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情沉重地撩起袖子,说:“没事, 你开个晚上八点半的倒计时,再帮我把眼镜拿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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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节目组包了酒店的自助餐厅,在指定时间内,相关人员可以自由地进去用餐。
微博的闹剧折腾到现在,差不多尘埃落定。
梁杭锐轻飘飘几句话,就弄得路采那边焦头烂额,再怎么澄清也注定吃亏。
Fourth的吉他手哼着新歌的旋律,往餐盘上夹了几块牛排。
贝斯手道:“杭锐,你不去跟邱哥和好啊?到时候别人该猜咱们要解散了。”
梁杭锐道:“和好个屁,我打算扇他巴掌。”
贝斯手劝架:“你们别吵了,这样下去邱哥更不乐意唱歌。”
梁杭锐道:“随他便,没了他老子照样赚大钱。”
他是有功底在的,从高中玩音乐至今,最开始没少花功夫。
就算出名后不思进取,也比普通歌手要强得多,三天做出一首数据不错的新歌够他嘚瑟半年。
“那接下来综艺还得录,你和路采要怎么办?”贝斯手问。
梁杭锐愉快道:“那小白脸有胆子就继续录啊,看我弄不死他。”
他没成功扇左邱巴掌,转头被左邱在微博送了一记隔空的耳光。
在他内涵路采后,很多好友陆续转发支持,粉丝们见左邱迟迟没动静,涌向了评论区询问。
左邱烦不胜烦,转发了其中一条,表示:[不想让sb脏了主页。]
粉丝本以为sb说的是路采,欢呼主唱一开口就是狠。
接着左邱开始删除和梁杭锐有关的微博,大家后知后觉他骂的是梁杭锐。
Fourth内部不和的传闻这两年一直有,主唱和吉他手的脾气差得不相上下,随着事业发展有了不可协调的矛盾。
左邱只想我行我素地做音乐,而梁杭锐只想赚钱,谁都不肯妥协。
今天矛盾一下子全面爆发。
有人指责左邱不顾情面,左邱又转发道:[行啊,你们继续挺他呗,他有这臭德行都是你们惯的。]
十分钟后,左邱再发:[今天就无偿支教一下,辨别什么是无理取闹真把自己当根葱。]
同是Fourth成员,还是年少竹马,这波自己人打自己人,成功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放别人或许是被路采那边买通,但左邱出了名的难搞定,说什么做什么全凭自己性情。
不过即便左邱下场,事情在路人眼里依旧一团乱。
毕竟梁杭锐是专业歌手,获得过许多奖项,另外一方初露头角,怎么看都是路采小偷小摸的可能性更大。
这事分析到后来,扯上了学历,有人扒出路采没有受过系统性的教育。
直播里路采说自己随意写了一首歌,照理来说他应该没这水平。
话题热度被炒了上去,支持路采的人变多了,诋毁路采的人也增加不少。
还有的根本不在意抄袭,只想嘲笑路采是文盲。
梁杭锐发了新微博,洋洋洒洒写了几百字,其中话里有话道:
[这歌是我离开山城那天写的,从起稿到成型花了三天不到,但它值得我去守护……]
[我是音乐人,不是小主播,作品对我来说很重要。]
局面非常混乱,有些人见梁杭锐颇是委屈,摇摆的态度又往一边倒。
路采只回应:[请大家别为我担心,也务必不要吵架,重要的应该是真相,而不是比谁嗓门大。]
萧远叙这时候发现自己联系不上路采了。
他去问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再问了酒店的服务生,得到的答案都是生日会后没再见过路采。
这时候路采会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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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采沉在水底下,一抬头,蓉城的夜幕湛蓝透亮。
美人鱼本就应该生活在海里的,他们的来处是海,归处也该是海,路采想要回家了。
族内不会有人欺负自己,也不会嘲笑自己。
大家都当他是最尊贵的小王子。
路采气得浑身发抖,思考起了直接跑路的可行性。
身上的钱足够买回程机票和车票,可是撇下为自己的收场的公司不管,这未免太不负责了。
相信他的人还在为他争辩,他当起缩头乌龟,也实在不像男子汉。
路采垂头丧气地抱起小尾巴,吐了一串泡泡。
这里是一条酒店附近的河,被划分为公共游泳区,夜间灯光昏暗,也没人游玩,美人鱼可以放心露出尾巴来。
远处有脚步声,有的在饭后散步,有的在嬉笑打闹。
有的很耳熟,且一路向着河流的方向来。
……咦?!
