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就别替他瞎操心了,还是先去城里看看。”孙猛饶有兴致地提及,“都说会稽山风景秀美,还是头一回见呢。”
凫休率军赶往百越都城,浩浩荡荡的两军,从北门进城后,迅速封锁其余三道城门,城池不费吹灰之力便落入凫休手中。
百越跟大楚不同,这里青山绿水环绕,都城背靠会稽山,山峦奇崛,峰峦险峻。放眼望去青山一座连着一座,那些苍翠的山峦深处引人遐想,显露在外的部分充满了勃勃生机。
这是充满灵气的地方,不像大楚那样天高辽远,很难让人心生肃杀苍凉的感觉。
凫休进入元久的皇宫,在宫殿附近安营扎寨。百越的宫殿并不大,像一座姑苏城中奢侈的别院,没有高高的石阶,进入宫门之后潦草几眼,便能将整个大殿的全貌揽入眼中。
凫休在其间慢慢走着,他曾经许多次想象过这个场景,以为当这一天来临时,他便能与他的父王一样,感受那种相似的胜利喜悦,但他此时的感觉却和所想的大相径庭,只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惆怅。
烈日当空,可何瑜留下的阴影却依旧在他心中盘绕。凫休迫不及待地想要立下战功,他绝无可能像他父王那样等待十年,可如今他取得了胜利,将元久的一切据为己有,对他极尽羞辱。
凫休不由得询问左右:“如今本王攻破百越,可否视为立下不世之功?”
孙眷回答:“大王雄才伟略,自然称得上不世之功。”
“接下来本王该怎么做?”凫休再问,似乎又觉得不合时宜,便挥手示意孙眷不必回答。
可即便如此,即便如此……他依然无法摆脱对何瑜的恐惧。
第24章 撒娇
乘黄跑了一晚上,累瘫。
夙鸣从屋子里翻出了锅碗瓢盆,这是师父在去羽渊池以前的居所,这件屋子虽然小,但布置得很典雅,在竹林深处无人打搅,屋子后面不远处还有一条小溪。师父在夙鸣离开之前,特地说把这间屋子留给他们了。
多亏了师父,周琰有个清净的地方休养度假,等他昏昏沉沉睡了一整天,醒了之后,闻到了一股粥的香味。
周琰爬起来,夙鸣拎起一块木板架在床上,把粥端到小木板上。
这样他就不用挪动了,直接靠床沿上喝粥,周琰还嫌不够,他连手都不想抬,盯着粥舔舔嘴唇。
夙鸣一边嫌弃得要死,一边还得给他喂。
“你怎么会突然来这里?”周琰问夙鸣。
“不是突然,我跟着你一段时间了,要不然我怎么能精准地把你劫走?”夙鸣不屑地哼了一声,“你先前写信跟我说,让我近期不要去姑苏,所以我猜你到这里来了,要找你还是挺容易的。”
“我打算过几天去羽渊池找你。”
“都一样,既然都到附近了,我过来会更容易。”
“我很想你。”周琰伸手索要拥抱,夙鸣腾不出手,拿勺子在碗里舀了一大勺,投喂进周琰的嘴里。
“你想我还不来看我?”夙鸣瞄了他一眼,“我在附近观察你好几天了,我看你空得很,大半夜不睡觉,到处带着人乱跑。”
“我是因为想你才睡不着。”
“少来。”
“真的。”周琰把一大口粥咽下去,因此话说得含含糊糊的,真实性降低了不少。
夙鸣放下碗,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突然温柔地笑了起来:“你很聪明。懂战略,会用兵,这是你自己的本事,我在边上偷偷看着你,发自肺腑地为你骄傲,你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周琰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很不好意思,脸募地一红,本能地想否认:“其实也……”
“我当然希望你一直在想着我,不过偶尔,也允许你想点别的。”
夙鸣把碗里最后一点粥舀起来,塞进他嘴里,把碗筷和木板收走,坐到周琰身边:“你不需要掩饰你的才华,我很欣赏你,我永远为你骄傲。”
周琰直勾勾盯着夙鸣,他一歪,整一坨栽倒在夙鸣身上。
“我不行,我生活不能自理,我需要你照顾。”
夙鸣无可奈何,把周琰乱蹭的脑袋抬起来:“我刚夸完你就跟我唱反调?”
“反正大王要去都城,他们走了暂时不会回来。”周琰不断蹭来蹭去,“昨天晚上太吵了,再来一次。”
“你要不要缓缓?要不你让我缓缓?”
