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光太刺眼,以前元久从未察觉黄昏的光如此刺眼,他被困死在坍塌的房屋下面,无力地在夕阳下苟延残喘,这真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第二天早晨,元久用嘶哑干裂地声音询问:“为何不杀我?”
周琰不予回答。
元久撕开干裂的嘴唇:“你是谁派来的?”
周琰依旧沉默不语。
“你到底是谁?!”
周琰不会作答,他连前两个问题都不予理会,更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他每隔一段路都杀死一名元久的士卒,这些士卒会为随后追来的乾军引路,他要把元久亲自交到凫休手中。
抓了元久,百越三万大军很快便会溃不成军,凫休足以灭了整个百越,为他父王报仇雪恨,同时立下不世之功。
然后他就可以放!假!了!
周琰其实已经非常不耐烦,他已经来百越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就没有消停过,不停地在打仗。再加上之前在乾国整天被凫休要求干活,这都快半年了。半年没休息,整天风里来雨里去,也就前两天吃了顿肉,这谁受得了?
他的逆反情绪越来越严重了。
本来说好的春夏,夙鸣来姑苏陪他一起生活的。周琰都已经想好了,等春暖花开的时候接夙鸣过来,他们可以在院子里种很多花,他可以给夙鸣买一台上好的古琴,等风景好的时候,就去城外踏青看桃花。现在好了,马上半年就过去了,夙鸣今年可以就不用来了。
周琰越想越气,感觉损失惨重,他现在只盼着凫休赶紧、麻溜、顺利地把元久带走,无论如何抽个空,他马上要去一趟羽渊池。
第20章 劫持
凫休率的中军顺利渡过潮湖后,大败百越军,元久那艘船上所带的兵士不过百余人,船着火后溃逃近乎过半,乾军在江上俘获的,加之岸上缴械投降的共有五千余人。
而这五千人已是全部的兵力。凫休不见元久被抓,恨得咬牙切齿,他亲率一支兵马朝凫休逃亡的方向追去,势要亲手抓住元久。
这是第二天的傍晚,当夕阳的光再次刺眼地从木板的缝隙中穿透,元久已经奄奄一息,他听到远处传来锣鼓的敲击声,鼓声急促,像是某种捷报时的庆贺。
外边发生什么喜事了吗?他在心中琢磨。鼓声咚咚地敲打着,在他胸腔中传来共鸣,随后这种共鸣越来越响,让他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他从密集的鼓点中分辨出马蹄声,随后一个身着铠甲的圆脸男人出现在缝隙中。
凫休一步步向他走来,元久自始至终都没有看清他的脸,他最开始在远处看到一个模糊的脸,但一直被木板遮挡着一部分。然后凫休走了过来,他便只能看到一个微胖的身体,随即变成略微鼓起的肚子,最后是一双脚,停在他面前。
这就是命运的安排,这个恨他入骨的仇敌,将亲手将他从废墟之中拯救。
凫休无视周琰走过去,他欣喜若狂地颤抖着,扒开废墟,看到被掩埋的元久。
元久抬起头看了一眼凫休,光一下子照在他身上,他被激得眯了眯眼,随即低下头去,似乎并不想看凫休第二眼。
“元久,你杀我父王,我今日就要替父王报此仇!”
凫休咬着牙大叫着,他狠狠踩踏着元久,竭尽全力地踢着地上的人,尤其是元久因受伤而鲜血淋漓的手臂。
“我日日夜夜想着你,恨不得食汝之肉,挖汝之骨,可就算将你千刀万剐,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人激动起来总是喜欢把情绪夸张化,凫休满脸涨红,此时极端地亢奋,这些话他说得连自己都快信了。
若真恨一个人入骨,复仇那一刻不会感到如此地快乐,得手是最撕心裂肺的一瞬间。
凫休脸上的喜悦无法抑制,他没有伍叙眼中悲伤的底色,而是因为兴奋而眼底充血。
元久俯身躺在地上,凫休想将他拽起来,却怎么也拉不起来。元久的身体沉重无比,像一头水牛般纹丝不动,凫休的面孔涨得通红,他突然松手转身大吼:“把他给我绑了!带到城里去!”
一盆水泼在元久的脸上,元久疯狂地舔舐着嘴角,他觉得水是如此地甘甜。他恢复了一点精神,忽然记起凫休刚才说的话,凫休说要将他押送到百里城,这意味着什么?