他匆忙变回双腿,猛地探头到水面上,一抬眼,是萧远叙。
现在是八点多,比掐着点算好的十点钟要早得多。
他眨了眨眼,心想,对方是特意提早赶过来的。
萧远叙并不提及这一路的奔忙,淡淡道:“就知道你喜欢泡在水里。”
路采惊讶:“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酒店的几个游泳池全找过了,没见你的影子。”萧远叙道,“出来转了转。”
路采喃喃:“我没事,不用这么担心。”
萧远叙道:“真的没事?看你一脸可怜样,别把自己憋坏了。”
路采录制完生日的部分,没滋没味地吃了块蛋糕,觉得自己伤心地要死掉了。
可是他还得笑着面对镜头,在所有人眼前强装无所谓。
他半张脸没在水里,又浮出一串泡泡。
过了会,他缓缓游过去,上半身趴在岸边:“我什么都不懂,是不是很累赘呀?”
路采不会应对这种事,觉得很可怕,因而陷入自责。
萧远叙道:“都怪老师教得不好。”
路采懵懵懂懂,用清澈的眼睛望着他。
这是他们分开最久的一次,目光要细细描摹眼前人的五官。
从眉梢到眼角,每个都得确认一遍,全是自己最熟悉的样子。
“没关系,我会慢慢教懂你的。”萧远叙道,“有关你想学会的一切。”
被萧远叙哄着的感觉很上瘾,路采分辨不了这是真话假话,也无心去想这会不会实现。
他只感觉心里闷着的火气消解了。
郁闷散去后并不麻木无力,他觉得很有力量。
自己这是被人类下咒语了么?!
路采心慌意乱地撇开头,道:“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仇人的血是什么滋味。”
萧远叙调侃:“那你之后上的第一课会是刑法。”
他在岸边蹲下i身,朝路采伸出手:“上来吧,最近你别和梁杭锐再接触了,我们换家酒店住。”
路采湿漉漉的,随后披上一条大浴巾。
趿着拖鞋走了几步,他忽地说:“不,我要回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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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杭锐是十二号离开的山城,叶灯录Vlog是十号的事情。
倒计时响起前,叶灯提前完成了搜索,疲惫地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
他确认过音量,看着画面里找光线调角度的自己,眼睛一闭,心说,换梁杭锐去死一死也不亏。
指尖摁下,视频很快上传完成。
他配文:[托身旁有人唱歌,这次不需要配任何BGM。]
剪的视频特意放上了录制时间,偶尔有路采无意入镜,趴在床上写歌谱,放大了看能看到内容。
不到两分钟,热搜出现了“爆”字。
这场争论从昨晚延续到现在,已经有了要散场的架势,全程并没有闹到大众眼前。
被叶灯一掺和,纷争有了前所未有的关注度。
国民顶流的影响力不是梁杭锐能比的,粉丝战斗力也不在一个级别,是真真正正的碾压局。
梁杭锐的粉丝骂完路采再怼左邱,现在连叶灯的大名都不敢带。
大众看到他们的嘴脏发言,以及梁杭锐的引导和污蔑,倍感嫌弃地称他们是恶霸败类。
有人听过两首歌的对比后评价:[有一说一,路采的比Fourth的好听多了啊!!]
与此同时,梁杭锐根本不知道对面会来这茬。
有什么手段照理来讲早该使出来了,白天没能翻盘,晚上更该无能为力。
他喝了点酒,神清气爽地从夜店回来,看到路采守在自己的房间外。
“这不是路主播嘛。”梁杭锐道,“死开,别挡我的道。”
路采终于见到了梁杭锐,立即拿出手稿:“你真的没见过我写歌?我问过工作人员了,民宿的庭院有监控摄像头,我们可以去核对一下。”
梁杭锐道:“妈的,你有完没完?!要喊冤上微博喊去,大家相信你了再说。”
见路采不动,他推推搡搡:“别他妈逼我揍你!”
路采道:“如果你还清醒,应该注意一点言辞。”
“我当然清醒,两罐啤酒而已。”梁杭锐道,“但对你这种小白脸不需要注意。”
路采道:“梁杭锐,你明明心知肚明,偏要冤枉我是不是?”
梁杭锐鄙夷道:“我犯得着冤枉你?掂量下自己几斤几两吧?!”
