了几圈,嘴角微不可察地扯了下,沉痛道:“可怜的孩子。”
云舟渡:“娘亲让我去云洲找爹爹。”
雷承平:“你知道这里离云洲有多远吗?”
云舟渡摇了摇头。
“那可是隔着两个大洲,数十座大山湖泊。只靠一双脚,你要走到什么时候去。”
云舟渡睁大了双眼,茫然中有些不知所措。
“你从哪来?”雷承平又问。
“绛州城。”
“那得走好远的路吧,你一个人是怎么走到这的……”
两人就这样一问一答,云舟渡因为他的一丝“善意”几乎把什么都告诉了他。
而这个叫雷承平的人,也很快将他的信任摔的粉碎。
云舟渡被带回了火云宗,雷承平以带他回云洲找爹为由,哄骗他发下道誓,只要他还活着一天,永远不得叛离宗门。
……
雷承平打的什么主意,年幼的云舟渡看不出,一到侯府便什么也藏不住了。递了玉牌,两人在侯府外一等就是半天,连侯爷一面都没见着,最后只等来了句“一个野种也配入我云家大门”。
云舟渡倒没多伤心,只是打量着气派的侯府大门松了口气。
从小娘亲就告诉他,对别人抱有多大的希望,就要承受得起多大的失望。
她只怕是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天。
雷承平脸都气绿了,咬了咬牙闯进侯府,结果不出意料被打了出来。闹了两天,侯府的管事出来言明,如果再来就送他去见阎王,他这才消停。
经过这两天,云舟渡再傻也能看出来他不是真心为自己,可在这世上,他已举目无亲。
他去搀雷承平,却被反手甩了一个巴掌,雷承平将这两天受的屈辱全算在了他身上。云舟渡跌坐在地上,抬起头对上了一双风度尽失满是恶意的眼睛。
沈千眷蹲下身,心疼地想摸摸他被扇红的脸颊,还未触及,这一切就如镜花水月般“啪”地碎了。
他茫然地发现自己站在水面上,脚下波光粼粼。
“沈千眷,你还是不信我。”
声音从身后传来,沈千眷转身就见记忆中的红衣少年将剑背在身后,一步步朝他走来。
作者有话说:
不负责任小剧场:
沈千眷:心疼,抱抱师弟。
云舟渡:嗯。
沈千眷:没关系,以后师兄带你炼丹致富~
云舟渡:笑容凝固.jpg
人间灾害之一:沈千眷炼丹
25、红衣枯骨(六)
◎通通都是假的。◎
他的眼睛染上了一层赤色,水底的火蔓延到他身上,形成诡异的气浪,似在与赤同化。
还未等他走到跟前,所见场景再度变幻。
这次回到了无上澜山的试炼中,火云宗弟子迎面遇上了高阶妖兽。有高阶妖兽守着的地方必有灵器,这也是试炼中属于奖励的一部分,但高阶妖兽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这只高阶妖兽相当于地灵境巅峰,又皮糙肉厚,一见有人入侵,当即发出一声尖啸,火云宗两名境界不高的弟子被音波震晕了过去。火云宗来的不过十几人,还只有两人初入地灵境,要逃都没那么容易,真上去对战那跟送死没什么区别。
领头的师兄从队伍尾巴扯过云舟渡,一把推向高阶妖兽:“云舟渡,你已偷学本门修炼功法,既然略有小成,你便替我们拖上一阵子,我等取了灵器自然会来接应你。”
云舟渡被妖兽一尾巴扫了出去,趴在地上呕出了口血。
“真是个废物。”将他推出去的师兄眉头紧皱,带着人飞快地逃出那高阶妖兽的领地。
“这样的废物即便修炼到了玄灵境也是辱没师门,亏得六长老只赏了他几鞭子,无非就是舍不得他那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