“不行,你太好了。”
周琰正常了半年多,被夸了一下,招架不住,一下子夸出事情来了。
夙鸣万万没想到,他这个人来疯的毛病,毫无征兆地就开始发作,纵使夙鸣愿意宠着,偶尔也会有招架不住的感觉。
周琰根本经不起夸。他一个人在外面的时候,有很多事情要考虑,但是在夙鸣面前,他可以无所顾忌。
他有一些小时候留下的毛病,喜欢无止尽地向夙鸣索求关心和爱护。可能他上一秒刚刚得到满意的答案,下一秒又会变得患得患失,只能无尽地索取,越想控制越控制不了。
他很不安,清楚自己幼稚的行为,也清楚地看到过夙鸣很多时候眼里闪过的无可奈何,但是他无法控制。
大约过了五天,周琰变得越来越焦虑,他只好向夙鸣表示,希望他先回羽渊池,他要自己先冷静一段时间。
那一刻夙鸣是真的生气了。周琰看到夙鸣生气,他非常无力地辩解:“不要生气好不好?”
“为什么?”
“我害怕。”周琰低头躲避,“你受得了我这样吗?我自己都受不了。”
夙鸣冷冷地看着他:“你把我当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所以我求你,不要生气。”
“我走了你就会好了?”
周琰捂住眼睛:“不知道,但是我怕你烦我。”
夙鸣一言不发地站在那儿,静静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他推开门,走了出去。
周琰听到小木屋的门被轻轻关上,他一下子觉得整个世界变得黑暗,他有一种喘不上气的窒息感。
这种似曾相识的,绝望的感觉。
为什么会这样?本来事情好好的,夙鸣隔了这么远跑来,留在他身边陪他,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不满意,还会焦虑。
可能回想起来,第一次见面就充满了试探和不信任,过了一段黑暗但快乐的日子再分开,接着闹翻,好不容易和好,他们从来没有像正常人那样。有过正常稳定的生活。
如果他们像普通人那样,在很小的时候认识,相互陪伴着长大,会像现在还在一起吗?他们或许根本就不会察觉对方有什么特殊,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周琰知道自己的爱又偏激又扭曲,而且他下决心改了,他并不是光说不做的人,因此才更加焦虑自己的无能为力。
以后该怎么办?像这样分隔两地,许多问题都是隐疾,短暂地维持住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可万一他们以后要朝夕相处,那该怎么办?
让夙鸣一直迁就自己?这样下去就算夙鸣受得了,他会先因为自责内疚奔溃。
周琰把自己关了一天禁闭,后半夜,他实在受不了,想出门走走。
推开门他走了两步,突然回头,发现夙鸣斜靠在门边看着他,夙鸣看起来有点累,但他根本没有任何睡意。
“去哪儿?”
周琰不知所措:“我……我去找你。”
“如果我这会儿回羽渊池了,你也来找我?”
“是。”周琰深深叹气,“你去哪儿我都去找,我想见你。”
“我不会走啊,你怎么会觉得我会离开你呢?”夙鸣微微笑起来,有点伤感,“我怎么做你才能相信我?”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别生我的气。”
“那就别站着了,过来拉我一把,我腿麻了。”
周琰赶紧上前把夙鸣拉起来,夙鸣踉跄了一下,顺势靠在周琰的怀里,狠狠捶了他一下。
“死鬼,你偶尔考虑一下我的感受会死啊?!”
周琰僵在原地,他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先是一惊,随即感到毛骨悚然。
夙鸣该不会在撒娇吧?
第25章 秘密
这是真的吗?还是见鬼了?!
“我想了整整一天,我真的已经没办法了。”夙鸣唉声叹气,“你饶了我吧,我想不到别的招了,干脆换你来哄我得了。”
周琰哄人技能为零,他十分木讷,又结结巴巴地说:“夙鸣,你,你……不能……这样。”
“什么不能这样?不能哪样?凭什么只有你整天要我哄着,我要跟你一样,否则我生气了。”
夙鸣往周琰怀里使劲挪,在他下巴上蹭来蹭去,伸手环抱着他的腰,然后仰起头:“为什么不行?”