乾军已经彻底地占据了百越。
太快了,只有一天的时间。一个小国的命运就是如此,飘摇如风中浮萍。
或许是凫休的话并不足以激起元久心中最悲伤的部分,他并未感受到那种国破家亡的悲怆。青山依旧在,周围的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他依旧身处自己熟悉的地方,只是心中隐隐作痛。
周琰跟着军队一块去江边和中军汇合,随后一起去城里。他在路上盘算着去羽渊池的时间,一时失神,没注意到周围的动静。
凫休得胜而归,江边大营中的孙眷和一众将士正在翘首盼着。他们看到凫休骑马走在最前方,不由得松了口气,再看到身后绑着一个人,似是元久,更加安心下来。
但就在距离江边大营不过二里地的地方,突然从周围树丛里横窜出来一匹白马。这匹白马身轻如燕,有一双如小鹿般细长的角,白马出现的那一刻爆发出一道青色的光,一个旋回冲进了凫休的军队中。
突然爆发出的光太过刺眼,但那是一种非常清澈的,湖水般的绿色,覆盖住了整个军队,站在江边的人们目瞪口呆,凫休的军队好像被这团青光吞了进去。
凫休一时失神,整个列队仿佛误入云水之间,周围都是缥缈的光晕。
一片迷蒙之中,方才闯入的马蹄声轻轻叩响了几下,便如风一般消失了。
这是什么?凫休恍然若进入幻境。
待烟云散去,一个士兵大吼一声将所有人拉回现实:“不好了,出……出事了……有人被抓走了!”
周围的人终于反应过来,周琰不见了,周琰被妖怪抓走了!
周琰被强拖进拽拉上马,他那一刻并没有看清是谁,夙鸣回头冲他轻轻瞥了一眼,意料之中看到了周琰惊讶的表情。
“之前答应送你一匹快马,怎么样?”
周琰随即一把抢过缰绳,把夙鸣紧紧抱在怀里。
“你好大的胆子!”周琰把夙鸣的脸掰过来,重重地亲吻着他。
这是一个饱含着思念的吻,因而缠绵热烈,夙鸣放开缰绳,伸手,捧住周琰的脸,在唇舌相抵之处缠绕。
他们一贴到一起,立即迫不及待地开始接吻。一个吻下去,无数的欲望卷上来,周琰一把将夙鸣拽到怀里,用力地亲他,头发全都缠在嘴边,在唇舌之间翻江倒海。
像在沙漠行走了数月的旅人,终于得见绿洲,捧着水源不肯放。他们亲得忘乎所以,欲念昏沉,片刻都舍不得松开。夙鸣侧过身,也不管会不会从马上跌下去,转头就过来扒周琰的衣服。周琰的衣服里面有犀牛皮做的护甲,还是夙鸣自己做的,走之前他千叮咛万嘱咐,这个东西缝好不容易,让周琰小心着点。
但是此时,他只觉得这玩意儿碍事,气急败坏地一阵乱扯。周琰从没觉得夙鸣脾气这么暴躁,他唔了一声,刚想让他慢一点,夙鸣的手就已经钻进来,朝他的腰腹下侧按去。
于是那一声轻声的唔,突然也像是被潮气给打湿了,变成了一声低沉的呜咽。
皮肤的热气一下子钻出来,他们眼前一片水汽氤氲。这种水汽很快从身体各处钻出来。
“你在外面还有点事做。”夙鸣眼眶泛红,他将下巴抵在周琰胸口,随着乘黄向前奔颠簸摇晃,声音也跟着摇晃着,随时像要坠马落地,幽怨声声入耳,“我只能在羽渊池得相思病。”
周琰回吻他,伴随着乘黄一阵踏步,这个吻从唇边落到颈窝,在锁骨前后蹦跳了一下,最后失控地降落在他颈部后侧,落下一个清晰的牙印。
夙鸣低头吻周琰的头发,只觉得血一下子全涌上大脑,他的耳朵连着脸发烫,情不自禁把腿跨过去,勾住他的腿。
周围是无人之地,眼前是虚空幻界。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在乎,只有他们两个人。
第21章 乘黄
乘黄一路朝前奔走,跑着跑着发现,这缰绳好像有点不对劲,开始七歪八拐地乱晃。马背上的人也不知道在干嘛,用力夹腿一顶,缰绳狠地拉偏,带着它朝前方的大树,猛冲过去了。
乘黄眼见着自己马上要撞到树上,赶紧猛地跺脚,把马背上的人强行挣开,一个健步停住了。
乘黄对自己的应变能力非常满意,得意地踏了几下,甩了甩耳朵。但它还未为自己的机智陶醉片刻,忽然感觉背上一沉,乘黄一个激灵,差点跪下,不由得发出一声惨烈的叫声。
周琰趁着乘黄停下,牢牢抓着夙鸣的手,让他不能动弹,扒开他的衣服,不断亲吻他的脊背。