“你知道我没抄袭,为什么非要找事?”
“我找事?”梁杭锐轻蔑地笑了起来,“老子说你偷鸡摸狗,你就得乖乖认栽,你拿我有什么办法?”
他横行霸道惯了,向来不在意圈内的风评,那群人再讨厌自己有什么用?
这点声音微不足道,在大众面前,他照样是才华横溢的Fourth成员。
而传闻所说的性格不好,看在作品的份上,也是能够原谅的。
他又说:“今天不是你生日么,路主播,你该去给粉丝磕头谢罪了。哦,你直播一次能有几个观众啊?万人体育馆坐得满前两排吗?”
路采道:“那你看看?”
少年垂落在侧的手上握着手机,举起来再一瞧,正在做着直播。
而观众突破了五位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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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路,你变坏了。]
[也变强了。]
[明年的今天,是我们路路的二十岁生日。]
[也是梁杭锐的头一年忌日。]
粉丝们一唱一和,在路采的微博底下如此写道。
这件事到此是真正的尘埃落定,很多人刚得知这件事,见到的便是梁杭锐被打脸的丑态。
支持过梁杭锐的明星灰溜溜删掉转发,辱骂路采的网友也被曝光谴责,造谣帖子在警告下被统统清空。
有的被迫出面道歉,说自己的草率信任造成了许多伤害。
梁杭锐的事业受到了很大的挫折,一些品牌方提出了解约,节目组心力憔悴,对他进行了劝退。
之前蹦跶得有多高,当下成倍地反噬到了自身。
社交平台、发歌账户的评论被占领,催促他赶紧出来承担后果。
他的粉丝本性难改,暗地里催促他快点出头。
见他犯怂地装聋作哑,他们察觉这人不能满足自己的寄托,失望之余挨着外界的指责,便愤恨地回骂着梁杭锐这个罪魁祸首。
路采没再发微博,看似安静自持,难得有新人可以这么稳得住。
其实他私底下兴奋忘形。
他抱着萧远叙:“叶老师是你拜托的?天啊,我有大明星撑腰!”
他这边不光是叶灯下场,罗南洲之后转发了叶灯的视频,进一步扩散了证据。
萧远叙道:“我没想到他会有视频,本来是想他能出面说几句话。”
“我都没记起来他录视频了!”路采道,“不过就算记得,我也不敢麻烦他……他和我最开始以为的不一样。”
他拍了下脑袋,急忙向叶灯致谢。
叶灯道:“不客气,我现在有点视力下降,感觉萧总付的那点出场费不够。”
不等萧远叙阻止,路采打好了包票:“我让他加码!”
萧远叙:“……”
叶灯诧异,萧远叙睡觉一定睡在外侧!
“不聊了。”叶灯戴着眼罩,“我要睡觉了,祝你生日快乐。”
路采把手机揣进兜里,转而握住萧远叙的手腕。
他蹦蹦跳跳去附近的西点店:“最大的蛋糕是几寸?我要请所有人吃生日蛋糕!”
大手一挥打包了橱柜里的五层蛋糕,萧远叙意外:“这居然有现货?”
店员欢天喜地清了库存:“本来是婚庆用的,被砸场子啦他们不结婚了,这个只能剩下来。”
路采借了店里的甜品车,将蛋糕推到了路边去。
他们位于最繁华的商圈,很快有人注意到了这里。
路采切了三十多份蛋糕块,挨个赠送给行人们。有女生认出了他,惊喜地尖叫出声。
最后他留了两份,一份自己吃掉,一份递向等在不远处的萧远叙。
“脸上有东西。”萧远叙道。
路采舔了舔嘴角,一股奶油味:“哪里呀?”
萧远叙抬手,不轻不重地弹了下路采的额头:“仇人的血沾上去了。”
路采捂住额头:“不准欺负寿星!你的礼物难道是请我脑袋吃栗子?”
“回家拆你的礼物吧,我没有随手带过来。”萧远叙道。
天气已有夏意,蓉城闲适宜居,城市的步调慢悠悠的。
他们走在人行道上,迎面吹来的风混合着花香,巷口里摊贩扎堆,旁边摆着几套桌椅供客人歇脚。
沿街有很多排挡和酒馆,驻唱的歌声揉进了风里。
有青年拨动琴弦,弹了几个音,紧跟热点地要唱路采的新歌。
路采听到前奏的哼唱,敏感地竖起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