周琰的目光跟夙鸣一碰,赶紧避开,还心虚地朝乘黄看了一眼,这没心没肺的小东西正留着口水睡觉,还好没醒。
周琰左右环顾,确认连鸟都没有,飞快地在夙鸣额头上亲了一下。
夙鸣笑了起来,周琰脸红得发烫。
“行了,不难为你了。“夙鸣笑出声,“太奇怪了。”
“我,我也觉得。”周琰说着把夙鸣搂在怀里,“但是想再试一下。”
周琰看到夙鸣闭上眼睛,他小心翼翼地捧起他的脸,从眉眼处开始宠溺地,小心地吻过。他心中升腾起一种奇妙的感动,刚才所恐惧的一切,好像伴随着这个亲吻都消失了。
原来宠着心上人的感觉,是这样的。
“夙鸣真好。”周琰小声说,“感觉好多了。”
“下一次再犯病的时候,不要怕。”夙鸣抬起头,“肯定还会犯,控制不住没关系,我会想办法。”
周琰委屈地点头。
“还有什么问题,你说出来我给你解决。”
“没有了。”周琰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会听话的。”
他们很快就会收起浑身的刺,他们都已经学会保护对方不受伤害。但他们的本性依旧存在,偶尔探头探脑地想要挣扎着钻出身体。但他们不会再因此分开,他们就可以再这样相爱很多年。
真到了两人相处的时候,夙鸣才慢慢地察觉,当初师父叫他去做饭,是一种多么体察入微的教导。师父要他细心地过日子,把容易伤害到别人的那一面收敛起来,把生活烹调出百种滋味,让他们以后在琐碎的日常里,也能有滋有味地过下去。
哄好了,周琰一下子变得特别温柔,不仅主动收拾屋子,还良心发现要帮夙鸣做饭。
“这倒不用,我怕你把锅炸了。”夙鸣挥挥手,让他到一边待着去。
周琰在一旁看着,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夙鸣的余光瞄到他一直欲言又止的样子,等了半天迟迟不开口,他终于忍不住发问:“你想说什么?”
“没……没什么。”
“快说!”
周琰沉吟片刻,鼓起勇气:“我平时跟你说话……也这个样子吗?”
夙鸣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调侃了一句:“我就来了这么一次,你就受不了了?”
“不,不,我就是今天看着你,想想我平时……怪恶心的。”
夙鸣幽幽地回复:“你平时当然跟我不一样,你比我今天严重多了,我哪能学到你十分之一。”
周琰感觉非常难为情,他不自觉掩面咳嗽了一声。
“你很可爱,当然,可能也只有我这么觉得。”夙鸣低头含蓄地笑了一下,随后看着他,“我也希望你留给我一些,绝对不会让别人知道的秘密。”
周琰伸手握住他的手,他又要脸红了:“那你要替我保密。”
“放心,不会告诉别人的。”
夙鸣发誓,保证不把这个秘密说出去。
周琰终于恢复了情绪稳定,夙鸣就把乘黄牵给他看。乘黄上下摆动着尾巴,对自己的新主人十分警惕。初次见面并不愉快,好在乘黄的记忆跟鱼一样短,周琰天天给它喂吃的,没几天乘黄的尾巴甩得跟土狗一样活泼,看周琰的眼神从警惕变得谄媚。
几天之后竹林里来了一名不速之客,一个女人在清晨时分匆忙闯了进来。
她满脸是灰,一手揪着自己的头发,一手提着裙子。这让她走路的姿势看起来滑稽而仓促,像个跟邻居因为琐事争吵起来,上门来打架的悍妇。
夙鸣的反应很快,在乘黄站起来,正准备嚎一嗓子之前,他已经开门走了出来,反手就把门关上。
乘黄还没来得及开嗓,门里面有人已经走出来了,它大张着嘴,只好顺势打了个哈欠,脑袋一歪躺在了地上继续睡觉。
女人很诧异,夙鸣倚靠在门上,并没有要跟她打招呼的想法。女人皱了皱眉,欲言又止。
他们并没有离开竹林,但夙鸣挪到了一个听不见说话声的地方。
“夏丹。”夙鸣精准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夏丹很惊讶:“你认识我?你是谁。”
夙鸣懒得回答,他直接发问:“来干什么?”
夏丹冷眼相待:“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夙鸣讽刺的目光落在夏丹的脸上,夏丹手一松放开紧紧揪着的头发,将掉落的头发别到耳后。她脸色隐隐有些难堪,但憋着一股气,努力掩饰着自己的不体面。
夙鸣转身:“算了,反正我也没兴趣知道,你不说我走了。”
夏丹怒气冲冲:“喂,我来找人!让周琰赶紧给我出来!”
“我不知道你清不清楚,我跟他之间的交易。“夏丹将头发朝后一甩,眉眼一挑,毫无惧色地说起,“老娘花容月貌,所以我便托人,将我送入皇宫做了皇妃。作为交换,我将大王的枕边风记载下来,隔几月,便托一个叫庆忌的人传给他。”