周琰不说话,夙鸣抓着他的手在身上乱摸,他甚至微微仰起头,任由周琰的手从身后绕过,抓住了他的下巴,将手指塞进他的嘴里。
周琰的手指往里探进,抵在夙鸣的舌头上,夙鸣的每一次呼吸,或轻或重、或快或慢,都从他的指尖经过。周琰从身后压上去,抵在夙鸣的肩处,舔舔他的耳朵,一轻一重地哼着。
夙鸣在疾速地吞咽,舌头压着周琰的手指,又咬又吸,上下滑蹭,那种柔软的触觉,从指尖慢慢地触及肺腑,在全身的血液之中流淌一遍,最终冲上大脑。
奇妙的快意会被一点一点放大,尤其在这样长时间的分离之后,和强烈的思念交融在一起。
夙鸣的身体一起一伏,他的手反撑在身后,抓着周琰的大腿,手往上挪动,像一条长虫,钻进衣服,冰冷而滑腻,流下一条湿漉漉的行迹。
钻进去,钻到人的身体里,拨开皮囊撬开骨头,到最深处。
周琰搂住他的腰,跟他贴紧,慢慢地贴紧。
他们贴到一起,不动,但心在突突地跳,血脉喷张,身上有东西在嗡嗡作响。
乘黄的内心是奔溃的,它不断来回腾挪,并发出呜呜地叫唤,从鼻子里喷出一阵一阵白气,试图警告马背上的人不要乱搞。
乘黄只觉得那种毫无章法的闹腾,突然静止了。他背上的动静骤停了一下,就像疾风骤雨前片刻的宁静,随即天塌地陷的开始震动。
虽然乘黄听不懂人话,但某些时候,人也不说人话。
人在表达原始欲望的时候,都很像动物,越遵从本能,快乐就越多越热烈。纵使乘黄没心没肺,年纪还小,也能从声声颤抖、沙哑的呻吟中,琢磨出一点意思出来。
那种放浪起伏的音调,与痛苦的哀吟,此起彼伏,一阵接一阵,简直分不出差别。暴风雨在天地之间交媾,翻云覆雨,云泥混在一起,搅动起来,性,一种古老的巫术。
五欲相通,快乐或者痛苦到极致,就融合成一种难以分辨的,原始的音律。
那俩只顾着自己开心,乘黄反正气得鼻孔要冒烟了。它急得原地兜圈,乱跺蹄子,最终忍无可忍,疯狂抖动了一下身躯。
夙鸣明显被震了一下,他只觉得被颠得要飞出去,七情六欲翻江倒海,喷薄而出,他毫无意识地猛地一收缰绳,乘黄脖子一勒,前蹄撂起,再重重落地,踏起一阵飞烟。
凫休的人发现周琰被抓走后,都懵逼在原地。凫休愣了好一会儿,才追问:“你们看清楚刚才怎么回事没有?”
全军将士整齐划一地摇头。
然后不知道谁大叫了一声:“保护大王!”
所有人又跟中了邪似的,牢牢把凫休围了起来。
“大王莫慌,听我一言。”一个士兵家里是算命的,站出来说,“大王刚才有没有看清,他是‘嗖’的一下不见的?还是‘哗’的一下不见的?”
凫休一愣:“这……有什么区别吗?”
“嗖的一下,就是人瞬间就不见了,这显然是被妖怪一口吞了!”士兵振振有词,“哗的一下,就是从头到脚,慢慢消失不见了,这就是被妖怪慢慢吃了!”
反正横竖是被妖怪吃了。
“不要再胡言乱语了,快追,往前追!”凫休命令一队士兵去寻找,“他们往那边跑了!”
士兵们慌慌张张地上马,掉头回去追。
乘黄已经万念俱灰,它垂头丧气地甩着尾巴,跟浑身长虱子了似的,不断地抖动。
刚才它使出全身力气,哐当甩的那么一下,居然没把人给撂下来。更要命的是,他们好像发现了其中的刺激,任凭乘黄左右挪腾,就赖在它背上不下来,而且闹腾得更起劲了。
周琰把夙鸣压在乘黄背上,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夙鸣扣住周琰的手,紧攥着,枕在上面,两人贴近。
夙鸣的背脊随着他们每一次贴在一起,一颤一颤地抖动,呼出的水汽全喷在乘黄的背上,一并还有身上滴落的水。
因为湿,夙鸣不断地在往前滑,周琰的手从他腰间搂过去,环抱住他,把他拽起来,于是夙鸣就仰头往后一倒,靠在周琰身上。
他们在接吻,一个仰头侧着,衣服已经褪到胸口以下;一个低头,搂着对方的下巴,手沿着锁骨往下捻,迷糊混乱,惊心动魄。
但乘黄感觉不太妙,它的五脏六腑仿佛受了重伤,因为周琰在不断地蹬它的肚子。
乘黄发出一声怨气十足的哀嚎,可惜它只嚎了一嗓子,就听到身后那种比刚才更激烈的低吟,此起彼伏地响起来。
比起刚才的急不可耐,此时一叹一沉,很沉醉的交织在一起,轻佻又凶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